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无限祭坛/作者:海底轶闻』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谢寄一张脸生得俊美如俦,唇畔自带春风,却是出了名的人俊手黑。车祸进入祭坛后,他温声对队友介绍自己:我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后来,谢寄在村子上午开棺下午挖坟;在校园成为十大恐怖怪谈榜榜首;在高塔将建筑连带地基烧了个精光;在海底操纵潜艇把bo...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谢寄醒来时,只觉浑身发冷。   天空满是混沌,与浑浊蜿蜒的河流在远方交接成一线,颜色又浓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从地上站起来。   今天谢泉出院一周,已经过了医生说要忌口的期限,他提前结束工作带着人去吃顿火锅庆祝,却在回程和辆逆行大巴相撞,当场便失去意识。   看周围环境,他这是到了传说中的阴间?   那谢泉呢?   除非工作上有特殊情况,谢寄大多数时间都很宽和,经常被人夸沉稳包容。   然而现在那张经常带笑的脸上却浮起一层阴霾。   作为一个现代人,谢寄下意识就想掏手机,一掏兜想起来手机在被撞毁的车上,身上除了穿着的衣服,就只剩下钱包和腕表。   只能靠脚找了。   他正要动身,一道身影忽然从地下冒出。   那人身穿黑衣,头戴黑色长帽,只漏出一张惨白尖长的脸,待他看去后,又缓缓呲开排锋利的大白牙。   谢寄视线下移,对方长袍曳地,看不出来有没有脚。   与大巴相撞的惨烈画面再度在脑海浮现。   对方可能是鬼。   但他也未必还是人。   鬼魂等了半天,见他没被吓到,颇有些失望:“欢迎来到半步酆都四象封魂轮回混沌大祭坛,你还有一次选择离开的机会。”   谢寄:“……”   谢寄:“什么玩意儿?”   鬼魂经验丰富地接了下去:“半步酆都四象封魂轮回混沌大祭坛。以下简称祭坛。”   “凡即将死亡或心中有巨大执念者,会有一定几率来到祭坛,当你通过祭坛的最高层,将会获得新的生命,以及满足愿望的机会。”   谢寄:“和我一起出事的人呢?”   鬼魂:“不知道。”   也就是说,这什么祭坛代表一次新的生命。   各种可能在谢寄脑海里飞速闪过。   谢泉情况不明,或许躲过一劫,又或者根本没有选择进入祭坛的机会。   他是个商人,清楚多大回报就得有多大投资,但无论是为谢泉也在祭坛的可能,还是为自己的性命,刀山火海都得去闯一闯。   他问道:“一共有几层,怎么才叫通过?”   鬼魂:“含新手关在内,共八层,具体通关方式请自行在关卡中发掘,你还有十秒钟的考虑是否正式进入祭坛。”   见时间紧迫,谢寄选择了进入。   鬼魂:“新手关开始,祝闯关愉快。”   ·   微弱的光亮从窗户投射而来,让谢寄勉强足以辨别现在的处境。   是间泥砖垒造的土房,四周堆满杂物。   闷是闷了点,不过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每次传送后他都会坐在地上。   还好土房内没刚才像阴曹地府的地方那么凉,甚至还有些软和。   谢寄下意识向下看。   然后看到了一大堆白色纸钱。   ?!   他从纸钱上站起来,还来不及觉得冒犯就被土房外的喧闹吸引。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它开了!它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   谢寄立刻反应过来,他所在的新手关卡还有其他人,或许谢泉也在外面。   再顾不得什么纸钱,他拉开土房半掩着的木门就往外走。   夜色擦黑,近百平方的破旧院子中只挂着盏昏黄的灯泡,十来个男男女女的影子被拉扯得模糊不清。   这些人年纪都在十七八到五十之间,大多面露惊恐,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想要远离最东边的屋子。   而他突然推门出来的动作又引发新一轮尖叫,甚至有人原地跳了起来。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   “这边怎么又一个鬼啊!!”   谢寄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没有谢泉。   他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   然而不等他思考,身体本能感到危险,在不知谁又一声拔高的音调里瞬间后退。   下一刻,一团黑影从大家避之不及的东屋弹出,“咣当”直砸在他脚旁。   那团黑影勉强能看出生前是个男人,脖子仅在后颈处堪堪连着一层皮,颈骨尽数断裂,独留下干瘪的烂肉。   不只是脖颈,尸体浑身都是干瘪的,像是被吸干了血,四肢萎缩僵硬,眼眶激凸。   谢寄:“……”   这什么祭坛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换了别人差点被尸体糊脸,不说吓得半死也得嚎上几声,可谢寄曾经一个人走过许多地方,甚至还在真正的战场当过几天记者,直面过太多鲜血与死亡。   只是看过再多,也不代表就喜欢看。   谢寄皱起眉。   祭坛到底是什么地方。   “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想离开关卡的下场,如果想要离开祭坛,只有好好完成任务。”人群里站出来个体型丰腴的中年胖子,脸上非但没有惊恐,反而一团和气,“看看人家,都是新人,这位小兄弟长得俊心态还稳。”   胖子身边的小年轻眼珠子一提溜,谄媚道:“心态再好也没法跟王哥您和王姐比啊,刚刚我们吓得屁滚尿流,您两位身经百战,那叫一个风雨不动安如山。”   胖子明显对小年轻的话很受用,笑容更深了几分。   而旁边的女人却是对胖子不太耐烦:“行了,祭坛中看不中用的还少吗。”   说着瞥了眼墙边一个身影,又好像有些忌惮,迅速转移话题:“都是刚到这个关卡,赶紧找找有什么线索。”   谢寄听着自己在一分钟之内从优秀新人沦为中看不中用,觉得还挺有意思。   胖子对女人言听计从,领着几个还能从地上站起来的新人和女人一起去别的屋转悠去了。   人一散开,谢寄便看见刚才女人偷瞥的身影,饶是谢寄见惯了国内外各式美人,也不免觉得惊艳。   墙边站着的青年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侵略性的美与残余的青涩混杂出强烈冲击感。   就是脸色太白了些,一双薄唇几乎不带血色。   可吸引谢寄的不是青年的面容,而是青年腰间那把长刀。   刀鞘简洁而精美,与破落的乡村院落格格不入,多半是自带的东西。   这个青年估计跟胖子和女人一样,都不是第一次进入关卡的新人。   可按鬼魂所说,他是被传送进了新手关卡。   一般来说新手关都是给新人适应的教学关,看来祭坛的新手关成分复杂。   院里有好几间屋子,而胖子他们默契的避开弹出尸体的东屋。   谢寄倒是对东屋很感兴趣。   一进关卡就见到死人,这重生的机会绝非那么好得。   他现在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至少得先弄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东西。   在他动身的同时,青年也动了。   他们一起走向了东屋。   谢寄生意场上滚过多年,熟络地套起近乎:“你和那两个人认识?”   他是和谢泉吃火锅回来路上出的事,穿的不是正装,而是套深色系休闲短袖长裤,说话时语气自然,天然带笑的唇角让人不自觉亲近。   青年摇了摇头。   谢寄随意道:“你看起来和我弟弟差不多大,有十八吗?”   青年:“十九。”   谢寄:“那你比他大一岁,我叫谢寄,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终于舍得侧头看他,那双颜色偏浅的眸子一眨,缓缓开口:“江霁初。”   谢寄大概有了判断。   是个不太爱说话,但挺有礼貌的孩子,这种类型他也见过不少。   屋里正中央躺着副敞口棺材,谢寄甫一看清心里就嚯了声。   左右滑盖的。   棺材盖上刻着“牛库银”三个楷字,是里面死者的姓名。   单看外表,牛库银年纪在六十左右,虽然长有老年斑,但骨肉匀称,以至于并不显得刻薄,反而还有几分和蔼。   如果忽略嘴角那抹新鲜血迹的话。   胖子已经带人检查完一个房间,出来后看到刚才的新人站在棺材旁边,和女人交换起眼神。   他们是怕棺材里的东西再次袭击,也就没过去,现在看来没什么攻击性,于是女人继续去别的地方搜,胖子则带着两个新人走到棺材边。   “这里面的应该就是本关卡的boss了。”胖子对依附于他们的几个新人教育道,“新手关但凡有点脑子,存活率都不低。”   “有的关卡会指明通关条件,有的不会,但无论什么关卡都有个万金油通关方式——完成关卡boss的心愿。所以对关卡boss,尽量要尊重。”   谢寄闻言看向胖子。   完成关卡boss的心愿……   可如果棺材里躺着的是boss的话,那boss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对。   谢寄重新看回棺材里老人嘴角那抹血迹。   或许对关卡boss而言,这才是一种“生”。   胖子仍有拉拢之意,从包里掏出一罐八宝粥递给他:“我叫王旦,小兄弟怎么称呼?”   谢寄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王旦:“你们在这儿有什么发现吗?咱们都是为了通过关卡,是应该团结一心的队友,可以交换线索,互帮互助。”   王旦边说边拉开八宝粥的盖子,美滋滋喝了一口。   谢寄拇指摩挲着罐身。   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下,王旦愿意分享食物,这是一种明晃晃的示好。   如果真的没有利益冲突,他不介意和胖子联手。   “暂时只知道躺着的老人名叫牛库银。”谢寄笑笑,当着王旦的面拉开了八宝粥盖子。   可他还没入口,一股冲力忽然从右侧撞向他。   力道来得猝不及防,恰撞在谢寄腰际。   他一个没站稳,八宝粥脱手而出,全数洒在棺材里老人脸上。   谢寄:“……”   其他人:“……”   王旦那句“对关卡boss,尽量要尊重”言犹在耳。   老人红润的面色也不知是因为八宝粥汤汁,还是别的什么,红里透着白,白里透着黑。   谢寄觉得自己泼出去的不是八宝粥,而是自己的性命。   他看着罪魁祸首从自己腰际慢慢直起身,刚被自己在心里夸过礼貌的青年依旧礼貌,略微尴尬地低声开口:“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第2章第2章   谢寄瞥了眼光滑齐整的水泥地面:“很巧合的平地摔。”   江霁初:“没站稳。”   谢寄:“你觉得我信吗。”   谢寄又对王旦道:“把八宝粥泼boss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而刚才还口口声声和互帮互助好兄弟的王旦恨不得离他八百里远,看他像在看一个死人:“还没有过这种先例。”   人家闯关连直面boss的都很少,更何况往boss身上泼八宝粥啊?!   谢寄进来才十分钟就被坑了个大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   而撞他的青年自知理亏,握紧腰间长刀,面朝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却垂向地面:“今晚,我会保你性命。”   谢寄对江霁初不报任何期望。   对方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比常人微弱,刚才那一摔如果不是故意那就是没站稳,无论是哪种原因,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保他?   谢寄礼节性地笑了笑:“听起来像是最坏的情况。那么在最坏的情况发生前,有什么补救办法吗?”   王旦试探道:“新手关的boss多是成长型,拖得越久越厉害,今天是第一天,说不定有存活机会。把棺材盖合上试试?”   谢寄:“有用?”   王旦:“至少是个心里安慰。”   谢寄略一思索,觉得也是个主意。   棺材盖未必能挡住牛库银,但这么厚重的盖子如果被从里面打开,肯定会闹出点动静,能让他提前做准备。   在合棺材之前,他先找到纸巾将里面的八宝粥大致清理了一番。   得罪都得罪了,现在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擦总比不擦强,至少等牛库银来找他时不会滴的他也浑身都是八宝粥。   那也太难看了。   给牛库银擦完后,他准备将滑盖的棺材盖给拉回来,江霁初走到棺材另一侧陪他一个推一个拉。   谢寄经常健身,江霁初再虚弱也是个成年男性,可即使两人联手也推得十分艰难。   谢寄:“好像里面滑轮生锈了。”   江霁初没有回答,只更用力的推着盖子。   当棺材盖即将合拢时,谢寄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   牛库银或许刚死不久,躺在棺材里像在睡觉。本就暗淡的灯泡被风一吹,灯光晃晃悠悠照上他仅显露的半边脸,造成一种狰狞又鲜活的错觉。   缝隙越来越窄,在只剩巴掌宽时,牛库银猛地睁开眼看向谢寄。   眼白浑浊,瞳孔也没有焦距。   可谢寄知道,牛库银在看他。   而且是怨毒地看着他。   谢寄虽不怕鬼神,但冷不防被不人不鬼的东西这么一盯,后背也有些发麻。   可那股惊悚劲儿还没上来,牛库银睫毛上挂着的一滴八宝粥汁液顺着眼尾缓缓滚落。   ……   惊悚不起来。   牛库银感受到八宝粥带来的羞辱,龇开一口鲜血未尽的黄牙,陡然伸手抓向谢寄。   谢寄当即后退,双臂发力要直接把棺材盖给拉上。   不成想内部滑轮卡得厉害,吞掉他的力道后只堪堪朝前滚了半寸,就又反方向弹去。   棺材另一边的将江霁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给撞个正着。   江霁初:“你做什么?!”   谢寄:“快跑!牛库银要出来了!”   江霁初:“它不是躺得好好的吗?”   谢寄停下脚步。   棺材里牛库银的手不知何时又放回原位,就连表情都恢复平和。   幻觉   不对,刚才牛库银确实是动了。   他皱起眉,先将疑惑收回肚子里,对被撞到的江霁初道:“你没事吧?”   江霁初穿着件纯色T恤,外面还套了件防晒服,正低头在撸袖子。   在袖子被撸上去那刻,一块金属物品从手腕坠落。   奢贵的男性手表在水泥地上只几不可查弹起一下,便重归安静地躺在那里。   毕竟是谢寄突然使力才让棺材盖反弹到江霁初,他有些不好意思。   谢寄:“抱歉。”说着,他弯腰捡起手表想要还给江霁初,结果还没捡起多高,手表的另一节又重新摔回地上。   谢寄:“……”   江霁初瞬间气得脸跟嘴唇更白了,一把捡起地上的半截手表,又把谢寄手里的抢过去。   谢寄揉揉鼻子:“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江霁初狠声道:“你觉得我信吗。”   刚才江霁初撞了谢寄,害他把八宝粥全泼牛库银身上,性命堪忧,如今谢寄怎么看都像是报复。   王旦见江霁初反手就想拔刀,开始当起和事佬:“诶,小兄弟,别冲动,别冲动。”   他旁边一个新人拉拉他的袖子:“那块表我在杂志上见到过,七位数。”   王旦把话咽了回去。   谢寄有块一模一样的腕表,就在家里表柜第二层躺着。   确实是七位数。   谢寄摘自己带着的腕表的表扣:“我这块先给你,出去赔你块新的。”   刚刚报价的新人:“这块近八位数。”   江霁初咬牙切齿:“这是我哥送的生日礼物。”   谢寄默默把腕表戴回去。   他总不能赔江霁初一个哥哥吧。   谢寄:“那我负责找人给你修好。”   江霁初还想说点什么,刚要开口,就听见院门处有人推门进来,嘴里还在不停嘟囔。   听嗓音已年过六十,不是他们队伍里的人。   东屋几人各自防备着走向院门。   来人村民打扮,自称牛叔,和棺材里的那位差不多大,就是脊背佝偻,只到谢寄胸口高。   牛叔:“大半夜的,你们折腾什么呢,还不睡觉!”   王旦忙跟牛叔鞠躬赔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牛叔看他态度还算诚恳,气消下去不少:“赶紧睡吧,明天还得准备牛老的葬礼,不休息好怎么成?”   王旦身边跟着的小姑娘豁然直起身:“葬礼……葬礼,是不是只要完成葬礼,我们就能回去了?”   牛叔:“只要完成葬礼,再在这里镇灵三天,你们当然可以走。”   完成葬礼再镇灵三天,应该就是新手关的过关条件。   明确的条件给了在场所有人希望,压抑的气氛顿时活络不少。   有人问道:“那我们具体需要做什么?”   牛叔:“城里人真是什么都不会,明天早上我会来教你们。”   王旦:“有劳。”   牛叔应声后就往外走,临出门时又回头嘱咐:“赶紧睡吧,马上要十二点,别打扰死者安宁。”   王旦像是听到催命符,忙对人群问道:“谁带表了,现在几点?”   谢寄抬起腕表:“十一点四十七。”   王旦和同行的女人表情大变。   女人安排道:“都快回屋睡觉,院里共有三个能睡人的屋子,我们分成三组。”   女人刚要指人,王旦把她的手按下:“女人一个屋。”   王旦又指指谢寄和江霁初:“你们俩一个屋,其他人跟着我。”   女人:“他们两个……”   女人话未说完就被王旦打断,三言两句讲完谢寄英勇实际,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后退。   一进关卡就泼了boss满脸八宝粥,今晚上boss不找谢寄找谁?而江霁初作为从犯,说不定也难逃惩戒,谁敢让这俩人跟自己同屋。   谢寄倒是对这个安排没意见,如果牛库银真的要找自己,他也不会拉别人当替死鬼。   而江霁初…… 第3章第3章   牛库银离开的脚步骤然停下。   谢寄一个激灵睁开眼,正对上江霁初的眼神。   一分愤怒两分无语还有三分嫌弃。   可谓颇为复杂。   原来江霁初也早就醒了。   可肚子叫也不是他能控制住的啊!   晚上吃的火锅早就消化得七七八八,加上脑力活动,还有牛库银身上那勾人的八宝粥味儿。   谁不饿!   屋子只有四五十平方,牛库银几步就来到跟前,皮包骨的手直抓向谢寄。   谢寄翻身从床上稳稳落地,牛库银紧跟着追过来,手握成拳,携风朝他面门袭来。   谢寄迅速闪避,而牛库银拳却未停,将他身后的木柜砸了个对穿。   趁牛库银缩回胳膊,他飞起一腿狠狠踢在牛库银膝弯。   谢寄清楚自己的体术水平,这一腿能直接把普通人腿骨踢折,牛库银却只轻微趔趄,再度转过身袭向他。   可牛库银第三拳仍旧落空,江霁初及时赶到,长刀刀鞘硬是将牛库银手臂打偏几寸。   几个回合下来,谢寄发现江霁初还挺能打,长着一张过于漂亮的脸,随动作撩起的衣摆下腰肢劲瘦,动手却又黑又狠,力道看得他都牙酸。   他再次闪过一击,心道这样不是办法,牛库银虽然招招致命,但速度跟不上,以他和江霁初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可也不能被动一晚上。   目前已知的通关方式是给牛库银下葬并镇灵三天,或者完成牛库银的心愿。   给牛库银下葬……只要棺材里是牛库银就行,管他死的活的。   谢寄:“关卡里的boss能杀得死吗?”   江霁初虽然还在生气,但却分得清轻重:“前几天一般不能,每个boss都有自己的弱点,而找到弱点需要时间。”   谢寄一个翻身来到门口,定住身形思考对策,而江霁初跳到床边,躬起身子肌肉绷紧,准备着下一应对。   然而二人却迟迟没等到牛库银出手。   又过了几息,牛库银才试探着走向江霁初。   谢寄肩膀微松,是他晚上惹到牛库银,而且现在牛库银也离他更近,为什么会舍近求远去找江霁初?   牛库银在棺材里睁眼看他的画面一闪而过。   谢寄:“他看不见!”   牛库银不能在他们违反规则的前提下动手,靠对院子的熟悉摸到他们床边,一是故意发出动静惹他们犯规,二是要听他们的反应判断位置。   刚才的打斗对他来说只算热身,而江霁初身体虚弱,呼吸变重,心跳变快,在寂静的屋里更能吸引牛库银的注意。   果然,在他说话时牛库银又朝他走来。   谢寄叫江霁初:“你先吸引他注意,撑一下!”   谢寄离门最近,想跑随时都可以跑,但他却往屋内走。   江霁初犹豫一下,还是拎起脚边的木凳狠狠砸在牛库银头上,重新将牛库银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趁江霁初扛着牛库银,谢寄快速走到柜子边翻找,如果没有记错,他进屋时柜子里看到过一件物品。   新手关为了让新人适应,boss多是成长型的,第一天是最弱的时候。   江霁初走过许多关卡,虽然带着伤,但躲避一个牛库银绰绰有余,甚至还有闲心去看谢寄。   合身的休闲服将男人身形衬得更加挺拔颀长,即使和boss同在一个空间,翻找东西也丝毫不见慌乱,镇定得完全不像头次进入诡异空间的新人。   他没有坚持多久,谢寄已经从桌上找出要找的东西。   光线太暗,又离有一段距离,他只看到那东西不大,谢寄一只手就足以完全拢起,间断的震动声从指缝中嗡嗡传出。   ?   谢寄这是拿了个什么玩意儿?!   谢寄:“走,死人就该躺在棺材里,我们把他引回去。”   江霁初:“然后呢?”   谢寄:“既然他喜欢跳舞,就让他自己跳个够。”   院中那盏灯不知被谁节约用电随手拉灭,违反规则的男人尸体还静静躺在原处,上面已经趴有数只指甲盖大的蝇虫。   谢寄路过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尸体。   他对江霁初道:“在祭坛死掉,现实世界会怎么样?”   江霁初:“一样。”   谢寄刻意带着牛库银绕开尸体,省得牛库银看不见路再踩一脚。   走到东屋后,他趁江霁初引开牛库银,打开手中握着的老年智能机。   界面早就被他调好,只最后轻轻一点,手机上下两个喇叭就放肆响了起来。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江霁初手下一抖,与牛库银拳头擦肩而过。   牛库银被刺耳的音乐吸引,谢寄直接把手机扔进棺材,对方果然紧跟着扑了进去。   江霁初见状飞起一脚踹上又被牛库银推开的棺材板,这一脚猛足了力气,硬是将棺材板给踹得和棺材严丝合缝。   刺耳的音乐被棺材层层削减,最后只剩下闷响,不仔细听还听不到。   谢寄走近之前落在地上的八宝粥易拉罐,右脚在罐底用巧劲一蹬,罐子便从地面弹起直落在他手间。 第4章第4章   牛叔在东屋前摆了张凳子,双腿岔开坐在上面,人高马大的村民在其后站成一排,颇有长辈对晚辈训话的架势。   谢寄从小在家当大哥,在学校当班长,在大学当会长,游历时当队长,工作后在自家企业当谢总,还没被人以俯视的姿态训过话。   他和江霁初并肩站在人群边侧,饶有兴致等待牛叔的规则。   牛叔咳嗽两声,张嘴就是老烟嗓:“要下葬,得先搭灵棚,今天就得搭好!今天搭好灵棚,明天哭丧,后天下葬。   “之后再在牛家住三天,你们就可以离开牛家村。”   “都听清楚了吗?”   王旦和其余几个人:“听清楚了。”   “吃完早饭就去吧。”牛叔伸出手点名分配任务。   最后谢寄和王旦一起去通知牛库银生前的朋友。   江霁初和一个男人被派去挖葬坑。   剩余的人由王靓带领,在家门口大路上修搭建灵棚。   牛库银家厨房还放着面条等易储存的食物,九个人草草吃了顿早饭便抓紧去做任务。   越早完成就能越早离开。   牛家村地处偏僻,有山有河,村民家家户户都种着不同种类的树,树叶在艳阳和微风中摇曳,如果不是关卡,倒不失为散心的好地方。   牛叔给了他们村里标注好住户姓名的地图,以及需要通知的人员名单。   这项工作看起来除了路走得多点比较辛苦外,连点风险都没有。   谢寄翻阅着名单,这么多人,估计吃席时能坐二十桌。   他又算了算完成后事需要的时间,按牛叔说的方法,要想离开新手关怎么也得五天。   要是每天晚上牛库银都来找他跳舞,实在够烦人的。   何况牛库银的实力会逐渐增强,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不利。   他正思考对策,同行的王旦开口问道:“你们昨晚,有没有遇到什么?”   昨晚的事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地方,谢寄照实说了后,王旦看他的眼神又惊讶又欣赏。   谢寄趁机问道:“一般boss的心愿都有什么?”   “这可不一定。”王旦苦笑,“有的关卡boss愿望是玩家死完。”   谢寄状似随意地问出一句:“那boss死了会怎么样?”   王旦吓得忙回头看了眼牛库银家的方向,见没动静才把头扭回来:“不被那东西杀死就不错了,你还想杀他?”   谢寄笑笑:“就是想打听打听结果。如果有人反杀boss,关卡会直接结束吗?”   王旦皱着眉回想一会儿:“会。但通过反杀boss结束关卡是高玩的操作,而且基本发生在关卡后期。   “一些关卡没有像下葬后再守灵三天这么明确的生存任务,只能通过完成boss愿望脱出。但boss的心愿也不会直接给你,需要你去探索剧情,去猜。   “在这个过程中,你也能发现boss的弱点,找到反杀的机会。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高玩在开局就能杀掉boss,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谢寄:“为什么?提前结束关卡不好吗?”   王旦指指天空:“你知道关卡外面是什么吗?”   谢寄:“是什么?”   王旦:“是城市。祭坛的城市。你通关的每一个关卡,都会根据你的表现被评分,评分可以换取生存时间。   “我们这些进入祭坛的人,在通关最终关卡前都只能靠积分住在城市里,一旦积分归零就会被强行投进关卡,循环往复,直到死亡。”   也就是说就算真有人能开局杀掉boss,也会为了生存积分去探索剧情。   谢寄想到江霁初随身携带的那把长刀。   昨晚由始至终,江霁初的刀从未出过鞘。   王旦显然也想到了昨晚与谢寄同住的江霁初:“谢兄弟,你跟那个带刀的关系怎么样?”   谢寄想了想,大概是一出关卡江霁初就要弄死他的关系吧。   看谢寄没立刻回答,王旦安慰道:“谢兄弟,我跟你讲句掏心窝子的话。   “祭坛关卡等级越高,难度越大,所以我和王靓才会来新手关刷积分,我们不求大富,只求活着。   “那小子的把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刀,能带进副本,肯定是种千金难求的道具。而且他脸色苍白,多半是受了重伤,待在主城能修复伤势,可他仍然带伤进关卡,说明是从高阶关卡直接跌下来的!”   王旦指指天又指指地,一对粗眉快要拧在一起,连语气都变得急促:“能走到祭坛高级关卡的都不是人!他们为了通关不择手段!   “你可得小心防着他点,不然哪天被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谢寄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向王旦道谢。   王旦和王靓显然是认识的,祭坛必定存在组队过关模式,而王旦对他一直有拉拢的意思,尤其是听他说完昨晚和牛库银的“互动”,觉得他会成为一个优质队友,才又跟他说了这么多规则。   至于江霁初……   有胆识、能打,靠得住。   就算因为他撞坏了江霁初哥哥送的腕表,江霁初也是直言会在出去后找他麻烦,没藏着掖着使坏。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王旦不说,他也会注意。   第一户人家就要到了,二人没有再多聊。   他们通知了几户人家,谢寄发现牛家村的村民和现实世界的人没什么区别,不是只会重复几句话的npc,在碰到一户比较健谈的人家后,谢寄开始套起近乎。   这家家里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哥,自称牛富贵,说是今天地里事少,下午再过去。   王旦跟大哥递了根烟,话匣子轻易被打开。   牛富贵:“牛老多善良的人啊,身体也很结实,怎么就突发脑溢血死了呢。”   谢寄记得牛叔说的他们是牛老的远房亲戚,还是城里人,决定维持人设:“是啊,太可惜了,也怪我们常年在外,如果当时牛老身边有个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救下来。”   牛富贵:“都怪他二儿子……”   谢寄心中一动。   他本来就觉得在比较重视传承的农村,牛库银死了,家里未有一儿一女来参与,只有他们这些“远方亲戚”处理后事很奇怪,不过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时间紧迫,没来得及仔细翻牛库银家,今天回去后得好好找一找。   他昨晚去看牛库银的尸体,但王旦和王靓有搜过,不由看向王旦。   王旦弹了弹指尖的烟灰,试探道:“我看牛老的床头柜上还摆着大儿子和二儿子的照片。”   牛富贵:“唉,或许是牛老命里没子孙。他是几十年前来牛家村寻根的,一直没娶媳妇,但收养了三岁的牛大,好不容易把牛大拉扯成人,牛大却因病去世。   “牛老缓了几年,又收养了刚断奶的牛二,结果牛二前两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说不定牛老这脑溢血啊,就是牛二给气的。”   牛富贵的话让谢寄想到一个问题。   boss的愿望。   牛库银的愿望会不会和这两个一死一失踪的儿子有关?   王旦也想到这点:“牛老去世前有什么心愿吗?”   牛富贵:“没听说,牛老性格很好很知足,村里有事都会搭把手,没听说他有什么心愿。”   谢寄:“那牛二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呢?”   牛富贵:“挺老实本分的孩子,正直,孝顺,而且很有上进心。”   谢寄:“他多大了?”   牛富贵:“十□□了吧。”   谢寄:“结婚了吗?”   牛富贵:“没呢,不过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牛家村里唯一一条大路还是没铺水泥的土路,各种设施、住宅都比较老旧,虽说法定结婚年龄是男二十二女二十,但在这种落后的乡村,多得是人先摆酒席。   谢寄翻翻牛叔给的名册,牛富贵说的女生家也在名册上。   不过现在已经临近正午,他和王旦得回牛库银家吃个午饭,顺便看看其他人的进度,以及家里关于牛大牛二的线索,等下午再去。   等谢寄回到牛库银家时,队友已经做好饭菜。   搭台子挖葬坑这种事他们没经验,牛叔派了人指导,而他们得管这些村民的饭。   好在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丧事用品,一上午的时间灵棚初具雏形,就建在牛家大门口的土路上。   谢寄简单吃了饭,就在牛库银家展开搜寻。   家里是一大一小两个院子,包括厨房在内,一共五间房子,后院养着一头驴两只猪三只鸭子四只鸡,物种还挺丰富。   他找到牛库银卧室,在床头柜看到两张装在相框里的照片。   第一张是牛库银和大儿子的合影,照片上牛库银看上去才四十多岁,大儿子才十二三岁,两人互揽着肩膀,感情很好的样子。   第二张是牛库银和二儿子的合影,这张上牛库银的二儿子七八岁,正在牛库银的保护下爬树摘果子。   他放下照片,按牛富贵的话和照片呈现来看,牛库银领养大儿子的时候在四十岁左右,牛大死时十八岁,过了几年开始养牛二,再次养到十八岁。   也就是现在的牛库银至少也有七八十岁,可棺材里的牛库银看上去撑死六十出头。   难道是因为吸食了人血?   新手关的boss会进化,但进化要有规律。   谢寄决定再去看一看牛库银。   可当他走出房间,在门口处却猝不及防对上一道逆光而站的身影。 第5章第5章   吃饭时没见到的江霁初不知何时回了牛家,孤身一人站在卧室门槛处,明明日光正盛,落在他手中刀鞘上时却如坠无底深渊。   而江霁初本人白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像是陷在深渊最中心的雕塑,浑身不带半点人气。   谢寄却像是看不出江霁初与旁人的区别,甚至和气地笑着打招呼:“回来了,吃饭没?”   江霁初踏进屋内,极其公式化地问道:“有发现?”   谢寄:“打听到牛库银生前有两个儿子,一死一失踪,所以来看看,你呢?”   江霁初:“和你差不多,但在葬坑旁边找到了他大儿子的墓。”   谢寄点点头:“我要去看看牛库银,你去吗?”   江霁初:“看牛库银?”   谢寄拿过床头柜上的照片递给江霁初:“按照时间推断,牛库银今年得有七八十岁,可我们昨天见他时却很年轻,我怀疑是关卡开始时他吸食了那个男人的血造成的,而他又在昨天半夜吸食了小慧,想看看会不会有别的变化。”   江霁初表情微妙:“你又要去掀他棺材。”   谢寄从里面听出些“你又要去找死”的意味,他再次笑笑:“大白天的,只是去看看,应该不过分吧。”   最后还是二人在其他人惊恐的眼光中联手开了棺,牛库银安静地躺在里面,除脸色更黑外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江霁初认为牛库银脸黑纯粹是让谢寄气的。   谢寄只当没听见。   他更关心牛库银的进化方向。   进化应该有其规律,每天在增强,或者,每杀一个人在增强。   只是现在看表象看不出来,还得等牛库银再次动手。   江霁初:“现在只是新手关,只要老老实实听npc安排,过关率不低。”   谢寄:“那是其他人,我未必有选择。”   江霁初想起是自己害谢寄成为牛库银仇恨值第一,果断闭嘴。   “不全是你的原因,”谢寄解释道,“何况生存积分要看在关卡里的表现,既然设置了故事背景,它的探索度一定和积分多少挂钩。”   “而且探索过程也是了解boss弱点的过程,可以提高自保能力,也可以找到boss的愿望,并通过完成愿望过关。   “虽然冒险,但风险和收入成正比,不是吗?”   江霁初朝人群瞥了一眼:“积分是王旦和你说的?”   谢寄:“是。”   江霁初眉心微皱,似有话要讲,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兀自绕过他离开牛家。   ·   午饭结束后,谢寄和王旦径直去找牛库银二儿子的女朋友——牛薇。   但牛薇并不在家。   而是和牛库银二儿子一样失踪了。   牛薇家只剩她的母亲,在听到谢寄问及牛薇时还很不耐烦。   牛薇妈:“她那么大个人,我哪儿知道她跑哪儿去了。都成年了,就知道读书,隔壁家女儿早早嫁人,给家里挣回不少彩礼,她呢,都多大的人,一分钱都没给过家里!”   王旦没忍住:“她一个女孩子家失踪这么久,你们就不怕她出事吗?”   牛薇妈:“出事?出什么事。她死了更好,死了尸体还能拉去卖给隔壁村配阴亲!”   谢寄除了有个弟弟外,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听到牛薇妈这番言论心里格外不舒服。   他耐着性子问道:“牛薇和牛老家二儿子的事您知道吗?”   牛薇妈:“知道,我说让他们赶紧结婚,可牛薇说什么还不到法定年龄,什么法定年龄,我看她就是不想为这个家出力!她哥还没结婚,弟弟还要上学,都是用钱的地方,真是白养了她那么多年!”   谢寄:“那她可能去哪儿,您知道吗?”   牛薇妈:“她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就当没生过她这个闺女!”   离开牛薇家后,谢寄一路上都在想牛薇和牛二失踪的事。   一对有情人突然同时消失,最容易联想的就是私奔。   他问过牛富贵和牛薇妈关于二人的失踪时间,都说是在牛库银死前。   牛薇家中重男轻女,想离开是情理之中,但牛二正直善良,离开不会不告知牛库银。   这么一来,牛库银极有可能是死了大儿子,二儿子还要离开,伤心过度突发脑溢血。   那牛库银的心愿很可能是见到离开的二儿子,或者让二儿子来给他送终。   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如果牛库银只是个舍不得儿子的父亲,怎么会在死后变成吸食人血的怪物?   带着这样的疑问,谢寄结束了一天的任务。   灵棚已经简单搭建起来,牛库银的棺材被从东屋抬到了灵棚里。   虽然也没离多远,但至少没在家里,能让心里轻松一点。   晚上轮到谢寄做饭,和他一组的是江霁初。   牛家没有燃气,做饭还得靠烧柴火。 第6章第6章   憋了一日的雨到这会儿终于落下,天际像是打翻的砚台,浓墨色一片洇得比一片深。   村里自建房最高不超过两层,各家院中都种着枝繁叶茂的粗树,在深沉夜色里犹如一双双枯手随风晃动。   王旦身边躺着的新人被雷吓得又是一哆嗦,本能地往他身边靠。   王旦重重叹出口气,他是很欣赏谢寄的,胆大又镇定,他的队伍里只有他和王靓两个人,如果谢寄加入进来,肯定能更好的活下去。   王靓却劝他放弃幻想,说谢寄看着和和气气,但言谈举止间总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不会甘心在祭坛中下层蹉跎。   他翻了个身面对墙,哪怕在夏天的被窝,仍能感受到雨夜带来的寒意,而谢寄正在墙壁之后,孤单淋着雨面对不知何时会冲出棺材的牛库银。   希望谢寄能活下来。   毕竟鸭汤是真的好喝。   ·   一墙之外。   灵棚由生锈的铁架子当骨架,上面搭着深色塑料棚,底下被土砖压着边角不至于刮飞。   棺材摆在灵棚正中央,两边是一条条自然下垂的纯白孝布,前面放着个用来烧纸钱的火盆,周围还有四五个列成半圆的软垫,最初进副本时被他坐了一屁股的纸钱被搬到软垫旁,就差有人过去跪下给牛库银送终哭丧。   而王旦想象里在雨中等死的谢寄正满脸兴致勃勃,捞过辣椒粉罐朝面对面坐着的江霁初示意:“今天晚上冷,你能吃辣吗?”   江霁初点点头。   于是谢寄往面前简易自制烤架上插着的烤鸡撒了薄薄一层辣椒粉,用小刀干净利落地切下两只鸡腿,和江霁初一人一只吃起夜宵。   烤鸡外焦里嫩,因刷了层谢寄秘制酱料变得色泽浓红,比晚上的鸭汤还要勾人。   在他们右侧,棺材被成人手腕粗的铁链捆了一圈又一圈,本来因风左右摇摆的吊灯被谢寄用根铁丝拧住,还心血来潮拧了个爱心造型。   为表尊重,杀鸡留下的血倒进棺材前的火盆里。   他们加餐,自然也不能冷落boss。   谢寄为守灵做准备花了点时间,到灵棚时江霁初正坐在里面对着腕表发呆。   他问对方累一天不回去睡觉搁这儿干什么,对方表示他不能死,要等着出去后报仇。   牛叔只说让谢寄来守灵,江霁初强行加入,牛叔本是不允许的,结果江霁初二话不说拔刀将牛家门口半人高的石狮子切成两半,不允许也变成允许。   于是一人守灵夜变成二人加餐夜。   谢寄将目光从石狮子光滑的切口上收回:“等出去后,你打算怎么找我麻烦?杀了我?”   江霁初被难住,握着刚掰下来的鸡翅顿在那里。   珍惜的腕表被撞断,他是很生气,但不至于杀人。   谢寄:“跟我打一架?提前说好,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江霁初:“这里是祭坛,方法很多。”   谢寄见江霁初又啃起鸡翅,好笑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懂不懂?”   江霁初理直气壮:“今晚会熬夜,要储存体力。”   谢寄没真跟江霁初计较一只烤鸡,反而觉得对方很有意思。   害他惹上boss仇恨就一定要保他性命,被他撞坏腕表就一定要报仇,二者不能扯平。   一板一眼,挺正经一孩子。   谢寄:“你白天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江霁初咽下手中最后一块鸡肉,又将手指和嘴巴擦干净,似乎在组织语言。   半晌后,江霁初道:“想劝你不要与王旦他们组队。”   谢寄打趣:“不跟王旦组队,那和你组队?”   江霁初手上动作短暂停顿:“我不组队。”   谢寄本就不打算和王旦同行,但江霁初这么一说,他不由有些好奇:“那为什么不能和王旦?”   江霁初:“等你出了这个关卡自会明白。”   故弄玄虚。   江霁初不说,谢寄也没有深究,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离开新手关。   像听到他的心声,棺材忽然开始颤动。   灵棚外落雨渐疾,孝布应风而起。   棺材盖被缓缓推开一道缝,牛库银的手掌从缝中钻出,五指已化成利爪,骤然弯曲扣住棺材板盖,用力一推……   没推动。   牛库银:“?”   月黑风高的雨夜,光线昏暗的灵堂,持续晃动的棺材,明明是怎么看怎么惊悚的画面,却因为牛库银无能狂怒而变得滑稽。   江霁初:“力气又变大了。”   谢寄:“应该困不住他多久,注意安全。”   铁链足够结实,但上面的锁未必能能扛得住牛库银折腾。   十分钟后,谢寄猜想成真,锁头在牛库银再一次发力中不堪重负,裂成几截重重砸在地上。   牛库银平生未曾受过如此大辱,需要谢寄和江霁初联手合上的棺材盖被他推到极限,人猛地从棺材里站起身。   牛库银脸黑得像块焦炭,胸口也在剧烈起伏,十指蜷缩又展开,怨气如化实形。   眼见牛库银跨出棺材,江霁初将刀横在身前:“他很生气。”   谢寄勾起唇角:“那我帮他降降火。”   他探身端起装有鸡血的火盆,照牛库银迎面泼了过去。   牛库银:“??”   这下就连江霁初也是一愣,难以置信地望向谢寄。   谢寄:“听说公鸡血辟邪,你看,他不动了。”   江霁初抿抿唇:“他应该是让你气的。”   牛库银在下一刻反应过来,顶着满头鸡血冲向谢寄。   谢寄闪身避过,掏出打火机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在牛库银再次袭来时直抵对方胸口。   火焰在牛库银短袖上烧出一个大洞,却不见对下面皮肤有任何影响。   谢寄果断扔掉火把,几步闯进雨中。   牛库银紧紧跟上,右拳携雨携风直击谢寄面门。   江霁初长刀出鞘,对准牛库银手臂狠狠挥出。   可能将石狮子一分为二的长刀砍在牛库银身上后却连皮都划不破,反被把自己震得手腕发麻。   谢寄隔雨朝江霁初递去一个眼神,后者当即将长刀背在背后,弯腰捡起压灵棚的砖块掷向远方。   今夜雨大,呼吸和心跳被雨声掩盖,当二人不再动作时,牛库银便失了目标,站在原地迟疑几息,漫无目的地走起来。   他们三个所距不远,牛库银胡乱走动恰好慢慢靠近谢寄。   当距谢寄只有两米时,牛库银突然跃起,精准地扑向谢寄。   谢寄早有准备,躲开后抄起被江霁初砍落的半截石狮子照着牛库银的脑袋砸去。   谢寄:“他能看见了!”   牛库银被砸了个趔趄,江霁初三步并做两步赶到,长刀又一下砍在他后颈。   牛库银怒吼一声,转身抓向江霁初。   脏紫色的利爪穿透身体只需瞬息,而江霁初不避不让,左手向下一划,凭空拉下一道黑影。   利爪与黑影相撞,发出令人汗毛直立的摩擦声,继而带着力道打在江霁初腹部。   江霁初硬生生受了牛库银一击,眼中透出几分凶狠,趁机将长刀刺进牛库银眼眶!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防御外壳到底没包括眼睛这种死穴。   牛库银捂着右眼倒退数步,疯狂扭动着身体。   谢寄跑到江霁初身边:“你没事吧?”   江霁初摇摇头:“再深就刺不进去了。”   牛库银力气变大,双目复明,手可化为利爪,就连智商都有增长,比昨晚厉害更加难缠。   谢寄:“不能这么耗一整晚。”   再骗进棺材里是行不通了。   他看了圈周围,视线锁定在被牛库银挣脱的锁链上。   江霁初:“你想把他绑起来?但这附近没有支撑物。”   土路一马平川,撑着灵棚的铁架子只有拇指粗细,院子里倒是有树,可绑树上今晚大家都得睡不着。   谢寄想到什么,问道:“你还能再撑多久?”   江霁初语气平淡:“撑到他死。”   谢寄拍拍江霁初肩膀:“不用撑到他死,等我五分钟。”说完就冲进牛家院子。   江霁初没有问谢寄要去哪儿,只抬刀拦下暴走的牛库银。   作为新手关的boss,牛库银着实有些惨。   关卡开启还没四十八小时,就被谢寄各种羞辱,没讨到好不说,又被他挖了颗眼珠子,身上腥臭的鸡血被大雨冲刷干净,味道却还有所残留。   他轻松躲开牛库银攻击,余光瞥见在打斗中被掀翻的简易烤架。   烤鸡还没吃完。   但已经不能吃了。   江霁初心中升出烦躁,加上下了几个小时的大雨没有半点结束的趋势,将刀握得愈发紧。   不如把牛库银剩下的那颗眼珠子也挖出来。   在他即将动手的那刻,牛家门口传来脚步声。   谢寄额发被抓至头顶,五官被夜色衬得更加立体,雨水顺着眉峰、鼻梁,在下颌线上蜿蜒出一道道细流,宛如鲜活的经脉。   都说薄唇的人容易连带性情凉薄,可谢寄唇畔偏天生含了几分风雨不动的笑意,只堪堪站着就叫人信任与心安。   谢寄深色的休闲服已然湿透,隐约露出下面胸肌与腹肌的形状。   江霁初正想喊别凹造型,就见谢寄两条大长腿边停着一头驴与一只猪。   ?   一头驴与一只猪? 第7章第7章   江霁初还没来得及问,谢寄已经牵着驴和猪跑下院门口的台阶。   等走近了,他才发现驴和猪头上都戴着嚼子。   联想到铁链两头的长钩,江霁初立即反应过来谢寄打算做什么。   这个人也太……   太……   谢寄:“别愣着,来帮把手,一起把铁链子绕牛库银身上。”   牛库银攻击力虽强,但速度一直是硬伤,谢寄和江霁初身手又远超常人,在牛库银身上绕几圈链子手到擒来。   绕完铁链,谢寄将两端分别系在驴和猪的嚼子扣上,拉着江霁初跑进灵棚。   当牛库银再次朝二人扑来时,谢寄一把将打火机摔在猪和驴的脚下。   牛库银还没碰到他们,腰间忽然紧,被一高一低两只畜生拽着向土路尽头狂奔而去。   牛库银:“???”   牛家村土路上没有路灯,牛库银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深处,又因大雨未尽,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谢寄拍拍手上的铁锈,颇感兴趣地问江霁初:“你说是驴跑得快,还是猪跑得快?”   江霁初望着飞奔的三个身影,强行找回自己的声音:“反正都比牛库银跑得快。”   谢寄笑了起来,他侧过身看向自己战友,江霁初依旧拎着刀,脊背笔直的站着,面对牛库银被拉走的画面也只是神色一松,没有半点看乐子的喜悦。   谢寄:“好玩吗?”   江霁初:“挺不要命的。”   谢寄:“年纪轻轻,怎么没一点生活情趣。”   江霁初:“那你的情趣挺特殊。”   谢寄心道长得浓眉大眼,没想到顶嘴也是第一名。   他开口想要说话,忽地闻见股近在咫尺的血腥味。   谢寄:“你受伤了?”   江霁初后知后觉地探头看向后背,却什么都看不见,没所谓道:“之前伤口裂开了吧。”   谢寄将人按着肩膀翻了个面,除雨水外,江霁初后背上正渗出大片鲜血迹。   都这样了语气还轻飘飘的,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   谢寄:“我们住那屋有医疗箱,走,去包扎下。”   谢寄没再管灵棚,也没管不知跑到哪里去的牛库银,走进牛家后还特地把大门给插上。   他带着江霁初回了屋,原本破着大洞的房顶早在下午就被堵好,一进门就重新回到夏天。   他拉开门口的吊灯,又拽下两条毛巾,一条扔给江霁初,一条自己边擦头发边去找医疗箱。   说是医疗箱,其实就是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凌乱放着药品。   还好没过期。   江霁初皮肤偏白,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间,一道猩红狭长的伤口从蝴蝶骨斜斜滑向腰窝,明明皮肉迸裂,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雨水泡泛,却不显得狰狞恐怖,反而带着股奇异的妖冶感。   江霁初要拿谢寄握着的酒精瓶,谢寄抬手躲过:“伤在后背,你看不见又不好处理,老实坐着吧。”   江霁初沉默片刻:“你对谁都这么好?”   “这就叫对你好?”谢寄开始给工具消毒,“咱俩现在是战友,你恢复身体对我也有帮助,何况只是上个药。”   江霁初不说话了。   经历塑造性格,谢寄觉得江霁初性子这么独,很可能是缺爱,以至于简单上个药都要问上一句。   带伤进入关卡,昨晚就和牛库银折腾,今天又去挖葬坑,回来又淋雨再和牛库银折腾,这么重的伤却一直像个没事人提都不提。   也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提醒道:“没找到碘伏,只有酒精,忍着点?”   江霁初嗯了一声。   当沾有酒精的棉球触碰到身体时,江霁初本能地轻微颤动一下,又很快忍住,嘴上却是连个闷哼都没有。   这不也知道痛吗。   为转移江霁初注意力,谢寄找话题聊起天来:“伤怎么弄的?”   江霁初简短回答:“失手。”   江霁初没有解释,谢寄也能理解。   王旦和王靓对江霁初带有忌惮,觉得能进高级关卡的都不算人,江霁初又正值青春期,自尊心强,不愿意提失败很正常。   谢寄:“你才19,还在上大学吧,哪个学校的?”   江霁初:“Z大。”   谢寄:“这么巧,我弟弟也Z大的,你什么专业。”   江霁初:“美术。”   “Z大美术系很出名,小艺术家啊。”谢寄,“小艺术家自己进的祭坛?你那个哥哥不在吗?”   手下躯体骤然紧绷,两边蝴蝶骨微微展开,伤口随着江霁初的动作犹如呼吸般开闭,仿佛一道活着的血河。   几息后,江霁初缓缓出声:“曾经在。”   谢寄记得江霁初说过,在祭坛死亡,现实里也会死亡。   那块腕表,真的是江霁初哥哥的遗物。   谢寄低声道:“放心,等出去后,我一定找人把表给你修好。”   给江霁初上完药后二人见时间还早,干脆躺下睡觉。   至于牛库银,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好干脆别回来。   等第二天他们醒来后,天早就放晴。   谢寄准时被生物钟叫醒,他检查了江霁初的伤口,确认没有恶化后才一起走出屋门。   才踏出第一步,恰好经过他们屋门口的一个新人就吓得跳了起来。   “啊——!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谢寄记得这个新人,叫班隋。   他觉得好笑:“当然是人,村子里哪儿来的鬼。”   班隋:“但你们昨天不是,不是……”   班隋的叫声将其他人也引了过来,王旦看见谢寄和江霁初也分外惊讶:“你们活下来了?!不对,你们昨晚不是守灵吗,怎么从屋里出来?”   谢寄露出和善的表情:“牛库银昨天想自由活动,我们就回来睡觉。”   王旦等人正一头雾水,王靓从后院跑来:“不好,圈里少了一头驴和一只猪。”   谢寄:“大概猪和驴也想自由活动吧。”   王靓:“??”   王旦意识到昨晚一定发生什么他想象之外的事,忙推开门去看灵棚。   棚子还是昨天那个棚子,就是因下雨染上不少泥土。   牛库银那口厚重棺材纹丝未动得摆在原处,就连棺材盖都盖得好好的。   谢寄看向江霁初,后者解释道:“应该是关卡的某种机制。”   谢寄一瞬间觉得牛库银也挺可怜的,被猪和驴遛了大半夜,还要回来自己钻进棺材盖好盖子装成没事人。   不过再想想被牛库银吸血致死的两个人,这点可怜也就只在他心里存在了半秒不到。   何况如果没有遛走牛库银,出事的就是他们。   王旦试探着开口:“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   谢寄:“你确定想知道?”   王旦思考一会儿,果断摇头:“不知道也挺好。”   昨天他们完成了牛叔布置的第一阶段任务,搭灵棚,挖葬坑,通知葬礼。   没多时,牛叔再次带着几个村民跟班找上门布置第二阶段任务。   牛叔:“都各自准备准备,下午开始哭丧。”   王旦:“哭丧?”   牛叔带着众人来到灵棚前,用脚在地上圈了个位置:“搬张桌子过来,上面摆牛老的灵位和祭品。每个人穿上孝服,扛着哀棍围着桌子绕六圈,边绕边哭着用哀棍打自己,再说些给牛老送行的话。”   他挥挥手,几个村民将孝服和哀棍扔到众人面前。   谢寄不是没见过农村的葬礼,但从来没给人哭过丧,更何况给一个时时刻刻想要他性命的怪物哭丧,那画面他有点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出来的不止他一个。   江霁初冷冷开口:“一定要穿孝服替牛库银哭吗?”   牛叔挺了挺自己佝偻的背:“那当然!这是规矩!”   江霁初长刀凌空划出一道白光,将门口另一只石狮子也劈成两半。   牛叔刚挺直没半寸的后背顿时缩了回去:“不穿孝服不哭也行,但一定得拿着哀棍鞭打自己,并说些吉利话送牛老走。”   江霁初勉强收刀,没存在感的退回人群中间。   等牛叔走后,众人围在一起吃早饭。   早饭期间,王旦讲述了生存积分的事。   哭丧下午才进行,桌子灵位祭品的准备相对简单,众人分散行动,决定去找一找牛库银失踪的二儿子,好通过探索剧情获得更多的生存积分。   考虑到江霁初的伤,他和谢寄没有随众人出门。   二人来到牛库银住的卧室,打算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谢寄:“你觉得牛二和牛薇真的私奔了吗。”   江霁初:“如果私奔,肯定会离开牛家村,而我们不被允许离开牛家村,祭坛不会设置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谢寄:“也就是说,牛二和牛薇要么没私奔,要么牛库银的心愿和让牛二回来无关。你倾向哪个?”   江霁初:“没私奔。”   谢寄露出笑容:“我也是。”   如果是私奔,那这个关卡未免也太简单。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牛库银到底算是怎样的存在。   有肉身,能呼吸,肯定不是鬼。   他甚至在接触到牛库银时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但过高的防御,吸血的癖好,以及生出的利爪,还能在封闭的棺材里待一整夜,也肯定不在人的范畴。   见他沉默,江霁初问道:“有发现?”   谢寄摇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江霁初眸中露出几分懊恼,从虚空中拉出一道黑影。   谢寄见过那道黑影。   在昨晚牛库银袭击江霁初时,江霁初就是用它扛下了牛库银的利爪,只是昨晚天色太暗,又下着雨,他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如今日光正好,二人只隔着半米,他终于见到黑影真身。   是一本A5大小,封皮纯黑的笔记本。   谢寄:“这是什么?”   江霁初:“生死簿。” 第8章第8章   生死簿这个名字一听就觉得阴森森的,不吉利。   江霁初:“只要通过新手关的人,都会拥有自己的生死簿,它是你在祭坛的身份证,上面有你的个人信息,以及所经历的关卡信息。”   江霁初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见他没遮挡,谢寄便凑过去一起看起来。   关卡名称:寿人   关卡等级:新手关   关卡分值:0-1000   参与人数:十一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0   黑底白字的纸张上就这么多字,谢寄浏览完后将目光锁定在“寿人”上。   寿人。   看上去像是身份名词。   江霁初揉揉太阳穴:“是我忘了,关卡名称上有时候会有关卡提示。”   谢寄没计较这个,新人都不会有生死簿,他能蹭到江霁初的关卡信息,已经是意外之喜。   如果寿人指的是牛库银,那它的效果就是牛库银高防御的体质,要从普通人变成寿人会有一个变化的方法和过程,而且一定不会在人前,线索还是得在牛家寻找。   考虑到牛库银养过两个儿子,变成寿人的事见不得光,谢寄和江霁初重点搜寻牛库银住的卧室。   结果正如谢寄所料,十分钟后,二人在床头柜下面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暗门。   将暗门拉开后,难闻的气味争先恐后一涌而出,差点将谢寄给熏过去。   倒也没毒,只是对嗅觉敏感的人实在不友好。   趁谢寄被熏后仰的功夫,江霁初拿过抽屉里的手电径自走进暗门。   谢寄眨眨眼,只觉江霁初这小子胆还挺大。   暗门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断没有让江霁初一人冒险的道理,他做好心理建设,闷头跟在江霁初后面。   地下空间足有五十个平方,像个地窖。   地面和墙上是大片晕开的暗黑色血迹,正中央摆了副盖着防尘布的硕大棺材,墙角有一张书桌与一个书架。   二人在棺材前面停住脚步,手电光绕着棺材照了一圈,这里就是气味的源头。   谢寄还没适应地窖的味道,怕一开棺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打算先看看书架书桌上的东西。   他找到书桌上的台灯,按亮后和江霁初各拿起一沓手稿背靠书桌面对棺材开始阅读。   地窖里的纸质资料很少,他们分工合作,很快弄清了寿人的来龙去脉。   牛库银祖上有一种用来增强体质、延年益寿的秘方,但牛库银对秘方进行改造,往里面加入许多阴邪之物,又佐以自己鲜血,用新秘方制造寿人。   被他鲜血养大的寿人会受制于他,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吸食手下寿人的鲜血来延长自己寿命。   根据牛库银的日记来看,牛库银真实年纪起码得有四百岁。   谢寄:“牛富贵说牛库银是来牛家村寻祖并在此安家落户,也就是说,他通过豢养寿人的方式延长寿命,但为了不被人发现相貌和寿命有异,会不断更换住处。   “牛大和牛二就是他在牛家村养的寿人,他吸食了牛大鲜血,对外宣称牛大因病而死,至于牛二,也在前端日子到‘成熟’的时间。”   江霁初:“你觉得牛二不是和牛薇私奔,而是被死在了牛库银手上?”   谢寄摇摇头:“按日记来看,如果牛库银吸食了牛二的血,那他在牛家村的身份就到结束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离开,却要演一出自己脑溢血去世的戏码,还要吸食我们的血液,这不合逻辑。”   谢寄看向地窖随处可见的血迹。   这个规模,正好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全身血量。   顺着谢寄的目光,江霁初反应过来:“牛二确实死在了这里,但血液并没有被牛库银吸收。”   谢寄:“一个正直、孝顺的养子,在发现养父罪恶的真面目时,会怎么做?”   江霁初:“牛二是自杀,他不愿意助纣为虐,也不愿与养父为敌,所以想通过流干自己结束这一切。”   谢寄为江霁初鼓起掌:“不错。但这只是我的猜想,我们还有别的问题没找到答案,比如牛薇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牛二的尸体在哪儿,牛库银又为什么要吸我们的血。”   江霁初走到棺材旁边,用刀鞘在上面敲击两下:“缓过来没,开棺?”   棺材肯定是要开的,但谢寄不认为里面会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谢寄:“来都来了,开棺看看吧。”   地窖里的棺材和牛库银躺的那副比起来很是普通,他们掀开防尘布,一人抬一边,没费多大力气就把棺材盖搬到地上。   尽管已经在地窖待了好一会儿,棺材里的气味还是让谢寄眼前一黑,他使劲捏捏眉心才看向棺材内部。   足够两人平躺的棺材里只装着浑浊的蓝色液体,就水位来高度看,还不足以藏一个成年人。   谢寄看完就迅速后退:“是牛库银用来炼制寿人的液体,液体有两种使用方式,饮用或者浸泡。   “他炼制牛大和牛二时是用让两个儿子饮用的方式,血液是加到碗里的,棺材里的液体可以增强体质,你要不要进去躺一躺,能加速愈合你的伤口。”   江霁初嫌弃地一撇嘴:“要躺你躺。”   谢寄才不去。   江霁初躺是治伤,他躺是要命。   地窖里的东西翻找完毕,二人没再在这阴冷腥臭的地方待着,一前一后回到地面。   不过是几层水泥之隔,谢寄却觉得像是从地狱来到人间。   他几步走到屋外,克制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江霁初对他的举动没半点反应,不嘲讽也不安慰,只当没看见:“牛库银的心愿还是跟消失的牛二有关,不过不是再见到牛二,而是吸食牛二的鲜血。”   谢寄:“没错。但牛二的血已经流尽,牛库银吸食我们的血液一方面是为了聊胜于无的功效,另一方面是想留着给牛二,我们的血对牛二一定有什么作用。”   这么一来,牛二的尸体不会离牛库银太远,要方便牛库银将收集的血液渡过去。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江霁初:“去吗?”   谢寄看了眼时间:“来不及,等下午哭丧结束吧。”   午饭是其他人做的,比起谢寄手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江霁初嘴被养刁,吃了几筷子就不愿再动。   地窖的事二人没藏着掖着,饭后就通知了众人,奈何哭丧在即,众人来不及去看,只能心心念念地先到灵棚前集合。   今天天气依旧不是很好,乌云接连成片,像是随时都要压下来。   牛家村的村民有不少都前来围观,自发在附近围成个半圆形。   谢寄在牛家村待了两三天,还没见谁很是难受地来看牛库银,此刻也就来凑个热闹,村民端着什么表情的都有,甚至还有人揣了包瓜子,可见所谓的朋友情谊塑料得很。   灵桌上灵位、照片、香炉,以及盛满瓜果的大瓷碗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牛叔看过后露出一副差强人意的表情,将哭丧棒塞给王旦,自己坐到一边监督。   王旦只求能安安稳稳从新手关多捞些积分,他老老实实穿着牛叔提供的孝服,站在灵位前做了个深呼吸,拿起哀棍一下又一下敲打在自己身上。   在哭丧时,哭得越大声代表对死者越尊敬。   王旦努力想着自出生以来所有难过或恐惧的画面,扯着嗓子一边大声痛苦一边说着送行词。   求生欲爆棚。   但他越走腿越软,唯恐牛库银从棺材里跳出来咬他一口,担惊受怕地走完六圈后,腿已经颤抖发软。   他恭敬地将哀棍放回远处,扭头看向牛叔,见牛叔点头,软着腿肚子返回人群。   第二个去哭丧的是王靓。   她和王旦应该是商量过的,也穿着孝服,老老实实地哭着转圈,不过六圈过后王靓的状态比王旦好点,回来时还能走直线。   王靓回来后,江霁初不但没穿孝服,反而拎着刀就走近灵桌。   他仿佛除了板着一张脸不会别的表情,哀棍打在身上时一看就没使力气,每一下都像是应付公事,王旦和王靓声泪俱下的送行词到他这里只化作一句简单的“一路顺风”。   围观的牛家村村民被这离经叛道的行为惊到。   “这谁啊?”   “听说是远房亲戚。”   “这不是大不敬吗!”   “难道跟牛老生前有仇?”   江霁初充耳不闻,走完六圈后将哀棍往灵桌上一搁就当结束。   而棺材里的牛库银始终安静,不知道是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妖,还是对江霁初敢怒不敢言。   谢寄原本就不想给牛库银哭丧,反正他和江霁初晚上住一个屋,如果牛库银因为哭丧的事报复,左右他也躲不掉,于是也穿着一身常服走近灵桌。   他拿起哀棍简单端详几眼。   在传统丧葬文化中,哀棍也叫哭丧棒,古时候多用空心的竹棍,可以插在死者坟上判断死者是否复活,算是一点微末的心里寄托。   牛叔准备的这根棍子有一米长,上面缠满了白纸,跟道士用的拂尘似的。   谢寄绕着灵桌走了六圈,在最后一圈时吐出一句“来生好好做人”,随后将棍子放回桌上。   他瞥了一眼棺材。   还是没有动静。   没动静就没动静吧,反正早来晚来都是来。   哭丧进行得十分太平,除了谢寄和江霁初引起牛叔黑脸和村民讨论外没有波折。   班隋心下稍安,他学着王旦穿好孝服来到灵桌前,拿起哀棍迈出一步后就要开嗓哭嚎。   可还没等他挤出第一滴眼泪,哀棍上的白纸突然坠落。   他握着光秃秃的棍子,茫然地看向牛叔。   下一刻,灵桌轰然倒塌,灵位照片香炉瓜果滚了一地。   班隋脚被苹果砸到,吓得将哀棍一扔坐在地上,保持手脚着地的姿势疯狂后退。   他还没退几步,后背猝不及被根手指粗细的东西撞得发麻。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黑暗朝他压了下来。 第9章第9章   铁架在班隋的撞击下接连歪折,盖着的塑料布将他兜头罩了个囫囵。   作为一个成年人,班隋完全可以自行从塑料布底下爬出,但牛库银棺材就在他背后几米之处,加上围观者此起彼伏惊呼带来的气氛加成,吓得他只知道胡乱扑腾,嘴里大喊救命。   “救命——”   “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原本想出手帮一把的人在听到那句“不要过来”后脚下紧急刹车停在原处。   难道牛库银从棺材里爬出来了?那他们过去不是给班隋陪葬吗!   谢寄看得明明白白,牛库银棺材没有一点动静,纯粹是班隋自己吓自己。   何况就算牛库银出来,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上前几下把人给从棚子底下拉了出来。   班隋重见光明,眼泪鼻涕刷地流了满脸,坐在那儿哭个不停,连句谢都没记得讲。   此时众人见牛库银没什么动静,这才一涌挤到班隋身边展现队友爱。   “没事了没事了。”   “别哭。”   “别自己吓自己。”   好好的灵桌和灵棚被搅得乱七八糟,牛叔气得从凳子上起身,迈开小碎步走到班隋面前。   他虽然脊背弯曲,但班隋还在地上坐着,于是胡子一吹豆眼一瞪,以居高临下地气势朝班隋发火:“你个不孝子孙!牛老的葬礼都被你搞成什么了!”   班隋哆嗦着打了个哭嗝:“对不起……”   牛叔:“对不起有什么用!今晚你自己给牛老守灵赔罪!再来四个人,天黑之前灵棚得重新搭起来,明天还得下葬!”   他一边骂着一边又要指人,手一抬恰好对上退到人群之外的谢寄。   谢寄微微一笑,右手搭上身边江霁初长刀的刀柄。   牛叔咽口唾沫,手指往右侧挪去几寸。   江霁初懒懒抬眼,牛叔又是一口唾沫下肚,只恨村子怎么来了两个大煞星,手指继续向右挪:“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一会儿就去搭灵棚,要是耽误今晚守灵,你们四个都得一起守!”   王旦:“??”   王旦:“得嘞,您放心!”   哀棍上绕着的白纸毫无征兆下落,灵桌和灵棚接连倒塌,用脚指想都知道就今晚会出事,谁愿意陪班隋?   班隋这会儿缓过劲。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今晚独自给牛库银守灵必死无疑,而谢寄和江霁初两个人两次面对牛库银都活了下来,只要这两个人愿意帮他,说不定还能挣出一条活路。   江霁初天天握着刀,看上去时时刻刻都想砍人,要求只能求谢寄。   他顾不得站起身,直接手脚着地爬向谢寄,刚刚想憋给牛库银的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掉。   班隋:“谢哥救我,谢哥,求求你救救我!”   封建帝制结束了几百年,谢寄更没有让人跪着和他说话的癖好,俯身就要扶人。   班隋不愿起,他想表现得更可怜一点。   谢寄往上扶他,他偏往下蹲。   结果没蹲动。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谢寄手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半点不带卡顿地班隋拉着站直。   班隋懵了一下,又扯着嗓子开始哭:“谢哥,你就帮帮我吧,我外面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指望我啊谢哥!”   谢寄还没说话,回到凳子上坐着的牛叔就遥遥骂道:“今晚只能你自己守灵!谁都不能陪!”   谢寄摊手:“你看到了。”   班隋又看向江霁初,昨晚牛叔让谢寄守灵的时候,是江霁初一刀砍碎门口石狮子,强行和谢寄一起守。   班隋:“江哥,江哥你救救我……”   江霁初理都没理班隋,兀自抱刀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班隋吸溜鼻涕:“那谢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昨天守灵怎么活下来的?”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谢寄简单复述一通,围在周围想学经验的队友表情精彩纷呈。   感情后院的驴和猪被拉去遛boss了?!   班隋更是张大嘴。   听上去没有什么可借鉴学习的地方……   “你不用太悲观,”谢寄解释道,“根据这两天的观察,牛库银的速度是硬伤,我猜测这是关卡留给我们的一线生机。”   班隋红着眼:“我知道了,谢谢谢哥。”   江霁初一直想去找牛二的尸体,结果班隋在这儿磨蹭个没完,不耐烦地扯着谢寄就要走。   结果王旦正想问问细节,也要去扯谢寄,一不小心扯到江霁初的袖子。   王旦:“……”   江霁初瞥去一眼。   王旦话到嘴边,尴尬得变了词:“那个,你们去哪儿?” 第10章第10章   二人在牛家田地待得时间有些长,晚上才回到牛家。   其他人都已经吃过晚饭,谢寄下了两碗面条叫江霁初凑合着吃。   结果江霁初很喜欢他的手艺,连面带汤吃得干干净净,弄得他怀疑江霁初和他行动就是为了蹭饭。   或许是祭坛故意设置,他们没在牛家村找到有用的药品,江霁初的伤口只能每天消毒清理。   屋内昏暗的灯光下,纱布被一圈圈绕开,狰狞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颜色是正常的深红。   谢寄不得不感慨江霁初的身体素质,这么折腾伤口都没恶化。   他一边给江霁初处理伤口,一边思考着牛库银预定坟头的事。   根据他和江霁初的推断,牛库银的心愿是吸食牛二的血来延长寿命。   但牛二自行流干了体内的血,所以牛库银需要吸食和储存他们的血来自行达成目的。   关卡的boss是牛库银,但最关键的人物其实是牛二。   他们原以为牛二的尸体被藏在牛大的坟墓中,但坟墓中只有一个牛薇。   牛二在哪儿?   他脑子里想着事,手上的动作分毫不乱,江霁初也十分配合,哪怕在伤口上直接擦酒精都没哼出声,实在疼得受不了才会反射性的颤一下,忍耐力惊人。   当纱布重新包好后,门口传来敲门声。   谢寄:“进来。”   一下午过去,班隋的眼泪早就止住,但是双眼已经哭肿,远看跟两个红核桃似的。   班隋对江霁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江哥。”   江霁初投去视线,无声询问。   “我知道今晚很危险,江哥和谢哥也没义务帮我,但是,能不能……”班隋鼓足勇气,“能不能把刀借我用用,我保证,明天一早立刻还你!”   班隋偶然听见王旦和王靓讨论,关卡里本是不允许带任务武器的,江霁初却能随身佩戴长刀,显然是在某个高级关卡里幸运得到的道具。   如果他能借到江霁初的刀,说不定还能和牛库银搏一搏。   听完班隋的来意,江霁初没有犹豫地拒绝:“不能。”   班隋知道借刀的事不会顺利,但没想到江霁初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忙争取道:“就今天一晚上,江哥,求求你,我明早就还,你就救救我吧!我谢你一辈子!”   江霁初:“生死有命。”   班隋比江霁初大了快一轮,伏低做小满口哥啊哥的只为活命,可江霁初还是油盐不进,心中不由窝火。   为求人抱在胸口的双拳越握越紧,像是下一刻就要去抢。   而江霁初表情始终冷漠,他甚至没有因为班隋的变化做出任何防御准备。   片刻后,班隋咬牙离开了房间。   谢寄撑着下巴倚在桌上,将二人的对峙尽收眼底。   江霁初没有义务帮助一个陌生人,可他也没解释长刀砍不动牛库银。   眼前的青年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也不在意外界的人和事,这几天来唯一能让他产生波动的只有兄长遗物,和自己一起行动是为了确保自己活着好报仇。   谢寄不觉得江霁初有错,但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他更喜欢谢泉那样的,善良,坦诚,哪怕重病缠身也对生活抱有热忱与希望。   他们以后不一定能成为多亲密的战友,但至少在这个关卡里,可以放心大胆合作。   一夜无梦。   隔日清晨,谢寄在灵棚外看到了班隋被吸干的尸体。   他们在牛家村待了三天,平均每天死一个人,现在只剩下八个。   接连几日阴雨,好容易等来晴天,可除了江霁初本就冷着的脸外,其余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下一个班隋。   谢寄原本还怀疑过班隋是不是牛库银扔出来的障眼法,好让他和江霁初放松警惕,晚上偷偷绕后来找他们。   看来多虑了。   今天是牛库银下葬的日子,被牛叔叫来帮忙的村民来得很早,他们甚至来不及找块布将班隋的脸遮住,尸体就被村民拖走。   谢寄和江霁初并排站着:“为什么是班隋?”   江霁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哭丧时的意外?”   谢寄:“对。boss动手应该会有它的规律,第一位死者是想强行离开关卡,来找我是因为我泼了他八宝粥,杀掉小慧是因为‘冒犯’,班隋又违反了哪条?”   “做个补充,大多数情况下,boss杀人都有其规律,高级关卡偶尔没有,但新手关肯定有。”江霁初,“是顺序吗?”   谢寄:“不是顺序,班隋是第五个哭丧的,后面还有四个人。”   哭丧时班隋的举动和王旦、王靓没有区别。   他错过了什么?   在他和江霁初翻找地窖的时候,班隋做了什么?   哭丧的画面在谢寄脑海中一一闪过,他突然道:“灵桌,灵桌是谁准备的?”   王旦听到谢寄的问话,恍然大悟:“是班隋!” 第11章第11章   谢寄走近灵棚,王旦和王靓领着几个新人正跪坐在软垫上给牛库银烧纸钱。   棺材盖处于推开的状态,好方便悼念者瞻仰仪容。   他看看那刚进来就被他坐了一屁股的纸钱,又看看被装满鸡血的盆子,慢悠悠踱步到棺材边。   牛库银遗体干干净净,就连衣服都不知被谁换过一套,让江霁初扎过一刀的眼眶上只留着层浅疤,看不出来里面是否痊愈。   悼念者来来往往,牛库银也不复面对他时的狰狞,只做一位安详和蔼的老人,就连雨夜大幅度起伏胸膛都安安静静,丝毫没有呼吸迹象。   谢寄穿着常服,昨天下葬没见过他的人还以为他只是普通悼念者,倒是牛叔狠狠瞪着他,敢怒又不敢言。   他没管牛叔,牛库银这种怪物他都不怕,还怕一个单手就能拎起来的人?   他接过一位村民递给他的祭香和打火机,决定烧完香就走。   灵棚里味道太难闻了。   “咔啪——”   打火机没点着。   谢寄又按了一次,这次打火机着了,但祭香就像用铁造的,只红不燃。   村民见此情况分外惊讶,看向谢寄的目光变得异样,纷纷低头交耳起来。   “这是牛老在天之灵,不让他点香呢!”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男的谁啊?”   “好像是牛老的远方亲戚。”   “远方亲戚还不穿孝服不哭丧?对死者大不敬!你看看地上跪着的人嗓子都哭哑了。”   谢寄视线重新投向棺材。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江霁初大步从他身后走出,眼看就要越过他走向棺材,被他一把拽住。   谢寄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江霁初:“把他另一只眼珠子也挖出来。”   言语平静,不像要挖boss眼珠子,倒像要去地里挖菜。   如果谢寄稳坐牛库银仇恨榜榜首,那江霁初就紧随第二。   即将下葬,牛库银却不让燃香,哪门子道理。   现在是谢寄,下一个就是他。   江霁初面露不悦就要跨过谢寄去找牛库银,手臂却在擦肩而过时被握住。   谢寄手指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一层布料,安抚性地在他小臂按了两下。   力道很轻,却足够让他很快平静下来。   江霁初看着谢寄走到棺材前,曲起食指和中指在棺材内侧扣了扣,又向前探头,对牛库银说了句话。   灵棚内声音嘈杂,他听不见。   等谢寄回来后再次用打火机点祭香,这次很快就着了。   江霁初跟着点过祭香,二人走出灵棚等候起棺。   悼念者各式各样的眼神投向他们,谢寄视若无睹,从容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江霁初这才开口:“你跟牛库银说了什么?”   谢寄:“我告诉他,我们会把牛二带到他坟前。”   谢寄勾起笑容。   他当然不是打算如牛库银所愿,将牛二带去送血。   在这个关卡里,能和牛库银来一场对决的,当然是同为寿人的牛二。   能借力打力,何必他们多费功夫。   中午十一点,连闯关者带牛叔找的帮手凑够八个人,一起将棺材从灵棚抬了出来。   谢寄和江霁初没去帮忙抬棺,就算他们想,牛叔也未必愿意。   以他和江霁初的行事作风,别到时候刻意把棺材给摔路上的水沟里。   送葬的队伍在土路拉出长长一条,纸钱漫天纷飞。   谢寄作为“远房亲戚”,理所当然地紧跟在棺材后面。   之前江霁初还嫌拖拉机坐起来累人,但再次用脚走这一路,还是拖拉机舒服。   谢寄掏出路上买的口香糖:“早饭咸菜味儿大,要来一个吗?”   江霁初拿了一块。   清凉的薄荷味在二人口腔中散开,让人心情都跟着变好。   谢寄趁机问起祭坛城市和关卡的问题,江霁初虽然话少,但都一一应了。   谢寄:“回去后我能不能看看生死簿?”   他记得江霁初找现在所在的关卡时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生死簿的规则应该是每个新关卡在后面加一页。   他当时没仔细看,粗略估计下,江霁初至少通关了二十个关卡。   虽然生死簿上没有具体通关过程,但名字、关卡等级、积分都可以让他更了解祭坛。   江霁初:“你会给别人看你的身份证吗?”   谢寄想了想:“你喜欢吃鱼吗?我见路上有卖的,醋溜鱼段怎么样?”   江霁初果断改口:“晚上给你。”   谢寄:“……”   他只是试一试。   江霁初看上去清冷出尘,无欲无求,没想到这么喜欢吃。   就是不见身上有肉。   因旁边还有别人,他们没再多聊。   前面的人抬棺走得慢,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拖到近两个小时后终于抵达。   牛家村田地里种植的作物五花八门,放眼望去一片茁壮生机,因昨夜又下了雨,空气更为清新。   和其他人家不同,牛库银的田地间格外荒芜,如果从天上眺望,就像绿色间一块突兀的大坑。   好在虽然没有作物,竟然也没多少杂草,蚊虫也没其他地方那么多。   悼念者只走到田间拐角处就停住,只有他们八个“远方亲戚”连带牛叔和几个帮忙的村民围到墓坑旁负责下葬。   谢寄特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牛大的坟墓,在昨夜雨水的冲刷下,他们挖坟带来的痕迹已经被抹得七七八八,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牛叔站在葬坑旁跳起了“舞”,口中还念念有词。   语句生僻拗口,但谢寄还是都听懂了,只是一些送葬词,和咒术或者寿人没什么关系,应该是牛家村的传统。   牛叔跳了大约十分钟,送葬词被重复到第四遍,他大呵一声,双腿并拢,尽可能地挺直背部,原地凝神五秒,继而对向来听话的王旦命令道:“下葬吧。”   王旦几人将棺材稳稳搬进葬坑,牛叔象征性地用铁锹掺进去第一份泥土就停手站去一旁,其他人心领神会,十分有眼色地继续埋葬棺材。   泥土一层又一层,慢慢形成一个冒尖的土堆,写有牛库银大名的木牌被削尖插在土堆正前方。   谢寄将被重新缠绕过的哀棍拿在手里。   哀棍由空心木制成,寄托着死者可以复活的愿望。   他想了想,用纸垫着手指将口香糖塞进空心孔道。   这是谢寄吃的第三块口香糖了。   他主动将哀棍插在牛库银坟头,完成了下葬最后的流程。   牛叔个子低,他哀棍插得又浅,对方也就没发现他的小动作,绕着坟墓转了一圈确认无误后,对众人挥手道:“下葬结束,都回去吃饭吧。”   众人齐松了口气,尤其是刚才抬棺材的,精神和身体双重紧绷,被牛叔一句话说得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牛库银终于被埋进了土里。   坑这么深,又埋得这么结实,总不能大半夜再跑出来,何况今天也没出现灵桌灵棚倒塌的情况,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尽管他们心里清楚,接下来的三天大概率还会有危险,但人都有逃避心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想欺骗自己,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个觉。   虽然一路到坟墓很是疲惫,但因心情不错,回去的速度倒是快上不少。   谢寄和江霁初都没去吃厨师准备的午饭,俩人跑到厨房一个掌厨一个打下手,愣是在短短时间内弄出个三菜一汤,而江霁初竟然全都吃完了。   谢寄看着光秃秃的碗碟,不太确定地问道:“够吗?”   江霁初面上是一贯的冷漠,耳根却是悄悄有些泛红:“嗯。”   自己做的饭被认可谁都高兴,何况几天下来,江霁初伤没怎么好,但气色却逐渐向正常人靠拢。   谢寄心中还挺骄傲。   如果将来闲了,说不定还能去开家饭馆。   吃过饭已经是下午两点,有的闯关者觉得太累,加上精神一放松,干脆回屋睡午觉。   谢寄和江霁初吃得太多,决定一起去外面遛弯。   当参加葬礼的人尽数散去,牛家村又恢复到从前宁静,不热的太阳,清澈的溪流,枝繁叶茂的树木,一切都美得像幅画。   谢寄站在高度刚刚过膝的河水旁,看着河里一条小鱼来回游动:“他们已经开始放松警惕了。”   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江霁初却总是能反应过来:“不算今天,还剩三天。”   谢寄:“三天,四晚上,你说牛库银能升级到什么程度?”   江霁初:“不知道。但以他升级的速度,再吸两个人的血,我们就会胜负难料。”   这也是谢寄最担心的地方。   牛库银埋进土里给了众人存有侥幸心态的理由,boss都不在了,还能怎么触犯规则?   但如果真的下葬后就结束,何必再留他们在村子三天。   boss不在,规则仍在,没有牛库银这个标志物,规则只会更隐晦,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触发。   尤其是牛库银会越来越强,他和江霁初现在还能招架,再过段时间就说不准了。   谢寄的担忧没有落空。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院子里发现了新的尸体。   李菡血液干涸,经脉尽断,清秀的面庞上凝固着恐惧与难以置信。 第12章第12章   天气只在牛库银下葬的昨日短暂放晴,今天又恢复压抑的阴沉。   李菡的男友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嗓子里是破音的哀嚎:“为什么?为什么!牛库银不已经被埋进葬坑了吗!为什么还能出来杀人!”   众人昨日的轻松一扫而光,谁都没有回答李菡的问题,也没人有心情出口安慰。   谢寄仔细回忆着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   如果说昨天的异样,也只有他被刁难无法点燃祭香,怎么晚上牛库银会来找李菡?   李菡违反了哪条规则?   在树杈上的鸟鸣消失后,村民准时赶到,要来强行带走李菡的尸体,理由是不能让秽物污染牛老生前家宅。   李菡男友跪坐太久,起身时踉跄一步,以和李菡同样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村民,大声吼道:“秽物?她是人!活生生的人!!”   王靓拉了把李菡男友,想让他冷静。   压抑了几天的恐惧、担忧,小心翼翼低头装孙子的憋屈在昨日被短暂压下,又在今早更猛烈地反扑。   李菡男友一把甩开王靓,对抢走自己女友的村民:“她是人!你们昨天埋进土里那个才是秽物!是怪物!”   他因愤怒脸颊和双眼通红,额上挂满汗珠,衣物下肌肉暴起,整个人极端狂躁。   李菡已经死了。   李菡死了!   都是因为牛库银!   因为这该死的祭坛!   他不择路地撞过人群,跑向放有牛库银灵位的东屋。   王旦:“你干什么!你疯了?!”   他没有理会王旦,将灵位高高举过头顶就要砸下。   在他发力的瞬间,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忽然攥住他的手腕,让他连晃动都做不到。   他看向来人。   是从新手关第一天就惹上牛库银,随后骚操作百出还好端端活下来的男人。   谢寄声音沉稳:“不要冲动。”   李菡男友怒吼道:“死的不是你女朋友!死的不是你!”   谢寄:“摔灵位解决不了问题,摔了后你打算怎么办?”   李菡男友:“我先摔了它,然后去把牛库银挖出来和他决一死战!”   冲动的人总是勇气可嘉。   李菡男友出于一片真心,倒不至于惹人嘲笑,但决不能真让他摔下灵位。   江霁初暗自迈出半步,牛库银每天都在进化,人类的鲜血对其更是一种滋养,昨晚李菡已死,如果李菡男友再去送人头把牛库银给喂肥,到时候他们谁都招架不住。   谢寄:“你打不过牛库银,而且李菡希望你这样吗?”   李菡男友:“换做是你!你死的甘心吗!你不想有人给你报仇吗!你希望你的男朋友在你死后还窝囊着给凶手镇灵吗!”   江霁初闻言一颤,已积蓄好力量的小腿僵硬地停在原处,好容易养出来的气色霎时重新白了回去,活像一只披着绝美画皮却没人气的山间精怪。   他握紧长刀,目光飘忽一圈,最后停在谢寄冷静劝阻的脸上。   以谢寄的手劲完全可以抢下灵位,可他只和李菡男友僵持着:“我不甘心。如果我的爱人实力强横且愿意为我报仇,我会很高兴。”   “但如果她没有那个实力,我更希望她忘记仇恨,平静安全地活在这个世上,我不会怪她,同样会很高兴。”   瞳孔终于凝实,断成两块的腕表还在江霁初裤袋,隔着层布料冰凉的贴在他大腿腿面。   他甚至产生了听到指针走动的幻觉,每一秒都深深搅在他的肉里,疼痛,又清醒。   谢寄一番话有软有硬,李菡男友颤抖双腿缓缓跪下,紧握灵位的手放松力道,啜泣着向现实妥协。   见李菡男友被说服,谢寄打算将灵位重新放在桌上。   可当他刚把灵位从李菡男友手中接过来,灵位突然凭空断成两截,径直砸向他的脚面。   还不等他向后撤,江霁初飞起一脚踹向还在下落的灵位。   江霁初脚重,灵位被踹地携风狠狠撞在墙上,由两截断成八截,其中一节还插进了墙里。   谢寄:“……”   李菡男友:“……”   其他人:“……”   谢寄望着墙边那堆碎木块。   灵位是在他手里断掉的,但却让江霁初踢成了破烂。   江霁初踢完之后也有些尴尬,他慢慢收回脚:“下意识。”   谢寄失笑:“今晚又是你跟我了。”   江霁初:“没区别。”   反正江霁初不可能放谢寄一个人面对牛库银,要是被牛库银弄死了,那他出去后找谁报仇?   李菡男友茫然地问:“那,那灵位怎么办?”   王旦毕竟不是当事人,惊恐之余还能理智道:“得再弄一个灵位吧,镇灵镇灵,没有灵位,镇什么?”   谢寄提议:“去买瓶502?”   王旦瞪大眼睛:“你开玩笑的吧?!”   谢寄笑了笑:“开玩笑的,一会儿我去找牛叔再做一个。”   王旦松出口气,复又狐疑地打量着谢寄。   这人刚才……是开玩笑的吧?   不管谢寄是不是开玩笑,早饭过后,他都和江霁初一起去找了牛叔。   如果牛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甚至会选择不管灵位,但还有其他人住着,镇灵没有灵位说不定会遭遇牛库银的疯狂屠杀,到时候会连累无辜。   打听过后,二人得知牛叔作为村里德高望重的前辈上午都会被找去处理村务,一般得等到日落才能在牛叔家找到人。   他们这大半天也没闲着,继续寻找牛二的尸体。   没在牛家,没在墓地,那牛库银到底把牛二藏在了哪儿?   能藏到哪儿?   牛家村的天阴沉得愈发厉害,从四面八方压来时就像一个广阔囚笼,河面上有不少蜻蜓低飞,小鱼也凑上来吐泡泡。   今晚怕是又要下雨。   谢寄不喜欢雨,也不喜欢太过封闭的空间。   他收回目光,对走在身旁的江霁初道:“牛二的尸体作为关卡的重要元素,一定会在一个我们知道但忽略的地方。”   江霁初:“嗯。”   谢寄:“牛家村太大,这么直接埋头找不是办法,还是得找线索。”   江霁初:“嗯。”   谢寄:“今晚吃什么?”   江霁初:“嗯……嗯?都行。”   谢寄被江霁初回过神来的劲儿逗笑:“刚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江霁初:“牛库银还不知道进化到什么程度,你早上帮李菡男友是自找麻烦。”   原来是在想这个,谢寄无奈:“那也不能看着他活活送死吧。”   “现在只是新手关卡,你还有一线生机,等到了后面的关卡,你的行为就是给他陪葬,”江霁初停下脚步,过分漂亮的眼睛直望着他,“谢寄,这里是祭坛世界,不是你花团锦簇的大好人间。”   谢寄跟着停下。   江霁初神情平静,说的话多少带着冷漠意味。   他再一次想到,如果不是他不小心撞坏对方的手表,江霁初绝不会主动和他产生任何交际,只会做一个游历在关卡边缘的普通高手,对所有人的生死冷眼旁观。   孤零零的进关卡,再孤零零的离开。   他不知道江霁初经历过什么,但这些一定是无数生死关头积累下来的经验。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不会浪费好心去做不值得的事。”谢寄,“但在能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遇到能帮的,我还是愿意帮一把。”   “你知道我有个弟弟,他现在生死不明,如果他也进了祭坛,我希望会有人这样对他。”   江霁初长睫扇动,却是陷入沉默。   谢寄记得,江霁初有个哥哥。   或许江霁初是在想他。   ·   当他们找到牛叔时,对方正坐在家中正厅的太师椅上美滋滋地数钱。   本来笑成一朵牵牛花的脸一见到他们俩顿时谢了一地,双手拢着满桌子的纸币就往回收。   牛叔满脸不欢迎:“你们来做什么!”   “牛老的灵位碎了,所以想请您再帮忙请个新的。”谢寄在世故中摸爬滚打多年,对待牛叔仍能和声和气,就是嘴上说着您,却半点不见恭敬意味。   牛叔讶然:“碎了?!怎么碎了?!”   谢寄掏出随身携带的黑色塑料袋——还是之前买菜剩下的:“可能牛老对这块灵位的材质不满意吧,您看看再换个别的?”   神他妈对材质不满意!   这可是灵位!它碎了你不好好找个金丝楠木的盒子装起来,还放塑料袋里揣身上?   牛叔忍住骂人的冲动:“牛家村的灵位都是用上好的瑕苄木制成,这种木头现在千金难求!”   谢寄了然地点头。   不就是要钱吗……他现在还真没剩多少现金,身上带着银行卡,但牛家村又没ATM。   他感到江霁初有所动静,立刻偷偷伸手拉了一把,用眼神示意:不要使用暴力。   牛叔努力挺直身板,想催这两个屡屡找事的煞星滚蛋,谢寄却走近几步,十分好奇地打量着没来得及收拾好的桌面。   上面是牛库银丧事的礼金,以及办丧事各项支出的单据一角。   怪不得牛叔天天来找他们,原来在关卡逻辑中,礼金全都落在牛叔手里。   谢寄又给江霁初使了个眼神,自己动手去扯那张单据。   牛叔自然不肯,当即就要拦,结果还没碰到谢寄就被江霁初强行按着肩膀扭了个方向,手里还被塞进个紫砂茶杯。   江霁初生硬道:“请喝水。”   牛叔:“……”这是个空杯子啊! 第13章第13章   谢寄金融专业毕业,后来经常看公司财务报表,几页单据几乎一目十行。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被逼端着茶杯的牛叔:“千金难求的瑕苄木,三十七块五毛二?”   牛叔嘴硬道:“是我熟人亏本给我的!”   “这亏得不如白送,”谢寄又装出一副体量的模样,“我知道牛叔前后操劳奔走辛苦了,如果没有您,牛老也不会这么顺利入土为安,走过这么多村落,您是我见过最负责人、最德高望重的乡贤。”   见牛叔被他哄得脸色好不少,谢寄继续道:“大家都是为了牛老,我相信您也不舍得看他无家可归,等您什么时候有空,帮忙再做一块灵位?”   牛叔咳嗽两声,摆出牛家村德高望重乡贤的架势:“头七之前吧。”   谢寄:“今晚之前。”   牛叔:“这怎么来得及?!”   谢寄:“我就要今晚。”他面上带笑,和善地与牛叔对视,每个字却都不容易质疑。   牛叔刚摆好的架子再次倒塌,他边用力拒绝着江霁初还要“请他喝水”的“好意”边对谢寄道:“今晚是真的来不及!灵位得打磨、重写、风干,还要做法事,再快都得等到明天中午。”   试探出牛叔底线,谢寄满意地收回周身气势,将单据放回桌上。   牛叔赶紧就要抢,谢寄却按着单据一头不肯松。   谢寄:“我有一个问题。”   牛叔:“什么问题!赶紧问!我还得去给你们做灵位!”   谢寄:“牛老棺材的成本怎么没在账单上?”   牛叔:“唉……牛老虽说是突发脑溢血病故,但他今年已经八十三,说是已知天命,时日无多,提前就给自己造好了棺材,所以没花棺材钱。”   谢寄:“我还有一个问题。”   牛叔差点当场犯高血压:“还有什么?!”   “您年纪也不小了,气大伤身,”谢寄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两句,“我们要在牛老家镇灵,但是今晚没有灵位,会出现什么情况?”   牛叔闻言脸色顿时变了,接着眸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瞪着像被小刀割开缝隙的眯缝眼,自下而上幽幽反问道:“灵不得镇……你说会怎么样?”   谢寄反手把装有碎灵位的塑料袋拿给江霁初:“还是买瓶502粘一粘吧。”   牛叔:“??”   谢寄:“有什么能够临时补救的措施吗?”   牛叔忍无可忍:“都碎成这样了!补救什么补救!不想死今晚十点就上床睡觉!”   谢寄得到答案后也没多留,和江霁初一起离开牛叔家。   这一趟他们收获颇丰,之前都是十二点后不允许打扰死者安宁,也就是说十二点之后不出门就能躲避大半危险。   但如今灵位碎裂,这个时间要提前到十点。   另外一条线索,牛库银的棺材是自己做的。   得知这一点后,寿人关卡的脉络就变得格外清晰。   牛库银在牛家村说自己已经八十三岁,但他的面容却很年轻,如果吸食牛二的血液再继续活下去,肯定会招来怀疑。   所以牛库银早就准备好死遁,打算在吸食完牛二血液后离开牛家村,像从前一样,换个村子以全新的身份和年龄重新开始,并继续收养新的小孩炼制成寿人延长寿命,等待下一次死遁。   但这中间出了变故,牛库银被牛二发现计划,牛二为了阻止牛库银,流干自己的血液自杀身亡。   牛库银不得不叫来他们这些远房亲戚,利用他们的血来暂时稳住生命,并存储部分留给牛二,好令牛二“满血复活”。   至于牛库银这么大岁数哪儿来的远房亲戚,多半是虎毒不食子,当年亲生孩子留下的血脉。   如今只要找到牛二,并扇动牛二和牛库银进行寿人之间的互殴,他们就有机会彻底解决牛库银。   谢寄回忆着棺材的模样,确实比普通棺材要大和深上许多。   谢寄:“牛库银的棺材应该有夹层,牛二的尸体就在里面。”   江霁初:“……”还得挖坟。   江霁初:“但牛库银躺在棺材里,得先把引开才能带牛二走。”   谢寄:“事不宜迟,时间拖得越晚对我们越不利,我有种预感,牛库银不会放过我们。他报仇的时机很快就到。”   在去挖坟之前,谢寄和江霁初又在村子屈指可数还开着的几家店里买了点东西,为最后的对决做准备。   他们回到牛库银家后,将晚上十点后不要出门的提示告诉了众人。   这条规则对其他没违规的人或许有用,但对于他们两个将灵位弄了个稀巴烂的违规选手来说没有意义。   谢寄将塑料袋扔给王旦:“明天新的灵位才能做好,你要没事儿可以拿502把它拼起来,说不定能加积分。”   王旦:“?”真粘啊?!   王旦忙把塑料袋放桌上:“万一会引起反噬呢,这积分太烫手了。”   谢寄不置可否。   危险和收益并存,他也只是建议,王旦只想在新手关平稳获得生存积分,不愿意就不愿意。   王旦:“那你们呢?”   谢寄:“我们今晚去把牛库银挖出来。”   王旦:“挖挖挖挖出来?牛库银?今晚?!”   谢寄:“对。反正牛库银都会找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王旦一时失语,旁边一个新人支支吾吾地开口:“牛库银不都被埋进土里了吗,说不定不会来呢……”   谢寄对牛库银不抱幻想。   今早明明是李菡男友想摔灵位,灵位偏偏到他手里时才特地碎裂,与其说是巧合,他更宁愿相信是牛库银积攒好力量,决定前来取他性命。   最迟明晚,最早今晚。   而时间拖得越久,牛库银就会越厉害,既然如此,还不如他们主动出击,今晚就彻底将事情解决,赢面反而更大。   谢寄:“我和江霁初晚上行动,你们想参与的可以一起,不想参与的尽量别出门,牛库银的卧室腾出来吧,可能会被波及到。”   除江霁初外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愿意参与今晚的行动。   谢寄可以理解。   毕竟三天之期将近,又有他和江霁初扛着仇恨,能安安稳稳苟到最后,何必用性命冒险。   晚上谢寄又做了顿好吃的给他们二人补充体力,并再次给江霁初换药。   那一串触目惊心的伤疤仍不见好,却也依旧没有恶化。   换药过程中,他们再次确定了行动流程。   谢寄:“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江霁初垂头看着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活着回来。”   谢寄轮廓较深,昏黄的光线在他鼻梁处打出一道明显的阴暗分界线,他眉眼一弯,眉尾那点仅剩的锐利都被融化:“算命的都说我命硬,你也得活着回来,我等着给你修腕表。”   ·   当夜。   天空尽头已经闪过数道雷电,但积攒整日的雨仍未落下,只将风逼得越来越疾,大路上到处都是被吹荡起的黄土,村子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融进黑黄的背景色之中。   在漫天尘土里,有一道白色身影稳速穿行。   牛库银面上的怨恨如化实质,浑身肌肉膨胀到一个夸张的程度,原本合体的寿衣被撑成几块碎布,他下脚几乎不沾地,速度比常人快上三倍,却不发出多少声响。   他计划在吸食完牛二的血液后离开村子,谁知牛二破坏了他的计划,令他不得不吸食普通人血液维系生命。   他一共找来了十一个远房亲戚,只要吸食八个他就能让牛二活过来。   偏偏这十一人里面有两个刺头,让他猎食的难度翻倍提升!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失控了,如果再不尽快吸食牛二,他也活不长。   虽然剩下的人没有违规,但没关系,这两个人的血液都很香甜。   杀了他们两个,也够了。   牛库银眸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贪婪,他一路回到自己家,来到谢寄和江霁初住的房间外面。   门和窗户都被牢牢锁着。   呵,到底是两个普通人。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墙壁,爬到屋顶,顺着房顶的大洞往屋内看。   屋内没有燃灯,但凭他对自己家的了解,依然辨认出通铺上挤着的两个模糊影子。   牛库银无声一笑,从大洞猛地向通铺跳去。   他这脚下去,绝对能将其中一人连骨头带皮肉踹个对穿!   石砖垒起来的床榻被踹出巨坑,整个院子都出现明显震动,屋内一时间荡得满是烟尘。   而牛库银铁青着一张脸在烟尘中低下头。   不对。   脚下触感不对!   他一把扯开裹着的被子,里面层层床单里藏着的是几块碎木头,以及烂掉的相框与照片。   是他的灵位和灵像!!   在牛库银愤怒升级时,泛着寒光的长刀破空而至。   江霁初从暗处冲出,长刀不偏不倚地砍在牛库银脖颈处。   然而他这一刀哪怕是劈在最脆弱的脖颈,也只在上面留下道浅浅的印子。   牛库银的实力果然又增强了。   他引着牛库银跑出牛家,来到村中土路。   现在还不能杀了牛库银,得等到谢寄找到牛二的尸体,这样关卡积分才能更高。   牛库银如大山般屡次袭来,江霁初眼神也愈发冰冷。   谁都不能挡他离开祭坛。   无论是谁。 第14章第14章   在看到牛库银孤身行向牛家后,谢寄特地等了一段时间,这才坐上早就准备在路边的拖拉机,带着工具一路朝牛库银的坟墓开去。   江霁初有伤在身,而且牛库银现在实力不明,他得速战速决。   谢寄一直觉得滑稽,牛库银大大小小也算个关卡boss,还得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又要从坟地一步步走回自己家杀人,看刚才牛库银行动的速度,好像也没有快太多……   总之挺惨一boss。   不过这倒省得他再费力气把棺材从地下挖出来。   和谢寄想的一样,原本埋得好好的坟头被刨成大坑,棺材端端正正摆在坑里,估计牛库银连智力也进化不少,还知道把棺材盖给合上。   谢寄再次打量起棺材构造,四边厚度正常,不足够装成年男性。   如果牛二真在里面,肯定是牛库银在下面开辟出了夹层。   他用力推开棺材,将里面铺的各种垫子衣物全都扔出去,曲起手指扣了扣下层的木板。   响声清脆。   他又拿起镰刀,力道精准地沿模板边缘刺进去。   “咔嚓——”   在两指厚的模板下,谢寄看到了失踪多日的牛二。   原来牛二距离他们这么近,却被他们屡屡忽略。   牛库银至今已经吸食掉四个人,并且用这四个人的血喂养牛二,以至于牛二明明死去多日,现在看起来却更像个活人。   脸型方正,嘴唇厚实,身上的肌肉块没比牛库银少到哪儿去,只不过没有呼吸和心跳。   根据牛二的状态,谢寄快速估算牛库银复活牛二计划中需要的血量——在3-4人之间。   也就是说,其实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们再死3-4个人,副本就会安然结束。   近3/11的存活率。   谢寄拍拍牛二的脸颊:“醒醒,你还‘活’着吧?”   见牛二没有反应,他又将牛二从棺材里拖出来扔到地面。   谢寄加大力道:“牛二,醒醒,你老爹又为了你去干坏事了。”   在谢寄持续呼唤中,牛二悠悠转醒。   牛二揉揉眼睛,见月黑风急,自己身处荒芜田间,旁边是被抛开的墓坑,前面是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哑着嗓子嚎出一声就赶忙往后挪,差点一屁股重新栽回棺材里。   谢寄眼疾手快把人扯住:“能说话?”   “这是哪儿?你是谁啊?!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应该……我……”牛二说着说着困惑起来,皱眉开始努力回忆。   谢寄坦言:“你应该死了。是牛库银用别人性命维持住你的状态。”   牛二愣在当场,反应过来后肩膀不由下垂,整个人丧气又失落:“我爹……是我爹……”   那边江霁初还在抗怪,谢寄没有给牛二颓废的时间:“牛库银收养流浪儿童炼制寿人,等炼制成功后再吸食他们的血液来维持自己长生,你和牛大不是第一批,如果不阻止他,他就会离开牛家村,去寻找新的猎物。”   牛二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谢寄:“我还知道你想阻止他,所以流干了自己的血液,好结束牛库银的罪过。”   牛二低下头,五大三粗的汉子快要缩成小鸡仔:“害人不对,但我没办法……”   谢寄强迫牛二面对现实:“现在只有你有办法,牛库银已是寿人,别人根本对付不了,只有你能阻止。”   牛二:“他又在杀人?!”   谢寄抬手指向牛家村,满脸痛心疾首。   “对,他在为了复活你杀人。   “目前已经有四人遇害,剩下的有学生、有女人,还有善良可亲的胖大哥……   “为了保护他们,一个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刚刚成年的孱弱大学生正在以命相搏!”   牛二被谢寄说得眼眶泛红:“我应该怎么做?”   谢寄目光沉静:“你也是寿人,你能阻止他。”   牛二打小就不算聪明,被夸最多的就是老实,可此刻他却福至心灵,瞬间就读懂了谢寄眼神的意思。   他身体反射性地蹬了一下,刚好将谢寄随手放在地上的镰刀踢进棺材。   铁器与木板的撞击与猎猎风声混杂在一起,惊得他又是一个激灵。   牛二坐在葬坑边缘摇摇欲坠:“可他是我爹……”   谢寄:“所以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你爹犯错?哪怕他收养你本就是为图你性命?”   牛二声音渐小:“他毕竟养我这么多年,我阻止也阻止过了……”   谢寄返身走向拖拉机,拎起铁锹又折回来。   牛二看他手持凶器一股脑从地上爬起:“因为我不愿意对我爹下手,你要杀了我吗?!”   谢寄没理会,径自绕过牛二去刨牛大的坟。   牛大的坟浅,又刚被他和江霁初刨过一次,因此没费太大的功夫就挖到棺材。   谢寄:“你知道这是谁的坟吗?”   牛二被收养时,牛大已死去多年,二人没什么感情:“是我大哥的,你要干什么?”   谢寄摇头:“这不是牛大的。”   他将棺材盖掀开,又退后几步给牛二让出位置。   牛二不明所以地探头去看。   今晚没有月亮,田里更没有扯灯,当牛二终于看清里面躺的是自己女友时,当即不管不顾大叫着捞人。   “薇薇!!”   “薇薇!薇薇!”   牛薇在棺材里躺了好几天,此时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可牛二依旧紧紧将人抱在怀里,绝望地呼唤着。   谢寄看了眼时间,出声打断牛二的呼唤。   “牛先生,牛薇为什么会死,尸体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大哥的坟里,我想你心里有数。   “牛库银已经不是人了,没人能活成这个样子。身体不是,心更不是。   “他养你多年,你不愿意阻止他,我可以理解。但我要回去救我的朋友们,并为我死去的同伴报仇。”   借牛二之手解决牛库银是最佳选择,但如果牛二不愿意,谢寄也有别的选项。   但他相信,牛二会答应。   他说完后便作势离开,在他坐回拖拉机驾驶位,手指触碰到钥匙时,牛二的声音在他侧方响起。   牛二:“等等!”   谢寄在黑暗中勾了下唇角。   “他已经,不算人了,对吧,”牛二每个字都在打颤,谢寄看不到牛二的表情,却能想象对方是怎样僵硬又强撑的笑容,“那我……也已经不算人了吧。”   谢寄:“你没办法决定自己是什么,但能决定自己做什么。”   牛二:“我愿意阻止他……但是,我看过他的手稿,寿人最重要的是血液,我的血都流干了,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谢寄对牛二的情况早有所料,于是简单应下,先带牛二去跟江霁初会和再说。   他从拖拉机后面找出一束烟花点燃,蓝色的碎光短暂照亮了整片天空。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如果找到并说服牛二,就放蓝色烟花;   如果没找到,就用绿色烟花;   如果有其他状况,就用红色烟花。   放完烟花后,谢寄带着牛二往村子里赶。   分工时他们就考虑到要说服牛二,所以哪怕江霁初还带伤也去牵制住牛库银,如果现在在这儿的是江霁初,估计要拿刀架着牛二的脖子逼人去跟自己爹拼命。   也不知道江霁初怎么样了。   谢寄原以为会在牛家家门口一地狼藉中看到江霁初和牛库银的对峙,没想到刚过村子通向田地就被人拦住。   江霁初一手拎刀,一手提着把两雨伞,正步履平稳地走向他们。   谢寄:“你怎么在这儿?”   江霁初将一把雨伞扔给谢寄,淡淡道:“下雨了。”   雨在谢寄回程回到一半时落下,不过暂时还小的像是雨雾,他就没在意。   看江霁初的状态,不像有被牛库银伤到。   但一来光线太暗他不能确定,二来这人很能撑。   可他不能问。   谢寄展开雨伞,他随意地抬手调整伞的角度,趁伞面挡住牛二视线的瞬间朝江霁初递出个眼神。   对视转瞬即逝,江霁初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他正怀疑对方有没有看懂,就感觉自己脚被轻轻撞了下。   江霁初懂了。   牛二能用。   但不能尽信。   传递完这个信息后,谢寄问道:“牛库银呢?”   “在村口。”江霁初想了想,补充道,“绑在三根电线杆之间。”   牛二:“?”这是那个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刚刚成年的孱弱大学生?   江霁初来到拖拉机后厢,和牛二并排坐下:“牛二怎么样?”   牛二:“啊?”   “他果然正直善良。”谢寄先当面夸人,继而说起问题所在,“但和我们想的一样,牛二体内血液不够。他大约还差三到四个人的血量,我们还剩下七个人,凑一凑勉强够。”   江霁初:“剩下的人未必肯。”   谢寄冷静地和江霁初分析。   “现在情况有变,我们找到了牛二,并且推算出存活率只有近十一分之三。   “我们肯定能自保,只剩下一个位子,就算是王旦和王靓都得争一争,更何况其他人。   “在死亡的威胁下,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江霁初:“可成年人失血量超过百分之三十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缺一个准确量,”谢寄,“牛库银获得的血不仅喂给牛二,还有部分用来维持和加强自己,目前不知道这一部分是多少,但我想地窖棺材里的蓝色液体对牛二的恢复也有帮助作用,只是不如人血好用,如果还缺,就把蓝色液体也用上。”   他们晚上出发前做过很多种方案,现在的情况已经被提前预料到,谢寄只是根据现状补充和强调重点。   江霁初终于舍得给牛二一个正眼:“你真决定要阻止牛库银?他是你养父。”   牛二一路早就做好心理建设,坚定道:“是!他养我多年,想要我的命,我认了,但他不该杀薇薇,也不该对那么多无辜的人动手,我必须要阻止他,等到了地下我愿意当牛做马给他赔罪!”   江霁初沉默片刻,忽然翻身掐住牛二的脖子,一把按着人撞上铁皮底板,长刀在夜空中划出凛冽寒光。   谢寄:“江霁初!” 第15章第15章   雨雾逐渐化为细小的雨丝,江霁初一缕额发被雨水打湿,乖顺地贴在额前。   他膝盖压在牛二胸口处,一闪而逝的寒光短暂地照亮那双瞳色偏浅的眼眸,里面不掺杂任何感情,和所谓的心灵之窗比起来,反像块纯粹而冰冷的名贵晶石。   牛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时失神,明明自己已成为寿人,但在对上那对眼眸时不由自主地升出几分惧怕。   他下意识挣扎,压在胸口的膝盖却犹如座不可动摇的小山。   在谢寄来到江霁初身边的前一刻,江霁初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液流入牛二因惊愕长开的嘴巴,以一种违背人体常理的方式扩充至四肢百骸。   谢寄:“你在干什么!”他想要阻止江霁初,又被对方冷声叫止。   江霁初手腕纹丝不动地悬空在牛二嘴巴上方,偏过头与谢寄对视。   在二人方才的对话中,默契地没有提到有关寿人的一个信息。   寿人由血液喂养,平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由谁喂养,谁就有控制权。   他们不清楚牛二看到牛库银手稿与计划自杀时,牛库银是否在场,如果不在场,当时就是牛二顺利自杀,如果在场,就会发生一场有关意志力的对决。   当被喂养的寿人意志力足够强大时,能够在一定时间内突破控制。   这点江霁初暂时不知道,不过不重要。   重要的是,由他们剩余七个人来帮助牛二恢复的话,那么影响牛二的因素就由一化七。   哪怕剩下的人都同意献血,只要在牛二和牛库银对决时有一个人心生软弱,他们就会落于下风,做出的牺牲和努力都付诸东流。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由他一个人的血液恢复牛二,由他来确保安全。   他绝不会退缩。   江霁初没有解释,他相信,谢寄能懂。   谢寄:“可牛二还需要三到四个人,你自己的怎么够?”   “如果是我,就够,”江霁初,“我在高级关卡里吃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体质也和常人不同。”   谢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江霁初无声默认。   他知道他的举动有一定的风险性,但这种风险只需他自己承担。   风险和收益并存。   不过以谢寄的性格,断然不会让他独自冒险,所以他刻意没有说,先斩后奏。   谢寄还要阻拦江霁初,却被对方强硬制止,明摆着铁了心,加上血液已源源不断流入牛二口中,再说什么都晚了。   他只能紧紧盯着江霁初的脸色与手腕,如果出什么意外好及时补救。   然而一切如江霁初所料,牛二的身体机能迅速恢复,呼吸、脉搏、心跳,一样接一样的回归,就连味道都开始接近牛库银。   谢寄:“够了。”   他将自己四位数的短袖撕烂,拉过江霁初的手腕立刻就给一圈圈缠上。   即使夜间又是风又是雨,但毕竟还在七月,他触碰到的肌肤却像冰雪里捞出来的。   江霁初虚弱地踹了牛二一脚,自己找个舒服地儿勉力靠着:“他得消化十分钟。”   谢寄:“管管你自己吧。”   “这句话该我说,”江霁初目光从眼前形状完美的八块腹肌上掠过,低低嘟囔一句,“有伤风化。”   谢寄又好气又好笑:“总不能撕裤腿吧,上面溅的都是泥。”   江霁初:“牛二虽然正值旺年,但论体质还是和牛库银相差一截,到时候你……”   谢寄打断道:“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等牛库银和牛二打起来,他会找准时机补刀。   江霁初流出的血已超过常量,原本被忽视的背上伤口都开始反噬犯疼,好容易有好转的脸色比刚进关卡时还要难看。   疼痛也好,可以保持清醒。   他任由谢寄给他包扎伤口,自己缓缓调整呼吸。   江霁初:“我没事,等出了关卡会很快恢复。”   谢寄:“你这不是仗着外面的恢复机制乱来吗?”   江霁初垂下眼,空着的那只手捞过长刀递给谢寄。   谢寄微微皱眉,长刀价值不菲又能保命,江霁初睡觉都不肯离身,现在却要给他?   谢寄:“你自己留着吧,以防万一。”   江霁初摇了摇头:“我现在用不动。你记得还我。”   谢寄稍作沉默,还是收下长刀,又撑起一把伞给江霁初遮上:“我们都能出去。”   江霁初没再说话,只几不可查地“嗯”了声,随后便阖上眼靠在那里。   ·   江霁初用铁链将牛库银绑在三根电线杆中间,他经验丰富,特地打了个巧结。   等谢寄来到村口时,牛库银才刚从铁链中脱困。   三根有成年人嫩腰粗的电线杆统统倒在地上,其中两根都碎的不成样子,电线更是长长短短的断着,在雨中偶尔闪烁火花。   牛库银衣衫褴褛站在狼藉之间,雨水淋得浑身都是,壮硕的胸膛猛烈起伏,在发现谢寄他们的到来后眼中凶光尽现。   而谢寄非但不怕,还在伞下和江霁初逗乐:“像不像河豚?”   江霁初抱着杯强塞进手里的保温杯,低头啜了口里面的红糖水:“好丑。”   牛库银刚向他们迈出一步,牛二就冲了出来,挺身挡在路中央。   牛二:“爹!”   牛库银看到牛二后动作一顿,随即更加生气:“滚回去!”   牛二:“爹……薇薇的事,是你吗?”   牛库银:“我叫你滚回去!”   牛家父子俩正上演家庭伦理大剧,这边谢寄挑到个还算能挡雨的完整屋檐,将他眼中随时都要倒下的江霁初给安置好。   他们来之前还特地回了趟牛家,谢寄随便找到件短袖换上,又给江霁初泡了杯红糖水回血。   ——江霁初一开始很是抗拒,他自认是在祭坛高级关卡腥风血雨不眨眼的酷哥,披着外套抱着保温杯喝红糖水实在太有损形象。   奈何他实在虚弱,对谢寄的强制政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勉强接受。   安顿好江霁初后,牛家父子伦理大剧也已演完完前情提要。   在牛二死后没多久,牛薇恰好来牛家找人,牛库银觉得都是牛薇才让牛二产生乱七八糟的心思,一怒之下杀掉牛薇。   他没有吸食牛薇的血液。   因为厌恶。   谢寄听得直摇头,在这场悲剧里,牛薇才是最无辜的那个,牛库银把什么锅都扣给牛薇,简直是无能迁怒。   牛二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怒吼过后和牛库银扭打在一起。   两个体质不属于人类范畴的寿人一交手就撞烂了村口唯一一个等大巴车的站牌,泥水飞溅数尺高。   谢寄看得过瘾:“可惜没带瓜子。”   江霁初无语地瞥他一眼:“你不去帮忙?”   谢寄:“谁家补刀的先上场,再等会儿。”   谢寄带脑子看戏,仔细观察着牛库银和牛二的攻击路数,两天没见,牛库银各方面都有明显的提升,但相比下来速度还是最致命的弱点。   他和江霁初休息了半小时,牛二开始支撑不住。   谢寄把雨伞塞给江霁初:“我去了,你自己小心。”   “嗯,”江霁初,“你也注意安全。”   谢寄有意揉一把江霁初的头发,或者拍一拍对方肩膀,同生共死了快五天,终于有点养熟的迹象,没白给炖鸭子。   他心中还没感叹完,就听江霁初又道:“等出去我好找你算账。”   谢寄:“……”   鸭子还是白炖了。   谢寄默默拎刀加入战局,在跟江霁初对上之前,先拿牛库银练练手。   半个小时的激战令牛二断掉一条臂膀,肚子也破开个大洞,肠子都流了出来,即使这样,牛二还在坚持站着,可见寿人生命力之顽强。   牛库银比牛二好不少,但也烂了半边脸,牛二看着老实,动手时却知道攻击牛库银被江霁初捅烂的左眼。   当牛二再次被牛库银踹飞,谢寄拎着长刀跨步上前,牛库银抬起手臂生抗他一刀,抬脚就要继续踹他。   奈何谢寄身手灵活,撑着刻有牛家村三个大字的石碑翻身避过。   牛库银利爪又至,在隆隆雷声中将石碑上半部分抓了个稀碎。   谢寄做出判断。   攻击力还是很强,但和最开始比至少下降一半。   他没有选择和牛库银硬碰硬,而是趁对方被他诱引攻击一家街铺铁门时,侧身一刀刺进牛库银剩下的右眼。   牛库银痛得大声嚎叫,两只爪子挡在长刀两侧,想碰不敢碰,想拔不想拔。   谢寄不给牛库银反应机会,当机立断又是一脚狠狠踢向刀柄,将长刀踢得又深几寸。   牛库银趔趄着撞在旁边树上,鲜血混着雨水从他面上不断坠落,在脚下形成一片深红泥潭。   谢寄感受到长刀下坚硬的头骨,要刺穿太过费力,干脆踩着牛库银肩膀猛地拔出长刀。   雷光之下,牛库银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那张和蔼的面容更是被划的没一处好地方,两只眼睛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泥洞,尚未流尽的组织正随着他的颤动溢出。   愤怒转化为滔天的怨恨!   他从未受过此种痛苦,哪怕已没有力气站起来,仍旧伸直双臂不断膝行向谢寄,要拉害自己的凶手一起下地狱。   谢寄等的就是这刻,他朝破碎的牛家村石碑借力,从空中握着长刀一跃而下,猛地将刀尖刺进牛库银大张的血口之中。   长刀入口后并未停下!   谢寄低吼一声,硬是逼牛库银将长刀刀锋全数吞入!   无论手下的寿人多用力挣扎,谢寄始终未曾放开握刀的手。   他眼神冷静,没有一丝犹疑。   解决牛库银,为枉死的人报仇。   他要通过新手关,通过祭坛的每一关,他的家人、朋友,都在等他回去!   檐下。   江霁初站在棚子最边缘,其实他意识有些恍惚了,五感都在试图离他远去,但他并未在意这点,重伤未愈加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反正等出去关卡自己就会好。   他一手端着保温杯,任由氤氲雾气沾染他下半边脸,温度由热转凉又由凉转热,另一只手插在裤袋,手指轻轻摩挲着断成两截的腕表。   他看着谢寄用长刀将牛库银死死钉在地上,牛库银的挣扎从剧烈到微弱,而谢寄后背上的肌肉一直处于绷起状态,在雨水下构成完美漂亮的线条。   这个男人从未放松。   今天是谢寄在新手关待的第五天,短短五天内,他见识到谢寄的各种操作,现在又在这儿看对方单杀boss。   寿人关卡的通关率只有十一分之三,没有哪个新手能在陌生环境下快速适应牛库银这种非人类。   除了谢寄。   不是关卡太弱,是谢寄太强。   祭坛选人是有自己一套标准的。   选择谢寄,或许会成为她最狂妄自负、最惨痛的败笔。   江霁初神情放松。   结束了。   他打算去给自己萍水相逢的一关队友送把伞。   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胸膛传来被贯穿的疼痛。   他下意识朝伤口看去,那里冒出一只泛紫的锋锐利爪。 第16章第16章   牛库银的动静越来越小,逐渐没了生息。   为祸一方,猖狂又强大的新手关boss犹如一滩烂肉靠在树下。   谢寄以防万一,又用长刀在牛库银喉咙中转了两圈,确定对方死透才□□。   无论活的多辉煌,活多久,死后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稍重些的肉//身罢了。   他甩了甩长刀上的血液,这刀还挺好用,看看能不能问江霁初哪儿弄来的,他也想办法弄一把。   谢寄回过头,打算和自己新手关临时队友分享胜利的消息,却只看到江霁初缓缓倒进雨中的画面。   在江霁初身后,是弓着身体的牛二。   谢寄:“江霁初!”   他快步跑去,一刀将牛二逼退,可他根本来不及看江霁初的情况,牛二就再度袭来。   牛二刚被牛库银打得肢体残缺身躯破洞,原本就和牛库银差去一截的力量速度更是拿不出手。   谢寄焦急之下没费多大功夫就将牛二钉死在一堆破砖烂瓦之间。   他终于得空将江霁初从地上捞起来:“江霁初,你醒醒!”   刚刚还说要等出去后找他麻烦的青年身体冰冷,双目也开始失焦,他甚至能感受到怀抱中生命流逝的声音。   大雨未停,谢寄仿佛回到很久前那个夜晚,窒息感顺着胸腔脊背与理智互相挤压冲向大脑。   谢寄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令自己冷静。   江霁初胸膛的伤口太大,饶是他对外伤处理格外有心得,在荒芜的村间路上也无法施展,他只得简单给江霁初堵好伤口。   也许是他的动作令江霁初感到疼痛,对方颤动着看向他。   江霁初双目没有焦距,可他知道,江霁初在看他。   江霁初:“……哥……”那声音太轻,如果不仔细听就会被雨声和风声吞没。   谢寄心中一喜,还能说话,说不定还有救!   谢寄:“江霁初,撑住!你不是说等到了外面多重的伤都能复原吗,牛库银已经死了,什么时候能出去?”   江霁初涣散的意识零星回笼:“天亮。”   谢寄看了眼时间。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江霁初的伤就是放icu两小时都不一定能撑住。   肯定还有办法。   肯定还有办法!   谢寄脑中闪过一道亮光,抱起江霁初就往牛库银家里跑去。   他心中焦急,又或许是江霁初瘦弱,一米八的大男人抱在怀里就像是感受不到重量,半点没拖慢他的脚步。   他不断跑不断鼓励江霁初:“别睡,江霁初,你的表还没修好呢,不能睡!”   谢寄:“江霁初,想想你哥!你哥肯定舍不得你死!”   江霁初终于动了下,甚至试图调整自己在谢寄怀内的姿势。   谢寄见有用,再次提醒道:“撑住,你要是撑不住,等到下边你哥见了你准生气!”   江霁初:“不生气……我……我知道错了……哥……不生气……”   谢寄:“你撑住你哥就不生气,我们快到了,再坚持坚持!”   好在村口离牛库银家不算远,谢寄踹开家门就往牛库银卧室冲,他拉开床头柜打开地窖入口,忍受着刺鼻的味道抱着江霁初就往下跑。   他将地窖中央棺材的棺材板直接踢到地上,小心将江霁初放了进去。   蓝色液体将江霁初淹没,未免液体进入口鼻将人呛死,谢寄还特地找了块砖头凑合垫到江霁初脑后。   蓝色液体是牛库银用来将普通人炼制成寿人的药物,可以增强普通人的体质,其中就包括恢复能力。   将江霁初放置好后,谢寄一直在旁边观察江霁初的状态。   不行……   江霁初是新伤加旧伤,伤太重,以液体的强度根本救不了。   他犹豫一瞬,拿过长刀割破自己手腕,鲜红的血滴进蓝色液体后被迅速吸收,形成一片片昳丽妖冶的紫。   用液体浸泡是炼制寿人的一种方法,如果在其中加入自己的血液,他怕会产生“控制权”。   但牛二是牛库银花了十来年才炼制成功,只这一次,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谢寄不清楚牛库银的配方比例,但以江霁初给牛二喂血的情况来看,好像是越多越好。   他不敢停,失血和刺鼻的味道很快令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摇摇头,用力在刀口处又掐了一把,既能用疼痛保持清醒,也确保刀口不凝结。   成年人失血百分之三十就会有生命危险,但江霁初百分之三十的血液肯定不够,到时候他们俩还不知道是谁先撑不住。   谢寄一咬牙,也翻身进了棺材。   难闻的气味令他差点直接晕过去。   地窖里的棺材不比牛库银住的那个,它更像是一个容器。   虽然更宽敞点,但江霁初身高有一米八,谢寄更是有一米八六,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还是得肉贴肉。   牛库银和牛二打斗得十分激烈,可没有一个村民跑出来查看,这或许是新手关的某些机制。   他风风火火抱着江霁初从村口赶回牛库银家,剩下的七个闯关者也没有人愿意“醒来”。   所以连狂风骤雨被拦截在地上时,地窖内就只余一室寂静。   谢寄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血管的跳动,以及江霁初近乎于无的呼吸声。   他和谢泉自幼感情就很好,而江霁初只比谢泉大一岁,还是同校,他看到江霁初的时候经常会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弟弟。   江霁初刚才意识不清醒,却一直惦记着那个哥哥,他们兄弟俩感情应该也很好。   雷声轰隆而至,谢寄有一瞬的恍惚,眼前再次浮现出旧日画面,潮水汹涌着冲向他,一次又一次将他吞没,试图将他拽向大海。   在大海的最深处,他听到了最绝望和凄厉的哭喊……   “咳——”   身旁忽然传来真切的动静,谢寄顿时从幻觉中脱出,只见江霁初咳出血块,人却还在昏迷。 第17章第17章   贫民区甲宾馆3楼3029。   房间约30平米,里面的装潢和外部统一,都是上世纪的风格。   一进门右手边就是洗手间,洗手池、便池、淋浴一应俱全,再往前是纯木质的桌凳,做工粗糙,边缘还冒着毛刺,最深处的单人铁床紧挨着房间唯一一扇窗户,好在床单被罩尚算干净,给人不少慰藉。   通过江霁初,谢寄对贫民区的物价有了简单了解。   宾馆住一天一百积分,不带厨房,吃饭只能在楼下超市买,一顿饭最低五十积分。   主城区禁止露宿,违规者将被强行投入已通过最高关卡的下一级关卡。   也就是说,哪怕每天只吃两顿饭,在贫民区每天的生存成本也达到二百积分。   他现在有一千积分,满打满算能住五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新手关可获得的分值范围是零到一千。   这一千积分是他和江霁初一起打通新手关,解决牛库银才换来的最高分,以王旦他们那种只求稳妥的通关行为最多拿到五百积分。   有能力的早就去闯高级关卡,还在低级关卡甚至新手关卡徘徊的,大多数只有吃低保的实力。   他三餐规律,没不吃早饭的坏习惯,而且他为救江霁初流了不少血,江霁初又重伤,俩人都需要养身体。   他们的积分只够维持四天——这还是不买其他用品的情况下。   怪不得贫民区街上没人,都在为活命奔波去了。   谢寄从来不会坐吃山空,何况他现在连山都没有。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睡一觉就直奔下一个关卡,但因生死簿强制绑定,还得考虑刚从生死一线活下来的江霁初。   他们两人要了两间房,此刻却因要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待在一起,正一个床尾一个桌边坐着互相沉默。   江霁初估计还在生气,新手关一路陪着他,最后拿生命冒险也要通关,就为了出来后找他麻烦,好给断成两截的腕表出气。   这下好了,俩人共同一个生死簿成为队友,江霁初找他麻烦等于找自己麻烦。   除非江霁初想直接杀了他……   接引鬼说,想要将生死簿占为己有,除非另一方死亡。   而且当另一方死亡时,其所有积分都会归活着的所有者。   绑定没什么好处,杀人越货却能一本万利。   这无疑是在他和江霁初之间埋下的巨大隐患,令他们不得不防备彼此。   谢寄看向江霁初,对方明显还在窝气,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沉得能滴水。   他无奈道:“还不高兴呢?”   江霁初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想开点,共用一个生死簿总比死了强,”谢寄,“你要还惦记你那块表,等你伤好我陪你打一架,不过事先说好,我管给你修,但打架不会让着你,你下手太黑了。”   江霁初语带嘲讽:“我手黑?”天天惦记着刨人家坟,一刀一个寿人的是谁啊?   谢寄眨眨眼:“那咱俩半斤八两?”   江霁初努力控制自己不怼回去,转移话题说起正事:“明晚去下一关。”   谢寄:“明晚?”他下意识看向江霁初胸膛,对方身上是花了一百积分新买的衣服,隔着布料他看不到伤口,但他记得那伤有多严重,哪怕再迟一点泡进蓝色液体就会送命。   他手腕上也有放血的伤口,根据自己的恢复速度来看,明天晚上江霁初肯定无法痊愈。   谢寄:“你还要带伤闯关?”   江霁初:“不碍事。”   谢寄:“怎么不碍事,你忘了这次怎么翻车的了?”   在他说服牛二对付牛库银的时候他就察觉牛二并非牛富贵说的那般忠厚正直,对数条人命反应不大,看到牛薇尸体后才决定向牛库银报仇。   他当时就怀疑牛二决定对付牛库银甚至不是为了牛薇,而是为了自己。   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死亡有多可怕。   所以他提醒江霁初小心牛二,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他当时只顾着牛库银,没留意身后的异样。   江霁初算是“老江湖”,也没注意到牛二的突然袭击,多半是伤的太重,意识模糊,防备心降低。   谢寄虽然也很想尽快离开祭坛,但他不希望他的队友继续带伤,一是不人道,二是说不定也会影响他。   江霁初没为失误辩解,抿了抿唇后只道:“不会再有下次。到明天就能恢复差不多。”   谢寄:“你都通关二三十个关卡了,也不缺这一天两天,急什么急。”   江霁初沉默片刻:“没人想待在祭坛。”   谢寄笑了:“是没人想待在祭坛,但也得做好充足准备啊,正好我明天在主城转转,认认路,如果你恢复的好,咱们后天进下一关。”   江霁初考虑了下:“明天我带你转。”   谢寄:“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江霁初:“走路而已。而且我明天也要出门。”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二人一起出了门。   贫民区是主城最大,也是最荒凉破败的区域,另有平民区和选拔区两个区域,但平民区准入条件是通关第二层,选拔区准入条件是通过第四层。   据江霁初说,他在选拔区还买了套房子,结果生死簿和他绑定后连已通过最高关卡都清零,房子就成连看都看不到的摆设。   听着就很气人。   谢寄打听了三个区域的房价,贫民区十万积分起步,平民区一百万积分起步,选拔区五百万积分起步。   看来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祭坛主城,好多人还是得为买房子奔波。   他们一路走到贫民区尽头,那里伫立着一座接天连地的巨大祭坛。   祭坛下由黑玉做底,上建七面,有点像塔,棱角却没那么分明,整体呈阴沉的褐色,单从外表看不出墙体材质,凶兽花纹皆做虔诚飞天状,从底层依次向上环绕,直到没入云端。   “祭坛全称半步酆都四象封魂轮回混沌大祭坛,”江霁初,“正式关卡七面八层,连接三个大区。”   谢寄惊讶:“这么长的名字,你竟然记得下来?”   江霁初:“……”   江霁初:“想进入关卡,就通过黑玉阶走到祭坛内部。”   谢寄:“每一面有什么不同吗?”   江霁初:“没有。”   谢寄了然,这么建是为好看或者分流。   他继续问道:“七面八层,对应的是新手关到底正式关的最终关,第七层?”   江霁初抬头看向云端。   “只要通过第七层,就能离开祭坛。第八层,是祭坛掌权者的住处。   “祭坛所有的人、鬼、怪物、boss,都叫她……女王。   “传说祭坛就是由她建立,至今已有数千年。”   数千年……   谢寄:“这数千年中,有人成功离开过祭坛吗?”   江霁初话中不知是对谁的讥讽:“有。”   谢寄从江霁初的态度中琢磨出点什么:“是哪位英雄?”   江霁初:“他们都说有,却没人能说出一个具体名姓。”   谢寄顿时明白过来。   画饼呢。   所谓的成功离开者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符号,激励着闯关者往上爬。   可数千年,当真没有一个人成功离开祭坛吗……   他想到身边站着的江霁初。   在江霁初生死簿尚未从零开始时,他看过对方的生死簿,但江霁初只给他看了几页。   谢寄:“你最高到过几层?”   江霁初视线随意落在某段花纹上,声线平稳:“不重要了。”   ·   除祭坛外,贫民区没什么可看的地方,两人基本一边走一边闲聊。   多数是他问祭坛相关问题,江霁初答。   谢寄了解到祭坛世界内时间流速统一,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比约等于28:1。   他在祭坛世界的同时,现实世界的他会按照他原有性格进行活动,类似于替身,也可以说是空壳,一旦他在祭坛世界死亡,现实世界也会死亡。   这样也好,至少他的父母或者秘书就不会因为他的突然失踪担心和报警。   不然拼死拼活回去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逛完贫民区已近黄昏,谢寄又和江霁初来到主城之外的一座荒山。   也是所有死在祭坛之人的墓园。   说是墓园,却更像是日复一日形成的大片坟地。   目之所及处全都是坟堆,没有规律,没有统一样式,却仍然让人觉得肃穆。   谢寄微微皱眉。   到底多少人被拉入祭坛,又有多少人无声长眠于此。   江霁初:“我去祭奠一个人,你自便。”   谢寄没有跟上去,只遥遥看着江霁初熟门熟路走到某个无名坟前站定。   霞光是饱和的暖色,就连一向带着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江霁初神情都难得被衬出几分平和。   应该是在和逝者说话,不过离得太远,他听不见。   绝大多数人都死在关卡之内,尸体带不出来,队友会将死者生前遗物带来埋葬。   江霁初将路上买的一束鸢尾放在坟前,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人:“之前太匆忙,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片刻后。   “你能看到那边站着的男人吗,谢寄,我们的生死簿意外绑定在一起……不,不是意外。   “女王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只有她能做到这点。狂妄之下,最易生纰漏,计划被迫提前,成功率也会提高。   “我没办法给你报仇,但谢寄可以。   “你再等等。” 第18章第18章   江霁初身体素质比谢寄想象的还要好一些,次日早上他再看时,稍显单薄的后背已经愈合大半。   他有意再让江霁初歇两天,但江霁初坚持,二人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去贫民区尽头的祭坛。   迈过长长的黑玉长阶,谢寄第一次自主地进入祭坛内部。   里面是漫无边际的白雾,以及没有尽头螺旋阶梯,他无师自通般来到悬空的第一层,和江霁初同时开启祭坛正式关第一关卡。   白光过后,谢寄发现自己来到间宽敞的会议室。   会议室装修高档,灯光充足,正东方的墙上镶着块液晶电子屏,而他坐在张真皮转椅上,身前是呈长方形的会议桌,手边摆着个装了半杯水的一次性水杯。   江霁初坐在他右侧,除了他们外,会议桌边还围坐了八个人,应该都是第一关的闯关者。   谢寄飞速地在每个人脸上过了一遍,记住他们的面部特征。   和新手关一样,有男有女,年纪最低成年,最高也不超过五十。   待众人全都转醒,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复杂起来。   平静的、惊恐的、惴惴不安的、死马当活马医的……   尽管神色各异,但众人都做了同一个动作。   唤出自己的生死簿,查看关卡信息。   “殡仪馆?!”   “这可是第一关啊,殡仪馆这名字怎么看都不像第一关该出现的吧?!”   “完犊子,早知道试试第二关了!”   谢寄和江霁初商量过,不对外暴露二人共用同一个生死簿,由他先查看后放回去,江霁初再唤出来看。   进入第一关后,生死簿凭空多出一页。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殡仪馆   关卡等级:第一层   关卡分值:1000-5000   参与人数:十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500   持有者:江霁初   关卡名称:殡仪馆   关卡等级:第一层   关卡分值:1000-5000   参与人数:十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400   二人住宿、吃饭、买新衣服,另外江霁初还买了束花,积分已经花费过半。   第一关的最高分值比新手关高出五倍,他们还是要尽量获得更多积分。   将生死簿放回去后,谢寄开始思考本关名称。   殡仪馆。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与殡仪馆相关的信息,猜测本关的可能。   这一关暂时没有牛叔一样的npc跳出来,压抑的气氛不断蔓延,越是持久,越让人心焦。   江霁初倒不怕等,他惯会忍受孤寂,可兜里揣着断成两截的腕表,手里是多了名字的生死簿,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或者说,他最近心情一直都很不好。   然而他坐得住,有的人坐不住。   现在只是祭坛正式关的第一关,参与者水平基本都在合格线以下。   会议桌将十人隔成两排,姚顺坐在本排末尾,室内开着空调,他却紧张的浑身冒汗。   为缓解紧张,他主动和左边坐着的人招呼道:“帅哥,怎么称呼啊?”   江霁初正想生死簿的事想得生气,闻言瞥去一眼,目含寒冰。   姚顺咽了口吐沫,正犹豫怎么把话接下去,就见小帅哥将手中的刀向上提了提。   姚顺:“?!”   不想搭理我就不搭理!不用动刀吧?!   然而江霁初没再看他,而是看向忽然启动的液晶屏。   占据正面墙壁的液晶屏上,黑暗底色间先是绽出一团火焰,火焰越来越大,直到霸占整个屏幕,最后重新归为一平米大小的骨灰坛logo。   接着,骨灰坛的盖子动了起来,像是嘴唇般上下开合。   “欢迎各位员工入职殡仪馆,我是殡仪馆主系统,接下来宣布员工条例。   “殡仪馆由会议室、宿舍、食堂、信息室、停尸房、焚烧室、墓地构成。   “员工2人一组,每组每日随机分配遗体登记、遗体管理、遗体火化三项工作,请于上午8:40前将员工卡送入操作台领取任务。   “每日工作结束后将随机抽取夜班人员,此项进程将同步至员工卡上,无需到会议室领取。   “夜班人员第二日无需工作。   “每日最优秀员工可获得进入墓地资格,其余员工可进入工作对应场所。   “馆长希望,每位员工能将自己对应的尸体骨灰进坟墓。”   系统音是温柔的女声,话中也没有刻意外露的恶意,但坐在这里的都经历过新手关,没人相信关卡无害。   在众人消化员工条例时,骨灰坛子再次开口。   “附,本殡仪馆内,禁止挖坟。”   谢寄收到江霁初投来的揶揄眼神,原本坐姿标准的脊背更加挺直。   骨灰坛子:“禁止携带外来管制刀具,如有携带者,请自行上交,系统将为您保存。”   江霁初:“……”   有人嘟囔道:“谁会带刀进本啊,又带不进来。”   江霁初冷着脸将刀拍在会议桌上。   众人:“……”有点经验的人看江霁初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能带进副本的长刀肯定是道具,眼前青年年纪不大,目光却充满杀气,冻得吓人。   更可怕的是,青年左边坐着的男人竟然还在偷笑?!   会议桌忽然凹出一块刚好能放进长刀的空间,江霁初不太情愿,被谢寄拉了一把才将长刀放进去,并警告似的看了一眼骨灰坛,大有关卡结束后不还给他就把殡仪馆炸掉的意思。   长刀消失不见后,骨灰坛继续道:“现在是下午十三时四十分,请各位员工两人一队站成一排,依次上前领取员工卡,并完成今日余下时间的工作内容。”   液晶屏前的一块地板缓缓上升,露出内部构造。   众人有队的拍手庆幸,没队的纷纷开始组队。   谢寄和江霁初率先走上前。   地板升上来的小平台是上下两层的结构,下边是实心长方体,上边七面围着透明隔板,正面可伸手取东西。   在上边的空间里有十张员工卡,类似于现实世界中卡在胸前的工作牌。   不过殡仪馆的员工卡是液晶卡片,每张卡片上都标有姓名和照片,以及工作岗位。   谢寄记忆力超群,对应好剩下人姓名长相后拿出自己的员工卡,在江霁初也拿出卡的同时,工作岗位后面的横线上浮现出一行字:遗体管理。   他翻过卡片,看到了背面的详细说明。   遗体登记场所:信息室   遗体管理场所:停尸房   遗体火化场所:焚烧室   夜班场所:停尸房   殡仪馆员工可持有此卡自由出入会议室、宿舍、食堂和所对应工作场所   工作时间:上午9:00——11:00下午14:00——18:00夜班晚22:00——次日6:00   等所有人抽取完员工卡后,骨灰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简单翻译下就是时间快到了,赶紧去干活!   这家殡仪馆和现实世界的殡仪馆相比缺少很多部门,比如常见的悼念场所。   它更像是一个火葬场。   路上谢寄摸到自己口袋内装着部刻有西瓜图案的手机,奈何时间紧迫,他没功夫仔细查看里面内容,只看到锁屏界面的数字。   还在七月,也就是夏天。   今天下午要在停尸房工作的只有他和江霁初,他们根据楼道间的标识找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临走廊的墙上有大块的钢化玻璃,里面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规规矩矩的摆着五十四张停尸床,其中有三十张床上都躺有盖着白布的尸体,在天花板一盏盏暗蓝色光源照射下显得格外阴森。   二人刷卡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   谢寄身上穿着在贫民区一百积分买的一套深色休闲装,短袖长裤,结果一进停尸房差点给冻出来。   太冷了。   里面温度起码是个位数。   好在门口的架子上放着厚厚的工作服,以谢寄的审美来说,工作服比他买的休闲装都好看。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打量着停尸房内的情况。   除了窗户玻璃、地板天花板,剩余的墙体由数百个储物格组成,江霁初随手捞开一个,储物格内部很深,正中央放着个和会议室液晶屏上一模一样的实物骨灰坛。   谢寄想起他们的任务:“将自己对应的骨灰埋进坟墓。这骨灰也太多了点,而且还有三十具没火化的。”   江霁初:“不止。”他指指衣架旁的液晶显示屏。   谢寄凑过去看,只见上面是他们今日的工作内容,要将从通道送进停尸房的尸体搬运到停尸床上并标准摆放,数量,二十具。   谢寄:“……”   没完了。   他本来还惦记着兜里的手机。   骨灰坛系统说他们每个人需要将自己对应的尸体骨灰埋进坟墓,但停尸房这么多尸体和骨灰,强行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手机大概率会有身份信息,他们要从身份信息里推导出自己对应的尸体。   不知道祭坛给他安排了个什么角色。   奈何二十具是今天整天的工作量,可他们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且都是第一次干搬运尸体的活,又得找工具又得找通道,还得学着其他尸体的摆放模样,只得晚上回宿舍再看。   手上忙归忙,谢寄不忘和江霁初聊天:“我看这关里还有其他人组队,祭坛组队常见吗。”   江霁初:“很常见,尤其是近些年越来越多。”   谢寄看向江霁初。   江霁初继续:“有传言说,只有组队才能通过第七关,而且最好是五人队。”   谢寄之前了解过,祭坛组队最高人数限制就是五人。   谢寄:“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想组队,是不相信这个传言?”   江霁初动作一滞:“我相信。”   相信只有组队才能通关却坚持不组队,谢寄玩笑道:“那你是不想通关?”   江霁初彻底停下动作,呼吸冒出的热气撞上口罩,又从缝隙向上散开,在眼前聚成一团稍纵即逝的薄雾。   在那片薄雾之后,江霁初一双沉静的眼直望着他。   “谢寄,如果你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就记住两句话。   “不要急着离开祭坛。   “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人。” 第19章第19章   江霁初说话向来没情绪起伏,眼下却比从前每一次都要认真和郑重。   谢寄虽然不知道江霁初最高到达过哪个关卡,但绝对不低,会说这种话一定是在闯关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他本想再问清楚点,江霁初却又埋头继续干活,显然不打算做出解释。   四个小时转瞬过去,十具尸体摆放完毕,下班时间到。   个位数的温度下俩人愣是热出了汗,谢寄只希望殡仪馆食堂提供的食物足够有营养。   二人换下衣服,在停尸房洗过手后就朝食堂出发。   吃饭不用赶时间,谢寄途中再次观察起殡仪馆的情况。   他们工作的四个小时内,玻璃窗外没有走过任何一个员工,哪怕现在到了饭点,殡仪馆内也很是安静,就连发布任务也是系统发布,像是只有他们十个活人。   今天是第一天,线索最少,也最容易踩雷。   谢寄:“牛库银针对我们是因为我们先招惹他,这次总不会一上来就值夜班。”   江霁初:“乌鸦嘴。”   谢寄轻笑:“我运气好得很,再者说系统刻意提到一不让挖坟,二不让自带管制刀具,分明就是针对我们,要是一上来再让我们值夜班,那关卡就太过失衡,所以你今晚多半能睡个好觉,把你那伤再养养。”   江霁初下意识想抱刀,可刀早就被收走,手偷偷抬起,又偷偷放下,最后只憋出来一句:“管好你自己。”   二人离得近,谢寄当然注意到江霁初的小动作,心中不由猜测起来。   江霁初,不会是害羞吧……   一些人如果没有被好好对待过,很容易无法对关心、夸奖等正向情绪做出正常反馈,会逃避,甚至会表现出抗拒和厌恶。   但江霁初还有个感情不错的哥哥,按理说不会太缺爱才对。   殡仪馆只有他们十个员工,相对而言,食堂建的很是宽敞,总共有十个打饭大窗口,二十张桌子,八十张凳子,所有的灯都被打开,跟普通的公司食堂没什么区别。   他们来到食堂时,发现已经有三个人坐下吃饭,而且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小声说着话,显然是认识的。   谢寄目光扫了一遍十个大窗口,有荤有素,有汤有菜,有中有西,种类齐全。   他打算先去盛碗汤,走到窗口后特意往里面瞅了一眼,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员工。   结果看到了几个行动灵活的机器人。   机器人身高目测在一米七左右,头顶顶着根电线,五官简陋,但身体却是按照正常人类的比例构成,甚至还穿有衣服围裙。   它们在窗口里面规律穿梭,与同伴遇到时还能丝滑地绕开。   谢寄自从进殡仪馆后就觉得馆内装潢设施都带着股科技化、未来化的味道,连晚饭都是机器人做的。   这么一来,馆内只有他们十个活人的概率更高了。   他对一起观察的江霁初笑道:“还挺可爱的。”   江霁初不明白这种灯泡眼拉链嘴的东西哪里可爱,只默默给自己打了勺麻辣牛肉。   两人端着餐盘在窗口转了一圈,临到最后时江霁初却微微皱起了眉。   谢寄:“怎么?”他顺着江霁初的目光看去,糖醋里脊的牌子下空无一物。   新手关里谢寄已经摸清江霁初的口味,喜甜喜辣。   他把自己托盘上糖醋鱼的小碗放在江霁初托盘上:“我还没动过。”   江霁初:“你不吃?”   谢寄笑笑:“我吃什么都一样。”说着随手又端了碗油焖茄子。   他们端着餐盘找座位坐下,江霁初却没动筷,犹豫片刻后开口:“牛库银的那些液体对身体各方面都有增强作用,你有什么感觉吗?”   谢寄:“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感觉,但不明显,你呢?”   江霁初摇摇头:“我伤重,效果都在恢复上。”   谢寄吃饭时一直关注着胸前的工作牌,系统说每天都会随机抽取夜班工作人员,而夜班时间是晚上十点到次日六点。   夜班工作的抽取不会太晚。   “诶,我怎么觉得这机器人炒的菜有点咸?”声音来自谢寄侧方的一个男人,和男人面对面坐着的是在江霁初那儿碰了钉子的人。   谢寄拿自己员工卡时记过剩下人的姓名长相,这俩人一个叫姚顺,一个叫卫籽,因为规则组成了一队。   姚顺又尝了口自己餐盘上的菜:“刚刚好啊,鱼香肉丝炒得比饭店都好吃,你是不是口味淡。”   卫籽拿筷子的手在轻微颤抖,他下午的工作在焚烧室,现在还没缓过来劲儿,只能没话找话缓解压力:“我确实是口味淡……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兄弟,你怎么进来的?”   姚顺:“我心脏不好,想活命,睡下后一睁眼就在这儿了,你呢?”   卫籽:“我是想发财。早知道祭坛这么危险,还不如在外面兼职送外卖。”   “谁说不是呢,”姚顺正附和着,“等等!卫籽,你的员工卡在闪!”   听到二人对话的谢寄立刻再次看向自己的员工卡,见没什么动静,又去看江霁初的,也没什么变化。   而卫籽却大叫一声,见鬼似的狠狠将员工卡从胸前摘下扔出去。   卫籽的员工卡好巧不巧掉在谢寄脚边,他弯腰捡起,看到上面工作岗位后的“夜班”二字。   今天的夜班抽取,已经开始了。   他将员工卡还给卫籽,卫籽死活不肯要,一个大男人抖如筛糠:“我不想值夜班!!我刚刚路过停尸房,那里面全都是尸体!”   谢寄只得将员工卡放卫籽桌上。   他和江霁初在停尸房待了一下午,里面确实不是什么好地儿,白天都觉得阴森森的,晚上指不定有多瘆人。   与此同时,食堂又响起一道颤抖女声:“我也不想……我也不想……”   除了卫籽和女生外,其他人脸上都只有庆幸。   他们的员工卡只有在抽取每日工作内容后才会赋予打开相关工作场所大门的权限,晚上去停尸房那种地方值夜班,真出事别人就算想救都救不了,整个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况就算叫了,谁能保证叫到究竟是人,还是躺在白布下的东西。   卫籽从座位上站起身,祈求地看着用餐众人:“有没有人能跟我换换班?!我明天帮他干活!什么都行!我怕黑,我真的怕黑!我有那什么幽闭恐惧症!”   没有人理会卫籽。   进入祭坛,生死看命。   第一晚是规则最不明确的时候,死亡率高得出奇,谁愿意为陌生人承担风险?   卫籽崩了一下午的神经在断裂边缘徘徊,他双目充血,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来了一句:“我看停尸房起码有五十具尸体,晚上不会全站起来吧?”   谢寄循声看去,见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性,端着张替卫籽担忧的脸,却是没安什么好心。   第一晚风险是大,但也不是百分百的死亡率。   可如果卫籽真的死了,就能从他的死亡中推断出关卡相关信息。   卫籽又是一哆嗦,绝望下他想到在人群中求助不如单独求助一个人的原理,大幅度地摇着头,想找剩余九人中又强大又好说话的,不一会儿就锁定了谢寄。   卫籽大步走向谢寄:“兄弟!你和这位兄弟一看就是高手!你们走过几关了?”   谢寄:“刚过新手关。”   卫籽:“?”旁边青年的长刀明显是高级道具!会议室的众人都看到了,他又不眼瞎!   卫籽以为谢寄不愿意帮忙:“大哥!您就别哄我了,您两位神仙下凡,就当积德行善,帮帮我,我后半辈子一定为二位吃斋念佛日日诵经!”   谢寄虽然善良,但他不蠢,也不圣父:“我确实是刚过新手关,信不信由你,至于夜班,爱莫能助。”   卫籽还要再说,江霁初不耐烦地将汤碗放回桌面:“说完了吗。”   卫籽:“我……”   江霁初一把将筷子插进桌面,木头穿过铁皮的动静吓得卫籽原地倒退两步。   他言简意赅:“滚。”   谢寄自己也能拒绝卫籽,但看着江霁初为他出头还是觉得有意思,至少晚上的糖醋鱼让的值了。   虽然江霁初很可能是借机泄愤。   他笑道:“换双新筷子?”   江霁初:“饱了。”   谢寄:“那就去散散步。”   他们没管卫籽,将餐盘送到指定位置就一起离开。   饭后散步对身体好,顺便还能详细观察馆内情况。   殡仪馆又大又广,连带墓地在内的全部场所都在一栋楼内,处处都需要刷卡,谢寄逛了个遍也没找到出去的门。   和新手关不同,这次关卡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限制,除系统和机器人外连个npc都没有,想要离开就得将自己对应的骨灰坛埋进坟墓。   他不认为关卡会给他们很多时间。   路过墓地时他多留了一会儿,和其他工作场所不同,墓地更像是个室内花园,门是大铁门,围墙也只有层高的一半,不过门锁倒是一样,需要系统给予员工卡权限后刷卡才能进入。   他们没有逛太久,天彻底黑下来后就回了员工宿舍。   宿舍有很长一排,但谢寄在第三间门前的液晶屏上看到了自己和江霁初的名字,应该是在组队过后系统自动为他们安排的。   宿舍条件比贫民区宾馆好不止一个档次,里面干净整洁,两张床并排,衣柜里还放有洗好的衣物。   谢寄洗过澡后简单收拾了下,终于得空坐在床尾翻看手机。   里面比房间还干净,没有任何软件,甚至没有相册,仅剩的短信和通话功能就显得十分有指向性。   谢寄打开短信,里面只有一个聊天对象,备注是“宝贝”。   【宝贝:我们的事被发现了。】   【我:那就干脆解除婚约,你今天解除婚约,我们明天就结婚!】   谢寄:?   偷情剧本?! 第20章第20章   谢寄眼睛微微眯起,他要看看第一关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宝贝:可家里已经收了他们家的钱,说就算他死了,也要把我送去守活寡。】   【我:我替你把钱还上。】   【宝贝:不,我是个男人,我要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我:可我也是你的男人,我想替你分担!】   谢寄:?   第一关里发展了的不只是科技,还有社会文化,同性联姻都出来了。   他端过手边的水杯抿了一口,继续往下滑滚动条。   【我:宝贝,你为什么不回信息?】   【我:宝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宝贝:刚去拿孕检报告了。】   谢寄:?!   【我:?!】   【我:孕检报告?】   【宝贝:我姐的。】   【我:吓死我了。】   【宝贝:我已经和他母亲说过了,他母亲同意我解除婚约,但要求我到郊区殡仪馆当一段时间义工。】   【我:干脆我把钱给你还上,还当什么义工。】   【宝贝:虽然我还在上学,但我也有兼职,不想一直花你的钱,而且做义工很有意义。】   【我:那我就陪你一起去郊区殡仪馆,宝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宝贝:那你的公司怎么办?】   【我: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宝贝:你真好,那天的晚宴上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谢寄心情复杂地看完手机短信内容,对自己的身份有了大概了解。   ——一个在晚宴上和有夫之夫看对眼并私下勾搭成双陪着来送死的总裁。   可令他感到心情复杂的不只是自己身份,按短信内容来看,他在殡仪馆,那他的“宝贝”应该也在,最可能的就是……   浴室门被从内打开,江霁初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去茶几上找水喝。   江霁初黑发凌乱,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睫毛上还挂着滴将坠未坠的水珠,平日里生人勿进的气质被削去大半,活脱脱一漂亮讨喜的男大学生。   谢寄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我刚刚从手机短信中读到一些信息。”   江霁初:“什么?”   谢寄:“简而言之,一个男人在晚宴上看上了男性朋友的男未婚夫,现在未婚夫死了,俩人一起来到这家殡仪馆。”   江霁初“哦”了声:“寡夫冒险文学。”   谢寄:“……这是你自己说的。”   江霁初:“?”   在谢寄的示意下,江霁初翻看了自己的手机短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漂亮讨喜的男大学生重新转化为杀神。   谢寄:“咳,只是角色身份。你看看,这么一来,你那死去……我是说你身份的死去的未婚夫尸体很有可能就在殡仪馆内,你对应的尸体就有了,好事啊,接下来只要找到他的姓名或者照片就行了。”   江霁初咬牙:“这好事给你。”   谢寄:“冷静,冷静。你手机上还有别的线索吗?”   江霁初直接将手机交给谢寄,让他自己看。   谢寄瞅了几眼,来来去去都是他们俩的对话,也就一个备注是“宝贝”一个备注是“亲爱的”,看得他起鸡皮疙瘩。   没再多的内容了,江霁初对应的尸体应该就是“未婚夫”,而他自己对应的尸体还没有着落。   今天才第一天,不急于一时。   谢寄收起手机,决定和趁今晚和江霁初谈谈。   平心而论,江霁初缺乏同理心,有话不会直说,而且喜欢硬抗,就组队而言,江霁初其实不是他最理想的类型。   但至少江霁初足够厉害,正事上从不含糊,何况二人已经被迫组队,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在祭坛这种充满危机的地方,他还是希望队内关系可以更和谐。   谢寄坐到桌边,往江霁初杯中添了大半杯水:“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正面回答我。”   江霁初和谢寄相对而坐,他等待着谢寄下文。   惹人生气的气氛逐渐消散,谢寄天生带笑,容易叫人觉得亲切好脾气,正经起来却总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势。   他和谢寄是平等的队友,特地控制收敛气场,语调不带压迫感,却也不容逃避。   “你说你不组队,又说想要离开祭坛需要组满五人队。   “可我记得,你是想要离开的祭坛的。   “我也一样。如果真的需要五个人才能离开祭坛,那我们将来很可能会有新的队友,我想知道你的态度。   “你是不愿和人产生交际所以不愿组队,还是因为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抗拒组队?”   江霁初略长的黑发被擦到半干,额发乖顺垂在眉下,在眼睫处投下一小片隐影。   刚刚因为短信生出的不悦尽数褪去,他安静听着谢寄的提问,放在膝上的指节无意识地动了下。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谢寄是标准的帅哥,男女老少都会喜欢的那种,尤其是在室内灯光充足,又离得这么近的情况下,谁都得说一句赏心悦目。   不是居高临下的逼问,也不是仗着年长对他的俯视,谢寄只专注地看着他,唇边翘起的两分弧度缓去周身气势,把他当做要好好沟通的队友。   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看过他。   后来那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而他满手是血,他的血,那个人的,很多人的。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害怕。   江霁初摸到随身携带的腕表,冰冷的触感令他很快回神。   他轻声道:“因为背叛。”   谢寄:“被你的队友?”   江霁初抽离情绪,尽量客观地描述:“我们与离开原本只有一步之遥,但我们中间有人胆怯懦弱,为一己私利在关键时刻背叛,整支队伍损失惨重,五个人,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谢寄了然。   因为队友的背叛,江霁初闯关失败,一朝从黎明前夕跌回黑夜起始,这才和他在新手关撞见。   他唤出生死簿,摆在二人中间的桌上。   “我们共用生死簿,只要其中一个死掉,剩下的不但能获得自由,还能赚到积分。   “换句话说,我们是队友,也是对方最需要提防的人。   “但是江霁初,我向你保证,除非你要置我于死地,我不会对你动手。   “我相信,你也不会。   “我们拥有同一个目标,如果要凑够五个人才能离开的传言为真,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未来会有新队友的可能,我会尽我所能保证新队友值得信任。”   江霁初沉默了会儿:“你为什么相信我不会?”   谢寄反问道:“你会吗?”   江霁初:“……”   江霁初:“我不会。”   唇齿间弥漫着腥甜的幻觉,他眼前是一片朦胧猩红,无数个日夜在脑海中交替,最后定格于某个上锁的柜门前。   江霁初在心中对自己起誓。   永远不会。   ·   第二天清晨。   洗漱过后,谢寄和江霁初一起去食堂吃早饭,虽然和往常没不同,但谢寄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昨夜开诚布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和江霁初不再是被迫联手的路人,而是要相互扶持的队友。   当然……腕表的事儿还是没过去,江霁初正寻思着怎么报复回来。   二人一路来到食堂,早饭时间是7:00——8:00,吃完后要去会议室抽取今天的工作内容。   他拿了笼小笼包外加一杯豆浆,江霁初则是油条胡辣汤。   饭刚吃到一半,姚顺急匆匆地跑进食堂:“不好了!出事了!”   食堂里立即有人问道:“什么事?”   谢寄环顾一周,值夜班的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出现在食堂里,心中有了预感。   姚顺气喘吁吁:“值夜班的两个……两个,死了!而且!而且!”   昨天用言语刺激卫籽的男人名叫张明,不耐烦催促:“而且什么!”   姚顺:“而且!停尸房的尸体都被烧了!”   谢寄一听就觉得确实是大事不好,直往停尸房赶。   走廊上弥漫着呛鼻的气味,停尸房房门大开,卫籽和一同值夜班的女人就趴在门口,浑身被烧得没一块好皮,只能依稀分辨出性别。   谢寄跨过尸体往里走,盖尸体的白布统统化为灰烬,停尸床上的五十具尸体统统受到轻重不一的波及。   最重要的是,每具尸体手腕上原本捆有身份名牌也都被烧毁。   就算他们找到自己对应的尸体姓名,也无法确认是哪具尸体,更别提火化后送入坟墓。   在场众人再次陷入恐慌,有人直接吐了出来,也有人崩溃地哭出声。   “我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全都给烧没了!”   “这是第一关的难度吗?!”   “为什么会着火啊?!这么大的殡仪馆,就没有着火警报和应对设施吗!”   谢寄仔细观察四周,天花板和墙壁上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灯却一盏没毁,微蓝色光线被糊了厚厚一层黑灰色,各个窗口的冷风也运转正常,将原本就阴森的停尸房衬得更令人毛骨悚然。   江霁初走近,示意他看角落的床位。   床位上的尸体和其余地方没有区别,但在江霁初用手套垫着,将尸体的大腿抬高后,谢寄看到了烧焦的白布。   本来该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却出现在尸体下方……   张明说过的话回响在谢寄耳畔。   “我看停尸房起码有五十具尸体,晚上不会全站起来吧?” 第21章第21章   在众人惊疑不定间,停尸房天花板处传来温柔的女声。   “现在是八点十分,请各位员工于八点四十分之前到会议室抽取今日工作内容。”   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两个大活人死得不明不白,剩余的人不敢耽搁,唯恐迟一步就落到同样下场,加上停尸房又冷又恐怖,没再在这儿耽搁,一同赶往会议室。   谢寄没急着走,而是拉开墙上某个较大的储物格。   他昨天拉开过一些墙上的格子,东面墙里都是空的骨灰坛,南边墙里是装有骨灰、贴好姓名的骨灰坛,北边和西边墙里则是五花八门的杂物,从丧葬物品到消毒器具应有尽有。   他手下的这个储物格里,应该是一桶汽油,可现在里面空空如也,连桶都看不见了。   将格子推回去后,他和江霁初也赶往会议室。   谢寄:“让张明说中了,昨晚尸体确实‘站了起来’,卫籽他们应该是想用汽油自卫,却是同归于尽。”   江霁初:“可他们死在门边,而门是开着的。”   “这是最大的疑点,只有当天被分配到停尸房工作的人的员工卡才能打开停尸房大门,而且是在特定时间段,我们的卡在昨天六点后,工作内容就空了,无法打开停尸房大门,”谢寄,“卫籽他们为什么不跑出来?早上又是谁开的门?”   江霁初:“等值夜班的时候就知道了。”   谢寄:“嗯,先抽取今天的工作内容吧,昨天我们在停尸房,今天应该是信息室或者焚烧室。”   会议室的液晶屏已经开启,黑褐色的骨灰坛正在上面左蹦右跳,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等众人到齐后,系统出声道。   “宣布昨日最优秀员工,张明。恭喜张明员工获得今日进入墓地机会。   “员工可在工作时间外自行选择进入墓地时间,也可以选择放弃。   “请其他员工再接再厉。”   谢寄看了一眼张明。   只有前日的优秀员工才能在次日获得进去墓地的机会,相当于每日一人只有一次将骨灰埋进坟墓的机会。   不知道张明昨天做了什么,他和江霁初也得想办法去趟墓地,至少弄清里面的构造。   骨灰坛宣布完每日优秀员工后,不用等它提醒,所有人自行两两站成一排,姚顺和死掉的女生的队友也组在一起。   在踏入队列前,谢寄对骨灰坛道:“如果员工在殡仪馆内身亡,尸体怎么办?”   骨灰坛由远及近地变大,盖子一开一合:“由馆内机器人交由负责遗体登记的员工登记后,再由负责遗体管理的员工处理。”   谢寄点点头。   骨灰坛:“这位员工还有什么问题吗?”   谢寄:“没有了,谢谢。”   他和江霁初一同站到队伍末尾,等待今日的任务分配。   骨灰坛:“请各位员工两人一队站成一排,上前领取今日任务。”   张明和他的队友站在最前面,闻言上前准备领取工作任务。   然而他们发现操作台的空间是闭合的,根本无法将员工卡送进去。   张明队友:“怎么回事啊?”   骨灰坛:“请各位员工两人站成一排,上前领取今日任务。”   骨灰坛:“请各位员工两人站成一排,上前领取今日任务。”   姚顺探头探脑:“卡bug了?”   无论张明和他的队友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以将员工卡送进去的缝隙。   谢寄眉梢一动,和江霁初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现在确实是两两站在一排,但系统要的是,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骨灰坛还在重复同一句话,眼见离八点四十分越来越近,谢寄忽然开口:“如果无法领取工作任务会怎么样?”   骨灰坛转了个圈,盖子骨碌滚在地上,内里像是要将人吞没的深渊:“将判定为员工失格,赶出殡仪馆。”   第一关的场地就在殡仪馆,如果被赶出去,就和新手关要强行离开的人一个下场。   一字概括:死。   队伍开始变得急躁。   “你们俩快回来!我们再排队试试!”   “就是!你死别拖着我们一起!”   张明使劲将员工卡摔在工作台上方:“一群废物!你们现在还弄不懂吗!系统要的是两人一排!人!人!”   也就是他们的队伍中……混进了别的东西。   张明的话像是在本就急躁不安的队伍间投下一枚炸弹,众人变得更加惶恐,甚至主动和队友以及前后的人拉开距离。   “我草!我昨晚可没出门啊!”   “我昨晚也没出门!”   “谁晚上敢出门啊!”   “那怎么会混进来……混进来脏东西的?!”   “离我远点!”   谢寄在队伍末尾看其他人乱作一团。   不行,再这样下去今天都别活了。   他冷静地思考着,站在会议室的八个人里有一个不是人,也就是根本无法凑成两人一队。   就算找出哪个是鬼,也只剩下七个,得再推出去一个才能凑三队人,但那样就和谋杀没区别。   现在是在殡仪馆,管理任务分配和判定员工失格的是骨灰坛系统。   系统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寄眸光一亮,主动踏出队伍。   江霁初:“你干什么?”   谢寄:“系统既然出了bug,那就修bug。”   他来到液晶屏幕前:“反正都是给咱们殡仪馆干活,只要两个一队不耽误工作就行,非要两人一队吗?”   骨灰坛:“请各位员工两人站成一排,上前领取今日任务。”   谢寄:“看来不是人工智能,是人工智障,既然是为殡仪馆服务的,就该追求利益最大化,把员工都赶出去,这几天的损失谁赔?我给你修一修。”   旁边有人冒出一句:“你能改代码?”   谢寄:“好说。”   张明:“你打算怎么改?”   谢寄:“不就是机器坏了吗,小时候不都自己修过?”   他说着从会议桌边拉过一张实木椅子:“拍一拍就好了。拍不好就拍重启,没什么问题是重启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重装系统。”   众人:“?!”   骨灰坛的盖子立刻从地上弹回坛口:“系统属于殡仪馆财产,请员工不要损坏公司财产,违规者将被判定为员工失格。”   谢寄充耳不闻:“这么大的液晶屏,主机离得不会太远,先看看屏幕后面有没有,内部都连着什么线。”   骨灰坛迅速补充道:“如果员工一意孤行,将会视其他在场员工为从罪,一同判定员工失格!”   这下谢寄稳得住,其他人稳不住了,纷纷要上前拦他。   江霁初大步上前将谢寄挡在身后,一脚踹开个想要抓谢寄肩膀的人。   他长刀被收走,就在腰间别了把宿舍内的水果刀,此刻将刀一横,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张明怒道:“你干什么!没听见如果他毁了系统我们都要被连累吗!”   江霁初冷冷开口:“排不了队也是死,还不如在死前把系统砸掉,拖个垫背的。”   张明:“你!”   谢寄将江霁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回头,唇边却勾起笑容,液晶屏闪烁的光线在他眸中如同璀璨的流星。   有江霁初替他挡着其他人,他果断将椅子举过头顶就要砸向液晶屏。   在椅子即将砸到液晶屏的前一刻,骨灰坛音量拔高八个度。   “请各位员工两两站成一排,上前领取今日任务!”   “请各位员工两两站成一排,上前领取今日任务!”   “请各位员工两两站成一排,上前领取今日任务!”   重要的话重复三遍!   谢寄原本就收着力气,听到后轻松地就将椅子放下,随意地拍了拍手:“看来还是人工智能,都学会自我进化了。”   他看向呆愣的众人,抬起手腕指指腕表:“马上就八点四十,快排队啊。”   众人如梦初醒,飞快地重新站好。   谢寄和江霁初离操作台近,直接从末尾站到第一排。   对于他们的插队没人提出反对,只惊魂未定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帅哥好勇啊!”   “这都行?!”   “能活下来还要什么自行车!”   两张卡片放进操作台后,工作岗位后面的横线上浮现出一行新字:遗体登记。   谢寄取完员工卡后没立刻离开,而是和江霁初站在旁边,看看有没有人和他们一个工作场所,好一齐过去。   可剩余的人里四个遗体火化,两个遗体管理,就是没有遗体登记。   也不知道是不是骨灰坛系统怕他把其他人带坏。   他道:“走吧。”   江霁初应了声,两人一同赶往信息室。   路上谢寄提起江霁初别在腰上的刀:“你不觉得硌得慌?”   江霁初:“安心。”   谢寄:“你说我要是再倒回去威胁威胁那个破坛子,它会不会把长刀还你。”   江霁初认真想了想:“不会,它不会惯着你,以防你今天要强行领任务,明天就要强行通关。”   谢寄:“也是。那就等等吧,离开关卡的时候别忘了你的刀。”   江霁初:“不会忘。”   皮完后谢寄说起正事:“昨天一晚上死了三个,这个速度正常吗?”   江霁初:“不正常,才是第一关,太快了。”   谢寄:“第一关的副本里是不是也有难度之分?我们分到难度最高的了?”   江霁初:“有难度之分,但整体难度不会太高。关卡里有一方面难,就有一方面容易,昨晚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 第22章第22章   殡仪馆的信息室比停尸房小了有三分之二,好在层高喜人,不会觉得压抑。   正东面是个类似银行的业务办理窗口,窗口下的长排桌面配有两台高性能电脑,上上下下架了七面显示屏。   室内的柜子都是装饰用,上面摆着花盆、陶瓷艺术品、手工编织玩具,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文件,看来殡仪馆已经实现无纸化办公。   门口的液晶屏显示着今日负责遗体登记员工的任务:   每队填写两份员工档案,每份档案需填写至少三栏;   接收由通道A01送来的遗体,进行资料登记后由通道A02送到停尸房。   登记室和停尸房背靠背,A01通道在北面墙上,A02通道则在和停尸房相连的南面墙上。   两台电脑需要输入员工姓名才能登入,一台里是殡仪馆资料与员工档案,一台里是遗体档案。   A01通道还没动静,二人分配任务,趁遗体还没送来,谢寄负责查看员工档案并想办法填写,江霁初负责查看所有遗体档案。   据资料显示,殡仪馆于五年前建设完工,设计者是一个名叫的Ann的程序员,同时也是殡仪馆的馆长,不过性别、年龄、照片都没有存档。   这位应该就是本关的关卡boss了。   谢寄又点开十份员工档案。   档案只有编号和照片,空白栏是姓名、年龄、职业、人际关系、生平。   简直是送分题。   自己姓名、年龄自己都知道。   至于职业,从手机短信内容可以推断,他和江霁初的身份职业都和现实世界职业一致。   谢寄手指在键盘上几下操作就填完三栏。   在敲下最后一个空格时,档案发生了变化,他没填的人际关系和生平自动跳了出来。   看来只要填完三栏就能知道自己关卡身份更具体的信息。   填完自己的后,他打开江霁初的档案,获得了江霁初关卡身份的具体信息。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江霁初在档案中的关系为:情人。   看到这两个字时,谢寄无线鼠标差点甩出去,不由看向在检查另一台电脑的江霁初。   江霁初:“?”   谢寄目光挪到江霁初腰间的水果刀上,觉得他和本关的boss之间必须得死一个:“咳,你那台电脑上是不是遗体信息?”   江霁初:“是。”   谢寄:“注意一下有没有叫‘魏阍’的人,他应该是你关卡身份的未婚夫。”   江霁初:“嗯。你对应的尸体找到了吗?”   谢寄:“有几个怀疑目标,但还得再看看。”   通过档案,他对两个人的人设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一个是事业有成却在某次晚宴上和商业合作伙伴联姻对象情愫暗生,暗地里勾搭成双的痴情霸总。   一个是成绩优异却因长相漂亮被家里卖给有钱人联姻,却意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开启背德之恋的穷苦大学生。   也不知道都哪里来的网文剧本。   谢寄乐观地想,至少还给他保留了个事业有成的人设。   今天信息室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谢寄没有停下,他又打开剩余的八份档案。   他能对得上每个人的照片和姓名,年龄也能猜个大概,职业的话……他从小就很会和人打交道,认识的人比吃过的饭都多,上学、比赛、独自游历、接掌公司,最擅长看的就是人。   加上餐厅空旷,大家吃饭时多少都会聊几句,难免泄露相关信息。   谢寄试了几次就将剩下的八份填好。   十个人中有违法乱纪被送来劳改的混混,有单纯为高工资来的高材生,也有正经招聘进来的员工,有的人之间有关系,有的没有,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谢寄一一看过,像读了好几本不入流文学作品的简纲。   关掉其他人的档案,他又点将自己和江霁初的并排显示在屏幕上。   档案里写的人际关系肯定有用,但线索太少,无法推断出具体是哪一个。   A01通道毫无动静,二人翻完各自电脑后开始交换信息。   谢寄总结道。   “这一关的脉络很清晰,需要我们从手机中寻找职业线索,再结合两台电脑的档案推断出自己对应的尸体,接着将尸体火化,争取成为优秀员工,将骨灰送进坟墓埋葬。   “但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四天,在信息室查找信息、在停尸房确认尸体、在焚烧室焚烧,并且焚烧室工作那日必须成为优秀员工,才能尽快将骨灰埋进去。”   江霁初:“但是尸体已经被烧毁了。”   谢寄:“殡仪馆的电脑可以联网,虽然没办法留言,但可以查找网页,魏阍和我人际关上的几个人都能搜到,停尸房的尸体虽然受损,但我记得他们的脸,左右也只有五十具,强行辨认总能认出来。”   江霁初还在记恨寡夫文学,提议道:“如果明天混进队伍的‘鬼’没有增加,那它就是boss,Ann,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   谢寄:“Ann的信息更少,弱点也更难找,我们可以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寻找自己对应的尸体,一方面调查Ann,通关的同时也能获得更多积分。”   江霁初没有异议。   其实如果尸体没烧,完成任务就是时间问题,这一关的难点在于每晚都需要人值夜班,面对停尸房危险的尸体。   可尸体被烧了,关卡难度直线上升。   想起昨夜的火灾,谢寄又开始思考。   根据骨灰坛系统的反应,昨晚死了三个人,两个夜班人员,一个不知道是谁,被鬼附身,或者鬼幻化成Ta的样子混在队伍内。   关键是为什么会着火。   是意外还是鬼刻意为之。   他刚想出个所以然,A01通道旋转开启。   两块铁板上躺着两具尸体,正是昨夜死去的人。   他们已经被换好尸体穿的白色衣服,白布只盖到脖颈,胸口放着写有个人信息的员工卡,手腕上系着写有姓名的名牌。   谢寄默默对二人道了句一路走好,将两具尸体的信息录入遗体档案,摸索着打开A02号窗口,将遗体送入停尸房。   谢寄:“再研究研究资料吧,找到我们对应的人,总归尸体就那么五十具,我们也有十个人,只要能对上脸就……”   他话还未说完,A01窗口再次打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通过A01窗口前的传送带被放置在信息室的遗体过渡通道上。   男女老少,有猫有狗。   谢寄:“……”   江霁初数了数,揶揄道:“五十加二十,七十具,概率也就从五十分之一提到七十分之一。”   谢寄学着江霁初漠然的样子:“你话少的习惯可以继续维持。”   他吐槽完江霁初后忽地反应过来:“不好。”   停尸房只有五十四张床位,现在却多出十六具,为了给新遗体腾位子,肯定会优先选择被烧毁的十六具进行火化,烧成灰又没有名牌,到时候装在罐子里谁都认不出来!   谢寄没有犹豫,立即跑去即敲响焚烧室的门。   焚烧室的员工穿戴整齐,见他到来四脸茫然。   其中一个叫李宏的道:“有什么事吗?”   谢寄:“今天焚烧室的任务是不是火化遗体?”   李宏:“对,说是挑昨晚被烧的五十具遗体里损坏最严重的十六具。”   谢寄:“开始火化了吗?”   李宏:“还没,正搁这儿读操作手册呢。”   谢寄松了口气。   赶上了。   他提醒道:“如果火化就更认不出来了。”   李宏露出苦笑:“名牌都没了,不火化也认不出来啊。”   谢寄:“我记得一些。信息室里有我们每个人的档案,里面包含人际关系,有的照片网上可以搜到,通过对比就能匹配尸体身份。”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真的?!”李宏眼中升起希望,“那现在该怎么办?”   谢寄:“找找相机之类的,把遗体拍下来,当做名牌贴在骨灰坛上,后面说不定会用得上。”   李宏连连应好:“谢谢,谢谢,我们手册都学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你,就真坏了大事!”   关卡想给他们增加难度,谢寄偏要给挡回去!   一天的时间眨眼就过,晚饭时八人又聚在食堂,不过八人间再没有昨日恐慌却和谐的氛围,而是因为队伍中混进来的内鬼互相防备。   谢寄今天打了两荤两素,江霁初也如愿吃到糖醋里脊,他扫了圈周围,对江霁初道:“你就没怀疑过我被鬼附身了?”   江霁初将口中食物咽下:“没有。”   谢寄:“为什么?”   江霁初:“鬼不会抄起椅子去砸液晶屏。”   谢寄笑了起来。   他也相信江霁初不是,这小子身上那股讨打劲儿实在很难模仿。   骨灰坛判定他们中有一个不是人,说明被附身的躯体已经没有自主行为能力,而是全由鬼操控。   如果他是鬼,肯定不会找进关卡前就组队的闯关者,他们互相熟悉,鬼很容易露馅。   也就是说,鬼更有可能在单独进关的人里。   谢寄继续吃饭,并且关注着胸前的员工卡。   今天他要砸骨灰坛,指不定对方记仇,要让他和江霁初一起去值夜班。   他并不害怕,反而很想值次夜班,好知道晚上的停尸房究竟会发生什么,以推断昨晚上火灾的疑点。   一顿饭临近吃完,夜班的抽取终于降临。   “啊!!!”是姚顺。   他慌乱地从座位上起身,托盘咣当砸在地上。   “为什么是我?!”   谢寄忙看向自己的员工卡,工作岗位后面的横线上空空如也。   他再次抬头,却看到江霁初员工卡上的“夜班”二字。 第23章第23章   象征着的死亡的夜班压到头顶,江霁初依旧没什么反应,只平静地吃饭。   今晚的夜班人员是江霁初和姚顺……   每天的夜班人员不能在同一队,还是夜班随机抽取,不限队伍,两天都是巧合?   “今晚你的夜班……”谢寄,“你长刀不在身边,伤也没好全,不如我陪你。”   江霁初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高大的身影端着餐盘站到桌旁。   张明居高临下地对谢寄冒出一声冷哼:“没想到谢家大公子还是个情种,愿意陪着自己的情人去死。”   谢寄不着痕迹地打量张明。   根据上午从信息室推理和看到的信息,张明,男,28,无业。   如果昨天张明的工作在信息室,并且看到了他的档案,最多只能知道他的职业。   可“谢大公子”这个称呼,分明是他在现实世界的身份。   谢寄:“我们认识?”   张明冷哼:“谢大公子贵人多忘事,收购‘永朗传媒’也不过在一年前。”   谢寄又仔细看了看张明,他确实没见过张明,但他主持收购‘永朗传媒’时见过张明的爹,爷俩长得是有点像。   他没有被陌生人俯视和轻蔑的爱好,同样站起身收拾餐盘。   谢寄比张明高了一个头,站直后如同棵挺拔的白杨,殡仪馆提供的工作服被他穿得像超季高定。   他淡淡笑道:“我记得收购价格令尊非常满意。”   张明脸上说不出的嘲讽:“谁让谢大公子年少有成,意气风发呢。”   当年谢寄留学归来接管谢家,并在短时间内做出不菲业绩,成为圈子里交口称赞的名人。   他本也想在留学回国后接管永朗,结果一回国永朗被谢寄收购了?!   更重要的是,他爹只给他留了很少一部分钱,剩下的都给了他后妈的儿子!   后来他进了祭坛,原以为可以咸鱼翻身,没想到祭坛是比地狱更可怖的地方,只觉人生处处不顺心,结果峰回路转,又在第一关见到谢寄。   张明心中生出几分快意,任你在现实世界再顺风顺水,到祭坛还不一样得像阴沟里的耗子苟且偷生?   他心中舒坦,继续道:“我看到你的档案了,包养男大学生,姓谢就是好啊,又是大公子,到哪儿都有祖荫庇,现在还多个这么漂亮的小情人,真令人羡……啊!”   张明话没说完,忽然被一拳砸在左眼。   “你干什么!”   江霁初:“施行祭坛内作为当事人追究档案隐私被侵犯的权利。”   张明刚才酸味儿从嘴里一股股冒,这下眼都红了,就差把嫉妒二字写在脑门。   谢寄看得牙酸。   当着江霁初的面说他是被包养的男大学生,这不找打吗。   他凑近江霁初小声道:“我们也偷看他的档案啦。”   江霁初顿了顿,一拳又砸在想要来报仇的张明右眼眶上:“哦。”   这下是真把谢寄逗乐了,他强忍着没笑出声,尽量和善地对张明道:“如果你很在意永朗,就等活着离开祭坛后来谢氏集团大楼。”   张明不可置信:“你愿意再卖给我?”   “永朗已被拆分,但你可以应聘项目小组成员,”他指指眼睛,“前提是这里不会红得快要滴血。”   张明:“你!”   江霁初揉揉手腕,作势还要动手,张明连狠话都没再撂,拔腿跑了。   谢寄按下江霁初:“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江霁初:“你不生气?”   谢寄:“我生什么气?”   江霁初:“他说你有今日成就只因为你姓谢。”   谢寄无所谓道:“难道不是?”   江霁初:“据说谢家这一代有三个孩子,老大常年在外,老二虽是女子,却投身军界保家卫国,谢家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其实是老三。”   后来谢家老三病重,外加这么多年着实没展现出什么生意天赋,谢寄不得不回国,接手不久就将本呈颓势的谢家产业打理得蒸蒸日上。   谢寄能有今天,靠得是他自己的能力。   谢寄挑眉:“你对我知道这么清楚?”   江霁初:“谢家大公子风头无两,网媒、电视、报纸都有过报道。”   话虽如此,如今信息时代流量巨大,能记住的人其实并不多,何况还知道这么详细。   谢寄回想自己身处的圈子,是有几家当家人姓江的企业,可从没听说哪个江家有这么漂亮的青年。   二人正说着话,姚顺不知何时窜了过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他们旁边。   姚顺:“那个……今晚,我也值夜班。”   谢寄本想再问问江霁初,此刻被打断也不好继续,只拍拍姚顺肩膀:“加油。”   ·   夜晚。   停尸房熏黑的地方虽然已被白天工作的人做过简单清理,但痕迹尚在,尤其是天花板和角落仍存在大片黑灰色。   暗淡的灯光下是满满当当的五十四具遗体,冷风从排气孔不断排出,地板上萦绕的雾气与各种化学味道融作一体,几乎漫过脚踝。   姚顺缩在离停尸床最远的墙边,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瞅,停尸房内鬼气森森,玻璃窗外的走廊也很吓人,总感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探出个头冲里面笑。 第24章第24章   谢寄打开保温杯,任由热气环绕在眉眼间。   他今晚过来的目的有三个。   第一,夜班危险性太高,他不放心江霁初一个人。姚顺战斗力忽略不计,还有心脏病,指望不上。   第二,他想看看夜晚的停尸房究竟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新的线索。   第三,他忽然发现江霁初对他挺了解,而他对江霁初一无所知,这不利于沟通感情。   有什么比在寒冷的空间里挤在一床被子内抱着保温杯聊天更好的谈心方式呢!   谢寄手肘轻轻碰了下江霁初:“祭坛的副本里有科技水平超过现实世界的关卡吗?”   江霁初:“我没遇见过。”   一句话结束聊天。   谢寄深知江霁初就是个闷葫芦,打一棍子放一个屁,于是继续道:“夜班要值到明早六点,现在还没到十二点,聊聊呗?”   江霁初对谁都是给眼神都觉得多余,对谢寄却奇迹般格外耐心,甚至应和道:“聊什么?”   谢寄瞥了眼江霁初的口袋,那里有轻微的鼓起,放着江霁初最珍惜的腕表:“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如果不介意的话,聊聊你哥?有些事情说出来会好受些,思念也是。”   江霁初呼吸有一瞬的停滞,随即又恢复正常,他掏出腕表,指腹在表面上摩挲。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是天底下最称职的哥哥。   “如果没有他,我活不到现在。”   谢寄:“你们俩会吵架吗?”   江霁初沉默了下:“他脾气很好,只在出了某个关卡后发过一次脾气。”   谢寄:“为什么?”   江霁初:“那是一个外域文化的关卡,最后关头陷入僵局,为过关,我私自带着炸//药去炸了鬼娃娃。出去后他很不高兴。”   谢寄:“你哥是心疼你不知道爱惜自己。”   江霁初:“我知道。”   谢寄:“你知道也没改过啊,之前还割破手腕给牛二喂那么多血。”   江霁初微微抿唇,没再说话。   谢寄:“以后我们过关的时候如果再遇到这种事,希望你能想想你哥哥,能商量出别的办法就别以身犯险。虽然我不是你哥,但我有人性,不需要你独自去面对。”   江霁初只默默喝着热水,也不知道把他的话听进去多少。   算了。   根深蒂固的性格想要改没那么简单,人家哥哥都掰不直,他更别想一天就给掰回来。   谢寄拢拢被子。   “说说这一关吧,我们每个人对应的遗体都在各自的人际关系内,人际关系中涉及到的人出现的越少,就越容易锁定目标,如果出现两个以上人物尸体,难度就会翻倍。   “我对祭坛不抱幻想,既然今天能送来二十具,明天也能送来二十具,人际关系中涉及到的遗体肯定至少有两个。”   江霁初:“如果太麻烦,不如从boss的心愿出发,反向推导。”   “我也这么想过,”谢寄,“你觉不觉得骨灰坛子说的话很暧昧。”   骨灰坛说的是“馆长希望,每位员工能将自己对应的尸体骨灰进坟墓”,不是“要求”,而是希望。   新手关里牛叔硬性要求给牛库银下葬并守灵三天,而骨灰坛的用词却更加暧昧。   牛库银的心愿是吸食掉牛二的血液维持生命,殡仪馆馆长Ann的心愿又是什么?   江霁初:“你是说,将对应的骨灰放进坟墓不是必要条件?”   “相反,我觉得它是,”谢寄,“我有一个猜想,但得等看看今晚停尸房发生什么才能确定。”   停尸房内活人数量由二变三,谢寄又和江霁初跟没事人似的聊天,姚顺受到影响,心里也没那么害怕,披着被子远离停尸床观察墙壁。   他听到谢寄的话后脚下一滑:“这位大哥……”   谢寄:“我姓谢,谢寄。”   姚顺:“谢大哥,你是说今晚肯定会发生什么?”   谢寄:“这才正常不是吗?”   姚顺:“怎么听着你还很期待……”   谢寄抱着保温杯笑眯眯道:“还好。”   姚顺:“那你平时,直觉都灵验吗?”   谢寄:“很多时候直觉都是你有意识或无意识间发现了线索,大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自行处理并根据线索进行的判断,所以,我的直觉还是很灵的。”   姚顺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被谢寄这么一说又波动起来,披着被子想靠近,又顾忌着江霁初在原地踌躇。   “你要害怕就也过来,”谢寄搭上江霁初的肩膀:“这位小帅哥其实人挺好,就是不爱说话。”   姚顺心道我信了你的邪,晚饭二话不说把张明揍成对称熊猫眼的就是“人挺好”的小帅哥啊!   可谢寄表情太过真诚,在如此诡异的停尸房内又太过坦然自若,叫人不自觉就想相信,仿佛有他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姚顺瞅了瞅,他不太合适挤进人家俩队友间,可让他搬开旁边停尸床上的尸体自己坐上去他又不敢,还好室内还有张塑料凳子,他可以坐到谢寄的另一边。   夜这么长,总不能站一晚上。   他撸把鼻涕,朝着塑料凳子的方向走去。   “那就谢谢谢哥了。”   姚顺寻思着坐过去以后是找话题聊几句,还是直接睡觉装透明人。   他拽着拽着被子一角,弯腰用另一只手将凳子抱在怀里,转过身想说句“那我过来了”,结果话未出口,就跟一具坐直了的尸体迎面相逢。   姚顺:“!!!”   尸体是今天刚送进来的,又经过处理,还处在非常新鲜的状态。   只不过这具尸体应该是死于水难,浑身浮肿,散发着浓烈的水腥味,尤其是两个眼泡子,睁开后比常人要大上一倍有余。   姚顺大脑当机,和尸体大眼瞪小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被子和凳子朝天一扔:“救命啊!!!”   他拔腿麻溜就跑到谢寄身边想去抱谢寄胳膊,然而江霁初上前一步,刚好将他挡住,伸出的手又被迫缩回去。   姚顺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起起起尸了!”   天花板的灯接触不良般忽地闪了一下。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紧接着,所有灯泡又接连闪了又闪,保险丝随时都要烧断。   冷气传送处像堵了口痰,沙哑地呜咽后冷风骤然停下。   停尸房内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谢寄望着坐直的尸体,等待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江霁初冷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都坐起来了。”   一具又一具尸体由远及近,伴随着灯光闪烁的频率成排齐刷刷坐直。   等轮到他们附近时,突然发出“咚”的一声。   ——被江霁初推去一张床上的尸体双双被挤下床,四腿并直头抵着头形成一个未闭合的三角。   恐怖的场面变得滑稽起来。   姚顺:“噗……”   谢寄顺着开玩笑:“看你干的好事,人家睡都没地儿睡,这下肯定和你急。”   江霁初:“你刚又不是没坐床。”   在最后一排尸体坐直后,头顶的灯光恢复正常。   姚顺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你们说它们会不会只是想做个伸展运动……”   像是对姚顺做出回应般,在话音落下的三秒后,所有尸体从各种角度一同看他们三人。   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被水淹肿胀的、缺胳膊少腿的,唯一相同的是灰白色眼珠,全都一眨不眨。   被冻太久的尸体四肢僵硬,在坐直后又缓缓以怪异的姿势从停尸床来到地面。   谢寄:“看来是想做全套的广播体操。”   姚顺:“怎么办怎么办!要不我们跑吧!!”   谢寄:“艺术家同学,麻烦去看看门能不能打开。”   “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江霁初刚迈出一步,尸体们也跟着扭动头颅。   可他视而不见,兀自试着扭开门锁。   扭不动。   他对谢寄摇摇头。   姚顺:“我去试试,说不定是你力气不够。”   谢寄:“如果他都扭不动,你去也一样。应该是关卡的强制性规则,比如夜班途中不准离开。”   江霁初挖苦道:“说不定是你把门锁破解坏了。”   谢寄:“小江同志,你这是怀疑我的技术水平。”   姚顺急得上火:“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在开玩笑!它们要过来了!”   谢寄在和江霁初说话的同时也一直在观察尸体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刚清醒,尸体的行动都比较慢。   可就算慢,数量也有五十四,在停尸房这种密闭空间完全可以形成包围圈围困住他们。   昨晚值夜班的两个人应该也是遇到相同的情况,尸体复生,门窗紧闭,最后只能放火同归于尽。   每天两个人值班,十个人五天就死完了,关卡不可能单纯想借夜班达成杀人的目的,一定有安然度过的方法。   尸体朝他们逐步靠近,谢寄护着姚顺后退,迅速思考着对策。   江霁初抬脚猛地踹在一张停尸床边缘,几十斤的大铁块与地板刺耳地摩擦,狠狠撞上最前一批尸体。   谢寄后背撞上墙壁,手边是方方正正的储物格。   他灵光一闪:“霁初!拉一下怪!我要去开北面墙上的储物格!” 第25章第25章   江霁初轻飘飘看谢寄一眼。   小事叫他艺术家同学,抬杠叫他小江同志,现在有麻烦连姓都给省了,直接叫霁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亲近。   但目前群尸环绕,他不打算跟谢寄计较。   他一拳砸在最近尸体胸口,侧身避过尸体口中吐出的液体,跨上停尸床后反手拽住尸体的领子,用力将尸体凌空掼向最南方。   有江霁初开路,谢寄解决着残余的小部分尸体,边解释边向南面墙冲:“我记得信息室里的资料上有写,Ann在郊区建立这所殡仪馆是为了让死者得到安宁,我们得让它们得到安宁。”   谢寄安全抵达目的地,拉开最大的储物格,里面是各种丧葬物品。   江霁初正想问问怎么给尸体安宁,就见谢寄从储物格里拿出个金光闪闪的……乐器?   江霁初:“安宁?”   谢寄晃晃手里的唢呐:“牛库银下葬的时候就有人在旁边吹,储物格里也只有这个。”   江霁初想要阻止:“不行……!”   可他和谢寄还有段距离,不等他迈出一步,谢寄打开胸腔吹出第一个音节。   “呜——啦——”   谢寄在音乐上的造诣和他在商业上的造诣成反比。   明明同样的东西,左右也不过那么多个音调,落在谢寄手里总能呈现出一种摧枯拉朽的气魄。   尤其是选了这么个穿透力感染力一流的乐器,又在封闭空间内的时候,其音乐水平得到最大强度发挥。   人家吹唢呐是给死人送葬,谢寄吹唢呐是让活人送死。   音波连绵不绝回荡在墙壁间,一次比一次离谱,一次比一次高昂。   姚顺听得双手捂胸口,连江霁初都难得地显出一分苦楚,他甚至忍不住想要闭上眼,再找什么东西堵住耳朵。   好在谢寄再怎么厉害也是个人,本身也没熟练掌握吹唢呐这项技能。   他得换气。   旋律终于有了短暂停滞。   姚顺大口喘气,像是从地狱重新爬了回来,脸上是死里逃生的双重惊喜:“停了!谢哥停了!尸体也停了!都停了!谢哥牛逼!”   下一刻,五十四具尸体以醒来后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谢寄,手不僵腿不抖,比姚顺这个正常人都要快。   江霁初:“……”   是挺牛逼的。   谢寄用唢呐一把将跑到面前的尸体抡倒在地,很是不悦道:“不懂欣赏!”   他身形灵活地绕开五具尸体,用力掀翻一张停尸床将几具尸体压在床下,又撑着右方尸体的肩膀一跃而起跳到另一张停尸床床面,好好的民族乐器落在他手里成了根尾部开花的棍子,次次带风全落在尸体身上。   他横渡庞大的尸体群,毫发无损地落在江霁初身边,并发挥破裂不能用的唢呐最后价值,掷在某具尸体的眉心,将尸体砸得仰面躺在未散尽的冷气中。   谢寄:“不是我不尊重遗体,是它们先不尊重我的。”   虽然确实是尸体先攻击他们,他们迫不得已做出反击,但这话现在从谢寄嘴里出来就是另一番意思。   江霁初忍不住:“到底是谁先不尊重谁?”   谢寄垂眼看他:“你跟谁一伙的?”   江霁初:“你吹和不吹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姚顺虚弱道:“谢哥,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谢寄:“给它们送行啊,葬礼上不都有唢呐吗。”   姚顺:“但人家葬礼唢呐也不吹小星星啊。”   江霁初惊讶:“你能听出来他吹的是小星星?”   谢寄:“你没听出来?”   江霁初:“你……”   姚顺:“两位大佬,它们又起来了!”   江霁初憋住情绪。   谢寄的思路是对的,Ann建立殡仪馆就是为让死者获得安宁,但谢寄吹唢呐显然会起反效果。   谢寄:“敬酒不吃吃罚酒,文的不行来武的。”   姚顺:“难道要这么跟它们打一晚上?”这俩人打得动,他可打不动!   谢寄:“火。”   姚顺:“可昨晚死的两个人就是用火。”   谢寄:“我们可以换一种用法。”   尸体具有攻击性,但战斗力却普普通通,且基本不含智力,全靠数量取胜。   在谢寄的指挥下,三人边抵挡尸体的攻击,边挪动着停尸床围成一个圈子。   谢寄:“牛库银一开始攻击我们,是因为只能听到声音,这些尸体向往安宁,那它们攻击我们是因为什么?”   江霁初:“因为我们是人……火……温度!”   谢寄应道。   “对。我们有的,他们也都有,但我们是人,有人的体温,在停尸房这么冷的地方,越是和他们打斗,身体散发的热量越多,而他们也在越来越活跃。”   “早上来停尸房时我观察到,两个值夜班的同事不是被尸体弄死的,而是因火灾产生窒息。   “他们死在门边,也是被火熏得最轻的位置,而尸体躺着的却是火势最大的位置。   “尸体没有智力,却有攻击的本能,为什么不去攻击,而是飞蛾扑火?”   殡仪馆提供的安宁,就是火化后入土为安,火化和入土都是安宁的关键。   停尸房没有坟墓,但人却有代表“活着”的体温,弄出来的火盖过人体的温度,产生安宁的必要条件。   姚顺:“那我们不也会被烧死吗?!”   谢寄:“昨天那两位是火弄太大了,我们只需要让火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就行。”   姚顺:“可这只是你的猜想。”   谢寄:“是不是事实试试才知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姚顺悻悻闭嘴。   谢寄又看向江霁初。   江霁初:“我记得储物格里还有不少火把。”   谢寄笑道:“看在你这么支持我的份儿上,我决定报答你。”   江霁初心中产生不祥的预感。   谢寄指指仰面躺着的一具尸体:“看到那个了吗?”   江霁初如实道:“我有点脸盲。”   谢寄“哦”了声:“那是你未婚夫,记得资料里面他非常不是个东西,到处欺男霸女,还耍手段非要把你娶回家,我替你报仇!”   江霁初咬牙:“你记得这么清楚,不如自己去跟他人鬼情未了。”   停尸床组成的围墙困不住尸体群,二人没继续扯皮,谢寄从储物柜里找出一根绳子,摆弄几下后将其中一端交给江霁初,又指指尸体群中的魏阍:“本来该你去的,既然你脸盲我就先把他拴好,你把它挂天花板上,然后来跟我换班。”   在确定江霁初会配合后,谢寄带着绳子挪开离他们最远的一张停尸床。   尸体如潮水般涌出。   谢寄拽着绳子另一端在尸体群中左右游走,无数根惨白的手指与大张的嘴巴与他擦肩而过,却愣是没碰到他一片衣角。   姚顺看得心惊胆战,而谢寄却游刃有余,在踹翻不知第几具尸体后将绳子牢牢系在魏阍腰间,又在双腿和脚腕绕了几圈。   他叫到:“江霁初!”   江霁初这边也没闲着,他从储物格里翻出不少有用的东西,利用弓和重物,,在天花板上破开数个大洞,成功找到了里面的横梁,又把绳子一端绑在□□上成功绕过横梁。   在得到谢寄信号后,拽动绳子将魏阍给悬挂起来。   他把绳子交给姚顺:“系在储物格把手上,多穿几个把手。”   说完纵身跃进尸体群和谢寄交接。   二人没有照面,甚至没有对上眼神,一个进入尸体群后另一个就飞快离开。   像谢寄刚刚哪怕要将绳索拴在特定的尸体上,还要引过最多的尸体为他制造机会弄坏天花板,江霁初也把所有朝向谢寄的尸体全都引了回来,不让它们靠近谢寄半寸。   谢寄跑回姚顺身旁:“绑好了吗?”   姚顺紧张道:“绑好了,很结实。”   停尸房内的储物格里有很多种火把,谢寄特地挑了根最粗最大的。   在火把点燃的瞬间,明亮的火光轻易盖过人造光线,将停尸房映得变了颜色。   原本被江霁初利用停尸床暂时困住的尸体再次你推我搡地涌动。   谢寄将火把搭在攻上,一只眼微微眯起。   弦满。   箭出。   火焰在混乱的停尸房内如流星破空,嗖地一声插在魏阍被捆好的腿//间。   尸体群当即放过江霁初,也不再理会谢寄和姚顺,拥挤在一起垫着脚朝悬在半空的魏阍胡乱伸手。   而魏阍双手双脚被缚,身体唯一能挣扎的地方只剩颗头,它不断晃动想去触碰火把温度最高的地方,却怎么都挣扎不脱。   谢寄舒出口气,随便找了张停尸床坐在上面,端着保温杯喝了口水,惬意地欣赏“百尸朝火”的奇妙景象。   姚顺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就完了?”   谢寄:“难道和它们大战三百回合?”   姚顺:“不,不是……这,这也,火把烧完了怎么办?”   “趁烧完前再用弓怼进去根新的呗,”谢寄,“虽然我唱歌不行,但弓、枪之类的射击项目还能看。”   危机解除,姚顺激动得快要淌下热泪:“谢哥你这哪儿是还能看啊,你这是箭神再世!”   谢寄摆手:“行了行了,你要闲着就把洗手间所有的门都打开,我刚看了一眼,里面的换气系统还在运作,别没被尸体挠死,给二氧化碳毒死。”   姚顺开开心心领命而去。   江霁初捡起破烂不堪的唢呐,慢悠悠地坐在谢寄旁边的床上。   “吹奏丧乐确实是令死者安宁的一种方式。   “对吗,大音乐家。” 第26章第26章   停尸房五十四具尸体齐齐复活,看似是场死局,但储物格中又提供着种类繁多的物件,只要能利用好就能获得一线生机。   只要得到殡仪馆是为了让死者安宁的信息,再看到唢呐就很容易想到唢呐。   谢寄的想法没错,问题就出在其技术水平上。   人家想要安宁,你非得当场把人家吹到永世不得超生,可不得跟你急。   谢寄往江霁初那边坐了坐,把破破烂烂的唢呐拿回手中:“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他把玩着从管乐器退化的秃管,随口问道:“累不累?”   江霁初:“不累。”   谢寄:“好不好玩?”   江霁初:“还行。”   谢寄:“现实世界中,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谢寄知道自己音乐细胞欠缺,但并没觉得有多难听,可能他在这方面对自己的认知和普世认知有所不同。   他承认他没想到自己“威力”那么大,而尸体群竟还保留着普世审美。   可除非江霁初早就知道他的水平,不然不该在他吹之前就试图阻止。   江霁初那只七位数的腕表是限量款,有钱都未必拿得到,家世谈吐举止,江霁初的家世不会差。   但谢寄晚上独自在宿舍时将认识的人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怎么都想不到有这么一号人。   他不认识江霁初。   两张停尸床之间隔有的缝隙只有巴掌宽,隔着这道缝隙,谢寄静静地望着江霁初。   青年尚未完全长开,细节处还残余零星的青涩,与精致的五官共同形成一种惊艳的美,而谢寄只望着江霁初的眼睛,想望到那汪幽潭的最深处,不肯错过任何一丝波澜。   江霁初并没有惯性回答谢寄夹杂在闲聊间的发问,答案生生停在舌尖,在微乎其微的颤动中又缩了回去。   破开大洞的天花板露出内里,空旷幽暗的空间中各种线路错综复杂,犹如一幅没有边际的人造天幕。   背后是烧得黑漆漆的大排储物柜,身前是数十具尸体垫脚扑火,二人却陷在无声的沉默中,再看不见任何外物。   这场沉默只持续了几个瞬息。   或者说,本就不该沉默。   江霁初:“不认识。”   谢寄:“在事情发生前,没人能确定唢呐会有怎样的后果,你不是保守的性格,为什么在我要吹之前就说,‘不行’?”   江霁初换了个姿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秃管上:“我听说过关于你的传闻。”   谢寄:“什么传闻。”   江霁初:“大概是一听到你弹琴,你还不会走路的弟弟直接学会跑了。”   谢寄:“……”   ?   谢寄面上带笑,手背跳起一根青筋:“谁说的?”   江霁初不掩戏谑:“重要吗。”   是有这么件事,但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谢寄:“难道你是我哪个朋友的好兄弟?说出来咱们拉进拉进关系。”   江霁初避开话题:“谢总,人无完人,你已经很优秀了。”说罢施施然跳下停尸床。   谢寄:“你去哪儿?”   江霁初:“洗手,吃夜宵。”   谢寄也一起走向洗手间,他并没有立刻相信江霁初的说辞,悄悄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江霁初没有任何异样,像单纯坚持良好道德行为,替人保守秘密。   他心中闪过数个知道此事的对象,又不能确定,看来得等回到现实世界后诈一诈。   回来后俩人又坐回同张床上,主要是零食放中间,坐一起方便拿。   姚顺本以为今晚必死,结果靠着两人捡回一条命,很有眼力劲儿的自己找了个地方抱着被子待着,不打扰不偷听他们谈话。   现实世界中认不认识的话题告一段落,他们又聊起眼下的关卡。   江霁初:“你之前说的猜想是什么?”   谢寄:“你有没有发现,昨天的尸体,和今天新进来的尸体,两种尸体的攻击力不同。昨天的尸体攻击力明显要高。”   “对,”江霁初思索后道,“如果尸体要的是安宁,那它们在停尸房待得越久,‘怨气’也就越大,攻击性也就越强。”   谢寄应道。   “我们来梳理一下第一关。 第27章第27章   张明或许是发现了什么。   谢寄脑中闪过几种可能。   此时骨灰坛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宣布昨日最优秀员工,李兰。恭喜李兰员工获得今日进入墓地机会。”   李兰……   谢寄记得李兰昨天的工作是在停尸房。   谢寄:“最优秀员工的判定规则是什么?”   骨灰坛系统:“每日的工作完成度、额外附加劳动值,以及其余项目。”   谢寄:“可不可以再具体一点?”   最优秀员工的评判标准不是必须保守的隐秘,屏幕上的骨灰坛弹向左侧,在右边拉出一张巨大的表格。   “每日工作完成度满分100积分,员工李兰昨日昨日日常工作获得100积分,除完成停尸房日常工作外,额外对停尸房进行清扫,其劳动值20分,大于同队队友李瑞的18分。”   解释完李兰的积分后,骨灰坛继续道。   “员工谢寄昨日日常工作获得100积分,额外调查出八份档案,其劳动值为50*8,400积分,共计500积分。   “员工谢寄昨日夜晚成功通过停尸房考验,额外获得300积分。   “员工谢寄昨日夜晚破解停尸房门锁强行闯入,扣除100积分。   “员工谢寄昨日夜晚扰乱停尸房环境,扣除100积分。   “员工谢寄昨日夜晚不同程度破坏遗体共计五十四具,扣除50*54,共计2700积分。   “员工谢寄昨日夜晚违规在停尸房进食,扣除100积分。   “员工谢寄昨日综合分数,-2200积分,为剩余员工中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谢寄:“……”   围观的众人随着骨灰坛系统的话脸色一次比一次精彩,谁也没在意什么优秀员工。   破解停尸房门锁?!   破坏遗体五十四具?!   还在停尸房里吃东西?!   就这还全须全尾神采奕奕地站在会议室领任务?!   这个叫谢寄的还是人吗?!   尤其是张明,他原本以为昨天打他的青年昨晚就死在停尸房,现在看来很有可能还活着,而这都是因为谢寄昨晚强闯停尸房,还……还做了那么大的乱!   怎么无论在现实世界,还是在祭坛,谢寄都如此猖狂!   谢寄没在意一众形形色色的目光。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他从小到大就没拿过第二,头次被当众宣布倒数第一。   想到昨夜的热闹,这种全新的体验感反而让他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   停尸房天花板还开着大洞,五十四具尸体在六点过后全都丧失活力,重新躺回冰冷的停尸床上,衣服就没件完整的,就魏阍好点,只缺条裤子。   要是能评上优秀员工才是系统bug。   谢寄坦然接受了评分,在接连不断的小声议论中示意自己没问题,而后站回队伍内和姚顺原来的队友临时凑组,等待着今天的工作安排。   安排很快下来。   是信息室。   第一天的任务是遗体管理,第二天的任务是遗体登记,今天是第三天,谢寄本想着能去焚烧室走一遭,结果系统又给他安排到了信息室。   看来焚烧室还得等等。   无论在哪里,他都要抓紧机会获得线索。   今天又送来十八具尸体,谢寄结合停尸房的尸体和新尸体的信息在网上搜索,并和每个人的档案对应。   和他猜想的一样,施暴者出现的越来越多。   江霁初对应的尸体是魏阍,而今天他对应的尸体也出现了。   谢寄现在的身份是某公司总裁,他身边的一个秘书因赌博欠下大笔外债,无意得知了他和“江霁初”偷情的事,把他们告发给魏阍。   彼时魏阍正在外面和狐朋狗友喝酒,得到消息一气之下酒后驾车要去找“江霁初”麻烦,结果路上出了车祸,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   酒后驾车,着实要不得。   魏阍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发生车祸,根本来不及给秘书钱,秘书被追债时慌乱逃跑,不小心从高楼跌落,当场死亡。   谢寄揉揉眉心。   他也很讨厌背叛。   他和江霁初对应的尸体已经出现,接下来只要找机会火化并送进墓地就算完成任务。   十一点过后,谢寄刚迈出信息室的门,姚顺就风风火火跑来找他。   姚顺:“谢哥!谢哥!”   谢寄:“怎么了,这么急?”   谢寄为查东西走得稍晚,此刻旁边没什么人,姚顺看了一圈后悄声道:“我和江哥找到了馆长宿舍房间。”   Ann的房间?   谢寄:“江霁初呢?”   姚顺:“江哥他先进去了。”   谢寄:“我们也去。”   发现Ann的房间后,姚顺第一时间来找谢寄,所以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江霁初还没搜完。   Ann住在宿舍靠后的位置,作为殡仪馆馆长,住处大小也没比普通员工大到哪儿去,只多了个厨房,因为常住,里面的布置都更符合单人住宿的风格。   并排的宿舍床只余一张,床头摆着冷淡风格的工作桌,上面有盏台灯,却不见电脑或者笔记本之类的工作用品。   房间像是被简单清扫过,个人用品被收拾的七七八八,乍眼看去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江霁初正站在窗户边掀窗帘,见他过来只看他一眼,又继续忙活。   谢寄随口打招呼:“有什么发现吗?”   江霁初:“枕头底下有个平板,信息不多。”   谢寄坐到床上开始翻平板。   桌面是系统默认的图案,上面有相册、Note两个App。   他先打开了相册,里面都是些工作内容,比如殡仪馆的设计图纸。   Note里倒是有一些个人记录。   江霁初:“从日记来看,Ann是个很有意思,热爱工作,生活单调的技术宅,身边还有个叫Zen的伙伴,不过Zen的信息没透露,只知道他们感情很好。”   殡仪馆几乎已经实现全自动化,他们几个员工都是系统强塞进来的,也就说馆内只有Ann和Zen。   Ann的心愿肯定和Zen有关。   殡仪馆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尸体,可谢寄这两天在并没有见到哪具尸体叫Zen。   或许是有中文名?   谢寄在宿舍内绕了一周,最后坐到桌前的工作椅上。   除多出的厨房,这间宿舍规格和他住的一样,多出来的东西就格外好辨认。   台灯、保温杯、落地灯,以及两三个工艺品。   他晃着杯中的半杯凉水。   Ann不在宿舍,而且离开至少三天。   房间不是Ann本人清扫的,否则不会余下半杯水,正常人自己走的话就算不带走水杯,也会把水倒掉。   同理,Ann的离开应该很突然。   在Ann离开后,机器人简单清扫过房间,不过因为不够智能,所以给他们留下了线索。   谢寄:“我忽然想起来件事。”   江霁初:“什么?”   谢寄:“门口没有牌子,你们发现这里是Ann的宿舍,又是怎么进来的?”总不能门大敞着吧。   江霁初:“从走廊尽头开始找,看门口的痕迹确定有没有人住过,然后……破解。”   宿舍的门锁是指纹密码锁,也可以刷卡进入,比其他工作地点门锁安全等级要低。   但江霁初竟然也有这种下三路的技能。   谢寄笑道:“可以啊,精通各路技能,哪儿学的?”   江霁初:“跟我哥。”   谢寄:“你哥叫什么?”   江霁初抬眼:“你查户口?”   谢寄:“单纯问问,说不定我俩还认识,咱俩也算半个兄弟呢。”   江霁初面无表情从谢寄身边走过:“别乱攀亲戚。”   三人在Ann的房间地毯式搜索后也没找到更多线索,只得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谢寄看了眼腕表。   十二点四十。   这个点食堂已经关门。   他走向厨房,头顶三花聚顶的灯泡三个坏了俩,仅剩的那个也寿命堪忧。   架子上调料一应俱全,锅碗瓢盆都已拆封,冰箱也持续通电,保鲜层只放着两捆面条,拆封的剩了半捆。   然而调料除了盐外,其他的没见用多少,厨具除了没包装可以当全新的去卖。   Ann显然是有过下厨的意愿,却没实行过太多次,应该是没赶上饭点就煮面条对付,更多的时间还是食堂专业户。   谢寄对江霁初和姚顺道:“冰箱里只有面条,简易版拌面,吃吗?当然,不吃也没别的。”   姚顺不挑食,甚至还有些惶恐,在昨晚见识到谢寄的身手后将其奉为神人。   他不但在神人的带领下从五十四具尸体中活了下来,现在还能吃到神人下凡做的面条?   姚顺:“吃吃吃吃吃!谢哥我给你打下手吧!”   江霁初也在同一时间道:“我来帮忙。”   谢寄把俩人都挡了回去。   厨房地儿小不说,下个清汤面还要帮什么忙。   虽然没有别的食材,但谢寄学过不少种用调料混合的酱汁,煮好面条后,又将调料过了遍油,尽数泼在碗里。   他鼻翼微动,香料的味道已经出来了,颜色也正好,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江霁初和姚顺两个人帮忙把碗端出去,三人围在桌前开始吃午饭。   姚顺第一个动筷子,面条还没咽下去就满脸享受,话含糊不清,大拇指对着谢寄猛晃。   “谢哥牛逼!好香!”   江霁初吃相向来优雅,筷子涮干净后才开始吃。   当面条的味道在口腔爆开后,他动作忽地顿住。   这点停顿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又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甚至和姚顺一样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第28章第28章   饭后姚顺满足地打着饱嗝,靠在椅背上表达对谢寄的感谢与夸赞:“不愧是谢哥,能搬停尸床,还能下厨房,身手和厨艺都是我见过的top。”   “谢谢,”谢寄笑笑,“今天下午就麻烦你了,等过一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找骨灰坛系统换班。”   姚顺:“行嘞,谢哥你下午就好好休息,我会认真工作的!”   距离下午集合还有四十分钟,现在过去太早,再去做其他事又来不及,三人索性待在Ann的宿舍聊天。   谢寄本就容易让人觉得亲切,又有一顿饭的交情,姚顺对着他稍微大了点胆子,没话找话地道:“昨天在食堂听那个男的说,谢哥是大企业家?”   谢寄:“还好。”   姚顺:“以前只在小说里见过帅到爆炸的霸道总裁,还以为都是杜撰,没想到今天见到活的了,谢哥,那你们霸道总裁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都给对象黑卡随便刷啊。”   谢寄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摇摇头:“我没谈过恋爱。”   “啊!单身钻石王老五啊!”姚顺一直和谢寄聊天,怕江霁初不高兴,又试探着问向江霁初,“江哥呢?”   江霁初:“没有。”   姚顺愕然:“现在帅的男人都单身吗……”   谢寄感兴趣地朝向江霁初:“你这颜值得是你们系系草吧,没找女朋友?”   江霁初:“没兴趣。”   谢寄:“热衷艺术啊,好学生。”   江霁初没接话题,转而道:“集合时间到了。”   谢寄:“行,那我们去换班,你在咱们宿舍等我。”   江霁初:“我先把碗筷送进洗碗机。”   谢寄和姚顺走后,那点鲜活也跟着如潮水般退去,宿舍内又恢复成原本寂静的模样。   厨房的光线比客厅暗上许多,只勉强能看清东西,面条的香味还未散尽,为其平添些许烟火气。   江霁初将碗筷收拾好,又将手擦干净。   等收拾完一切,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来到放调料的架子前,从架子上取下两个调料罐。   罐子外表是磨砂材质,在苟延残喘的灯光下只能模糊地看到近整罐的白色物质,好在上面贴有标签,不至于认错。   江霁初打开写有食用盐的罐子,用勺子舀出小半勺到掌心,又用指尖捏出几粒。   舌尖与手指一触及分。   他如法炮制,又试了试写有绵砂糖调料罐里调料的味道,不知该无奈还是无语。   江霁初犹豫一瞬,还是没有把标签调整正确,只默默地放了回去。   ·   换班的过程十分顺利,骨灰坛子并未刁难谢寄,只表示如果换班就没办法参与明天的优秀员工评选。   谢寄欠了两千多分,本就不指望什么优秀员工,姚顺则很乐观,活着就成,别的什么都不求。   下午的工作时长是四个小时,谢寄回去路上碰见台自助贩卖机,用员工卡刷了两瓶X仔牛奶。   员工卡可在殡仪馆内无限额消费任何东西,昨晚的零食就是他用员工卡刷的。   等他回到宿舍时,江霁初正在换贫民区买的两件套。   白色布料从肩头落下,将狰狞的伤疤一盖到底,便就又能伪装成什么伤都没受过,一切都好的模样。   谢寄和江霁初有过肢体接触,最开始以为是伤重失血导致的体温低,后来发现江霁初的体温是一直比正常人要低,也更怕冷,说是小时候落下了病根。   而殡仪馆内冷气给的很足,以至于大夏天还得再套一个薄外套。   谢寄将牛奶递给江霁初:“路上买的。”   江霁初握着牛奶,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解:“买它做什么?”   谢寄:“喝啊。”   江霁初:“为什么要给我买?”   谢寄被江霁初逗乐:“你才十九,还得发育,中午只吃了面条,给你带瓶牛奶长身体,这个答案行吗?”   江霁初:“哦。”   谢寄说起上午见闻。   “我们下午必须去一趟墓地,今天早上碰见张明,他的态度很奇怪,我猜他在昨天晚饭后用掉了去墓地的机会,并且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他能发现,我们肯定也能。   “等你喝完我们就去,李兰下午要上班,不会用去墓地的机会,我们有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逛一逛,现在Ann没找到,又多出来个Zen,殡仪馆就这么大,总不会跑出去。”   谢寄等半天没等到江霁初的回应,扭头一看,江霁初正面无表情地跟牛奶瓶身上笑容灿烂的小人对视,似乎有些苦恼。   谢寄:“你瞅什么呢?” 第29章第29章   谢寄双腿略微分开一个指节,十指随意地扣在一起,呈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他没有刻意做出什么表情,唇边天生的笑意就足够随和。   仿佛饭后闲聊的气氛却令江霁初如临大敌。   他竭力维持着表情,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一滚。   某个名字犹如密密麻麻的诅咒自四面八方朝他覆来,不算繁复的笔画扭曲变形,最后化为一张张诡谲嘲讽的笑脸。   他最厌恶的声音也从心底再次响起。   “江霁初,迟早有一天,你会喜欢它……”   无形的压力令他几乎透不过气,他甚至软弱地生出一种冲动。   江霁初抬起头。   谢寄连眼尾都弯得恰到好处,不需要言语就能轻易蛊惑人心,叫人放松,叫人信服,似乎有谢寄再滔天的浪都会化为春意正浓时的风。   可自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清楚。   不能沉溺。   不能贪恋。   他不能忘记自己为什么坚持到现在。   江霁初隔着布料掐了自己一把,任由那些笑脸放肆地扑到他身上,用细长的獠牙啃噬他每一根血管,每一处脏器。   他沉声道:“在牛库银家时,有一次我给你打下手,以为你要做锅包肉,把肉提前腌过,但是你做成了京酱肉丝,炒出来后很咸,你却没有吭声。”   谢寄:“你当时怎么没说,还吃完了?”   江霁初:“你明明没有味觉,却强行记下诸多菜谱,并伪装成擅于做饭的模样,说明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谢寄回想,是有一次做京酱肉丝时让江霁初给他打下手。   他不记得那次的肉有没有提前腌过。   寿人关卡已经结束,又没有监控可查,这件事便成了不可证伪的死结。   他望着江霁初,而江霁初毫不避让的回望,坦然又肯定。   谢寄直觉在刚才偏长的沉默中江霁初有过不为外人道的抉择。   但他想不到江霁初在这件事上瞒他的理由。   他们在新手关偶然相识,如果不是江霁初因伤重体虚,不小心撞到他,让他泼了牛库银一身八宝粥,而他又不小心撞碎了江霁初的腕表,以江霁初较为孤僻的性格,他们根本不会有后来的交集。   一旦离开新手关,他们就是萍水相逢过的陌路人。   江霁初是个走过高级关卡的老手,经验丰富,实力强横,又不喜与人结交。   而他只是个初入祭坛的新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江霁初这样的人费力图谋。   除非是在祭坛之外。   江霁初说自己是Z大的学生,以江霁初的长相,一定会有Z大的学生有印象,如果身份作假,指不定哪天就会露馅。   江霁初的身份是真的,而他们也从未见过,二人唯一有可能的交际就是江霁初口中的“哥哥”。   可就算他认识江霁初哥哥,江霁初也没必要隐瞒。   难道他和江霁初哥哥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仇人?   他的仇人里也没姓江的啊。   前路尚远,既然现在想不通,也没必要拘于一时。   “谢谢你的贴心,”谢寄收起心思,熟练地露出笑容,“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作为队友,还希望你能在帮我保守秘密的前提下,再遇到这种事时能提醒我。”   他眨眨眼:“毕竟对我们都有好处。”   江霁初:“我知道。”   谢寄:“好了,时间不早,我们去墓地找找线索吧。”   ·   根据目前已知线索推断,Ann于多年前建立殡仪馆,好让死者于此得到安宁。   却又在前几天突发事故,不知为何突然离开,而且行迹匆忙,连宿舍东西都没收拾。   现在又附身在姚顺的身上。   既然Ann有了附身的能力,那多半已经不在人世,成为“鬼”或者“灵”之类的存在。   殡仪馆唯二有姓名的Zen和Ann关系亲密,Ann的心愿很可能和Zen有直接关系。   而Ann附身姚顺,也是为了达成心愿。   谢寄思考着姚顺从昨天到今天的所作所为。   一旦起疑,很多地方都值得注意。   比如昨晚姚顺的夜班是巧合还是Ann刻意为之?   她晚上一直在看南面墙壁的储物格,储物格里有什么?   停尸房究竟有什么是他们没有发现的?   谢寄想,他们还得再去一趟停尸房。   白天要去,晚上也要去。   在一路的探讨中,墓地到了。   墓地是用栏杆围起来的一片空间,在殡仪馆内占地面积最大,两扇铁门中间镶着把电子锁,每天的优秀员工都会被骨灰坛在次日赋予进入墓地的权限。   天花板设有不计其数的大灯,照射下来与日光无二,透过门和栅栏的缝隙,能看到里面成排成列的坟墓。   谢寄看了眼周围,确定附近没有监控,也没有转悠的清扫机器人。   整座殡仪馆都没安装监控,或许是Ann觉得没人会来殡仪馆作乱。   他和江霁初商量道:“栏杆不高,直接翻进去?”   江霁初二话不说,扒着栏杆三下五除二就稳当地落在墓地内部。   谢寄:“……”   好歹给个回话再进去。   如果以后凑五人队,江霁初是先锋无疑。   谢寄无奈的也跟着翻进去。   墓地的空间比他想象的更大,二人行走其间,细细观察着每座坟墓。   有名字的墓碑后都堆着个小坟包,没名字的墓碑后则是平整土地,大约是要等埋骨灰坛再现挖。   墓地内很是安静,只有他们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等他们快到走尽头时,谢寄发现了刻有名字,却没有坟包的坟墓。   谢寄:“王五,这是李兰人际关系网上的名字。王五曾经通过诈骗,骗走了李兰五十万。”   不止王五,他还看到了很多写有见过的名字的墓碑,大多都和每个人身上背负的仇恨有关系。   他的猜想被证实,而且关卡的难度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低。   只要来过墓地,就会发现有指向性的墓碑,怪不得上午张明顶着被打的熊猫眼还那么高兴,原来是找到了出去的方法。   谢寄:“你觉不觉得有点简单?”   江霁初:“我们身手超过大多数人,昨天才第二天,又找到合适道具,才能躲过五十多具尸体。可尸体群的攻击性在增强,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很难。”   谢寄点点头。   “尸体群的进化不是没办法化解,比如每天火化时可以优先火化旧的尸体,削减它们整体水平。   “不过这样又会衍生出新的问题。   “比如当停尸房的尸体变少,每天会不会运进来更多的尸体,从而持续加大每天尸体的火化量。火化的尸体要放进停尸房墙上的储物格内,如果有一天,停尸房的储物格不够怎么办?到时候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这一关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最重要的就是抓紧时间离开。   “只要赶在储物格被占满前能完成任务,生存率还是挺高的。”   江霁初:“但这只是表层任务,你的追求就这些?”   表层任务指的是按照骨灰坛系统所说,找到尸体火化并埋葬。   而boss的心愿这种半隐藏任务则更难,Ann去向成谜,Zen只出现了个名字,难度虽大,却也没见有什么危险。   “当然不是,”谢寄否认道,“我们是前天下午进来的,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两天,时间还不够一些东西展露出规律。”   江霁初:“我们还没去过焚烧室。”   谢寄:“今天你不在,我的工作还是信息室,等明天我们应该会被分配到焚烧室,焚烧室和停尸房紧密相连,如果有问题,一定出在这两个地方。”   江霁初:“还有晚上的停尸房。”   谢寄刚要回答,忽然看到墓地尽头并排设立的两座坟墓。   这两座坟墓和其它的明显不同,它们的墓碑靠得十分之近,一个有坟包一个没有。   如果另一个坟包也堆起来,两个还会挤在一起。   谢寄快步走过去,看清墓碑上面的字后眼前一亮。   Ann/赵安   Zen   是Ann和Zen的坟墓。   Ann已经死了,并且埋进了自己的坟墓。   如此算来,Zen也已经死了,但尸体还未火化。   Ann在等Zen。   谢寄:“或许Ann的心愿,是有人能把Zen也埋在这儿,他们生前关系很好,死后也要待在一起。”   江霁初:“但我们不知道Zen在哪儿。”   谢寄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唇边勾起笑意:“如果是之前,我们可能还得费工夫去找线索,但现在有现成的,不问白不问。”   江霁初:“你是说,姚顺。”   谢寄:“没错。姚顺,或者说Ann的性格你也见到了,能沟通,更重要的是,现在是她有需求,希望我们能将Zen给她埋一块儿,既然如此,她提供的越多,我们完成的才越快。”   不是没办法一点一点去寻找线索,但既然有更便捷的方法,为什么不用?   江霁初偶然发现Ann附身在姚顺身上,他们可以直接开挂,从根源处解决问题。   这一关对他们而言,根本用不了多久。 第30章第30章   二人在墓地逛了一圈,每个人档案人际关系上的名字都有三个左右出现在墓地的墓碑上。   哪怕发现不了目标人物是仇恨对象,也有三分之一能够选对的概率。   临近晚饭时,他们离开墓地去往食堂。   殡仪馆就这一个食堂,谢寄打算等会儿遇见姚顺时找借口邀请其到自己宿舍聊天,好借机摊牌问清Zen在哪儿,好尽早完成愿望,他们也能尽早离开。   员工陆续下班,众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在殡仪馆待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个人尝试将尸体火化后埋进墓地。   谢寄的晚饭偏向养生,反正尝不出味道,那就选健康的。   谢寄:“这一关结束后你打算做什么?”   江霁初:“去下一关。”   谢寄:“我看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全,我们这次应该拿到的积分能在主城待一段日子,你要不要先把伤养好?”   江霁初摇摇头:“短时间内养不好,不是普通的伤。”   谢寄猜测道:“高级关卡造成的伤害不一样?”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江霁初,“不会影响行动,先闯过第二关,离开贫民区再说。”   祭坛的三个大区中,通过第二关可以进平民区,通过第四关可以进选拔区。   谢寄:“平民区有什么?”   江霁初:“进入平民区,你就能了解祭坛基本的运行机制。”   谢寄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偌大的祭坛,单是主城区的维护就需要人手,但从新手关出来后二人生死簿绑定,初入主城就要接收不少的信息量,时间又太少,他没来得及细问。   等这次出去后,得好好了解了解。   他正想着,就发现了他们等待已久的身影。   姚顺穿着殡仪馆的工作服,一个人走过食堂的玻璃窗,一步步迈向食堂正门。   谢寄:“来了。”   江霁初停下筷子,和谢寄一同看向门口。   谢寄抬起手和姚顺打招呼:“姚顺!”   姚顺也看到了他,笑眯眯地挥手回应:“谢哥!”   谢寄想要叫姚顺过来坐,却见门的另一侧忽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恰站在姚顺背后。   那是停尸房的尸体。   因为被遮挡,尸体只透过姚顺肩头露出半张脸,杂草般的黑发又盖住大半额头,一只肿胀的眼球便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道是不是谢寄的错觉,他觉得那只眼球在看他。   甚至眼球下面的脸还带着笑。   谢寄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跑!”   姚顺没弄懂谢寄的意思,下意识顺着谢寄的目光向后扭转身体。   尸体扒上姚顺肩膀,张开嘴便朝脖颈咬了上去。   食堂中响起刺耳的尖叫。   谢寄迅速冲向门口,一脚踹开还在撕咬姚顺血肉的尸体将姚顺救下。   尸体不觉痛般还要袭击,江霁初及时赶到,拎着尸体的领子狠狠掼去一旁地上。   鲜血从姚顺伤处源源不断落下,在地面聚成几片瑰丽的血滩。   而姚顺被谢寄抱在腿间,茫然着脸捂着脖颈不停咳嗽。   谢寄:“姚顺!姚顺!”   谢寄见过无数伤者,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姚顺伤势严重程度,哪怕他们现在在医院门口都来不及。   他心念电转,脑子里冒出无数想法。   为什么?   为什么姚顺突然被尸体袭击?   尸体不是在停尸房吗,当每天的工作任务结束后,工作场所的大门都会关闭,尸体为什么会跑出来?   而且现在附身在姚顺身上的,不是殡仪馆的bossAnn吗,尸体又为什么会直截了当的选Ann下手?   他第一反应就是金蝉脱壳。   Ann不想再用姚顺的壳子,想换一个身体换一个身份。   可殡仪馆内没有监控,他和江霁初推理出姚顺就是Ann的时候身边也没任何人,Ann的身份瞒得很好,为什么突然要换身体?   还是以这么不合常理的方式。   难道是Zen?   Zen和Ann的关系其实并不好,甚至Zen憎恨着Ann,是Zen出手杀死了Ann。   不,不对。   Ann的日记里没有任何关系不好的蛛丝马迹,而且他们的坟墓是在一起的。   他不认为是Zen杀了Ann。   Ann脸上的茫然太真实了,如果Zen憎恨Ann,Ann日记里不写,但心里知情,此刻不该是这种表情。   如果Ann不知道Zen的憎恨,Zen也没必要在这么一个不早不晚普通时间里,明目张胆在食堂门口对Ann下手。   而且对一个已经成为鬼的关卡boss而言,杀掉她所附着的身体,就真的能杀掉她吗?   谢寄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第31章第31章   可聚集在食堂外的尸体数量太多,经过刚才的交手来看,尸体群的速度和攻击性比昨晚强的不是一丁半点。   食堂内算上他和江霁初,总共剩了七个人,战斗力都平平,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要想全都出去着实有点困难。   大多数人都缩在离带玻璃那面墙最远的角落,似乎离得越远安全。   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会这样?”   李兰经验稍微丰富点,试着回答道:“有可能是关卡崩掉了。”   其他人:“崩掉了?!那我们怎么出去?任务还要完成吗?”   李兰音量渐小:“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没有遇见过。任务应该还是要做的,尤其是boss的心愿,或者杀死boss,说不定就能出去。”   其他人:“可,可boss在哪儿?我们现在连食堂都出不去,又怎么完成任务?”   “我不知道……”   冰冷的白炽灯从天花板投下光线,清楚照着食堂内的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早不复原本的整洁,乱七八糟地堆着,饭菜碗筷更是散落得到处都是,各种香气混杂着充斥在被封闭的空间内。   哭声、叹气声和走廊上尸体暗哑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恐惧和焦虑不断蔓延。   谢寄没有参与讨论,也没被任何声音或其他人丧气的状态影响。   他绕着食堂走了一圈,路过窗户时也十分镇定,甚至还很有闲心的观察窗户上尸体的状态。   在绕到打饭窗口时,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谢寄对江霁初招手:“过来。”   江霁初淡淡道:“你又有什么损招。”   谢寄对江霁初的揶揄不服:“怎么能叫损招呢,咱们哪次没成功。”   他说归说,眉眼却是笑着的,自己显然也乐在其中。   江霁初:“说吧。”   谢寄:“你看那些机器人,它们不动了。”   江霁初顺着谢寄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在各个打饭窗口内来回奔波的机器人全数停下,胸口亮着的绿灯也已停下,各自维持着打扫、端菜、清洗的姿势站在那里。   江霁初:“机器人是Ann创造出来的,可能随着Ann的死亡,它们也失去动力。”   谢寄:“那我们来废物利用一下。”   江霁初:“?”   谢寄:“我有个计划,需要你配合。计划是这样的……”   江霁初听完后嘴边浮现几丝嫌弃:“这还不损?”   谢寄:“垃圾就该待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这次我去抗怪。”   江霁初:“我去吧,习惯了。”   谢寄没再和江霁初争。   他知道江霁初身手,也相信对方能坚持到他回来。   接下来就是其他五人的配合。   墙边满是大大小小的嘟囔声。   “死定了,这次死定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被选中到祭坛这种地方啊!我想出去!我想回家!”   “我也想回家呜呜呜。”   “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们中间,是不是还有个内鬼啊……”   “刚才死在门边上那个,是不是就是内鬼啊,我听他一直在吆喝要和什么Zen埋一起。”   “没错,姚顺就是Ann,她已经死了,”谢寄从容地走到五人面前,“但我们还活着。”   和姚顺一起的队友发着抖,后背紧贴墙壁,满脸后怕。   谢寄安慰道:“Ann没有害人的心思,据她所说,在她死后就失去了对殡仪馆的绝大部分控制权,而姚顺心脏病突发去世,她才附到姚顺身上。”   李兰:“可,可Ann死了,我们为什么还在关卡里?”   谢寄讲出他和江霁初的讨论结果:“因为任务没完成,我有个计划,需要大家的配合。”   为配合几人坐姿的高度,谢寄也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以群尸咆哮为背景,细致而清晰地告知几人计划的原因、过程、可能导致的结果,以及风险。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或眉头紧皱,或哭丧着脸,或唉声叹气的五个人在听完计划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统一古怪起来。   李兰咽了口吐沫:“会不会太冒险,无论是从食堂逃出去,还是之后的打算……”   “至少在逃出食堂这节点上,风险都是我和我朋友承担,你们只需要帮忙干点体力活,不会有什么损失,其他的,可以等出去后再讨论,”谢寄指指腕表,“天快黑了。”   “咚——”   “咚——”   走廊上的尸体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还在不断撞击门和窗户。   没人能保证等到了夜晚,尸体群会不会做出更可怖的事情。   在绝望的境况下,谢寄条理清晰的计划让所有人找到主心骨。   其他人纷纷道。   “我相信这位帅哥,好像姓谢是吧?谢哥能威胁骨灰坛子系统让我们排队,还能主动去停尸房待一晚上并且活下来,实力是我们中最强的!”   “我也相信,而且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也相信,但细节上有几个问题。”   谢寄一一回答五人的问题,他在计划产生时就完善了每一个步骤。   焦虑的气氛逐渐散去,随着谢寄的讲述,大家脸上竟慢慢浮现欣喜,只有张明一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   红着鼻子的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脸颊,跃跃欲试道:“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谢寄:“趁早,迟则生变。”   ·   三十分钟后。   食堂八十张凳子,除去被挡住大门剩下的十数张桌子,以及从打饭窗口内侧掰扯出来的各种器具在谢寄的指挥下利用得当,围着两扇窗户形成了个“冂”字型。   打饭窗口的门全都被打开,里面是没了动力的机器人,它们紧紧依靠彼此,外壳上的油在白炽灯照射下闪闪发亮。   食堂的大门开在左边,谢寄和五个人藏到最右边的角落,而江霁初独自站在门边。   在确认一切准备就绪后,谢寄遥遥和江霁初比了个手势。   江霁初朝谢寄点点头。   他右手是从打饭窗口后面的厨房里找到的剁骨刀,左手发力,将挡着大门的桌子一一拉开。   大门的动静吸引了所有尸体的注意,它们离开窗户,一起更加猛烈的撞击大门。   在只剩最后一张桌子时,江霁初停下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咚——”   “咚——”   几秒的功夫,大门被彻底撞开。   尸体一具接一具,蜂拥挤进食堂内部。   其中最前面的那具,恰巧是江霁初的“熟人”,魏阍。   江霁初一刀给魏阍划了个大花脸,又猛地踹去一脚,将打头的几具尸体撞得趔趄后退。   但这只能给他争取两秒的时间,他没有恋战,返身往打饭窗口跑,又在尸体群中不断穿梭。   在食堂的另一边,趁江霁初吸引尸体群的注意,谢寄透过窗户观察走廊,确认尸体全都进入食堂后,和五个人一同溜进“冂”形空间,迅速打开窗户,快而有序地离开食堂。   五个人按照谢寄的计划关好窗户,并且将姚顺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尸体转移。   谢寄则一个人跑到食堂门口,将被尸体群冲开的大门也给关上。   尸体群没有智商,根本不会从里面开窗户开门,食堂成了它们的囚牢。   但囚牢中,还有一个江霁初。   关好大门后,谢寄对着食堂内大喊道:“江霁初!要小心!”   他的叫声吸引了一些尸体的注意,替江霁初短暂分担部分压力,而他没有继续逗留,转身就冲向停尸房。   忙碌的机器人已经停止运作,说明明天也不会再送来新的尸体,他们只要对付走廊上的五十多具。   谢寄见过这种类型的机器人,有信心在把油泼到机器人身上后,用火来引发机器人的爆炸。   凭食堂的结实程度,以及几台机器人的能量,如果将尸体群全都困到食堂内,他有信心能把五十多具尸体全都炸废,并且不会影响殡仪馆整体建筑。   何况就算殡仪馆塌掉,也许还是件好事,他们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殡仪馆内,换句话说,殡仪馆就是他们的关卡。   他想看看关卡外是什么样子。   但这个计划的难点在于,需要在短时间内让食堂内所有人离开,还需要拿到可以从外面引爆机器人的道具。   所以谢寄又想出了“冂”字隔离带。   尸体群从隔离带起始的门边进入,除江霁初外所有人待在隔离带的末尾,身形被隔离带挡住,可以尽可能少的引起尸体群注意力。   除此之外,隔离带由桌椅板凳等杂物堆积而成,还能削减尸体群注意到走廊的可能性。   这是谢寄想出的计划,他原本打算自己去抗怪,让江霁初去停尸房找道具,但江霁初坚持,他也没和江霁初拿乔。   计划顺利进行,他也要完成他的部分。   他尽可能快的来到停尸房。   停尸房的门大敞着,本该亮着红光或绿光的电子锁已经停止工作,成了块挂在门上的废金属。   天花板大洞尚在,储物格组成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又是火灾又是打斗的痕迹,看起来破旧不堪。   冷气的送风口也变成哑巴,只在地板留下薄薄一层水渍,停尸床上、地上到处都是盖尸体用的白布。   五十多具尸体,一具未剩。   Ann死后,殡仪馆内的部分机器设备失去动力,可明明是尸体先闯入走廊,趁Ann不备杀了Ann。   在Ann死前,有人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   会是谁?   停尸房的门锁在今日工作结束后就无法再用员工卡刷开,除非等到选出夜班人员,骨灰坛系统才会赋予夜班人员员工卡开门权限。   两个在停尸房的人为彼此作证,离开时停尸房的大门是关好的,他们也没有放尸体出来的动机。   Ann是最后一个到达食堂,她也有能力打开停尸房的门,可Ann死前的表现又不像是她做的。   她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和Zen埋在一起。   难道殡仪馆除了他们外,还有第十一个人…… 第32章第32章   Ann死后,殡仪馆内的部分机器设备失去动力,可明明是尸体先闯入走廊,趁Ann不备杀了Ann。   在Ann死前,有人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   会是谁?   停尸房的门锁在今日工作结束后就无法再用员工卡刷开,除非等到选出夜班人员,骨灰坛系统才会赋予夜班人员员工卡开门权限。   两个在停尸房的人为彼此作证,离开时停尸房的大门是关好的,他们也没有放尸体出来的动机。   Ann是最后一个到达食堂,她也有能力打开停尸房的门,可Ann死前的表现又不像是她做的。   她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和Zen埋在一起。   难道殡仪馆除了他们外,还有第十一个人……   谢寄脑中思索着,手上也没耽搁,从之前的储物格里翻出弓、火把、以及打火机,找到东西后就返回食堂。   站在走廊上的五个人目不转睛地透过窗户盯着里面的情景。   江霁初不知怎么跳到了最偏僻的打饭窗口顶部,窗口离地两米多,他坐在长条形的平台上,右手依旧握着剔骨刀,左手却拿了根木棍,木棍尾部用线系了根黄瓜,跟钓鱼似的耍尸体玩。   谢寄失笑。   他还担心江霁初会不会受伤,结果人家在这儿比他还悠闲。   见到他回来,五个人连忙让出空位。   谢寄打开窗户,朝打饭窗口顶上坐着江霁初招招手。   江霁初看他一眼,将木棍连同黄瓜一起扔向远方角落,站直身体从平台一跃而下。   他稳稳落在各种杂物堆积而成的“冂”字型隔离带上,脚下不停又跳到地面,三两步通过窗户翻身来到走廊。   江霁初的离开让尸体群重新面对窗户,谢寄没功夫寒暄,言简意赅地下令:“跑。”   五个人拔腿就窜向走廊另一端,江霁初却停在原地陪他。   谢寄挑了挑眉,他没有赶人,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扔给江霁初。   他将火把架在弓上,修长的手指勾住弓弦,在弦满的那刻,江霁初默契地用火机点燃火把。   火光映在谢寄面庞,将他眉眼勾勒得温暖而坚毅。   “嗖——”   桌椅板凳等杂物堆积出来的隔离带有缝隙。   火把以破空之势穿过其中一个缝隙,径直撞在打饭窗口里摆好的机器人上,火焰瞬间在机器人与各个打饭窗口间蔓延。   看到火焰之后,谢寄拉着江霁初转身就跑。   他在心中倒数着时间,在最后关头和江霁初纵身一跃。   机器人在食堂内轰然炸开,整个殡仪馆都在震动,火焰冲出食堂,将走廊全都染成艳红,灰尘簌簌抖落,各处玻璃应震而裂,噼里啪啦地砸上地面。   “啊……!”   “炸了炸了!”   谢寄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直到这时,他才有功夫关心队友的情况。   谢寄:“刚才没受伤吧。”   江霁初:“没有。”   谢寄:“我看你在上面钓鱼钓的挺开心。”   江霁初:“无聊。”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仿佛刚才牵动整座殡仪馆的爆炸像小孩子玩的摔炮,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而早就听命令跑到走廊尽头的五个人反应正常很多,兴高采烈地欢喜着,还有人原地跳起来。   “牛逼!真的炸了!”   “而且没有一具尸体跑出来!!”   “走走走,灭火灭火!我去谢哥说的控制室手动开启灭火系统。”   “我去拿提前准备好的灭火器!”   “这火势规模跟谢哥说的一样,我们一定能控制住!”   停在第一关蹉跎的人水平都在平均线以下,但当他们有了主心骨,也能发挥自己的力量。   谢寄和江霁初没再继续走,两人站在墙边歇息,打算等剩下的五个人和他们汇合后再一起去灭火。   爆炸带出的火焰将整条走廊的温度都抬高不少,饶是江霁初穿个外套也觉得热。   他脱下外套抱在臂间,对谢寄道:“你弓很准,枪呢?”   “比弓还要准一点,”谢寄,“问这个干什么?”   江霁初:“随便问问。”   谢寄猜测着:“食堂的天花板应该被掀开了吧。”   江霁初:“嗯。”   谢寄:“我们不能再待太久,殡仪馆就是我们的关卡,关卡被破坏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最迟明天就得离开,今晚……”   江霁初与谢寄相对而站,他瞥到了什么,匆忙打断道:“小心!”   谢寄话说到一半,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刺骨的杀意。   他少时便开始学习格斗,专门的老师,又或者是街头巷尾的野路子,各个流派都有所接触,后来又孤身在国内外游历。   多年的经验锻炼出他感知危险的本能,也锻炼出他超人的反应速度,以及精确的判断力。   在听到利刃破空前,谢寄潜意识就对悄然而至的杀意做出判断。   不带任何怨恨,也不含什么情绪。   只是简单、纯粹,又利落的杀意。   那杀意正从他背后以一种难以估量的速度向他袭来。   经验与肌肉记忆促使谢寄向旁闪避,并回过头想看清杀招。   可他只来得及看到闪着寒光的刀锋由上而下,霹雳而至。   这是他记事以来遇见的,最快的一把刀。   在发现刀锋的刹那,谢寄就做出判断,避不开。   他左面是墙,后面是凸起的建筑装饰,右面是江霁初,避无可避。   谢寄抬起手臂,想要抓住最微末的缝隙,以最小的损失去抵挡。   可在下一瞬,一道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因站位问题,江霁初比他更早看到刀锋,也判断出来不及闪避。   在刀滑下的同时,江霁初也动了。   刀锋划破布料,割开血肉。   鲜血再次在谢寄眼前飞溅。   谢寄瞳孔皱缩。   他肩膀一沉,耳边传来极其细小的闷哼,像是痛到极致时的顽强隐忍。   余光中是江霁初微微蹙起的眉心,眼前是维持着持刀姿势,面如白纸般死寂的张明。   谢寄来不及呼喊江霁初的名字,只伸手将人揽进怀中,趁张明未收刀,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身带江霁初避开刀锋,又曲起腿一脚踹在张明心窝。   他没收力道,这一脚直将张明踹飞数米。   谢寄侧目看了一眼江霁初,又警惕地望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张明。   谢寄:“江霁初!你怎么样?”   江霁初伏在谢寄肩膀,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在听到谢寄的呼唤后,他咬着牙调整姿势,想要看清在自己背上又劈了一刀的是何许人也。   “我没事……”   因谢寄命令,为躲避爆炸提前逃到走廊尽头的几个人正成排来找他们会和。   所以谢寄没多加防备,没想到张明不声不响藏在中间,突兀地要给他一刀。   其余四个人看张明发疯,一溜烟跑到谢寄背后,只留张明一个人在他们对面泾渭分明。   “啊——!”   “怎么回事!”   “张明!张明你干什么!”   张明没有理会,摇晃着身子站起来。   肠子从染血的短袖下摆倾泻而下,血呼啦地流了一地。   “我草!”   “这他妈还能站起来?!”   “谢哥一脚把肚子给踹穿了?”   谢寄:“我踹的是他胸口。”   他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踹人胸口,把人踹的肠子直流吧?!   谢寄边关心着江霁初的伤势,边打量着重新站直的张明。   张明的状态非常诡异,首先脸色就异于常人,倒是和趴在食堂窗玻璃上的尸体更像。   而且硬生生被他踹一脚,颤颤巍巍从地上起身,这么费力的动作,张明的胸膛却没有剧烈起伏,就连面部表情也没有任何痛苦。   谢寄:“张明已经不是人了!”   或许有人能在肠子流出来后还能活动,但没人能不呼吸,没人能违背身体的反应。   刚才事发突然,有几具尸体冲进了食堂,而张明又坐得里大门近,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受到了攻击。   谢寄小心地将江霁初交给身后站着的人,他得制服张明。   他刚松手,张明就持刀冲上前。   谢寄闪身避开,反手就是一个肘击,可张明竟将身体一侧,躲过了他的攻击。   谢寄越与张明交手越觉得惊讶。   凭他对张明的了解,张明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以及这么优秀的格斗技巧。   如果有,也不至于被江霁初轻易打出对熊猫眼了。   在交手过程中,谢寄刻意留意去听张明的呼吸心跳。   和他想的一样,张明已经没有人类的生理特征。   又过几个回合,谢寄一拳击中张明手腕关节处,刀应骨裂声响坠落。   他乘胜追击,手臂穿过张明臂间,直将人扛过肩头斜斜摔到远处墙上。   他在张明身上造成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足够一个成年人痛到失力倒下,可张明却像是不觉痛般,竟又重新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壁坐直。   谢寄:“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明声线很平,像是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有的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待张明话音落地,江霁初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不顾背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大步跃过谢寄,捡起张明落在地上的刀冲向张明。   谢寄听到江霁初的低骂:“在低级关卡还没吃过这么大亏。”   他看到江霁初用膝盖死死抵着张明胸膛将人压倒,刀被举高,携风向下,在穿透张明的口腔以及头骨后,又深深嵌入地板。 第33章第33章   江霁初后背伤口本该火辣辣的发烫发痛,他却浑然不觉,一颗心脏还没从张明刺杀谢寄的画面中平复,擂鼓般震得他头昏耳鸣。   只差一点……   只差那么一点……   刺骨的寒冷由每一根神经末梢为起点,在他四肢百骸间泛滥,哪怕身后是熊熊大火,他依然冻得手脚冰凉,意识模糊。   但在听到张明的话后,所有的寒冷都被化为虚无。   他用尽最后的理智克制力量甩开扶着他的人,低低骂过后,捡起刀以最粗暴的方式刺入张明口中。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那为什么她还高高在上如坐云端?   为什么他珍视的人不得安宁!   理智在刀锋入口的那刻绷断。   江霁初疯了一般将张明钉在地上,又拔出刀刺向“张明”之前握刀的右手。   他双目赤红,青筋暴起,汗水与溅到脸上的血水混合着自鼻梁自下巴依次滑落,狰狞得犹如从地狱爬到地面的恶鬼。   代价?   究竟该谁付出代价!   谢寄一开始只以为江霁初被砍一刀想要报复,既然张明已不再是人,让江霁初出气还能解决掉,也没什么。   可他很快发现江霁初的状态不对,赶忙上前拉人。   “江霁初!”   “江霁初!”   “江霁初你醒醒!”   他避开江霁初的伤口将人拉进怀中。   江霁初奋力挣扎,背上血液越流越快、越流越多:“放开我!”   谢寄:“江霁初!醒醒!它是怪物!它已经死了!”   江霁初:“放开我!”   江霁初虽然瘦弱,力气却远超于常人,加上后背有伤,谢寄也不敢乱动。   他掰过江霁初和自己面对面,一手按着对方肩膀,一手锢着对方的腰:“看清楚我是谁!江霁初!看着我!”   江霁初赤红的双眼慢慢找到焦距,犹如孩童初次见到世界,视线凝实落在谢寄瞳中。   谢寄温声道:“没事了,江霁初,没事了。”   江霁初手上一松,握着的刀“哐当”砸上地面。   金属与瓷质地板砖的碰撞让江霁初又清醒不少,他从谢寄眼中看到自己满脸血迹,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擦,却发现手上的血更多。   不等他看个仔细,谢寄以一种温柔又不空抗拒的力道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手臂垂回身侧。   谢寄轻轻抹去江霁初一滴即将从额角滑进眼睛的血,继续哄着:“没事了,我们回去上药好吗?”   江霁初没有说话。   谢寄回头对目瞪口呆的四人道:“抱歉,我朋友的伤需要处理一下,你们……”   四人十分懂事:“谢哥赶紧去!灭火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谢寄笑笑:“有劳,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宿舍找我。”   四人:“谢哥您忙!”   江霁初的神智不知恢复多少,但谢寄拉着人走的时候没有抵抗。   他们一路回到宿舍,如他所想,员工卡不能用的同时,每间宿舍的门锁也都化为装饰,轻轻一推便可以推开。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好在灯还能用。   他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药箱,让江霁初坐在凳子上,开始给人上药。   好像他经常需要给江霁初上药。   或者说,江霁初经常受伤。   只不过这一次,江霁初是为了他。   他用剪刀剪开衣服,再次看到可怖的刀伤。   令他惊异的是,张明造成的刀伤的位置,与江霁初之前伤痕的位置相差无几。   不知道得多疼。   谢寄:“忍着点。”   江霁初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回生两回熟,谢寄一点点把江霁初后背上的血污用酒精棉擦干净。   几个小时前他还和江霁初进行过一场平和的对峙。   “腌肉忘记告诉他”的真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相信江霁初藏有秘密,而那个秘密又与他有着微妙的牵扯。   对峙结果彼此心知肚明,可当张明那猝不及防的一刀滑向他时,又是江霁初挺身而出,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   谢寄问道:“当时为什么冲上来?”   江霁初:“嗯?”   谢寄:“那一刀很危险。”   江霁初:“下意识。”   谢寄:“下意识?”   江霁初耳根泛红,不耐地回答:“你过马路看到有老爷爷快被车撞不会下意识拉一把吗。”   二十六岁·一米八五·身强体壮的老爷爷·谢寄:“……”   他手上动作不由放得更轻:“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江霁初耳根红的更厉害,还有顺着脖颈向下泛滥的趋势:“不用……”   话说到一半,忽然拐了个弯:“你想谢也行。”   谢寄笑了:“食堂已经被炸了,Ann宿舍只有面条,等出去后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江霁初回头看他:“上次的醋溜鱼段很好吃。”   谢寄:“好。”他把江霁初又按回去,继续在伤处敷上药,又用纱布一圈圈包好。   谢寄完成最后的包扎:“伤口应该缝一下,但殡仪馆没有麻醉,也没有缝伤口的器具,你忍一忍,等离开关卡后再自行恢复吧。今晚别乱动了,睡觉侧着睡。我出去一下,你自己可以吗?”   江霁初翻找干净的工作服打算换上:“我跟你一起。”   谢寄制止江霁初的动作:“你就负责休息,养好胃口,等出去后吃我做的醋溜鱼段。”   江霁初没有逞强,他后背太疼,身上还发冷,确实需要缓一缓:“那我去浴室擦一擦就睡,有需要叫我。”   江霁初的伤口太重,处理花费了不少时间,等谢寄出去后,食堂的火势已经平息。   偌大空间里满是焚烧后的刺鼻味道,到处都是被烧得焦黑的桌椅板凳、各种设备零件,以及五十多具尸体的残肢断臂。   天花板炸出巨大的缺口,谢寄抬头看,外面是缥缈又浓重的黑,不知是夜色如此,还是神秘莫测的虚无。   四个从爆炸中活下来的闯关者在走廊上踌躇,一见他都迎了上来。   “谢哥。”   “谢哥,你朋友怎么样了?”   谢寄:“他伤重,让他先休息了。”   李兰:“是该休息休息,这次多亏了谢哥和谢哥朋友,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寄:“大家的目的都是过关,齐心协力,应该的。”   李兰:“那我们接下来,真的要……要收集这些残肢断臂吗?”   谢寄点点头。   “没错,根据我的推断,每个人对应的尸体,就是每个人扮演身份中的‘仇人’,我看过你们的档案,确认你们对应的尸体都已出现。   “但是为了从群尸包围中活下来,尸体被炸得无法辨认与拼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起火化,有的人对应的尸体已经提前火化,放在停尸房的储物格里。   “把墓地里每个尸体对应的墓地挖穿连起来,形成一个大的墓地,然后骨灰合到一起埋进去,再把墓碑插一圈。   “任务要求是火化对应的尸体埋进正确坟墓,坟墓都是同一个,自然正确。   “如果担心自己对应的尸体是否正确,还可以多挖穿几个坟墓。”   再次听到谢寄的打算,四人还是龇牙咧嘴,不知该惊讶还是佩服。   谢寄补充道:“如果觉得挖起来太麻烦,我可以再自制一个小型炸//弹,直接炸出一个坑来,但那样对其他死者不太友好……不过这里埋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或许也不会感谢我们的友好。”   李兰:“谢哥你还会造炸炸炸……”   谢寄笑笑:“简单的‘炸炸炸’炸出来一个坑还是行的。”   刚才的爆炸让众人心有余悸。   李兰:“要不我们还是自己挖吧……谢哥您歇着就行,去陪陪那个小哥,我看他伤挺严重的,晚上最好有人陪。”   谢寄想起临走前江霁初说要去浴室擦一擦,为了不撞上,他还是和四人一起收拾了会儿食堂的残局。   毕竟尸体碎块飞得到处都是,他也怕自己不在,四人不敢下手。   趁这个机会,他还要好好整理整理今天傍晚发生的事。   殡仪馆范围广,又有多间宿舍,神秘的第十一人从头躲到尾也不无可能。   可这个人为什么要放出停尸房里的尸体?   谢寄想到了张明。   那一刀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有的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他做什么了?   收购张明家的公司?   收购公司时他给了大笔钱,但张明在其父亲那里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所以迁怒他想要杀他。   这个理由看似很合理,张明说的好像就是这件事。   可张明就算因此恨他,也不至于这么恨他。   更重要的是,在祭坛一个人死后可能会更具有攻击性,但身手不会有那么巨大的提升。   张明可能在最开始尸体冲进食堂时就身受重伤死亡,随后被什么东西附身。   而这个东西,就是一直藏着的“第十一人”。   它根本不是人,甚至可能不属于殡仪馆这个关卡。   它能杀掉Ann,导致关卡崩坏,说明它是凌驾第一关之上的“规则”。   如果这么推断,它未必在殡仪馆从头藏到尾,而是在他做了什么事才进入关卡,来向他讨要“代价”。   问题又回到原点。   他做了什么? 第34章第34章   谢寄首先想到的是他和江霁初发现了Ann的身份,想要借此快速通关。   它凌驾于第一关卡之上,通晓他们发生的一切,知道他们的打算后来进行“处罚”。   可这根本就说不通。   他们什么都还没做,按理说它不能提前对他们下手。   再者,是江霁初发现的Ann,张明为什么只对他出手,因为是他提出要快速通关吗?   更何况,就算下手也应该像借用张明进行刺杀一样精准打击,而不是打开停尸房,将“处罚”扩大到所有人,甚至波及到Ann这个关卡boss。   说是针对他,却放出群尸波及所有人。   说是针对所有人,却又借张明的尸体杀他。   如果它的目标一直是他,那毁坏掉关卡说不定只是针对他的一种方式。   它没有任何善心与正向感情,不在意其余人生死。   可他才初入祭坛,怎么会招惹这样的东西?   难道是牛库银死后进化,对他耿耿于怀,所以跟过来了?   谢寄摇摇头,他得先弄清祭坛的机制,等江霁初醒来后问问再想吧。   收拾完食堂附近的尸体后,谢寄告别四个人,打算回宿舍看看江霁初。   房间内灯是开着的,江霁初早早收拾干净,躺在被窝闭着眼睡觉。   谢寄正思考是待在宿舍,还是去外面帮忙好加快离开的速度,却听见江霁初沙哑的嗓音。   江霁初在喊冷。   谢寄快步走到床边,江霁初脸上的血液已经擦干净,头发也洗过吹干,正微微有些蓬松,就是两颊红得厉害,嘴唇也泛干破皮。   他伸手探了一下江霁初的体温。   高烧。   虽然撑到这关结束,在祭坛主城能快速恢复伤势,但别再烧出个好歹,把脑子给烧傻了。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理念,外加江霁初是替自己抗的刀,谢寄翻出退烧药给江霁初喂了粒,又去旁边宿舍抱了床厚被子给江霁初盖好。   他任劳任怨地用酒精替江霁初降温,还找出一次性纸杯,用棉签蘸湿后涂抹在江霁初的嘴唇上。   在他忙完一切,给江霁初掖被角时,江霁初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霁初:“哥……”   这是烧糊涂了。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容易想到最亲近的人。   谢寄刚要在心中感慨江霁初和其兄长的感情,就听江霁初又含糊道:“哥……你不能杀我……”   谢寄:“?”   江霁初持续胡言乱语,而且越来越严重,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安,在被窝里折腾不停。   “哥……我好想你。”   都要杀你了你还好想他?!   谢寄一时被江霁初复杂的兄弟关系搞懵。   趁人病听人秘密实非君子所为,但江霁初烧这么厉害,他又不能离开。   在纠结间,他听到江霁初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谢寄,快走!”   “哥!”   “我没有哥哥了……”   “你凭什么!”   “谢寄,躲开!”   “你不能杀我……”   谢寄听着江霁初的胡言乱语,默默用酒精替其降温,一直忙活到快后半夜,随着体温的回落,江霁初也逐渐平静,只依旧睡得不安宁。   他叹了口气,任由江霁初再次抓住自己的手腕。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就着趴在床边的姿势也慢慢睡了过去。   ·   江霁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循环往复,大多不是什么好梦,以至于睁开眼后看到趴在床边被自己拉着手腕的谢寄时,还以为终于在梦魇中得到一隅落脚之地,下意识重新闭上眼。   可他浑身发虚,喉咙干哑,尤其是后背疼得厉害。   他试着动了动,伤口被牵扯令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谢寄惊醒,揉着眼道:“你醒了?”   江霁初终于回神,赶忙松开谢寄。   他看着谢寄手腕上被他握出的痕迹,哑声道:“谢谢……抱歉。”   谢寄被江霁初一醒来又道谢又道歉逗笑,他甩了甩酸胀的胳膊,用另一只手去探江霁初体温。   还好,恢复正常了。   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   谢寄:“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霁初:“有点脱力,其余没什么。”   谢寄:“那你就好好躺着,一会儿早饭我给你端过来。不过厨房被炸了,只有Ann厨房里的面条吃。”   江霁初:“外面怎么样?”   谢寄:“昨晚我回来前一切顺利,直到现在也没人来找我,说明计划也在顺利进行。”   “我去看看。”江霁初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   谢寄一把将人给按回去,又往杯中添了热水:“嗓子都哑成什么了还瞎操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那四个人干劲很足。”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不行,你还是得起来一趟,得和我一起去把Zen埋在Ann旁边,算积分。要不我背你?”   江霁初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谢寄:“那行,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吃了饭我们一起去停尸房。”   他站起身想要去洗把脸,手腕忽然又被江霁初握住。   像是握了很多次,握习惯了一般,那五根手指严丝合缝地扣在昨晚握出的指痕上。   江霁初:“等等……”   谢寄:“什么事?”   江霁初犹豫着开口:“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   谢寄几乎没有停顿,自然地笑道:“没有,你都烧得那么严重,哪里还能说话。”   ·   经过谢寄分析利弊,李兰他们四人决定打起精神将剩下的活做完,早离开早安心。   一开始火化尸体时还觉得害怕,但尸体都被炸得七零八碎,加上火化的次数一多就麻木了。   等谢寄到时,袭击食堂的五十多具尸体已经火化完毕,连墓地的几个坟墓都给挖通不少,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关卡。   谢寄招呼众人一起吃早饭,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四个人一晚上没睡,精神头却很好,李兰家里是开饭店的,主动请缨负责早饭,而且说什么都不让谢寄进厨房,只要他负责指挥动脑就行。   然而Ann的宿舍里只有面条,李兰本来还想靠手艺在大神面前刷一把好感度的计划泡汤,只得煮了六碗清汤面。   江霁初状态太差,年轻人好面子,没和众人一起吃,也没让谢寄陪,自己闷在宿舍吃。   热腾腾地面条下肚,他终于攒出点力气,和谢寄一起去停尸房。   他们一个个翻找储物格,边找Zen的骨灰坛,边从里面挑出其余人人际关系上对应的尸体。   翻到一半时,谢寄发现了一个明显比其他骨灰坛精致的坛子。   坛子没有署名,搬出坛子时,谢寄听到里面金属碰撞坛壁的声音。   他打开坛盖,发现了躺在骨灰之上的金属牌。   在金属牌正面,烫着花体的“Zen”。   江霁初声音还很沙哑:“这是……狗牌?”   谢寄合上盖子:“对。Zen是Ann养的一只宠物狗。”   对于Zen的物种,他早就有过猜测。   首先Ann的日记里没有明确提到Zen是人,而且殡仪馆根本没有Zen的宿舍。   Ann在临死前说,Zen是在她死后不吃不喝饿死。   这年头,动物总是容易比人深情。   他们又翻了一些格子,集齐了所有骨灰坛,还找到了江霁初的长刀。   对现在的江霁初来说,长刀可能有些沉,可他依然要握在手里,似乎只有武器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埋Zen的时候,谢寄没有避讳其他人,而其他人也什么都没说。   如果不是谢寄,他们早就被成群的尸体啃得渣都不剩,现在能过关能完成任务,还要什么自行车?   食堂尸体数量众多,就算被炸碎,骨灰合起来一个骨灰坛也装不下。   谢寄干脆从停尸房拆掉几个储物格,又找出几块大木板,凑合着都给装了进去。   江霁初作为重伤病号没干多少粗活,只意思意思和大家一起扶着储物格放进串联的墓坑里,又把魏阍的墓碑插到旁边。   骨灰大乱炖,坟墓大串联。   真·集体公墓。   所有人往坑里填土时都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江霁初擦掉额上冒出的虚汗:“希望下一关的解决方式可以不这么……粗犷。”   会议室的液晶屏差点被砸。   停尸房的天花板开了个大洞。   食堂直接被炸穿。   原本好好等待火化下葬的尸体晚了一晚上垫脚跳高不说,第二天被炸得到处都是,好容易有一部分能进入墓地,还得跟别人挤一块儿。   正式关第一关也硕果累累。   谢寄摊手:“我只是个老实的生意人,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意动用暴力呢?”   当最后一块墓碑摆放端正,场景在瞬间化为虚无,又在坍缩到极点后重新散发出白光。   他们回到了祭坛主城。   谢寄唤出生死簿。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殡仪馆   关卡等级:第一层   关卡分值:1000-5000   参与人数:十人   所得积分:5000   剩余积分:5500   持有者:江霁初   关卡名称:殡仪馆   关卡等级:第一层   关卡分值:1000-5000   参与人数:十人   所得积分:5000   剩余积分:5400 第35章第35章   还是上次的贫民区甲宾馆。   第一关可获得的积分范围为1000-5000积分,而他们拿到了满分,以每天200积分最低生活标准来算,他们最多能在贫民区待近一个月。   离开第一关后身上的工作服自动换成了他们进关卡时穿的衣服,他的还好,江霁初的则又没办法继续穿,还得买新的。   外加药品以及其余杂物,少说也能待20天。   廉价的灯光下,江霁初赤着上身坐在床尾,他脸色发白,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与血管狰狞爆起,谢寄在他身后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搅乱他呼吸的节奏。   张明那一刀不是普通的刀,而他又体质偏寒,伤势也就更加严重。   等谢寄重新给他包扎好,他头上已积了薄薄一层冷汗。   江霁初:“谢谢。”   谢寄:“应该的,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受这罪。”   短暂的停顿后,二人同时开口。   谢寄:“这两天多卧床休息。”   江霁初:“我出去一趟。”   ……   谢寄:“伤成这样,你还想往哪儿跑?”   江霁初:“去一趟城外。”   谢寄了然,江霁初要去看他哥哥,他思忖片刻:“再等等吧,你这样过去,你哥看到也不安心。”   江霁初没有坚持。   30平米的小房间内隔出洗手间,又摆了张床和一套桌椅,再加上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更加逼仄。   谢寄后退两步,与江霁初来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那你再睡会儿?”   “不困,”江霁初伤在背后不能平躺,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因为牵动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你真的只是收购张明家的公司吗,他下手够狠的。”   谢寄打算离去的脚步还未迈开就又停在原处,他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自上而下地看着江霁初:“你真以为那是张明吗?”   江霁初一愣:“什么意思?”   谢寄:“我和它交手的时候,它攻击的招式、角度,对时机的把握绝非张明可比,在关卡内死后或许会具有攻击性,在力道、速度方面有所提升,但格斗的经验绝不会凭空掌握。”   江霁初:“你怀疑,第一关里除Ann外,还有另外的非人之物。”   “我怀疑它不属于第一关,”谢寄,“它完全不顾关卡的秩序,放出群尸,甚至任由尸体咬死关卡boss,从而导致关卡近乎崩溃。这说明它的存在是凌驾于关卡之上的。祭坛有这种东西吗?”   听完谢寄的话后,江霁初沉默了一会儿,复又探身打开墙上的窗户。   他本能地眯了下眼,祭坛的主城内正值清晨,和煦的阳光蹭着他的手倾泻而下,直落在谢寄脚边。   窗外是古旧破败的并排小楼,狭窄的水泥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他们大多神色萎靡,面颊消瘦,在生死线上徘徊挣扎的人自然难有好颜色。   江霁初的目光并未在贫民区停留,而是眺望更远的方向。   “你看。”   窗户下面就是床,谢寄只得站到床边。   顺着江霁初的目光,他看到了远方的现代化建筑。   因离得太远,他看不太仔细,只能依稀辨认建筑风格和现实世界二三线城市类似。   谢寄:“平民区。”   “对,”江霁初,“有些事本该在你通过第二关,到达平民区后再告诉你,但你想知道,提前说也无妨。”   江霁初说话时总是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可眼下的腔调却比平时还要更生硬。   “祭坛的掌权者被称为女王,而在女王之下,设有杀、淫、妄、酒,四个boss替她处理祭坛的事宜。   “其中,杀负责护卫女王。   “淫负责主城内的治安。   “妄负责生死簿的派发。   “酒负责管理关卡。   “除女王外,只有这四个boss可以凌驾于关卡之上。”   谢寄:“杀、淫、妄、酒……杀生、偷盗、邪淫、妄语、饮酒,道家五戒?那不应该是五个boss吗,怎么只有四个,偷盗呢?”   江霁初:“传闻原本是有五个boss的,后来‘盗’因故身亡,‘盗’对应的拉人进祭坛的职权就落回女王手中。”   谢寄:“也就是说,主城的大boss也能杀死。”   江霁初:“只是传闻。”   谢寄思考着:“据你所言,剩下的四个boss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我只是初入祭坛的新人,不应该引起它们的注意。”   江霁初:“你问我有没有凌驾于关卡之上的存在,我只负责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说完便虚虚倚在墙边,半边脸沐浴在晨光之下,另外半边脸陷进暗处,后槽牙似乎在暗中发力,脸部肌肉紧紧绷着,以至于显出几分凌厉来。   这还是江霁初第一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第36章第36章   谢寄进入第二层关卡时是早上九点,进来后天却是黑的。   大朵大朵的云压得极低,一眼望去又黑又重,仿佛随时会变成砖头砸在人头顶。   村落破败荒凉……或者都算不上是村落,一条土路自谢寄脚下直挺挺向远方蔓延,土路两边零星分布着几间老旧的砖瓦房,比牛家村的屋子还具有年代感。   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看这天气,又是想要下雨。   “这就是第二关?”   “感觉好诡异啊,村子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层和第一层的压迫感就是不一样。”   谢寄侧目看了一圈,算上他和江霁初,这一关共有十三个人,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个鼓囊囊的书包。   他腕表的时间会在进入关卡后随着关卡自动调整,现在上面显示的是晚九点二十。   简单地观察过环境,所有人翻书包的翻书包,看生死簿的看生死簿。   谢寄和江霁初站在队伍边上,他稍微侧身挡住其他人视线,先唤出了生死簿。   天色太暗,又没有路灯,他们只能看个大概。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高塔·封疆   关卡等级:第二层   关卡分值:5000-10000   参与人数:十三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4000   持有者:江霁初   关卡名称:高塔·封疆   关卡等级:第二层   关卡分值:5000-10000   参与人数:十三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3700   谢寄第一眼注意到高塔后面小圆点与封疆二字。   他之前用一盘菜做代价,看过江霁初的生死簿,虽然在江霁初的监督下没看多少,但从没见过这种关卡名称后面还加了个点的情况。   谢寄抬头望向土路尽头,在夜色深处,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朴的高塔。   关卡名称中的“高塔”应该就是那座塔,可“封疆”又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封疆二字道:“你以前见过这种形式的关卡名吗?”   江霁初脸色微沉,似有向天色靠拢之意:“没有。”   谢寄又和江霁初一起翻书包,里面都是吃的东西,压缩饼干、面包、泡面、火腿肠。   难道这一关给他们安排的身份是野外郊游的团队?   剩下的十一个人在讨论关卡名称的异状。   “怎么还有个小黑点?”   “‘封疆’?什么意思?”   “不知道,以前从没见过……”   在众人议论之际,一道惊雷从不远处闪过。   夜空被短暂照亮,声响震耳欲聋。   队伍中站出一位刚成年的青年,他长得很是机灵可爱,拍拍手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我想大家都看到生死簿了,那边就有一座高塔,现在已经是晚上,而且快要下雨,我们赶快过去吧。”   众人没有异议,在青年的带领下朝高塔走去。   祭坛不要求每次闯关都要高过上一关的等级,愿意闯第二层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胆识,素质比谢寄经历的前两关要高。   路上众人都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领头的青年名叫冉元飞,令人意外的是,冉元飞最高到过第四层,他想将每一种戒律都轮一遍,考虑到‘杀’难度较大,所以来第二层过‘杀’。   除了冉元飞外,其他十个人里有六个都是经历过第二层,想积累经验和积分来重刷第二层关卡,剩下的四个则是刚通过第一层。   谢寄惯会和人打交道,几句话就和他们混熟,掌握了他们的基本情况。   同时他也没有冷落江霁初。   夏天还没过去,江霁初还是短袖加外套的打扮。   谢寄记得他体质偏寒,伤又没完全好,随口问道:“天有点凉,你冷不冷?”   江霁初本来在默默把自己当隐形人,冷不丁被谢寄一问还愣了下:“还好。”   谢寄点点头:“进塔会好点。那个封疆你怎么看。”   江霁初眸光一沉,昳丽的五官显出几分森寒的杀意,握着长刀的手指也不自觉收紧。   他心中有个不太确定的猜想,但既然是在‘杀’,可能性则大幅度提高。   他们不能在这一关待太久,待得越久越危险。   如果是在白天,或者哪怕有一盏路灯,谢寄都足够发现江霁初的异状,可深重夜色却将这一切完美掩盖。   只短短瞬间,江霁初就恢复正常,他淡淡道:“关卡名称和关卡本身有关,高塔指的是建筑,封疆可能是关卡潜藏的意义。就像新手关,它也可以叫牛家村·寿人。”   谢寄:“那这一关完全可以叫封疆。”   江霁初:“关卡由‘酒’负责,你哪天遇见可以问问。”   谢寄:“行啊,等我见到‘酒’,就说队里的小朋友对你关卡起名有意见。”   江霁初侧目看向谢寄,打算曲意告状的男人眉眼带笑,哪怕身在黑暗,前面又不知是怎样的危险,依然从容不迫,好像没什么事值得他害怕。   走了快二十分钟,众人来到了高塔之下。   高塔似用实木搭建,墙壁凹凸不平,到处都刻着繁复花纹。   冉元飞在双开门上敲了两下,没等到什么反应,于是动手想要推门。   可木门太重,又带着年久失修的模样,他一个人力气不够,谢寄上前帮着一起推开。   门两边响起机括的摩擦声,有点像野兽磨牙。   塔内的空间比谢寄想得要大些,第一层是空旷的大厅,除了一套桌椅,只在中央设立有架螺旋向上的层梯,楼梯扶手极为特殊,像是两排蜿蜒的滑梯。   每排滑梯都设有一高窄、一矮宽的滑道,矮宽的滑道上是一盏盏点燃的油灯,而高窄的滑道里满是灯油,朝灯盏伸出一条条细口,以固定的频率将灯油注入进去,保证油灯长燃不灭。   谢寄顺着楼梯抬头看去。   算上他所在的一层,高塔一共有七层。   这让他联想到主城的祭坛。   在最后一个人进入高塔内部后,大雨倾盆而落。   冉元飞:“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可能都要待在高塔了。”   正说着,楼梯后面忽然传出琐碎的动静,他机警地转过身:“谁!”   “咳咳……咳咳……你们是谁啊……”   老者头发和胡子花白,松垮的皮肤在他脸上叠着几层皱纹,眼睛也只剩下一条细缝,因上了脊背年纪微微弯着。   冉元飞拉了拉书包袋子,他长得可爱,占着天然优势:“您好,我们是游客,外面忽然下起大雨,希望能在您这里借宿一晚。”   老者胡子一吹,拄着拐杖迈起小碎步就要赶人:“不行,不行!这塔里不能住人,都出去!”   冉元飞:“老爷爷,外面真的下了大雨,您就让我们住一晚上吧,我们可以付钱。”   老者:“在外面只是淋雨,住这塔里可是要死人的!”   众人心神一震,但也没有太惊讶。   生死簿的关卡名称上写着“高塔”,这塔就是他们本关的主要活动地点,每个人都做好了遇见死亡的准备。   冉元飞朝老者又走近几步:“老爷爷,我们队里有女生,真的受不得冻,您就让我们住一天,而且我们队里还有很厉害的人……”   他指指谢寄:“这么高大威猛。”   又指指江霁初:“还有带武器的!我们会保护好自己!您就让我们住一天吧~”   谢寄莫名被cue,但还是很配合地开口道:“是啊,您就让我们住一天吧,我们都是成年人,就算出什么事也会自己负责。”   其他人也纷纷跟老者说好话。   “还有上赶着找死的,”老者拗不过他们,一甩胳膊坐到太师椅上,“想住就随你们吧!刚刚好,二层三层有十四间屋子!我住二层东面那间,其他的你们自己分!”   众人松了口气,现在已经接近十点,住在塔里可能死一两个,住外面那可是团灭。   谢寄自然地坐到老者旁边套起近乎:“老爷爷,我叫谢寄,您怎么称呼?”   老者:“我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康字。”   谢寄:“吴爷爷,您为什么说住在塔里会死人?”   吴康叹道:“你们不知道,这塔叫镇恶塔,镇着个嗜杀的邪灵,它还没死透,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人气儿,它能感受到。”   谢寄:“既然这么危险,您为什么还待在塔里?”   吴康:“镇恶塔需要人守,村子里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只剩我这把老骨头,我也撑不了多久了,不知道我死后,镇恶塔又该怎么办,唉……”   和吴康聊过后,谢寄跟江霁初一起来到三层挑了间没人的房间住下。   今晚是第一晚,两个人住一起比较安全。   塔是环形,房间墙壁也带有圆滑的曲度,稍微在窗户附近布置一下,会形成一个非常漂亮的飘窗。   但高塔不是给人住的,有客房已经是奇迹。   房内的上世纪风格比祭坛贫民区还要明显,家具和被褥都落着一层薄灰。   谢寄走都窗户旁,他虽然不喜欢雨,但更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他试着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焊死在墙上,翠绿色的水纹玻璃很是厚重,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上面溅到的雨滴。   只能先凑合着了。   好在床是双人床,他们两个睡绰绰有余。   每一层都只有一个洗漱间,谢寄和江霁初从柜子里抱出新的床品换好,简单洗漱过后就双双躺下。   长刀被摆在两人中间,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方便晚上谁出点什么事用武器。   线索都还没出来,他们打算等明天看看再说,只简单聊了两句就闭眼睡觉。   夜越来越深。   谢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但又保持足够的警觉。   在察觉到头顶的那刻,他第一时间醒了过来。   眼睛未睁,他神智却迅速清明。   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正从墙壁的方向,伸手抓他的头发。 第37章第37章   发丝的颤动清晰地传递到头皮。   他能感受到对方小心翼翼的试探,感受到自己发顶的头发被触碰,被抓住。   不是几根,而是那只手想要去握一大把。   年轻有为英俊帅气的谢总既不想被拽着头拽起来,也不想被薅成地中海。   他以极快的速度反手拔刀,寒光在黑暗中犹如雷电劈向床头。   “砰——”   江霁初并未睡沉,听到长刀出鞘的刹那就翻身坐起,一把拉亮了床头灯。   木质的床头被劈成两截,连带墙面也划出狭长的痕迹,木屑与墙灰在暖黄色光线下缓缓飘荡。   可除些许狼藉之外什么都没有。   窗外雷雨隆隆,噼里啪啦地砸在翠绿玻璃上,凝成水流映着床头灯明明暗暗。   江霁初揉了揉眼睛:“你梦游?”   谢寄:“刚才有东西拽我头发。”   江霁初直起腰探头去看谢寄头顶:“没秃。”   谢寄失笑,将长刀插回刀鞘:“要秃了我得跟那东西没完。”   俩人总不能熬一晚上蹲点,谢寄打了个哈欠:“睡吧,下半夜小心点。”   两人再次道晚安,随即拉灭床头灯躺下。   江霁初本就难以入眠,尤其从梦中被惊醒后更是没有丝毫睡意。   他背对谢寄,动作尽可能轻地从口袋里掏出腕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摩挲着表面。   自从进到这一关后,他心中总觉得不安。   是过于担忧造成的错觉,还是真的会发生什么?   他收起腕表唤出生死簿,拿到手后刚好是写有本关内容的那一页,凭借对生死簿的了解摸上关卡名称的位置。   平整,光滑,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   他开始怀疑向谢寄推荐先闯‘杀’是否正确。   或许等下一关再进会更安全……不,下一关才更难。   江霁初松开生死簿,任由它归于虚无。   他翻了个身朝向谢寄,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得尽快睡着。   临睡前,他想最后再看谢寄一眼。   房间内没有光,他本该连个依稀的轮廓都看不到,却在翻过身的那刻猝不及防撞上一对明亮的招子。   他眨眨眼。   那对招子也跟着眨了眨。   有东西正躺在他和谢寄中间!而且还躺在他的刀上!   他来不及拉灯,当即一拳带风砸向那对招子正中央!   谢寄在江霁初起身的刹那也有所察觉,立刻跟着起身,紧接着身下的床板被江霁初砸得猛然一震。   谢寄:“怎么了!”   江霁初察觉到自己砸了个空,再次将灯拉开。   床被江霁初砸出个拳头大的洞,被单陷进去一大截,可和谢寄刚才一样,床上没有其他任何诡异之物。   江霁初:“刚刚有东西躺在这儿。”   谢寄:“它攻击你了吗?”   江霁初回忆道:“没有,眼睛很亮,比普通人的更大,更圆一些,但没有超出正常人的范围。”   谢寄眉心微蹙。   无论是牛库银还是殡仪馆的群尸都有实体,他们这次连那东西的真身都没见到。   以他和江霁初的速度,都打了个空。   是鬼?   队里有十三个人,又为什么找上他们?   他看了眼腕表:“还有四个小时天亮,我们一人睡俩小时?”   江霁初:“我记得你睡觉不会乱翻身。”   谢寄:“不会。”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江霁初拔出长刀,光秃秃地放到二人中间:“这刀辟邪,第二层第一天扛过去不成问题。”   谢寄目露欣赏:“不错啊,你刀怎么弄的?”在危机四伏的祭坛里有个趁手的武器可以有效提高战斗力,有条件他也想弄一把,不过刀有点长,有短小精悍的就好了。   江霁初:“第五层的一个关卡里偶然得到。”   谢寄:“偶然得到?”   “偶然抢到,”江霁初轻咳一声,补充道,“抢的boss。”   谢寄:“……”   他暗自寻思,既然能抢boss的,他或许也能找机会试试?   不过走了三个关卡都没见到第二个道具,这事也得看运气。   他点点头,第三次和江霁初互道晚安后睡下。   有长刀辟邪,这次一觉两人睡到自然醒。   窗外雨还在下,清晨的光线还稍显微弱,床头灯被拉开后景象才变得清晰。   谢寄抬起手,江霁初从口袋里摸腕表,二人默契地同时确认时间。   清晨六点零一分。   第一夜有惊无险地过去。   洗漱过后,二人回到房间先吃早饭。   谢寄从包里掏出一块面包。   背包鼓鼓囊囊,里面全都是吃的,以一个成年男性的饭量来看,如果省着点吃,最多能撑七天。   新手关和第一关都没有分发食物,村子有厨房,殡仪馆有食堂。   而这座高塔……   谢寄意识到,这一关他们或许没办法从别的地方弄到吃的。   将一块面包全部吃完,谢寄擦擦手:“出去看看吧。”   高塔的走廊没有设电灯,照明只靠着螺旋阶梯扶手上那几百盏煤油灯。   昨晚由下向上望的时候,像一条绵延至天际末端的璀璨星河。   可当谢寄再次来到星河面前,却发现它无端熄灭了许多,而且熄灭的十分规律,每七盏里灭一盏。   七……   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江霁初忽然道:“大厅有死人。”   谢寄心一沉跑下楼梯。   在临近门的地方,躺着他们队里的一个男人。   谢寄对这个人有印象,是刚从第一层上来的。   许是第一层较为顺利,男人昨日还踌躇满志,言谈间充满张扬。   只过了一晚,那些飞扬的神采全都化作极度的惊恐凝固在男人脸上。   男人身上满是伤口,最长的一道由肩膀划过胸膛斜至胯骨,这也是最深的一道,接着油灯的光线,谢寄甚至能隐约看到男人的内脏。   鲜血把衣物和男人躺着的那块地板浸得通红,离得越近,血腥味就越刺鼻。   谢寄调整呼吸,想去仔细看看男人的伤口。   而江霁初快他一步,捞过门边立着的细棍拨弄男人和碎布没区别的衣物。   江霁初:“死了有三个小时,是利器所伤,不像刀。凶器很重,或者凶手力气很大。”   “诶!死人了?!”冉元飞从楼梯快步下来。   第一天大家都没有睡太久,接二连三的围到尸体旁边。   谢寄没和其他人挤,他来到门边,想出去透透气。   可无论他怎么推拉,大门都纹丝未动。   江霁初也来给他帮忙。   他们两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力气又比普通人大许多,们却依然弄不开。   谢寄:“应该是本关的规则,进了塔就不允许出去。”   可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他们投放在塔内,而是放在外面的山村中?   “这人死得好惨啊。”   “他为什么会死在这儿?”   “昨晚你们遇到什么怪事没有?”   “有有有,昨晚有东西扯我被子,吓死我了。”   “我也遇见了,有东西在我耳边唱歌,吓得我一宿没睡!”   谢寄听着其他人的议论。   也就是昨晚所有人都遇到了那东西的骚扰,但却只死了一个男人。   为什么会选中这个男人?   他第一反应是男人独居一房,但除了男人外,还有别的人自己住。   那是男人有过激行为?又或者鬼怪随机选取杀人对象?   “对了,你们看,楼梯上的灯灭了一大堆!”   “我数了,每七盏内灭一盏。”   “难道是每死一个人灭一盏灯?”   “我觉得不是,”冉元飞插话道,“灭灯的意思,可能是我们只有七天时间。”   这话倒是和谢寄的想法不谋而合。   包中的食物能撑七天,七盏灯每天灭一盏,他们必须在七天内完成这一关的任务。   都是经历过新手关和第一关的人,又有不少老手,众人对关卡里出现尸体的事司空见惯,虽然议论纷纷,但都没太过惊讶,更没有人尖叫哭泣。   场面分外“和谐”。   他们没讨论多久,吴康拽着拐杖也从楼梯下来。   看到地上的尸体后,吴康倒成了一层大厅内唯一唉声叹气的那个:“唉,都说不让你们住,你们非得住下来!赶紧走吧,走吧!”   谢寄一摊手:“门打不开。”   吴康用拐杖在地上连戳好几下:“这下好了,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后生仔!就是不听话!”   见吴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谢寄忙把人扶到太师椅旁边坐好。   冉元飞机灵地去找了个茶壶,装满自己早上开的热水送到桌边,又殷勤地给给吴康倒上一杯。   冉元飞:“吴爷爷,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吴康:“我昨天说过,这塔叫镇恶塔,镇着个弑杀的邪灵!它惯爱杀人,你们这些年轻人阳气十足,正是他最爱杀的对象,怕是舍不得你们走啊……”   冉元飞:“可他不是被镇住了吗,怎么还能杀人?”   吴康讲起往事。   “当年这杀人狂魔在其他地方杀人无数,又闯入吴家村杀死了好多村民,后来有位道士和它打了三天三夜才勉强制服,而道士也命不久矣,经道士临终指点,各个村子凑钱在此建造镇恶塔,将它困在此处。   “它实在太凶,根本就杀不死!但好在有镇恶塔,只要年轻点的不进塔就没事,可你们偏偏闯进来了!   “如今大门打不开,想必是它有意将你们困在塔里,好一个个杀掉!   “唉,造孽啊,造孽。”   冉元飞:“杀人魔这么厉害,我们又出不去,岂非要活活等死?”   吴康长吟一声:“倒也不是没有活路。” 第38章第38章   听吴康这么一说,众人明白过来。   吴康就是这个关卡的npc,是来给他们颁布任务的。   有经验的还能想到另一层,吴康说不定就是本关的关卡boss。   关卡boss不一定全是怪物,有时候也可能是人,这种类型的关卡重点是完成boss的心愿。   在众人的期待中,吴康缓缓开口。   “年轻人都离开村子去城里谋生了,愿意守塔的也只剩下我一个,而我自知活不了太久,一直在找彻底消灭这杀人魔的办法。   “我翻遍四层藏书,其中一本写道,若要消灭杀人魔,须得以焘木为笼将其囚禁,再以火焚之,方可永绝后患。   “当我得知这个办法后,便开始四处搜集焘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近日凑够焘木的数量。   “可我年老体衰,却是再也做不了笼子了。”   焘木,笼子,永绝后患。   看来这就是他们本关的任务了。   众人互相对着眼神。   冉元飞:“吴爷爷,你还有我们呐!要不您指导,我们做?”   吴康又叹了口气:“唉,你们出现在这儿,或许就是苍天的旨意。也罢,我告诉你们怎么做笼子。塔内六层是空的,你们把同伴先送过去吧。我收集的焘木都在五层的杂货间,正好捎点下来。”   有了明确的方向,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搬尸体的搬尸体,找木头的找木头,十二个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安置好死去的男人,各自拎着根焘木回到大厅。   谢寄走南闯北许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焘木。   每根焘木都有大腿粗,到他肩膀高,表皮干枯坚硬,从切面看,里面的木头如血般殷红。   等十二个人准备就绪,吴康抱着个沉重的布包放到他们中间。   “要用焘木制笼,得先把皮刮掉,再切成我这么高、我手腕这么细的棍子,表面要圆滑,记住,每根焘木只能制作一根焘木棍,多了就不管用了,”吴康指指地上的布包,“塔里就这么多刀,你们自己挑吧。”   说完他就转身上楼,不再管谢寄他们。   冉元飞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堆大大小小正好十二把刀具。   考虑到刀具大小会对刮皮进度产生影响,冉元飞提议道:“要不我们抽签吧?这样无论大家拿到什么样的刀都别有怨言。”   “我同意。”   “我也同意。”   “那我们抽签吧。”   “好嘞,那我去制作标签牌,大家别看,我可以最后抽。”   江霁初自带刀具,没参与抽签。   谢寄倒是很有兴趣,等标签牌弄好后,他排队从里面捏出来一张。   “五号。”他给江霁初看了牌子。   江霁初虽然不参与抽签,但热衷于翻牌,主动跑去布包里翻找。   几秒后,江霁初面色微妙地回望谢寄:“运气不错,非酋附体。”   谢寄:“是什么?”   江霁初举起一把破旧的刮皮刀。   以谢寄常年下厨房的经验来看,这把刮皮刀充其量就能刮个黄瓜。   土豆都刮不了。   他又看看和他大腿一样粗的焘木,想想吴康的手腕,只觉得刮到天荒地老。   “要不你也去抽一张,”谢寄故作面色严峻,“江欧皇,本关的胜败就系于你身了。”   江欧皇:“不抽。”   谢寄:“出去给你煮冰糖雪梨。”   江霁初当即去队伍末尾排队,拿到了写有九的标签牌。   然后从布包里兑换到一把生锈的修眉刀。   “谢谢兄弟啊。”冉元飞喜滋滋地抱着剩余的那把砍柴刀开溜。   江霁初:“……”   谢寄:“这一关是不是针对我们。”   江霁初:“我的冰糖雪梨……”   谢寄:“冰糖雪梨没了,你自己买个梨啃啃吧。”   江霁初:“!”   江霁初当即拔刀出鞘,三两下就将自己和谢寄的焘木削去大半,只比吴康手腕粗那么一点。   谢寄:“可以加冰糖了。”   吴康提供的刀具都不锋利,削焘木得费很大一番功夫。   一个和谢寄差不多大的男人抱着自己的焘木来到二人面前,试探问道:“小兄弟,能不能借你的刀一用啊?”   江霁初不愿意把刀借给外人,也不想给别人白干活:“不能。”   男人也没强求,这刀一看就知道是高级道具,身带高级道具的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他可惹不起。   江霁初看了一圈,最后朝一个抽到水果刀的女人走去。   他挥了挥手中的焘木:“我可以帮你削成这样,但你要帮我们抛光。”   女人一喜。   她的水果刀用来抛光最好不过,削木头可就难了,于是连道:“可以!交给我!” 第39章第39章   和其他楼层给人的感觉不同,一进第七层的房间,谢寄就感到气温明显低了不少。   按理说越高的地方越冷,可第七层和第六层的温度却差得过大。   不是简单的冷,而是一种往骨子里钻的阴凉。   谢寄对江霁初道:“能受得住吗?”   江霁初拢拢外套领子:“没问题。”   高塔越向上空间就越小,第七层只有他们住的客房两个大。   房间内只靠墙摆着几个木头柜子,保存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件家具都要好,除了灰尘外没有一点磨损痕迹。   最中央的柜子上放着架矮几,矮几之上,则是个拳头大小的雕像。   谢寄没有轻易去碰,只借从厚玻璃传进来的光线仔细观察着。   雕像外面刷了层漆,看不出什么材质,造型则是只敛着翅膀、双脚被锁链束缚的鹰。   观察完雕像后,谢寄开始翻箱倒柜,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翻到一半时,冉元飞和其他三个人也来到七层。   冉元飞:“谢哥,还有这位拿刀的小帅哥,你们也在啊。”   从村子到高塔的路上,谢寄和几人互相认识过,而江霁初懒得搭理外人,连名字都没报。   谢寄:“上来看看,你们忙完了?”   冉元飞:“还早呢,这不是想先看看塔里都有什么嘛。刚听到四层闹出好大动静,是你们?”   谢寄:“书柜自己倒了。”   冉元飞:“嚯,怕不是撞见杀人魔了,谢哥福大命大,必有后福!”   谢寄不着痕迹地看了冉元飞一眼。   冉元飞和江霁初年纪差不多,一个油嘴滑舌,一个是闷葫芦。   他笑笑:“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冉元飞:“还没有,这塔太大,我想从顶上开始找,正好碰见谢哥了。”   冉元飞这话掺杂了不知多少水分。   表面上看他们十几个人的目标都是过关,但出了关卡还有主城,谁都需要更多的积分。   对关卡剧情的探索度直接影响积分的多少,江霁初刚刚在一层削木头露了一手,加上长刀又是高级道具,这些人指不定是看他们厉害想跟着蹭分的。   谢寄没有拆穿,他不在意这些,也不能堵着门不让人进。   江霁初则最懒得听这些场面话,带着刀就要离开六层。   谢寄:“你去哪儿?”   “渴了,喝水,”江霁初顿了顿,补充道,“你要吗?”   谢寄:“不用,没剩多少了,我一会儿看完也下去。”   冉元飞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又朝谢寄道:“谢哥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他最高到过第四层,对中低级关卡参与者的水平大致有数,也自有一番辨人识物的技巧。   不爱说话的青年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但眼前这个叫谢寄的男人却是二人间主导的一方。   他没见过谢寄动手,可在祭坛关卡中不慌不乱,还能自然地和青年开逗乐,虽然总是一副带笑的温和模样,叫人轻易就心生好感,实力却绝不比青年差。   谢寄:“还没细想,而且进来还没一天,线索太少,再看看吧。”   冉元飞:“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和冉元飞一起上来的人也在讨论。   “这个雕像摆在最上面,肯定有它的作用。”   “不是说塔里镇着个杀人魔吗,雕像说不定就是镇杀人魔的宝物。”   “不对吧,如果是镇杀人魔的宝物,脚上为什么还带锁链啊,而且表情还这么凶,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说话的人敲敲矮几,“是焘木的,杀人魔怕焘木,放这上面正合适,而且你看,雕像翅膀下还藏着两把板斧。既然是镇邪灵,也得有邪灵才能镇,这东西更像是杀人魔的本体。”   “小孙!快放回去!”   “这么渗人……草!谁撞我!”   谢寄觉得雕像太邪,刚才没碰雕像,听人说雕像翅膀下藏着两把板斧,就想回头再仔细看看。   结果一扭头正好看到拿着雕像的人脚下趔趄,雕像“咣当”砸到地上,又“咕噜噜”滚到柜子底下。   “卧槽!这可是杀人魔!不想活了你!”   “快拿出来放回去!”   雕像滚得太深,小孙即使趴到地面上也够不着,几人想帮忙把柜子搬开,结果柜子和地板是钉死在一起的。   “找个棍子捅出来吧。”   “我记得楼下有棍子。”   “我下去拿。”   谢寄终于将每个柜子里的东西都翻看完毕。   大多是一些做法事用的道具,他在殡仪馆的储物格里见过。   另外还有一本吴家村的村志。   村志只有薄薄的几页,和吴康说的一样,吴家村在19xx年的时候被杀人魔袭击,死伤近半,在道士的指点下,附近的几个村子凑钱建立镇恶塔。 第40章第40章   抓住板斧怕焘木的软肋,谢寄劈天盖地照着斧子就是一顿好打。   期间板斧也想要回击,奈何谢寄无论是闪避还是攻击都是一流,根本不给板斧钻空子的机会。   形势巨大逆转,刚才是板斧满高塔追杀谢寄,现在是谢寄拎着焘木棍追着板斧猛锤!   他和江霁初一路将板斧逼至角落,几分钟前还人挡杀人佛挡杀人的两把斧子瑟缩在一起,像是对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谢寄最后一棍子戳住上下交叠的两把板斧斧身,将其抵在地上。   而塔顶上雄鹰雕像也终于被从柜子底下捞出来,冉元飞对他们喊道:“谢哥!放回去了!”   谢寄无奈,真要靠冉元飞他们他早就凉了。   被楼上楼下双重制服的板斧这下连抖动也消失,谢寄弯腰把斧子捡起来。   还挺沉的。   他四下看了看,有些疑惑:“这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   高塔一层一眼就能看完,二三层十四间客房都住了人,如果要发现早就发现了,剩下的四五六七层他们也逛过,根本没见过板斧。   鉴于拎着两把斧子爬楼梯有点太傻,谢寄分了一把给江霁初,又找了个袋子装上不少削焘木棍剩下的木屑,两人并肩往塔顶走去。   既然板斧怕焘木,那放在顶层的焘木矮几上最合适。   见他们毫发无损,手里还握着板斧,其他人又惊又喜,接连从顶层跑来迎接他们。   “谢哥!你刚才太帅了!”   “谢哥,多亏了你,不然我肯定已经被这破斧子劈成两半!”   “这位小兄弟也好勇啊!”   江霁初依然没有表情,只沉默地穿过人群把斧子放到焘木矮几上。   谢寄客气地应付了几人两句,把自己握着的斧子跟着放好,又从袋子里倒出碎木屑,均匀地铺在两把板斧身上。   不小心摔将雕像摔进柜子底下的小孙跟谢寄道歉:“对不起啊谢哥,但刚才真的是有东西撞我!”   谢寄没觉得小孙说谎。   高塔里的鬼连个影子都难显现,偷偷撞小孙一下也很正常。   谢寄:“焘木对杀人魔和板斧都有克制作用,我建议大家多削几根木头,最好晚上睡觉也抱着,好防身。”   众人觉得有理,都不再乱逛,而是又去杂货间找焘木,还讨论着削剩下的木料可以做成小刀匕首什么的,方便携带。   身边再次清净,谢寄对江霁初道:“我们也去削两根。”   江霁初想了想:“我自己去削木头吧,你去找吴康。”   谢寄:“你是想让他找书。”   江霁初:“嗯。”   谢寄和江霁初走过两个关卡,虽然他依然不清楚江霁初背景来历,却对这个人的行事作风有一定了解。   在这一关里,江霁初太主动了。   明明不爱跟旁人说话,人多还会躲避,竟在早上的时候在大厅里跟人做交易,以削出焘木大体为报酬,让别人帮他们打磨抛光。   现在又主动要分开行动。   谢寄:“你怎么了?”   江霁初没听明白:“什么怎么了?”   谢寄:“自从进这个关卡后,你好像一直很急。”   江霁初静默了会儿,转身看向七层唯一一扇窗户。   翠绿色玻璃上是绵延不绝的水流,将本就不算明亮的日光又削去一半,寒意顺着窗户缝挤进房内,令他唇色比往常更浅了些。   半晌后,江霁初低声道:“可能讨厌下雨,祭坛里的雨,总不吉利。”   谢寄:“牛家村也很爱下雨。”   江霁初:“我那时伤得太重,哪儿还有心情在意下雨。”   谢寄:“仅此而已?”   江霁初反问:“还能因为什么?”   换做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就算不相信江霁初的说辞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可谢寄却在江霁初要离开的瞬间将人拉了回来,江霁初本能挣扎转身,后背正好撞在被“啪”地关好的门上。   谢寄后退半步拉出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以减少压迫感,他抱臂站着:“江霁初,在你眼里,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在谢寄的注视中,江霁初不太确定地开口:“不幸被迫成为同一队伍成员的队友?”   谢寄能猜到江霁初的答案,却还是被对方这语言组织噎了下,好在谢总心理素质一向强大:“仅仅是被迫的队友身份,张明要杀我时,你为什么愿意舍身救我?”   他问过江霁初这个问题,彼时江霁初说是下意识反应。   人会在看到陌生人受到危险时会下意识的伸出援手,但这种本能大多被限制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一个陌生人过马路,眼看快被车撞,你可能也会顺手把人捞回来。   但如果明知捞回来的同时会产生惯性,把自己甩向遭遇车祸的范围呢?   更何况那是非常短暂的过程,绝大多数人都反应不过来。   就算能反应,也根本来不及去发善心去思考,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如果你在拥挤的大街上走着,身边忽然有凶手持刀杀人,勇敢点的最多也只是把凶手推开,而不是替陌生人挡刀。   你的感情和理智,乃至本能都会阻止你替人陌生人去死。   他从没相信过江霁初“下意识”的解释,可那时江霁初刚受伤,他总不能当场不知好歹地刨根问底。   现在有了时间,时机正合适,又没旁人在场,刚好问个清楚。   谢寄以为江霁初会像从以前一样转移话题,或者编出来含糊不清的解释。   可江霁初没有思考多久,反问道:“谢寄,在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预设我会给你怎样的答案?”   江霁初比他矮了几公分,和他对视时需要稍稍抬眼。   在这丁点角度仰视一眼中,谢寄品出了不加遮掩的反常。   江霁初向来不爱说话,只当他问及关卡以及祭坛相关问题时会多说几句,就像主动点击查询才会显示内容的百科,性情极其寡淡,犹如握着的那把长刀,非必要不会出鞘。   现在言语间竟隐隐掺杂进些许攻击性,眸光都带上锋芒。   不等谢寄回答,江霁初又道。   “因为我知道你音痴、没有味觉,你怀疑我身边有你的朋友。   “那你觉得我肯舍命救你,是因为什么?   “我换个问法,你会为谁挡刀?”   谢寄毫不犹豫:“家人。”   他父母和睦,待他极好,他和弟弟妹妹也十分亲近,当家人受到威胁,亲情就会超越趋利避害的本能。   也正因为如此,他想不通江霁初救他的理由。   江霁初继续开口:“我父母双亡,只有我哥愿意善待我,可他却因为祭坛……与我而言,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替他报仇。”   谢寄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片刻后,江霁初眼睫一颤:“因为第七层对我有巨大的限制。”   谢寄机敏地发现话中问题:“是针对人数,还是针对你个人?”   江霁初:“我个人。”   那些在祭坛关卡中挣扎求生的日日夜夜,亲近之人濒死时的呻//吟,无尽黑暗中一双双憎恨、嘲讽、厌恶的眼。   他的队友一个个离他而去,唯剩他垂着双沾满队友鲜血的手,在这满是罪恶的地府间踽踽独行,不得生,更不能死。   江霁初定定地看着谢寄。   “新手关导致的生死簿绑定确实是意外,但在相处过程中我确定你是很不错的人选。   “很多人会因为恐惧、主城短暂的安逸选择在祭坛苟活,但你不一样,谢寄,除了出色的身手和头脑外,我相信你不会害怕祭坛,你会不顾任何艰难险阻地离开。   “第七层很特殊,我可以向你提供任何我能提供的帮助,只要你能通过第七层。而你通过第七层的过程,就是我报仇的过程。   “谢寄,你是个商人,应该明白在目标高度一致的情况下,我们的关系会更加稳固,你不必担心我会背叛、退缩。我的所有行为对你都有利。   “对你而言,你只赚不亏。”   谢寄心底一沉。   江霁初声线平稳,近乎冷漠的剖析利弊,把自己放在一个可以交易、可以随时牺牲的位置上,只要能达成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代价。   说白了江霁初就像在搞养成,因为第七层会对其产生限制,自己解决不了第七层的麻烦,就把希望寄托到他的身上,借他之手报仇。   在此基础上,他算白得了一个祭坛百科大全外加高水平队友。   可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谢寄:“我还以为同生共死这么久,我们多少算是朋友。”   都说唇边天生带笑的人多是多情面相,可谢寄离多情还差些,有意收敛气势时只会让人觉得亲近与信服。   此刻他依然噙着微末笑意,眼角却略略下垂,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只静静看着江霁初。   那眼神看得江霁初心口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紧攥,勒得他难以呼吸。   他指节无意识将长刀握得更紧,花纹深深陷进肉里。   谢寄没有错过江霁初的小动作,在江霁初上唇一动,即将说话时,他忽然故作理解,出声打断:“你嫌弃我?”   江霁初立刻反驳:“我没有!”   谢寄转身,小幅度地将自己靠在门板上,配合他的表情,靠上门板这个动作更像是有些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扔过去:“我明白,你身手相貌出众,言谈气度也不像差钱的,又是知名学府大学生,正是风华正茂,哪怕进了祭坛,19岁就能走到第七层,高阶道具傍身,到哪儿都是被人瞩目的焦点。”   他“嗐”了声,继续道:“我比你大七岁,在外面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在里面钱不管用不说,还怀有你觉得幼稚的同情心,你嫌弃我也正常。”   谢寄一出苦肉计使得明明白白,偏偏江霁初是个脸皮薄的,可谓对症下药。   江霁初咬着后槽牙:“我没有,要嫌弃也是你嫌弃我!”   话一出口江霁初就自觉失言,懊恼地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可谢寄刚好靠在门上,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谢寄抬手握住江霁初想要强行拉门的手腕:“为什么觉得我会嫌弃你?”   江霁初见挣不脱,转而警告似的面向他:“谢寄,之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七层的灯集中在江霁初背后的天花板上,光线只能无法直射,从而令他的大半面容都陷在阴影里,他眉心下压,五官都被衬得凌厉起来。   “我不知道,”谢寄没有松手,他直望着江霁初的眼睛,只放松肩膀,将自己调整到看起来最温和的状态,“江霁初,我不知道你从前经历了什么,但都没必要套在我身上。”   他继续道。   “我不会背叛,也不会离你而去。   “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无论是为了我们的目标,还是为了平日里相处的更舒服,你都可以试着已更相信我一些,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而不是选择自己扛。”   江霁初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而谢寄没有非要得到什么答案,他明白不能把人逼太紧,主动让开条路:“先一起去找吴康吧,然后我们再去削木头,还来得及。” 第41章第41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吴康还在屋里睡觉,方才板斧满高塔劈人那么大动静都没把人惊醒。   他们好容易把人叫醒,说想要看看那本写有彻底解决杀人魔的书。   吴康洗了把脸,开始满屋子寻找。   只是他们等了半天,后面还上手帮吴康一起找,直将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本古籍。   吴康站在房间中央,茫然地拍了拍脑袋:“书呢,我记得书就放我床头柜抽屉里了啊。”   抽屉里只有老花镜之类零星老人用品,连半张书页都没有。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   既然杀人魔没有实体,在高塔内来去自如,偷一本古籍更没什么难度。   谢寄:“你还记得书上怎么写的吗?”   吴康:“记得、记得,先做围栏,再做底座和盖子,还需要一扇门,锁头倒无所谓。”   谢寄:“建好牢笼之后呢?”   吴康:“顶层焘木矮几上镇着杀人魔,是一座拳头大小的雄鹰雕像,等牢笼做好后我给你们钥匙,你们把它放进笼子,然后烧掉就行。”   提及雄鹰雕像,谢寄轻咳一声:“如果提前把雕像拿下来会怎么样?”   吴康惶恐道。   “杀人魔本体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烧没了,道士将他的魂魄封印在了雄鹰雕像里,并以焘木矮几压制,七层看着平平无奇,其实暗处都刻有细小的法阵,这才能将杀人魔镇在其中。   “如果笼子没做好就轻易取下来,他的武器,也就是两把板斧就会失去压制杀人的!   “所以必须得等到牢笼做好,以最快的速度把雕像放进去烧掉,这是解决杀人魔最难、最危险的一步,速度慢了就保不住性命。”   谢寄想到那对今天比人脑袋还大的板斧的速度,觉得吴康此言不虚。   速度确实很快,如果不是他和江霁初身手够好,又发现焘木棍可以克制板斧,多多少少都得受点伤。   见谢寄沉默,江霁初也满脸无所谓握着刀,吴康瞪大了眼睛:“你们不会……劈了七层的锁吧?”   谢寄笑着摆手:“哪儿能呢,你看我朋友这文文弱弱的样子,像那种一言不合就劈锁的人嘛。”   文文弱弱·江霁初:“……”   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是谢寄精通奇巧淫技用铁丝撬的锁,还是该吐槽他虽然没劈锁但是劈了板斧。   吴康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雕像可不敢拿起来,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谢寄发现吴康话中的一个疑点:“可既然雕像被镇压在七层,为什么昨晚还在死人。”   吴康苦笑道:“如果雕像没被镇压,昨晚死的可就不止一个了。它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封锁杀人魔的部分实力,要想彻底解决后患,必须要把雕像困在焘木笼子里烧毁!”   古籍的线索骤然断掉,江霁初只能和谢寄一起去削木头。   晚饭过后,两人又在高塔内转悠了一圈,权当饭后散步,谢寄想看看斧子原来藏在哪里,不过没有发现。   临近休息时间,他们并排靠在床头,总结从昨晚进高塔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今天过后,他们就能确定楼梯上油灯代表的究竟是不是本关期限。   关卡内镇着一个杀人魔,只有解决杀人魔,他们才能离开。   而解决杀人魔,需要先造好牢笼,高塔内的刀具都不太好用,可江霁初随身携带长刀,大大提高了牢笼建造的效率,以他们的速度,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明天就能完成牢笼。   以他们今天的速度来看,把雕像送进牢笼也没太大难度。   可问题是,既然吴康将古籍上的办法记得这么清楚,杀人魔再来偷古籍的意义何在?   而且明天才是第三天,祭坛第一水平阶段和第二水平阶段的过度关卡——第二层,又是‘杀’这种单看名字就觉得困难的关卡类型,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吗?   除此之外,他还在意另一个问题。   关卡名称上的“封疆”指的到底是什么。   单从字面上看,封疆是指将疆土封给某人管辖,而在这一关卡中,‘疆’指的是这座塔,而杀人魔在塔内有非常大的自由,这里是它的疆域。   但同时高塔也是镇压它的囚笼。   “封疆”二字实际上对杀人魔而言却是极大的讽刺。   关卡是祭坛的一部分,关卡内的boss和外面的女王加杀淫妄酒四大boss应该是一伙的,为什么“高塔”还不够,又要特地加“封疆”用以讽刺?   谢寄:“祭坛那几个负责人……负责boss,和各个关卡的boss是什么关系?”   江霁初没明白:“什么什么关系?”   谢寄:“从属、合作,或者对立之类。”   江霁初:“算是从属吧,女王等级最高,其次是四个boss,然后才是各个关卡的小boss。”   谢寄:“那难道是负责关卡的boss‘酒’对杀人魔有什么意见,不然怎么特地加个‘封疆’。”   江霁初反应过来,在口袋里摩挲腕表的动作一顿:“或许‘封疆’指的不是杀人魔呢。”   谢寄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江霁初却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如果单纯如此,那这一关就太简单了,不符合‘杀’的风格。”   谢寄:“你对‘杀’的意见好像很大,这一关里比较急切,也是因为它吗。”   江霁初安静下来。   谢寄暗自叹了口气,本以为下午和江霁初说那么多应该有点用,没想到在江霁初眼中,他们只是单纯的利益共同体。   关于关卡、关于祭坛的事,江霁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旦涉及到个人情绪就回避缄默。   他不是圣父,也不是非逼着江霁初交朋友。   只是谢泉和江霁初差不多大,看到江霁初时难免会想到谢泉还生死不明,从而多留心些。   虽然确实有一些同情在里面,但他其实很欣赏江霁初。   看起来赏心悦目不说,还不到二十就这么厉害,冷静、重情、坚定,会为自己的目标奋不顾身,而且还很正直。   如果不是江霁初有哥哥,他都要觉得能再认个弟弟也不错。   不过凡事不能强求。   谢寄笑笑,打算将话题遮过去,叫着江霁初早点睡觉。   在他要打哈哈的前一刻,江霁初突然开口:“是。”   谢寄愣了下,江霁初转头看向他:“我很抗拒‘杀’。在第七层中,就是它给了我哥哥最关键一击。”   如狂风过境的场景、扔在地上的刀,以及挡在他身前的那个人,无论过了多久,这些都会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将世界重新染红。   不等江霁初沉浸回忆,自然垂在床上的手上蓦地一沉,谢寄的体温从双手交叠处传来。   谢寄和声道:“你害怕它吗?”   江霁初:“我不怕。”   祭坛有多大恶意,‘杀’就会原封不动向他展示多少恶意。   他不怕‘杀’,他只是担心……   可对他而言稍显灼热的温度带着安抚,自手背流入四肢百骸,莫名就令他变得平静。   谢寄声线沉稳:“我也不怕。这才第二层,江霁初,不要急,急才容易出错。”   ·   次日。   如谢寄所料,楼梯上的油灯又灭了许多,算上昨天的,每七个里已经灭了两个。   他们还剩下五天时间。   而一层的大厅里,又躺着两具尸体。   是昨天的小孙和另一名闯关者。   众人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   每个人都有心理准备,焘木棍只是一个防御的办法,绝非万全之策。   小孙昨天摔了杀人魔本体,被记恨上在情理之中,另一个人则是和小孙住同屋。   吴康见到尸体后长长叹气,又是那番你们不该进来的言论。   剩余的十人里有个叫周豹的,他名字起得霸气,人却很胆小,哆嗦着腿去抓比他小一轮的冉元飞胳膊:“昨天我也碰了那雕像,今晚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吴康正要让他们把尸体抬上去,闻言立刻支棱起来:“你们碰了那雕像?!不是说没碰吗?!”   冉元飞赔笑道:“对不起吴爷爷,我们也没想到……”   吴康:“钥匙一直在我身上,你们怎么开的门?”   冉元飞视线迟疑地投向谢寄和江霁初。   吴康顺着看去。   江霁初毫不犹豫往旁边挪开两步。   谢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一群卖队友的。   谢寄展颜笑道:“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赶紧把牢笼做出来吧,越早解决杀人魔,越早还大家一个太平。”   吴康想要骂人,却感到一道让他浑身发冷的目光从谢寄旁边射到他身上,一肚子火只得悻悻息了下去。   “那就赶紧做吧,我看你们削了不少焘木了,效率够高的,我这把老骨头是比不起。   “今天只要把盖子和底座造好,再和木棍拼接再一起就行了,牢门那点很好做,你们如果没有会的,老爷子我会帮你们。   “赶紧动手吧,这点活计,以你们年轻人的速度,今天肯定能够完成!”   这次连谢寄和江霁初也没有乱跑,老老实实地和众人一起做手工。   除中间去吃了个饭外,十个人都聚集在一层忙活,加班加点想尽快完成任务。 第42章第42章   晚八点二十。   牢笼完成大半,焘木棍和盖子、底座已经拼接在一起,接下来就是将牢门安上去。   一个人上楼去请吴康下来指导牢门的安装,剩下的人都获得了短暂休息时间。   他们也顾不得满地的木屑,纷纷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各自喘着气晃动胳膊手腕。   冉元飞向谢寄问了时间,对众人鼓励道:“现在是八点二十,我们再坚持一下,牢笼马上就做好了,如果速度再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回主城吃夜宵!”   谢寄和江霁初还讲究点,各自搬了把矮凳,他体力好,没觉得太累,江霁初则找了块布认真地擦拭长刀。   谢寄:“这一关出去后就是平民区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江霁初:“冰糖雪梨、西瓜布丁。”   谢寄:“……”好歹是从第七层下来的高手,怎么净想着吃。   像是感受到谢寄的无语,江霁初补充道:“可能会去找我一个朋友。”   谢寄心底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滋味:“你在祭坛还有朋友。”   江霁初刚要回答,就见吴康被搀扶着从二层下来。   吴康绕着他们做好的半成品牢笼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现在的年轻人学习能力就是强。”   他又来到其余几根已经削好的焘木棍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零件,朝冉元飞招手:“来,接下来就是把它们装到这几根木头上。”   歇了没一会儿的众人重新起身,拎着工具配合做牢门。   谢寄和江霁初是唯二闲着的两个,众人已经见识过他们的身手,希望由他们去顶层拿雄鹰雕像。   他们没推辞,并借此获得了光明正大继续休息的时间。   凳子还没谢寄小腿高,他坐上去着实有些委屈。   其他人都在另一边忙,谢寄一条腿自然向前伸展,另一条腿曲起,手肘撑在膝盖上,闲适地再次观察起高塔。   江霁初朋友的话题被吴康的出现打断,再提反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谢寄转而聊起正经事:“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霁初:“你指哪方面?”   谢寄朝某个方向点点下巴。   江霁初:“我还以为你没有发现。”   “从一进塔就发现了,就是想看看还会发生点什么,”谢寄,“诶,你说那两把板斧能不能带出去?”   江霁初和谢寄拉开丁点距离以示嫌弃:“那个太丑。”   他实在无法想象谢寄用两把板斧和鬼怪互砍的画面。   比鬼怪可怕多了。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互砍的过程中谢寄再来首小星星,杀伤力一定拔群。   谢寄:“丑吗?我看挺结实挺男人的,而且焘木一看就是这一关的特殊设定,其他关卡未必有,也就是其他关卡没有克制它的东西。”   江霁初肯定道:“丑。”   谢寄遗憾:“也是。还不太吉利。”   谢寄正琢磨着,再一抬头,却看到五层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他当即起身,在他起身的同时,有东西从五层坠下。   “小心!”   正忙活的众人吓了一跳,连忙把东西一扔迅速后撤。   那东西很快落地,恰落在笼子边上。   冉元飞离得近:“好像是本书。”   他说着就要去捡,就听谢寄喊道:“不要过去!”   下一刻,又有东西从五层被抛下,直砸在牢笼的顶上。   凳子、拖把、甚至锅碗瓢盆,一件又一件砸向牢笼。   “卧槽什么东西!”   “快跑快跑快跑!”   “笼子!笼子怎么办!”   吴康被人架着往后撤,嘴上急道:“是杀人魔!它要毁掉笼子!快把笼子救出来啊!”   “哦哦哦!”   “好好!”   谢寄一按江霁初:“你在这儿看着,我上去!”   他飞快地跑到第五层,各种杂物还在接连从地上浮到半空,又被扔向楼下。   像有个透明人。   谢寄:“住手!”   一把没□□的水果刀停在半空,刀尖还换了个方向对着他。   谢寄正要防备,水果刀却自由落地跌在地上,杂物也不再“自己”从五层往一层跳。   接着,他感到脚踝边刮过一阵凉风。   他下意识弯腰伸手去捞,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没扔完的杂物还堆在五层走廊,谢寄靠近地上堆杂物,在里面翻捡一番。   都是些不大不小,但没什么杀伤力的东西。   观察完杂物,他又扶着栏杆向下看。   毕竟是从五层持续砸下去,牢笼遭到了不小的破坏,好在因为他看到第一本书下落时出言提醒,大家都迅速离开牢笼范围,后续更大的东西砸下时没有人受伤。   他朝仰头看他的江霁初比了个手势,表示安全,这就下去。   临到楼梯时,谢寄又瞥了一眼塔顶。   冉元飞的叫声从一层传来:“谢哥!没事吧!”   谢寄:“没事。”   他收回目光,重新回到一层。   牢笼的毁坏程度比他从五层目测的要轻些,但今天完工肯定是不可能了。   眼看在即的希望破灭,吴康坐在太师椅上气得直哼哼,两个人围在吴康身边,一前一后替吴康拍胸拍背顺气。   “造孽啊!”   “造孽啊!”   江霁初已经捡起最开始落下的那本书,见谢寄下来就把书递给他。   《焘树的一百种用法》   谢寄:“……”   这应该就是吴康说的那本古籍了,就是这名字……   冉元飞凑过来:“谢哥,五层怎么样?”   谢寄翻着书:“有东西搬了一堆东西在走廊扔东西,不过不能确定这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冉元飞被东西了一脸,茫然道:“啊?”   江霁初:“你是说……”   谢寄:“嗯。”   冉元飞搞不懂这俩人打什么哑谜,但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多余。   谢寄翻书的动作停住:“找到了。”   《焘树的一百种用法》通篇繁体古文,上面还画着图画,他边读边翻译,很快就把有关焘木除邪的那几页和江霁初分享完。   和吴康讲得没差,也就是多了些神乎其神的原理,就连图画的牢笼都和吴康教他们的一致。   其余人正在询问吴康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康脸憋得通红,气还没喘匀,不断拍打着太师椅的扶手。   “重做!明天重做!   “你们已经有了经验,而且现在剩下的还能再用,明天中午一定能做完!   “明天早上我监督你们!我就是拼上这副老骨头也要保护你们!一定要尽快把牢笼做好,让那个杀人魔早点下地府!”   谢寄上前将《焘树的一百种用法》拿给吴康看:“吴爷爷,这是不是你丢的那本古籍。”   吴康撑着扶手坐直,眯起眼仔细辨认:“对对对,就是它,你从哪儿拿到的?”   谢寄:“刚才从楼上扔下来的。”   吴康:“你见到杀人魔了?”   谢寄:“没有,他没有露出实体。”   吴康:“哼!杀人魔偷走古籍想要阻止我们造牢笼,但它肯定没想到我早就把书背下来了,见我们快建好,又想方设法的破坏!我们一定不能让它得逞!”   谢寄“嗯”了声,笑着说道:“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它得逞。”   ·   当夜。   过了十二点,忙活一天的众人早就睡沉,谢寄和江霁初却趁黑离开房间,脚步尽量轻的在高塔内转悠。   楼梯上的灯又灭了一盏,提醒他们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今天是第四天。   他们一路来到四层的书房,之前倒塌的书架还维持着你压我我压它的模样,散落在地的书籍也没人去收拾。   毕竟工程量太大,对过关也没什么帮助。   谢寄和江霁初却好像闲的没事,一起将书架一个个扶正,又不紧不慢地将书重新放回架子上。   借着灯光,谢寄随手翻开一本:“虽说是野史,但其朝代、人物在历史上都有出现过。你以前过关时有没有关注过这些文字资料。”   江霁初:“看过一些。”   谢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吗?”   江霁初:“嗯。”   外面还在下雨,像和谢寄作对一般,自从进来后雨就没停过。   翠绿的窗玻璃在夜色与灯光的混合下变为深绿,风席卷着雨水搭在上面,发出接连不断的声响。   除了雨声外,偌大的书房再没有其他动静。   林立的书架间充斥着淡淡霉味,这味道令谢寄有些不舒服,但还在忍耐范围内。   祭坛关卡的夜晚有多危险不言而喻,而谢寄却像感觉不到,如同在现实世界大白天逛图书馆一样轻松惬意,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江霁初闲聊。   谢寄:“你们当时有没有推测过祭坛的形成?”   江霁初:“资料不够,而且当时都急着出去,只有一些简单猜测。祭坛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经存在,随着外界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着。”   谢寄:“女王呢?”   江霁初:“还在查。”   谢寄点点头,继续翻看书册。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谢寄脚踝边再次感受到轻微的凉意,他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唇边却勾起不易察觉的笑容。   来了。   谢寄将书放回书架,朝着窗户的方向道:“愿意聊一聊吗,小朋友。” 第43章第43章   高塔每一扇窗户都是紧闭的,可垂在两侧布艺窗帘却无风自动,违反物理规律地向内拢了拢。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后者心领神会,将长刀挪到背后。   “我们没有恶意,既然你在第一天就想救我们,为什么现在不肯出来沟通一下?”谢寄,“我不会动手,旁边的这位小哥哥也不会。我们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窗户边没有动静,但谢寄也不急,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站着等待。   半晌后,拢着的窗帘向两边散开,在窗帘中间,缓缓凝出一道孩童身影。   是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约莫只有六七岁,头发略长,穿着和高塔一样有年代感的布衣。   男孩他的眼睛很大,灯光仰头的动作照进他眼中,显得明亮逼人,他一只手抱着另一只胳膊的上臂,害怕防备地远远看着谢寄。   男孩脆生生开口:“你,你怎么知道我……”   谢寄和声解释。   “因为自从我们进塔后感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攻击模式。一种温和,虽然有吓人的意思,却从不伤人,一种残暴,每次出现都直指我们性命。   “第一天晚上你来到我们每个人的房间进行骚扰,是想吓唬我们,让我们离开这座有杀人魔的高塔,对吗?”   男孩没有说话,只紧咬下唇。   谢寄继续道。   “但是我们没来得及离开,真正的杀人魔就杀了我们一个同伴,并且关上了高塔的大门,将我们困在塔里。   “我和我朋友来书房检查时,你故意闹出动静,是想吸引我们注意这些书架上判断邪祟、镇压邪祟的书,不过你还是个孩子,力气不大,一开始只能在两个书架间晃荡,费很大力才推倒一个书架,但那个书架离我们很远,即使连环砸下来也不会伤到我们。   “而你路过我身边时,我能感受到一股比较冷的气流,根据气流的高度可以猜测你的身高以及年龄。   “七层焘木矮几上的那个雄鹰雕像应该是你吧,书上写,灵力高强的童子乃是镇压邪祟最佳之物,而镇压邪祟之物应该放于高塔最顶层,但是吴康却告诉我们,顶层的雄鹰雕像是杀人魔。   “在吴康让我们做牢笼时你就意识到,吴康不是要清除杀人魔,而是要清除掉你,因为它才是真正的杀人魔,你则是负责镇压它的灵童。   “你本来想把那本《焘木的一百种用法》偷走,没想到吴康将其背了下来。   “眼见牢笼将成,而你也将会被投进去烧死,所以从五层往笼子上扔杂物,想要破坏掉笼子。   “你很善良,也很聪明,扔东西之前害怕砸到人,还知道扔本书警告,拿刀的时候连刀都不肯□□。”   他没有把所有推断过程都说出来。   比如对吴康的一些推测。   村子荒废已久,吴康一个年过七十的老者又是怎么一个人活下去的?   高塔没有厨房,他们白天在吴康房间找书,房间被翻了个遍,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任何食物。   他们吃的是关卡自动给他们分配到包里的东西,吴康又是吃的什么?   第一晚男孩和吴康都有所行动,一个赶人一个杀人。   吴康还特地关上了高塔的大门把他们困在里面,又装模作样地教他们制作囚笼,却从来没有真正触碰一次焘木。   因为吴康碰不得焘木,只能借他们之手杀掉男孩。   当小孙失手将雄鹰雕像掉在柜子底下,杀人魔终于能够持起两把板斧,光天化日开始杀人。   这个时候吴康假装在屋里睡觉,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只要他们制造完成囚笼杀掉男孩,镇压吴康的男孩一死,高塔就对吴康构不成限制,到时候就可以对他们大开杀戒,甚至离开高塔,重新为祸人间。   谢寄极具亲和力地笑了笑:“我叫谢寄,他叫江霁初,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嗫喏着嘴唇:“吴鹰。”   “吴鹰,好名字,”谢寄,“那么吴鹰,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吴鹰摇摇头。   谢寄:“那你能告诉我们,怎么才能离开高塔吗?”   吴鹰:“杀人魔,死掉。”   和谢寄想的一样。   牢笼还是得做,但放进去的不是吴鹰,而是吴康。   谢寄:“好孩子,你有什么心愿吗?”   吴鹰撇撇嘴,眼眶很快就红了,两串泪水从眼角顺着肉嘟嘟的脸蛋滑落。   “杀人魔,死掉。   “它杀了好多人,我的爷爷、外婆、哥哥、大黄,还有邻居家的狗蛋和泥鳅。   “道长说,我就是灵力高强的灵童,问我愿不愿意镇压它。   “我说,我愿意,我想给我的亲人、朋友、伙伴报仇。   “但是它太强了,我也只能将它镇压在高塔里。   “偶尔会来一些游人,都被它杀掉了。   “叔叔,哥哥,你们好厉害,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让它害人了!”   谢寄嘴角一抽。   叔叔……   他比这孩子大二十岁,叫叔叔没什么问题,怎么轮到江霁初就成了哥哥?!   谢寄下意识看向江霁初,青年却是在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霁初笑,过分漂亮明艳的脸上五官弯出些许弧度,那笑容很浅,却犹如冬末春初乍然迸裂的泉水,冰冷又富有生机。   谢寄:“你笑了。”   江霁初立刻绷起脸:“我没有。”   谢寄:“你就是笑了!”   江霁初:“我没有。”   谢寄:“再笑一个我看看。”   江霁初耳根泛红,按着谢寄肩膀让他面对吴康:“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小boss。”   吴鹰:“哥哥笑得真好看。”   江霁初:“……”别尊重了,一起超度了吧。   谢寄将注意力从江霁初身上移开。   本关真正的boss其实是吴鹰,吴鹰的心愿是彻底杀掉杀人魔,好为死去的亲人、朋友、伙伴报仇,也好不再让杀人魔害人。   和吴鹰又聊了几句后,谢寄和吴鹰熟络起来,把吴鹰哄得也开始哥哥、哥哥的叫,甚至不太愿意让谢寄离开。   吴鹰在塔里待了百年,作伴的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杀人魔,已经太久太久没跟人好好说过话了。   谢寄觉得吴鹰可爱,也打算多陪一会儿,他本来想给吴鹰唱歌,人类无法get到他的音乐水平,说不定吴鹰可以呢?   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江霁初制止,说外面在打雷,他们在高塔,唱歌容易把杀人魔放出去。   吴鹰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圆滚滚地瞪着大眼睛。   谢寄却是听懂了。   他故作生气:“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江霁初也不怕他:“客气。”   谢寄:“信不信我克扣你布丁分量。”   江霁初第一次在食物和良心之间挣扎:“谢总,做人得讲原则。”   谢寄:“厨子就是原则,我……”   他话未说完,就听道楼下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   “啊——!”   二人面色同时一凛。   谢寄对吴鹰道:“我们改天再聊。”   说完就和江霁初跑向二层。   他们到时,临楼梯口的客房房门敞着,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正坐在地上,她浑身是血,手里还死死抓着根焘木棍,面朝房内颤抖着身子同手同脚往外挪动。   “啊!”   “啊——!”   当她的脚也挪出门外后,两把板斧从房间内凌空而至,鲜血顺着斧锋流畅的弧线一滴滴落在女生脸上。   它向上扬起,在女生又一次拔高的惊叫声中朝她头顶挥去!   “砰——”   郑悦紧紧闭眼,可疼痛却迟迟未降临。   她睁开一条细缝,一把细长的古刀以不可跨越的姿态挡在她面前两指处,如山般架住两把板斧。   紧接着,郑悦被人拖着腋下从刀下拉出来。   谢寄晃晃郑悦肩膀:“还能动吗?”   郑悦回神:“脚、脚崴了!”   谢寄把人扶起身:“先躲好!”   金属碰撞的铿锵声接连不断,江霁初有条不紊地阻止着两把板斧追击谢寄和郑悦。   谢寄捡起郑悦遗落的焘木棍,往房间内瞥了一眼。   天花板、墙面都被染红,和郑悦同住的两个朋友身上布满伤口,头颅都被斩下,来不及闭合的双眼睁到了不可思议地程度,满目惊恐不甘地与他对视。   两把板斧明明被放在顶层,又用焘木困住,怎么会再次跑出来伤人?   板斧见冲不破江霁初的抵挡,索性调转反向,往楼梯另一边的房间冲去。   谢寄拎着焘木棍在板斧即将砍到门锁时一棍子砸上斧身,生生将板斧砸飞。   板斧似被激怒,凌空翻转几下冲向谢寄。   谢寄带着江霁初转身就往楼上跑。   江霁初:“吴康不是没办法碰焘木吗?板斧怎么出来的?”   谢寄脑海中闪过吴康的样子:“拐杖!它有一根拐杖!”   虽然吴康没办法直接接触焘木,但它可以用拐杖把板斧给捞到地上!   所谓“七层看着平平无奇,其实暗处都刻有细小的法阵,这才能将杀人魔镇在其中”的话纯属放屁,是刻意用来扰乱他们视线、降低他们防备的!   谢寄偏头躲过板斧一击,迈过最后几级台阶,此时他和江霁初已经跑到五层。   谢寄还想继续往上跑,可板斧这次比他更快一步,飞身拦在二人面前。 第44章第44章   江霁初横刀在前:“再用焘木压它一次?”   谢寄不太赞同:“治标不治本。”   他们身后是吴鹰费老大劲从杂货间拉出来的东西,堆得有半个人高,因零零散散不结实,跳都不好跳过去。   板斧像是知道猎物已经被逼到绝路,此刻也不再急着攻击,而是分路行动,一把对着谢寄,一把对着江霁初,慢悠悠地朝他们靠近。   高塔的层高和普通楼房差不多,五层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得重症icu。   谢寄一棍子打开冲向他的板斧,迅速从一堆杂物中抽出根足够粗的绳子,在确定栏杆够结实后,用绳子在上面打了个结。   板斧仿佛永远不会力竭,兜头又向他劈来。   谢寄将焘木棍在绳子上绕了两圈,仰头避过一击,从五层直挺挺跌下!   他双手紧握焘木棍两端,坠落带出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板斧紧追不舍,始终对准他的面门。   余光瞥到临近地面,谢寄双手发力借焘木棍顿了下绳子,于二层处猛然侧着向上起身,在一层离地一米处骤然松手跳向右方。   斧锋擦着他的发尾在地面劈出深刻裂痕,而谢寄翻滚卸力,完美从五层回到地面。   他猛地将焘木棍掷向板斧,将其砸得后退数米跌在地上,又从牢笼旁边捡起另一根焘木棍猛地插在斧面上。   板斧疯狂挣扎,可谢寄双手握着焘木棍,不给它任何翻身的机会。   此时江霁初也来到一层,一刀将跟着的板斧劈进尚未完工的牢笼里。   吴康决心要铲除吴鹰,牢笼的焘木棍插得稠密,其威力绝非七层那一堆废料可比。   板斧进去后速度和力量被削弱大半,谢寄喊了声闪开,一脚踹上板斧后背,直将其踢去和兄弟作伴。   江霁初眼疾手快地合上牢笼门,将两把板斧困在其中。   谢寄直起腰,警惕地看着半成品牢笼:“这样不行,它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冲出来,得想办法毁掉它。”   江霁初:“它很结实。”   谢寄:“再结实也得有弱点。”   板斧由握把与斧面组成,谢寄来了主意:“先把它下边的木头烧了。”   所谓分而化之,就算烧了握把板斧还能用,吴康也只能抓着斧身去追着人劈。   那画面太美不说,多少能削减其行动力。   他们从五层的杂货间找到汽油铜盆,把焘木木屑收拾进铜盆里,又在上面浇上汽油,借楼梯的油灯点燃。   做好准备后,谢寄打开牢笼,用焘木棍把两把板斧捞了出来。   板斧重见天日,二话不说就要攻击谢寄,江霁初一刀插进两把板斧握把沟壑处,用巧劲将它们按进铜盆。   谢寄紧随其后,用焘木棍将板斧死死抵在火中。   板斧的挣扎比刚才激烈数倍,江霁初也执起焘木棍和谢寄一起将双斧控制在铜盆中。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板斧握把,并持续向上灼烧,将原本光可鉴人的斧面熏得漆黑。   焘木本就对板斧有克制作用,而且《焘树的一百种使用方法》上面写着,对付邪灵要以火焚之。   不多时,木制的握把就被烧成一堆灰烬,残余的两块金属跌出铜盆,用尽最后的力气飞向远方。   谢寄早就盯着他们,一棍子又将两块金属打在地上。   谢寄:“江霁初!”   他话音未落,江霁初双臂积蓄力量,握着长刀自上而下迅猛劈来!   “咣——”   原本坚不可摧的斧面迸出数道裂痕,自长刀打击处向四周蔓延。   当裂痕来到斧锋处时,整块斧面彻底碎开,化成数不清的裂片。   杀人魔饮血无数的武器终于报废,谢寄舒了口气,用脚踢了踢那堆裂片:“这下仇恨值又得排在第一。”   江霁初收起长刀,一系列的战斗并未令他淌下汗水,只是向来色浅的唇瓣变得有些红润:“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谢寄露出一个笑容:“合作愉快。”   他们重新上楼,路过第二层时,郑悦不知何时又跑回了房间里,抱着朋友的尸体掉眼泪。   从他们进塔到现在,第一天死了一个人,第二天死了两个,今晚上杀人魔操控双斧想杀郑悦房间里的人,在杀了两个后,剩余的郑悦因他们及时赶到被救下,但因为脚崴失去了战斗力,双斧又快又狠,来帮忙可能反会拖后腿。   除他们三个外,十三个人还剩下五个。   可他们从五层打到一层,闹出的动静整座高塔都能听见,吴康身为杀人魔装死不必说,剩下的人也没一个来帮忙,完美贯彻着明哲保身的原则。   这个时候他再一次理解江霁初选他的原因。   他没打算在二层停留,正要离开时却被郑悦叫住。   郑悦抬起一双泪眼:“谢哥,我、我害怕,我能跟你们凑合一晚上吗?”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杀人魔的武器已经被他们烧毁打坏,但不敢保证还会不会有别的手段,以郑悦现在的状态,再遇上杀人魔活下来的几率确实不大。   可他们两个大男人,房间还就一张床……   郑悦读懂谢寄的顾虑:“谢哥,这位帅哥,你们就收留我一晚上吧,我打地铺就行,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就今天一晚上……”   江霁初懒得发表任何意见,一副全凭谢寄做主的意思。   谢寄:“行吧。”   郑悦连连道谢,进屋后谢寄还在想让女孩子睡地板不太好,如果就他自己他可能就把床让出来了,但他还有个搭伙的江霁初。   江霁初本就体寒,后背还带伤,他也不舍得为了陌生人让自己队友受委屈。   好在郑悦很懂事,一进屋就抱着被子跑到床和墙壁间不到两米的缝隙间准备地铺。   对她而言,那道缝隙就是高塔最安全的地方。   郑悦的情绪被极大安抚,她坐在垫子上擦干净眼泪,终于想起对谢寄他们道谢:“谢谢,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今晚就活不成了。”   谢寄:“不用谢,我们也只是刚好听见。”   “这是我第一次来第二层,没想到会这么难,我还是先在第一层多练练吧,”郑悦嗓音还有哭多后的哑,“谢哥,你真的是第一次来第二层吗?怎么这么厉害?”   “在外面的时候喜欢健身,”谢寄捞了一把江霁初,“主要是有配合的队友。”   郑悦看着江霁初那张想把问号顶头上的脸,噗嗤笑了出来:“你们关系真好,这才第二层,是在外面就认识吗?”   谢寄意味深长地对江霁初笑笑:“应该是不认识吧?嗯?”   江霁初:“……确实不认识。”   郑悦读不懂二人间的暗流,只在心底暗暗羡慕,片刻后,她想起了什么:“对了谢哥,我在一层发现点异常,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   天渐渐放亮,雨还在下。   为了赶时间做牢笼,大家都起得很早。   谢寄在楼梯间跟冉元飞碰上。   “谢哥,昨天半夜你们是不是出来,还遇到杀人魔了?”冉元飞关心地打量着他和江霁初,也不知道是关心他们,还是关心他们有没有撞见线索。   祭坛危机四伏,很多人自保就已竭尽全力,谢寄不觉得别人有义务帮忙,也就不在意昨晚其他人袖手旁观。   他摆摆手:“还是那两把板斧,不过已经被烧掉了。”   冉元飞脚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烧烧烧掉了?”   “嗯,它的握把是木头做的,怕火,握把烧掉后,斧身就变得脆弱的多,”谢寄指指江霁初,“然后我们小帅哥一刀就给劈了个粉碎。”   小帅哥:“……”   冉元飞以及后面一起下楼的几人肃然起敬。   “能烧?”   “什么?劈了个粉碎?!”   “怎么敢的啊……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寄没有回答,只跟几人一道来到一层,早坐在太师椅上等着的吴康面色阴沉,一见他们就厉声训斥:“怎么下来的这么晚!不知道今天要重做笼子吗!”   他指着谢寄:“是不是你!昨晚走的时候收拾得好好的,是不是你把焘木棍都弄乱了!”   江霁初冷冷出声:“弄乱你不知道收拾吗?”   吴康还要说话,江霁初将长刀往地上一戳,地板顿时显出几道裂纹。   谢寄拍拍江霁初肩膀:“别跟老人家生气,人家弯腰不方便。”   江霁初:“不能弯腰,不会用踢的吗?”   谢寄忍俊不禁,江霁初是向着他说话,但吴康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调查到真相,现在还不适合撕破脸。   他悄声道:“账先给它记着,待会儿多给它几刀。”   人已到齐,谢寄招呼着众人开始今天牢笼修的补工作。   昨天忙活一天积累下不少经验,修补进行的十分顺利。   吴康脸色也阴转多云,想指挥谢寄上楼拿雕像,又怕江霁初发难,胳膊一转把七层钥匙扔给了冉元飞:“你,把雕像拿下来!”   冉元飞捧着钥匙看向谢寄,却是征求他的同意,见他首肯后才拔腿往顶层跑。   待冉元飞抱着雕像回到一层,谢寄给江霁初递了个眼神,继而和煦地笑道:“终于到了为民除害的时候。”   尾音未落,他忽然飞起一脚踹在吴康胸前,而江霁初适时打开牢门,转眼就将吴康给锁紧牢笼内。   谢寄:“架火除魔,开始。” 第45章第45章   吴康后背撞上栏杆后飞快弹起,想要尽可能远离焘木,后背能躲,脚底和头顶却也都是焘木制成,只能弯腰踮脚,可这动作难度又太高,只能像只猴子来回乱动。   他冲谢寄吼道:“你们干什么!”   其他人也懵了,冉元飞愣愣道:“谢哥,你怎么把吴爷爷关起来?”   谢寄拿过雕像,轻轻在雄鹰翅膀上拍了两下:“出来和你老仇人打个招呼?”   一层大厅凭空吹起阵风,气流在不断旋转中聚成个六七岁大的男孩。   “妈啊!”   “卧槽怎么还有一个!”   “杀人魔!是杀人魔!”   “等等,杀人魔怎么是个小屁孩?!”   吴康看到吴鹰后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怒气冲冲地对谢寄骂道:“你算计我!”   谢寄:“我算计你什么了?焘木是你提供的,牢笼是你让我们做的,我就踹了你一脚。”   吴康:“你,你早就知道!”   有人插进一句:“知道什么?”   谢寄:“知道笼子里这位吴爷爷才是杀人魔。”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村志。   “19xx年,杀人魔来到吴家村,经道士指点,附近几个村庄凑钱建立镇恶塔,将杀人魔镇压塔内。   “而这位小朋友,吴鹰,作为灵童,选择牺牲自己,将自己灵魂锁在雕像内作为镇压杀人魔的法器,一守镇恶塔就是百余年。   “奈何世事多变,百余年后陆续有游人闯入镇恶塔,杀人魔知道还有除掉吴鹰才能重获自由,便借游人之手搜集焘木,好借焘木之威烧毁吴鹰雕像。   “在焘木搜集够之后,我们来到了塔内。它还借了具老人的躯体欺骗我们建造牢笼,吴鹰年幼,实力有限,何况对手还是这么凶狠残暴的杀人魔,只能尽力提醒我们。”   他把吴鹰提醒他们的小动作和众人讲了一遍,众人神色从害怕逐渐化为同情和庆幸。   吴鹰这孩子也太可怜了,还好谢寄发现了吴鹰的存在,不然他们真要烧掉雕像,现在估计早被砍成了一大堆肉泥!   吴康:“吴鹰!你这龟孙!数次坏我好事!”   吴鹰吓得直往谢寄身后躲。   他本来就只是个孩子,又和杀人魔同塔待了百余年,无论有多大的勇气牺牲,对杀人魔的畏惧也都刻在骨子里。   牢笼下面是吴康提前准备的隔火垫,江霁初拎出一桶汽油,也不浇进笼子,专门找了个碗,倒碗里往吴康身上泼。   谢寄划着一根火柴扔到吴康脚下,火焰瞬时燃起。   “啊——!”   “我要杀了你们!”   “你们不得好死!吴鹰!谢寄!”   谢寄对江霁初道:“他看不起你。”   江霁初:“……”这有什么好挑拨的。   吴康被困在牢笼内口中不断溢出□□,他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多处被烧得焦黑,生命力却极其顽强,烧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才慢慢倒在地上,两颗浑浊的眼球却始终怨恨地盯着谢寄。   等吴康彻底没了动静,众人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吴康才是杀人魔,我们差点就完了。”   “杀人魔这就算死了吧?”   “那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当众人接连露出喜色,就连谢寄也搭上江霁初肩膀时,他们身后的一块地板轰然炸开,一道黑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向谢寄。   谢寄露出笑容,反手一推江霁初,二人齐齐闪过黑影的袭击。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壮实男人,他只穿着一条破烂短裤,从头到脚暴露在外的地方全是肌肉,巴掌比人脸还要大,因谢寄躲闪及时,蓄力一击砸空落在地板上,顿时把地板砸出一个窟窿。   杀人魔的本体终于出现。   谢寄早有所料。   吴鹰说过,吴康只是误入高塔的游人,被杀人魔杀死后抢占了躯壳。   既然吴鹰有雕像作为本体,那么杀人魔应该也有,可板斧昨晚被他们破坏,而吴康却还活着,说明板斧不是杀人魔的本体。   他和江霁初搜查高塔时并没有看到板斧,联想到高塔和祭坛相像,他不免猜测高塔是否和祭坛一样,存在代表新手关的负一层。   郑悦向他们提供线索,她不小心跌倒时发现楼梯下的地板声音不对,谢寄猜测杀人魔的本体就藏在楼梯下地板的空间里。   那地方太窄太小,他和江霁初都进不去,就算强行挤进去也会行动受限,反而给杀人魔机会。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杀人魔自己出来。   谢寄看着飞荡的尘烟,对杀人魔的实力有了初步判断。   众人不用他提醒就四散逃开,杀人魔也未加阻拦,一层偌大的空间霎时就剩他和江霁初二人。   谢寄手握焘木棍率先发难,一棍子砸向杀人魔后脑。   杀人魔反手握住木棍,把谢寄往自己身前拽。   不等谢寄迈出第二步,江霁初长刀劈至杀人魔面门。   杀人魔横臂抵挡,长刀嵌入肉里,疼痛激得杀人魔狂性大发!   板斧已经被破坏,一层也只有焘木棍,杀人魔退后举起一把太师椅扔向谢寄,谢寄闪身避过,在杀人魔用椅子砸向江霁初时再次上前,焘木棍狠狠击中杀人魔膝弯。   江霁初飞身踏在太师椅上,借力跳得更高,双手握刀刺向杀人魔右眼。   杀人魔迅速扭头,因谢寄阻拦躲避不及,被一刀削去大半个右耳。   它跪在放声大叫,谢寄趁机将焘木棍刺进杀人魔口中!   焘木棍对杀人魔的克制力度比板斧小太多,杀人魔上下颌使劲,一下子把焘木棍咬断,它吐出口中的焘木段,起身扑向谢寄。   谢寄手撑桌子一个利落的翻身来到桌后,而杀人魔紧追不放,抬脚踏碎桌子再次朝他袭来。   江霁初将长刀扔给谢寄,转身就向楼上跑。   谢寄拿到武器后当机立断,一刀横着挥向杀人魔脸部。   “砰——”   杀人魔半口牙齿被他敲落,一颗颗掉在地上。   杀人魔出世至今,百年前和老道士都打了个平手,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委屈,它虽心中恼怒双斧被毁,却不得不赤手空拳继续追击谢寄。   它速度超出普通人不知凡几,奈何谢寄速度也是一流,江霁初走后,他也不和杀人魔硬碰硬,只跟杀人魔兜圈子。   不多时一层就变得到处都是窟窿,当杀人魔再次咆哮时,谢寄忽然停住。   一根麻绳从五层垂下,底部挽着个漂亮的圈。   他拽着绳圈冲向杀人魔,几次交手后成功将绳圈套上杀人魔脖颈。   五层的几人见他得手,立即将杀人魔吊在空中。   冉元飞大声叫道:“谢哥!好了!”   谢寄向上看,江霁初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仗着有六个人在后面拉绳子,江霁初握住麻绳从五层直接滑下,一脚踩在杀人魔头顶,于半空翻了个身稳稳落在他旁边。   杀人魔手脚悬空胡乱挣扎,可高塔里的麻绳质量着实优越,上面六个人又拉得极稳,它怎么都挣不脱。   外加它早已非人,也不存在窒息死亡的说法,只能被吊在那里来回晃悠。   谢寄还记得早晨江霁初和杀人魔起争执,他将刀还给江霁初:“你先多砍他两刀?”   江霁初:“我有那么记仇?”   谢寄眨眼:“那腕表的事要不就……”   江霁初:“还是先给你做个预警吧。”   江霁初说罢耍了个炫目的花刀,将杀人魔十根手指十根脚指连根切下。   “……”谢寄,“那什么,看在同甘共苦这么久,外加酒菜零食不断……”   江霁初:“给你打个对折。”   五根手指、五根脚指。   ……   谢寄转移话题:“先把它烧了吧。”   为了不烧断绳索,他们先用长刀在杀人魔身上开了几个洞,用焘木沾过汽油后插进杀人魔伤处,再点燃汽油小火慢烹……小火烧杀人魔。   等到杀人魔力竭,谢寄又指挥着五层的六个人把它放下,和江霁初一起把杀人魔丢进没完全烧毁的笼子里,开始大火烧第二遍。   八个人集中到一层,围着牢笼坐了一圈,杀人魔暴起时的恐慌半点不剩,跟烤火似的时不时往笼子里扔木头。   “还好谢哥和小帅哥昨晚就把它板斧烧了,不然这么大块头再配两把板斧,嘶——”   “没板斧也很难打好吧,谢哥刚也太牛逼了。”   “小帅哥也很厉害很聪明,叫着我们去五层配合谢哥把它吊起来,瞧瞧人家这反应速度!”   吴鹰像是对杀人魔还残留畏惧,没敢凑得太靠前,始终待在谢寄身后,江霁初也毫不避讳跟着往后坐了坐,提防吴鹰跟新手关的牛二一样反水。   正常情况下,单用木头很难将尸体烧成灰烬,但焘木不是普通木头,加上浇了汽油,两米多的杀人魔还是在焚烧下不断坍缩,慢慢化为一地的骨灰。   当最后一簇火苗熄灭,谢寄问道:“第二层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江霁初:“也是两个小时。”   谢寄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分,等会儿吧。”   可他们从九点十分等到楼梯上的油灯又熄灭一盏,依旧没有回到主城,高塔的门也依旧无法打开。 第46章第46章   有人不信邪地继续拉着高塔大门,可无论如何用力,那庄严古朴的木门都没有挪动半寸。   “怎么回事?杀人魔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没回到主城?”   “发生了什么?我们哪里没有做对?”   谢寄眉心微蹙。   这一关没有指明要他们完成什么任务,他们只能杀掉boss,或者完成boss的心愿。   他们解决了杀人魔,却没有回到主城……   要么是杀人魔没有死,要么是……吴鹰的愿望不是解决杀人魔。   他转过身,吴鹰垂头缩肩,仔细看的话手脚还在不明显的颤抖。   冉元飞跑到吴鹰面前:“小朋友,我们已经解决掉了杀人魔,怎么样才能出塔?”   吴鹰闻言打了个哆嗦,他揉揉眼,手指沾染上几分湿润,却是不肯说话。   其他人反应过来,跟着围到吴鹰身边。   “小朋友,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吴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寄按住一个气急败坏的闯关者,半蹲在吴鹰身前,语气温和:“不要怕,吴鹰,我们只是想离开高塔而已,你知道怎么离开吗?”   吴鹰眼泪一连串地滑下脸颊:“你们走不了的。”   塔内气氛顿时一沉。   谢寄好脾气地继续道:“为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吴鹰,“我也是在它死掉后才明白,原来它早就和高塔融为一体,它根本杀不死,要想彻底杀掉杀人魔,必须毁掉高塔,不然,不然哪怕你们毁了它的本体,它的灵魂也还在高塔内,可以随时换新的躯壳。”   吴鹰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谢寄却很快明白。   他们虽然烧毁了杀人魔真正的躯壳,但它早已不靠躯壳存活,灵魂与高塔同在。   谢寄:“那你呢?你和塔融为一体了吗?”   吴鹰:“没有,我能感觉到,没有。”   也就是说高塔在建立的时候,建筑材料内可能融进了杀人魔的某些部分,而吴鹰作为灵童只要待在塔内就能镇压杀人魔。   要想真正的解决杀人魔,必须要连带整座塔一起烧掉。   可他们人在塔里,根本出不去,烧塔就是和塔同归于尽。   这是一个死局。   吴鹰蹲在地上,也不知是自责还是害怕,眼泪接连不断地往下掉,说不出的可怜。   江霁初听着聒噪的哭声,目光划过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脑中一瞬变得空白。   接着,他后背那道伤疤突兀地痛了起来。   以伤疤的恢复程度和他的承受能力,那道狰狞狭长的伤口不该带给他多少刺激,或许疼痛只是他的一场臆想。   进塔后冥冥中的不安终于落到实处,明明身在困境,江霁初却荒谬的感到心安。   无论铡刀会有多痛,但它落下来了。   原来如此,江霁初想。   他抬头望向塔顶,目光穿过明明灭灭的油灯楼梯,双眼被刺得微微发疼。   这一关,原来如此。   晦暗的塔顶交错搭着几根木梁,落在他眼中却像是张神情轻慢、胜券在握的脸。   他疯狂挥舞长刀的动作,一句句泣血的质问,一切抵抗都是徒劳无功。   “你早该认清形势。”   “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它们成群结队,而他孤身一人。   “砰——”   有人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猛地踹开本就残破的太师椅,木头撞上墙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而吴鹰还在哭。   江霁初有些茫然。   吴鹰为什么还在哭?   他自己做的选择,凭什么哭呢?   ·   一层残存着烧火留下的呛鼻味道,众人将吴鹰送回七层,集中到三层某间空着的房间内。   “我们出不去就没办法毁掉高塔,毁不掉高塔就完不成吴鹰的心愿,现在怎么办?!”   “今天是第四天,不,已经是第五天了!”   “说这些有个屁用,再给你五十天你就有办法了吗?”   “或许……还真有个办法……”   几个人的目光集中在说有办法的周豹身上。   周豹迟疑地抬手指指天花板,他什么都没有说,答案却不言而喻。   没有明确的任务的情况下,想离开关卡,要么完成boss的愿望……要么,杀掉boss。   能活着来到第二层的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能想到还可以杀掉吴鹰,只是太不人道,没人肯第一个说出来。   “不行,”冉元飞否决道,“吴鹰是为了救村民自愿被锁在高塔,独自镇守高塔百余年,日夜都要对着凶残的杀人魔,他没有做过坏事,没害过人。”   周豹:“那你说怎么办?!”   有人接话道:“我们来分析一下这关的名称,高塔·封疆,封疆指的是吴鹰和杀人魔,我相信大家都能从‘封疆’这两个字上读到祭坛对本关boss的恶意,或许这一关就是要杀掉吴鹰……”   “这不是泯灭人性吗?如果为了离开就杀掉吴鹰,和杀人魔有什么区别?”   “祭坛做的事就有人性吗?它让我们成天面对一次比一次恐怖的怪物和随时降临的死亡,按祭坛的风格,泯……泯灭人性才是活下去的办法。”   “但我们是人!不是怪物!”   “都来到第二层了,你们怎么还认不清形势!重要的是活下去!活下去!你们在外面没有父母、朋友吗?不想回到太平的现实中吗?在这里伪善有什么用!吴鹰它也不是人,它已经是鬼、是boss了!”   “可是……”   “有能力的善良叫善良,没能力的善良叫愚蠢!如果有别的办法离开这一关,我也不愿意选择杀掉那个小男孩,可我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   众人吵成一团,冉元飞大力一拍桌子:“行了!在这儿吵什么吵,吴鹰再小也是个关卡boss,就算我们真要对他下手,谁有把握对付得了他?你对付得了吗?你呢?还有你!”   他喘了口气,目光在谢寄和江霁初间来回移动,还是选择更好交流的谢寄:“谢哥,你说怎么办?”   谢寄沉声道。   “我不赞成对吴鹰下手,他没有过错。   “我也不认为泯灭人性就是通过祭坛所有关卡的方法,这点没人能证明,退一万步说,真靠这种方法离开,人的性格也会有极大改变,现实世界有法律、有道德,回去后根本无法融入社会。   “更何况就算要杀吴鹰,怎么杀?破坏它的雕像吗?杀人魔本就是灵体状态无法找到,再破坏镇压杀人魔的雕像后果只会更不堪设想。   “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许还有遗漏的地方。”   郑悦脚还没好全,她一瘸一拐地和谢寄站到一起:“昨晚杀人魔杀了我两个同伴,是谢哥救了我,而且这些天谢哥的实力大家都见到了,我相信谢哥,也都听谢哥的。”   周豹没好气地哼了下鼻子:“杀人魔灵魂可还在塔里呢,谁能保证今晚死的不是自己?何况第一天死了一个,第二天死了两个,昨天要不是姓谢的就该死三个,今天说不定就要死四个,等明天都不够杀人魔杀的!”   谢寄:“今晚我们多点人一起住,如果杀人魔真的来了就再杀他一次。”   说完后,他看向抱刀贴墙站着的江霁初,自从发现无法离开关卡后,江霁初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江霁初满脸冷淡疏离,声线听不出一丝动容:“谢寄,吴鹰不是人,他是关卡boss。”   谢寄在人情世故中修炼到一定程度,喜怒不形于色早已成为最基本的素质。   可这一刻他眼角却有些错愕。   刚才几人间再激烈的讨论都没激起谢寄心中的波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选择。   可江霁初不一样。   他没有料到,江霁初竟然想靠杀掉吴鹰过关。   谢寄飞速思考着江霁初的理由。   是了,江霁初曾到过第七层,一路看过太多生离死别,队友、兄长都死在boss手中,江霁初恨boss,无论吴鹰是否无辜,都是这一关卡的boss。   他懂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可他还是觉得,江霁初是不一样的。   谢寄:“江霁初,关卡boss不能一概而论,想想上一关的Ann。”   江霁初摇摇头:“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活着出去。”   众人的目光一时古怪起来。   谢寄没管其他人的想法:“我明白,但这一关我们还能想别的办法。想想你哥,他会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替他报仇吗?”   听到谢寄提及自己哥哥的那刻,江霁初心口一震,他分不清是谢寄诧异的眼神,还是后背再度翻涌的疼痛,令他呼吸困难,喉咙干涩得连话都说不出。   谢寄还在等他的答案。   江霁初咬牙道:“谢寄!你以为吴鹰当年答应的时候没想过后果吗?他是自愿的!”   他说着就拉开房间的门,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谢寄抓住手臂:“你去哪儿?”   “不要拦我,谢寄,你有光明的未来,你的父母、弟弟、朋友都在等你!想想他们!”江霁初,“有什么责任我会自己承担,不会脏了你的手,让开!”   不做出努力着急忙慌的杀掉吴鹰,和在最后一刻做出选择,是两种概念。   “江霁初,你冷静一点!”谢寄将江霁初身体掰正,两人视线蓦地相撞,“吴鹰不是自愿的,他是被迫自愿的,没人愿意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破塔里和杀人魔作伴。”   他紧紧按着江霁初:“我知道你担心这一关出意外想尽早结束,也知道你恨boss,但是江霁初,冷静,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霁初:“你知道什么?!你也有弟弟!如果是谢泉……”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妥,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谢寄抓住机会:“我们还有两天,再给我一点时间,江霁初,不要让自己后悔。”   “一天,谢寄,就明天一天。”江霁初一把将谢寄甩开,迈开大步走向走廊内侧,来到他们平时住的房间门口拐了个方向,进了对门的房间。 第47章第47章   江霁初的离开令这场讨论提前结束,夜色已深,大家也都需要休息,剩余的几个人各自分组住下,约定好今晚如果听到什么声音都要出来互相帮助。   谢寄独自躺在房间内的双人床上,这是他闯的第三关,却是第一次和江霁初分开睡。   江霁初这两天太不对劲了。   他可以想出很多条原因,比如忌惮‘杀’,怕它作乱,比如眼下的困境,比如对boss的恨。   可这些都不是令江霁初愤怒的理由。   对。   愤怒。   他从江霁初的反应中感受到一丝悲凉而绝望的愤怒。   那是水面下,最深、最重的东西,平日里从不显露,只在这一关遇到一阵又一阵的风浪,他才能偶然从风浪下窥见一星半点。   他知道他们一定有什么他尚未发现的联系,可江霁初一直讳莫如深多加掩藏,今天在门口争执时却脱口而出谢泉的名字。   他只跟江霁初说过他有个弟弟,却从未说过弟弟叫谢泉。   江霁初不像爱听别人八卦的人,多半是有人主动讲的,这个人一定和江霁初关系亲密。   首先,江霁初知道的太多,如果是一次性讲完,江霁初未必记得住,也没有记一个陌生人信息的必要。   其次,如果不是关系亲密,又怎么敢在他背后嚼他音痴和味觉失灵的舌根。   江霁初的哥哥……   谢寄深吸一口气,把江霁初身世的念头先甩了出去。   现在的重点是怎么离开关卡。   ·   凌晨三点。   “吱呀——”   第七层的锁早就不知道丢去哪里,木门被轻易从外面推开。   惊雷从天边闪过,短暂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混合着平稳的脚步声,来人离摆放雕像的矮几越来越近。   “出来吧。”   吴鹰身形一闪,后背紧贴在柜子上,睁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抬头向上看。   窗外风雨交加,他们在高塔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沉默对视。   大约过了两分钟,还是吴鹰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你是来杀我的吗?”   江霁初蹲下身,让自己处在一个可以和吴鹰正常交流高度:“为什么这么说。”   吴鹰嗫喏道:“你们讨论的,我都听到了……”   又停了一分钟,江霁初缓缓道:“我来向你道歉。”   吴鹰一头雾水:“向我道歉?”   江霁初:“晚上我情绪太激动,说了不好的话,我向你道歉。”   他在回到房间后不久就冷静下来。   是他失态了。   他担心‘杀’会追来继续作恶,这座塔又唤醒他太多不好的记忆。   尤其是吴鹰。   在发现无法离开的那刻,他是真的想要杀死吴鹰。   透过吴鹰,他看到从漫长孤寂与阴冷中诞生的软弱,看到在那份软弱背后悄然冒头的影子,那是在祭坛绝不该有,也决不能有的东西。   他不能软弱,不能后退。   从他双手沾满他哥哥的血的那刻就已经注定。   可他不该被情绪操控,在焦急之中与谢寄发生争吵,还说出那么些不得体的话。   愤怒,或许正是软弱本身。   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开始懊悔,一个人在屋内如坐针毡。   谢寄该多生气?   吴鹰:“所以,你不想杀我?”   江霁初摇摇头。   吴鹰生性单纯,又早早进入高塔没接触过太多的人,至今仍保持着少儿心性,一点也不怀疑江霁初话的真假,当即便笑了起来:“没关系,而且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激动,不能怪你。”   江霁初疑惑:“你知道?”   吴鹰大力点头:“我是灵童,知道很多事情。比如祭坛、关卡、boss,也知道你。”   江霁初听到吴鹰这话本该没有杀心也得起杀心,可他却出奇的平静,没有计较,也没有接吴鹰的话题:“我有一个疑问。”   吴鹰:“什么?”   尽管周遭漆黑,江霁初还是学着谢寄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漠:“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愿。”   江霁初少言寡语,遇见谢寄后一直都是谢寄对外沟通,他们会讨论关卡内容,更多的时候他都像个祭坛百科和称职打手。   前一晚上找到吴鹰,也是谢寄在和吴鹰逗乐,如今只剩下他和吴鹰,沉默比说话的时间还要长。   所幸他向来有耐心,最擅长隐忍和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吴鹰终于道:“你觉不觉得我很过分?”   江霁初抬起手,生硬地揉了揉吴鹰的脑袋:“你被迫自愿镇塔,又是个孩子,有额外念想,不算过分。”   吴鹰:“可是,可是……”   江霁初:“相信谢寄,无论你的心愿是什么,他都能帮你完成。”   吴鹰仰起脸:“那你呢,哥哥,你有什么心愿吗?”   江霁初想到什么事,极为短促地笑了下,那是身体本能的一种反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的。”   吴鹰:“谢寄哥哥能帮你完成吗?”   江霁初肯定道:“他可以。”   江霁初站起身,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必要在这里久待。   临出门前,他忽然回头:“不要随便乱叫哥哥,你可以继续叫他叔叔。”   ·   谢寄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令他有些陌生。   他换好衣服,打算先去洗把脸。   人的生物钟一旦形成,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强行改掉,按理说他和江霁初的生物钟已经同调,可三层的水房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谢寄独自到楼梯边向下看,一层大厅还是原来的模样,昨晚没有人遇害。   他刚要庆幸,却在一堆灰烬中看到了什么。   他匆匆跑下楼,雄鹰雕像被削成两半,正安静的躺在灰烬中央。   “谢哥,发什么呆呢?”冉元飞也走下楼,他想去揽谢寄肩膀,又不太敢,只顺着谢寄目光看去,“卧槽!谁把吴鹰雕像砍了!这可是吴鹰的本体!”   八人很快全都集中在一层,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诧异,并且悄悄看向江霁初。   冉元飞试探道:“这位小帅哥……是……是你吗?”   江霁初面色不虞,快速否认:“不是。”   雕像明显是被利器劈开,江霁初手里还握着自带的长刀,昨天他独自睡一个房间,更重要的是他还意图冲出去解决吴鹰,杀人手法、时间、动机全都充分。   有人小声嘀咕。   “不是你还能是谁。”   “没想到半夜偷偷自己去杀吴鹰……”   “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啊?”   江霁初重复道:“不是我。”   谢寄看向江霁初,而对方也正在看他。   江霁初皮肤本就比普通人白,加上背后刀伤未愈,脸色一直带着点病态的苍白,在这种颜色的映衬下眼底那一圈淡青色便格外明显。   江霁初一晚没睡,谢寄想。   他开口道:“他说了,不是他。”   周豹接话:“谢哥,他说不是他就不是他啊,听说这是你第三次闯关,你们才认识多久?”   谢寄走到江霁初身边:“他说我就相信。”   江霁初僵直的脊背瞬时一松,他感受到自己背上有些发凉,突生的冷汗滑过伤口,本该刺激得发疼,可他却意识不到般,身体还有些轻飘飘的。   冉元飞:“这雕像,是昨晚坏掉的吧?吴鹰的本体没了,我们也还在关卡里……是没有超过两个小时还是有别的原因?”   没人承认是自己破坏的吴鹰雕像,时间也就无从查起。   谢寄捞起雕像,又跟郑悦要了几张面巾纸将上面的灰烬仔细擦干净。   他没有将雕像重新送回七层,而是顺手放进江霁初的外套口袋:“都先去吃点东西吧,吃完我们再一起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口袋中沉甸甸的重量并没有把江霁初拽回人间,谢寄代表亲密和信任的动作让他反应不过来,像个木偶似的被拉着就回到了三层之前住的房间。   看到熟悉的摆设和居住痕迹,以及递到面前的草莓夹心饼干,他才慢半拍地恢复意识。   谢寄拿着饼干在江霁初面前晃了晃:“最后一袋草莓夹心。”   最后一盒……分别礼?   江霁初没去拿那袋饼干,只僵僵站着,嗓子里蹦出几个干涩的音节:“除了死亡,有别的办法解除生死簿绑定。”   饶是谢寄见多识广,一下子也没明白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什么解除生死簿绑定?”   江霁初:“管理生死簿的是‘妄’,如果能找到它,说不定可以让它解除。”   解除绑定生死簿的办法?以前怎么没听江霁初提过?   谢寄有心想问问具体情况,又察觉到江霁初情绪不对:“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   江霁初:“难道你还要和我继续组队吗?”   谢寄:“你想解除?”   江霁初:“你不想?”   谢寄这会儿终于从江霁初紧抿的唇缝中明白过来。   江霁初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结果连做梦说梦话都在不让哥哥杀他,长这么大一路肯定很多艰苦。   这样的成长环境很容易造成一个人的感情缺失,不会交朋友,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对感情关系不信任,出一点问题就觉得会断掉,甚至有的人还会遇到一点小事就反射性地选择自保,主动断掉感情关系。   与其被抛弃,不如主动抛弃来得体面。 第48章第48章   谢寄:“你觉得我在生气?”   江霁初垂着眼睑不说话。   谢寄:“想什么呢,我知道你自从进这个关卡情绪就不对,昨晚不是你的本意,要气也是气那个杀人魔,或者祭坛的女王boss之类的,生你的气干什么。”   说着话锋一转:“哦~难道是你想借机甩开我?”   江霁初立刻道:“我没有!”他赶忙抬头,恰撞上谢寄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谢寄把饼干塞进江霁初手里:“感情没那么脆弱的,江霁初,如果你觉得这个人值得,当你们遇见问题,就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人。”   江霁初眨眨眼,一副接受困难的样子:“是因为我们生死簿绑定吗……”   谢寄哑然失笑,他耐心道:“和生死簿没什么关系,是因为你这个人。昨晚明明还没到最后一刻,如果我没有拦着你,你会杀掉吴鹰吗?”   江霁初抿着唇:“我不知道。”   谢寄:“我觉得你不会。”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想和我继续组队,可以直接告诉我,”谢寄揽着他的肩膀,比对吴鹰还要温和,“但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怀疑我,或者怀疑你自己。我说过,我不会背叛,不会放弃,路还有很长,或许我们还会遇到很多类似的问题,但只要愿意,总能一个个解决的,明白吗?”   无数冗杂的念头在江霁初脑海中盘旋,像烟花般一朵朵炸开,外面乱糟糟的,又是雨声又是底下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可他却只能听见谢寄的呼吸。   他们离得那么近。   江霁初低声道:“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的人。”   谢寄摸了把他的发尾,又在他后颈上捏了捏:“只能说明你前面日子不太好过,但现在遇见我,就是否极泰来的开始,嗯?”   江霁初心中暖暖的,刚要感动,谢寄就放开他重新坐直身体,慢悠悠地道:“不过鉴于你对我的不信任,冰糖雪梨没了。”   江霁初:“?!”   为挽救自己还没吃到嘴里的冰糖雪梨,江霁初反应极快:“我昨晚获得了重要线索,要求将功补过!”   谢寄:“说说看。”   “凌晨三点,我去七层找了吴鹰,”怕谢寄误会,江霁初补充道,“我没想杀他。”   谢寄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   江霁初这才继续说下去:“昨晚回去后我慢慢冷静下来,是我太冲动了,不该跟你争吵,还说那些话。所以我想去找吴鹰道歉。”   谢寄闻言表情愈发柔和。   江霁初能在短时间内冷静、反思,还能拉的下脸去找吴鹰道歉,可见其纯善本质。   他鼓励道:“然后呢?”   江霁初:“然后,我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愿,他说,是。”   谢寄:“别的心愿?”   江霁初抬手摸向墙壁,触感粗糙发凉:“一个孩子在塔内待了这么久,你说除了消灭杀人魔外,他还有什么愿望?”   谢寄顿悟:“吴鹰想出去。”   吴鹰想念真正的天空和雨,想念生活了六七年的村庄,想念爱他呵护他的那些人。   他想要自由。   谢寄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杀人魔被杀后两个小时,他们还没从塔里出去,当时他怀疑吴鹰的真实愿望,但是吴鹰又很快开口,说杀人魔与塔融为一体,是杀不死的,所以众人的焦点都理所当然地集中到杀人魔的身上。   他看向江霁初:“你怎么会想到吴鹰还有别的愿望?”   江霁初咽下饼干,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没有破不开的关卡,我只是在寻找佐证。”   佐证……   他们想杀杀人魔,就得烧掉塔,而他们又在塔中,形成貌似不可破解的死局。   出于时间限制,有人按捺不住,偷偷毁掉了吴鹰的雕像。   谢寄:“你昨晚是什么时候找吴鹰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   江霁初回忆:“三点去找的他吧,我们聊了有十来分钟,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大眼瞪小眼,没说几句话。”   谢寄看了眼腕表,现在接近七点。   他六点左右离开房间,走廊没有人。   假设江霁初三点二十离开,吴鹰雕像就是在三点二十到六点这段时间内被毁,最晚还不够两个小时。   江霁初忽然道:“你觉得吴鹰死了吗?”   谢寄否认:“他如果这么容易死,早就死在杀人魔手里了,就像毁掉杀人魔本身无法彻底杀死杀人魔,毁掉雄鹰雕像也无法彻底杀死吴鹰。我们还是得找离开塔的办法。”   他说着皱起了眉:“我不知道是谁破坏的雕像,但显然不太聪明,昨晚杀人魔没杀人,简直是奇迹。”   他早就提醒过杀人魔尚在,雕像可以一定程度上镇压杀人魔,可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接下来,他们的时间会更加紧迫。   谢寄低声念着已知条件:“杀人魔想离开高塔,吴鹰想彻底消灭杀人魔,自己也想出去……”   他眼前划过初入关卡时荒凉破败的村庄,忽地眼前一亮,喃喃道:“一叶障目。”   江霁初:“想到了什么?”   谢寄唇角翘起:“我们进关卡的目的是什么?”   江霁初:“闯关,活着离开。”   谢寄应道。   “对,我们每个关卡的最终目的都是离开关卡,可这一关我们却一直在想杀人魔,在想高塔,我们思维走进了误区。   “新手关离开牛家村就会受到惩罚,第一层殡仪馆外面是虚无,牛家村、殡仪馆是我们全部的活动范围,可是这一关不一样,我们不是一睁眼就在高塔内,而是在塔外的村庄。   “我之前就怀疑过,既然早晚要被关在塔里,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投放在塔内,而是多此一举扔在村庄。”   江霁初恍然大悟:“因为村庄也是我们的活动空间。”   谢寄点头。   “没错,村庄也是我们的活动空间,我们一直想要离开高塔,但离开高塔并不完全等同于结束关卡。   “也就是说,离开高塔不是最后一步,它只是结束的前提条件。   “这么一想,你还觉得高塔坚不可摧吗?   “一叶障目……离开的办法就在我们眼前,可我们却都没有在意。”   江霁初听明白谢寄的意思,他握紧长刀:“试一试就知道了。”   谢寄按住他:“不急,雕像给我,看看能不能把吴鹰叫出来。”   江霁初掏出裂成两半的雕像摆在桌上,右手拇指冲刀柄一顶,刀身瞬时划出大截,光滑的刀面上映出半张虚弱的年幼面孔。   吴鹰还活着。   而且就跟在他们身边。   身边一直浮着位看不见摸不着的小鬼,本该把人吓一跳,可两人却连惊讶都没有。   谢寄看向刀面映出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可他还是相信江霁初这把高级道具的水平,冲虚空道:“吴鹰,你还好吗?这里只有我和你江哥哥两个人,不要害怕。”   风开始聚集,但威力和带来的凉意比谢寄之前遇见的要少上许多。   须臾后,吴鹰哭得梨花带雨,扁着嘴扑进了谢寄怀中:“呜呜呜有人劈了我的雕像。”   谢寄揉揉吴鹰脑袋:“你看清是谁了吗?”   吴鹰果断告状:“是那个叫冯异的,他今天还污蔑江哥哥!”   江霁初没任何反应。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只是当时确实害怕谢寄误会,既然谢寄对他信任,那别人怎么说就更不放在心上。   谢寄哄着吴鹰:“那我一会儿替你和你江哥哥报仇好不好?”   吴鹰擦擦眼泪,用力地“嗯”了一声:“谢谢谢叔叔!谢叔叔最好了!”   谢寄:“?!”   怎么又成叔叔了?!   罪魁祸首强行插入话题:“我可以试着开门,但接下来还有问题。”   谢寄打断:“等等,江霁初,是不是你昨晚和吴鹰说了什么?”   江霁初恍若未闻:“离开高塔也不是最后目的,我们还是要解决掉杀人魔。”   谢寄:“江燙淉霁初!就是你吧!”   江霁初从背包里找出一块巧克力递给谢寄,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殷勤地帮忙撕开包装:“你刚才没吃多少,再来点吧,一会儿还得干活。”   谢寄抓过巧克力:“好你个浓眉大眼的,说好的西瓜布丁没了!”   江霁初:“!!!”   吴鹰抱着谢寄大腿,大眼睛冲着巧克力眨啊眨的。   谢寄放缓语气:“你能吃吗?”   吴鹰狂点头。   谢寄从书包里掏出来块新的巧克力递给吴鹰,俩大人一小鬼正事不干,坐在一起吃东西。   吴鹰太久没收到投喂,普通的巧克力就像什么稀世珍宝,甚至都不舍得吃完。   谢寄直接将书包交给吴鹰:“放心吃吧。”   吴鹰:“那你们吃什么?”   谢寄:“我们打算今天就离开。”   吴鹰:“可是……可是……你们要怎么离开?”   谢寄:“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   吴鹰:“不能破坏镇恶塔!镇恶塔制约着杀人魔的实力,他之前和你们交手的时候根本没发挥出全部实力,如果镇恶塔遭到破坏,他可能会跟着出去一段距离,等他到了外面就会变得非常危险!你们不一定打的赢!”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没人选择退缩。   他又温柔地揉了把吴鹰的头发:“不用为我们担心,事情早晚要有解决的一天,现在时机到了。它会付出代价,而你,也会获得你该有的自由。” 第49章第49章   一层大厅经过几天的折腾早就不复最初的干净整洁,尸体、木头还有板斧的碎片被拢在最中央,地板满是打斗后的痕迹,还有几个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去的大洞。   众人没多少心思吃早饭,围成一圈待在一起。   镇恶塔本就不透光,充当照明的楼梯油灯又灭了大半,晦暗的光线下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谢寄和江霁初带着吴鹰姗姗来迟,众人看到谢寄后先是一喜,又看到他身后的吴鹰,水便在油锅里轰然炸开。   “怎么回事,雄鹰雕像不是毁了吗?!”   “吴鹰怎么没死……”   “它没死!我们出不去了!”   谢寄向后瞥了眼:“你们自己报仇,还是我来帮忙?”   吴鹰缩到他后面,江霁初则是没把事放在心上。   谢寄笑笑:“好吧。”   他不慌不忙地摘下腕表收进口袋,走到冯异面前:“昨晚是你弄坏了吴鹰的雕像,还在早上把脏水泼给我朋友?”   冯异见识过谢寄的手段,害怕地向后退:“我没想杀它!我不是故意的!不然我为什么没有烧掉雕像!”   谢寄挑眉:“难道不是因为汽油都在杂货间,而钥匙在我手里?”   冯异还想继续为自己开脱:“我……我也是为了大家好!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吗?!”   谢寄:“敢做就该敢当,如果你动手后坦然承认,我或许还会尊重你一下。”   他手臂发力,一拳砸上冯异肚子,后者当即被他打得弓起腰跌坐在地,口中也吐出一堆未经消化的异物。   虽然做法自私愚蠢,但毕竟敢于去杀boss,冯异不该在动手后躲在人群后面撺掇着说是江霁初破坏的雕像。   他这个人,非常护短。   冯异早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捂着肚子坐着缓劲儿,额头上全是冷汗。   没人敢去扶他,也没人敢问。   不等气喘匀,冯异一能说话就对着谢寄骂道:“你在这里假正义有什么用!不一样困在塔里出不去!”   “你出不去,不代表我出不去,”谢寄缓步来到门边,屈指在大门中轴线的位置敲了几下,他微微侧目,“就这儿吧。”   等他退到安全位置,江霁初长刀出鞘。   凛凛寒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划出一道竖直白线。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人间的风灌了进来。   长刀深入门缝,左右那么一别,原本几人协力都无法拉动的大门缓缓开启。   镇恶塔外乌云压顶,雨势不大,倒是狂风一阵接着一阵,将不远处林木吹得东倒西歪,众人瞬时感到湿润的寒意,本该扭头回屋,却因为期待已久也不顾穿得短裤短袖就挤到燙淉门边。   “天啊!门!门!”   “大门真的开了!”   “我们是不是能继续活下去?!”   谢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把雨伞:“大家先在外面呆一会儿吧,塔里……可能会比较危险。”   冉元飞反应最快:“杀人魔没死……谢哥你们想对付杀人魔?”   谢寄应了声。   冉元飞:“那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谢寄将吴鹰的雕像一并交给冉元飞:“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吧。”   说完后,谢寄转身踏上楼梯。   许是杀人魔的灵体感受到什么,整座塔内的空气变得躁动不安,尤其是一层的地板,像随时都有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而他只当没注意到,有江霁初在下面看守,他很放心。   他到五层的杂货间拎出几桶汽油,有条不紊地泼在镇恶塔的墙壁和栏杆上。   路过六层时,谢寄听到里面有声音。   不是没死透的□□,而是一系列细碎、叫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他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反手拿过挂在一边的锁把门给锁了个结结实实。   等他准备好一切,楼底下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谢寄站在第七层朝江霁初喊道:“准备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古朴庄严的镇恶塔,继而伸出手指,毫不留恋地推动楼梯尽头的那盏油灯。   旋转楼梯上的油灯像一串多米诺骨牌,一盏接着一盏向下倒去,每经过一层就通过汽油延伸出一圈新的火海。   谢寄拽着绳子从七层滑下,气流将他的额发与衣摆吹得后扬,而他眉梢眼角写满恣意,火焰在他身后追逐,如同一扇扇不断展开的翅膀。   在他落地的同时,一层地板轰然炸开,从中站起一个两米多高的怪物。   那确实是一个怪物。   躯体由不知道多少具尸体拼凑而成,各处都是不同颜色款式的碎布,碎布之下又是斑驳露着森森白骨的腐肉,更恶心的是它手臂极粗,该长两个手掌的地方接着一男一女两顶头颅,他们嘴巴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在怪物的驱使下张张合合,像两把怪异的蟹钳。   而怪物自己的头颅则比普通人大了近三倍,眼睛靠近额头,没有鼻子,嘴就占了半张脸,明明喉咙处只剩一串骨头,口中还能溢出涎液。 第50章第50章   高大肃穆的建筑坍塌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杀人魔的叫声越来越弱,最终熄灭在细雨与狂风之间,那些久远的罪恶在此刻归为灰烬,而亡魂早等在地府中迎接他们的仇人。   谢寄接过冉元飞递来的大伞,黑色的伞面将他和江霁初与雨幕隔开,热浪未熄,吹过脸侧时还泛着温。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吴鹰抱着自己的雕像坐在泥泞中,脸上淌过几行清泪。   郑悦蹲在他身边,却没有说安慰的话。   经年累月的恨与痛得以终结,是该好好哭一场。   吴鹰哭了半天才哭够,哑着嗓子对众人道:“谢谢,谢谢你们。”   他一一鞠躬,随后跑到谢寄和江霁初的伞下,以一个非常奇特且纠结的姿势,将谢寄的左腿和江霁初的右腿抱在一起,脸埋在腿缝间蹭来蹭去。   “谢哥哥、江哥哥,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谢寄感觉到跟自己紧挨着的那条腿格外僵硬,他稍稍侧目,余光瞥到江霁初强装镇定的脸色,笑着把伞交给江霁初,继而弯下腰,不着痕迹地把吴鹰从腿缝间扒出来。   再不扒出来他怕江霁初一个控制不住把吴鹰也扔火里。   他替吴鹰擦掉眼泪:“不要哭啦,我说过,你会获得你该有的自由。”   吴鹰奋力点头。   谢寄:“接下来想做什么?四处逛一逛还是投胎?”   吴鹰哼着鼻涕:“逛一逛,然后老老实实投胎,希望还能遇上我的爸爸妈妈。”   谢寄:“那我和江哥哥祝福你呀。”   吴鹰被谢寄三两下哄好,他朝村庄的方向走了几步,刚露出的笑容又戛然而止。   记忆中热闹的村子物是人非,斑驳的墙体以及自然腐朽烂掉的栏杆无声诉说着那些他守护的人早已离开。   他被孤独地遗忘在漫长的岁月中,旧人接连故去,村志中没有他的名字,镇恶塔倒塌、杀人魔死亡,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明和意义都被抹掉,成为一抹可有可无的游魂,等哪天看够了,就去寻找自己的安宁。   人群中弥漫的喜悦随吴鹰的茫然无措一同淡去,有人没忍住叹了口气。   说什么封疆,还不是把一个孩子关在塔里,终日沉在黑暗中惶惶不得安。   在世间留得再久又如何,天大的功劳也不过过眼云烟,出塔后什么都没剩下,连张认识的脸都看不到。   冉元飞脑子一抽,对吴鹰问出一句:“你后悔吗?”   他说完就想抽自己嘴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吴鹰却又笑了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村庄掷地有声:“我不后悔。”   他不后悔。   至少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以及可能不计其数的陌生人,都能因此躲过一劫,好好活很久。   不远处传来谢寄的声音:“吴鹰,你父母的名字是叫吴双和陈珠吗?”   吴鹰循声望去:“谢哥哥你怎么知道?”   见谢寄朝他招手,吴鹰小跑过去。   他看到了一座墓碑。   ——吴双、陈珠之墓。   那是他父母的合葬墓。   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再次混着雨水滚滚而下,吴鹰跪在墓碑前,不顾冰凉的温度与坚硬的棱角,瘦弱双臂紧紧搂着墓碑,放声大哭。   冉元飞将功补过,赶忙跑过去替吴鹰撑伞。   谢寄目光分外温柔:“墓碑后面写着你父母的生平,你进塔后,他们在塔边陪了你一段日子,接着变卖家财,四处寻找能彻底消灭杀人魔、救你出塔的办法,可惜时局混乱,穷尽一生也没有找到,临终前又回到村子,托人把他们葬在你身边,好永远陪着你。”   谢寄想起本关关卡名称上的封疆二字。   再大的恶意,都有人愿用爱替你抵挡。   隔着雨幕,谢寄恍惚间看到旧日的那片海,潮水汹涌袭向岸边,一次又一次试图将他吞没。   在大海的最深处,有最绝望凄厉的哭喊。   他低声道:“总有一些人,是怎么都不能忘的。”   江霁初侧过头,塔外有风,雨水不可避免地会刮进伞下一些,谢寄端庄周正的眉目经雨后像被墨洗过,显得浓郁而深邃。   方才在火雨之间与杀人魔斗狠的男人敛起一身凶性,只笔直儒雅地站着,战斗前摘下的腕表重新戴了回去,随地心引力垂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因温度过低,手背泛着层冷白,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像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鬼使神差地,江霁初抬手覆上谢寄的手背。   谢寄一愣,转头去看江霁初,而后者只望着似有晴意的天际:“是。不能忘。”   他笑了笑,拇指和掌心卡着伞柄,用剩下的手指去碰江霁初的指缝,勾着人一起握伞:“表现不错,冰糖雪梨和西瓜布丁不扣了,再给你弄个麻辣香锅,回去给我讲讲那几个boss。”   江霁初:“好。”   这次吴鹰哭了很久,直到他们即将离开才停下。   在升腾的白色雾气中,江霁初听到吴鹰冲他道:“江哥哥,你要相信!无论多远、多久,命运肯定会送人到你身边陪着你,带你离开泥沼!”   江霁初眼角微弯,如冰雪初融:“我相信。”   他不感谢命运,但他感谢陪在身边的人。   ·   平民区比贫民区干净得不是一丁半点,它相当于外面的新一线省会,到处高楼林立,让人生出回到现实世界的错觉。   谢寄打开生死簿。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高塔·封疆   关卡等级:第二层   关卡分值:5000-10000   参与人数:十三人   所得积分:10000   剩余积分:14000   持有者:江霁初   关卡名称:高塔·封疆   关卡等级:第二层   关卡分值:5000-10000   参与人数:十三人   所得积分:10000   剩余积分:13700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关。   他将生死簿递给江霁初,又看了看时间:“先找个地方住还是先吃顿午饭?”   江霁初:“吃饭吧。”   待在镇恶塔的几天里都吃的速食,刚刚又和杀人魔打架,而后又在雨中站了快俩小时,很需要吃顿热乎饭犒劳犒劳自己。   谢寄跟着熟门熟路的江霁初来到小吃街,和贫民区一样,在街上开店的人外貌与常人无异,据江霁初说,这些人有的是祭坛安排的非人类,也有一些是官方雇佣的普通人。   升入平民区后又有新的获取积分的办法——给祭坛打工。   虽然所获得的积分微薄,但好歹不用拿命去换。   他们叫了两碗牛肉拉面,平民区的物价比贫民区也要高一些,一碗面一百积分。   正值饭点,店里生意红火,十来张桌子坐满大半。   平民区的人也比贫民区的更有生气些,边吃饭边讨论着新鲜八卦。   “今晚去广场看灯吗?”   “不去,最近祭坛不太平,老老实实在宾馆待着吧,别到时候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虾米再被殃及。”   “谁跟谁打架,说说说说。”   “那可多了去了,就最近这段时间,‘酒’跟‘淫’打了一架、‘妄’跟‘淫’打了一架、‘酒’跟‘杀’打了一架、‘妄’跟‘杀’打了一架、‘妄’跟‘酒’打了一架……”   “它们怎么不混战呢……这乱七八糟的。”   “可不是吗,据说是‘盗’的位置空了太久,这四位都想争一争。”   “等等,这四位不都有身份吗?怎么还要抢‘盗’的?”   “兄弟,新来的吧?每个身份都对应着一种权利,谁还不想多握在手里点?听说尤其是‘妄’跟‘酒’,争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淫’也想争,毕竟‘淫’这名字不太好听,换换也挺好的。”   谢寄暗叹面馆是来对了,能听到这么多信息。   他朝对面的江霁初挑挑眉:“这四个boss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江霁初面早已吃完,正喝着三十积分一瓶的碳酸饮料,他松开嘴里的吸管,理了理思路:“‘杀’相当于女王的一条狗。”   “砰——”   不知谁的勺子从掌心一滑整个掉进碗里。   江霁初说话时刚好遇到面馆短暂的寂静,他字正腔圆,直接将短暂的寂静无限延长。   每位客人都面露惊恐,看他像在看死人。   虽然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说‘杀’是女王的狗啊!   你在祭坛主城平民区!   ‘杀’说不定能听见啊!   江霁初顶着各异的眼神,自然地继续。   “它是女王身边的护卫,负责保护女王的安全,直接听命于女王,最大的性格就是没性格,铁血机器。   “‘妄’是个骗子,嘴里基本没一句实话,它是四个boss里最爱权利的那个,负责生死簿的派发,成功通过祭坛新手关都会得到的那本生死簿就是它派人发的。   “‘淫’你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垃圾,此人……此boss心术不正,负责主城治安管理,我们当初都说它私底下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实力也是四个boss里最弱的那个吧,听说经常被其他三个boss按着打。   “‘酒’脑子不太正常,是个精神病,负责管理关卡内容,我们遇到的每一个关卡都是它安排的,此boss行为举止跳脱,不按常理出牌,有事没事就找‘妄’和‘淫’打架。”   等江霁初说完,面馆里就剩了他和谢寄两个人,就连店主都怕被牵连,跟其他客人一同跑了出去。   一番话拉了四个现役boss的仇恨,谢寄看着空荡荡的面馆,第一反应竟然是还好这家店是先付款再上餐,不然说不定得赔多少。 第51章第51章   在长久的寂静中,谢寄问出他第二个关心的问题:“你说的话,它们能听到吗?”   江霁初:“看运气。”   谢寄:“那你就不怕它们找你麻烦吗?”   江霁初:“我不说就不会在第七层遇到它们了?”   谢寄想想也是,反正到了第七层都得短兵相接,他不认为现在说几句好话到时候四个boss就会放水。   吃饱喝足后,他们找了间宾馆住下。   和贫民区的命名方式差不多,宾馆叫“平民区第72号宾馆”,好记,就是没特色。   他们要了对门的两间房,一天一百积分,有事要商量时就待在谢寄房间。   以他们现在的积分储备和平民区生活物价,能住近两个月。   但按江霁初的说法,祭坛不会让你安安生生住在主城区太久,如果两个月内不继续闯关,将会被强行传送进当前通过的最高关卡层数的下一层。   祭坛的关卡分三个等级,新手关到第二层是第一等级,第三层到第四层是第二等级,第五层到第七层是第三等级。   有人为了躲避危险,会抓住最后的时间限制去低级关卡刷分,但为平衡关卡内成员水平,只要来到平民区,最低只能刷第二层,也就是有‘五戒’属性的关卡。   比如上一关遇见的冉元飞,就是到过第四层,又回去第二层见识见识代表‘杀’属性的关卡。   谢寄听完这个说法后问道:“能通过第六层的都是不凡之辈,再去第二层应该就是小菜一碟,如果这种人每三个月去第二层刷一次积分,岂不是能在祭坛活很久?”   江霁初“嗯”了声:“前提是你能忍得住,都已经到了第六层,距离开只差临门一脚,祭坛改革后闯第七层若侥幸未死还能去新手关重新来过。据说当初规则下放没多久,苟在第六层的高手死了有十分之七。”   谢寄:“这么多。”   江霁初眸子里闪过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虽说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但第七层的危险绝非等闲,哪有那么幸运能活下来,没死的十分之三里绝几乎都是没去送死的。”   听起来像是女王嫌苟在第六层的人太多,所以改革收割一波人数。   谢寄又问道:“你之前说找‘妄’可以解除生死簿绑定……我没有想解绑的意思,但听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第七层以外的地方见到boss。”   江霁初点点头:“boss一般都待在尽头的巨大祭坛里,但像‘淫’管理主城治安,普通人有时候会需要投诉,所以‘淫’在平民区有类似办事处的地方,一个boss设立,其他boss都要跟上。不过大多数时间它们都不待在办事处,要找得碰运气。”   谢寄手肘撑在桌子上,一手托着下巴,静静消化整理着新获得的信息。   祭坛整个系统已经比较成熟,平民区给人的感觉也比较安逸,太安逸的环境会引人沉溺,从而忘记危险。   有很多人不愿在越来越难的关卡中求生,选择在平民区刷低级关卡苟活。   他绝不会待在平民区,也不会待在祭坛。   无论多难,他都要回到现实世界。   他的亲人、朋友、事业都在等着他。   不知道谢泉怎么样了……   “还有别的问题吗?”江霁初忽然道。   谢寄本来想问问平民区这么大,有没有类似情报点,或者能发布寻人启事的地方。   他想找找有没有新进祭坛的Z市人,好打听打听他车祸的后续情况,了解谢泉的安危。   但考虑到祭坛和外面的时间比,以及为了公司稳定,就算出什么事也会对外界保密,除非他的秘书也一并来到祭坛,但这个概率好比他现在出门摔一跤能直接一路滑过第七层,索性作罢。   谢寄:“暂时没有。”   江霁初拎过外套起身:“那我出去一趟,平民区治安比贫民区好很多,你可以到处逛逛买买东西,或者去广场看看四个boss都长什么样子,地图楼下一百积分一张。”   谢寄随口问道:“你去哪儿?”   江霁初:“去找我朋友,再去一趟墓地。”   谢寄:“那晚饭还回来吃吗?”   他说得自然,江霁初却是愣了下。   谢寄:“怎么?”   江霁初神情一哂,继而转成个浅淡的笑容在唇边化开:“吃,不过我可能要回来晚点。”   谢寄从江霁初的表情变换中读出那句未出口的话。   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江霁初类似“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这种亲密又生活化的问题了。   偏偏江霁初脸皮薄且话少,就算有所触动,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谢寄心头闪过一阵酥麻,他开口道:“那你路上慢点,不用急,我也出去逛逛。中午吃的多,咱们大不了晚上晚点吃。”   江霁初应了句好,随即出门离开。   谢寄估摸了下他们住的宾馆和墓地的距离,江霁初还得去找朋友,许久不见怎么也得聊一会儿,这么算的话晚上其实不一定赶得回来。   但既然江霁初说回来,那就肯定会回来。   他哑然失笑。   这小子……长着一张能恃靓行凶的脸,端着一副近我者死的性格,但相处久了,还挺可爱的。   主城对身体有恢复作用,一顿饭外加聊天的功夫,在第二层里积累的疲劳已经去了七七八八,至于精神上的损耗……对他来说这点损耗不值一提。   谢寄伸了个懒腰,决定出门逛逛。   他在楼下买了份地图,平民区各种功能区一应俱全。   天气渐凉,得买几套衣服,不过江霁初也没买,等改天一起去。   这么大的平民区,应该有修腕表的地方,得赶紧把江霁初腕表修好,省得每天都提心吊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   ·   某高档小区。   平民区房间100万积分起步,条件好的还要看情况加价,江霁初面前的这栋大楼里都是大平层,视野开阔,功能完善,价格已经接近选拔区的一套房子。   他按照记忆来到十八层。   门铃响起后不久,他听到了软糯的男声。   “请问你找谁?”   江霁初淡淡道:“殷霖。”   片刻后。   软糯男声:“他说他不在家。”   江霁初:“……”   客厅坐着看电视的殷霖:“……”   江霁初按住太阳穴突突的青筋:“时知别是吧,告诉殷霖,我姓江,江霁初。”   “你认识我?”时知别,“殷霖,他说他叫江霁初。”   这下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   一个肩宽腿长,面容姣好的男人站在门边,眸中难掩惊讶错愕,眨眼间眼尾那颗泪痣跟着忽闪:“真的是你……”   被殷霖完全挡住的时知别只有一米七七,扒着殷霖手臂往外探头,婴儿肥未退的脸上满是好奇。   江霁初:“是我。”   殷霖嗓音暗哑,似是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先进来。”   殷霖和时知别的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柜子上、窗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到处充斥着生活气息。   江霁初换好鞋,跟着殷霖来到布艺沙发边坐下,先是没什么情绪地评价了句过得不错,又对端来果盘的时知别道:“谢谢”。   时知别:“不客气,你想喝点什么,家里有牛奶、茶、咖啡,还有鲜榨的西瓜汁。”   江霁初:“西瓜汁就好,麻烦了。”   时知别穿着双印有小兔子的拖鞋,哒哒哒地给他端来杯西瓜汁,看了眼殷霖,继而懂事地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殷霖趁这段时间收拾好情绪,可当开口时还是能听出些许高兴居多的复杂:“你还活着,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在了第七层。”江霁初喝了口西瓜汁,还挺甜。   殷霖:“其他人呢?”   江霁初动作一顿:“说来话长。”   殷霖:“慢慢说。”   江霁初:“长话短说吧,我这次来找你有很多事,但谢寄还在等我回去吃晚饭。”   殷霖:“谢寄?他怎么没来?”   江霁初没回答殷霖的问题,将当初他们分别后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大平层在精心布置下温暖明亮,像是祭坛世界中格格不入的一隅,外面再大的风浪,再阴沉的黑暗都被窗边那条普通的浅橘色窗帘安然阻隔。   可时过境迁,触手早就悄无声息地来到窗外,不知何时就会破窗而入,碾碎将这一室温软。   或许永远不会,或许就在今晚。   江霁初:“但凡我或者谢寄出了意外,下一个就是你。也有可能不用等我们出意外,时知别的价值已去其一,你又一直故意停在第六层,女王已经忍了你很久。”   殷霖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但知别他……”   江霁初:“只要你能通过第七层,就能对女王许愿换他生命。”   殷霖:“你们当时队伍那样强大,到第七层又是个什么结果。”   “如果不是被背叛!”提及当时的背叛者,江霁初情绪明显波动,但他又立刻控制住,深呼吸过后,他缓缓道,“其实就算没有叛徒,我们也无法离开祭坛,但这次不一样,殷霖,我找到结束这一切的办法了。” 第52章第52章   谢寄独自走在平民区的大街上,边走边观察环境和人,仔细看的话和现实世界还是有不少差别。   大多数人都得为生存积分和永无停歇的关卡发愁,街上的人精神气没现实世界那么好。   他一路来到祭坛广场,穿过冗长的玉石长道,再绕过一片还带闪灯的喷泉,在广场正中间见到了江霁初所说的boss雕像。   五个底座剩了四个,原本的五角星形状化为前窄后宽的梯形,雕像连底座近十米高,外层刷着黑色的漆,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给人一种森寒的感觉,好像无论再炽热的光落到雕像上时都会被吞没殆尽。   四个boss俱披从头遮到脚的黑色长袍,带着漆黑面具,站姿稍有不同,但没拿武器没露脸,连性别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底座上刻有名字,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谢寄围着雕像转了一圈,正打算走时,多年培养出的本能让他感到丝异样。   从路过商场时就有人在跟着他。   不,或许更早。   他蹲下身系鞋带,借机用余光瞥向身后。   在他观察的同时,一抹黑影迅速窜到棵粗壮的树后面。   还挺敏锐。   谢寄默默计算。   这个距离就算他以最快的速度也来不及,如果对方再对附近环境熟悉点,随便往人群一钻就是泥牛入海。   可他祭坛人不认识几个,谁会跟踪他?   谢寄心中冒出无数种可能,动作却未停顿,起身后继续往前走。   他不怕对方袭击,真想找他麻烦不会躲躲藏藏,如果是实力不济就更没必要担心。   他从雕像走到广场西门,直到离开广场,那个人都没有再跟上来。   会是谁。   之前在关卡里见过的人?还是江霁初跟他恶作剧?   不对,江霁初没这么无聊。   时间渐晚,他得回去等江霁初一起吃晚饭了。   然而他刚一转身,刚刚念叨过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平民区治安水平一流,江霁初把刀放在了宾馆,两手空空出的门,回来时却拎着个长条形的盒子,正步速略快地走着,见到他也有些意外。   谢寄挥挥手:“回来了?”   江霁初:“嗯。”   谢寄左右看了看:“你这一路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江霁初不明所以,谢寄将被跟踪的事告诉江霁初,他们俩现在深度绑定,如果真有什么意图不轨之人,说不定也会跟踪江霁初。   江霁初听过后略一思索:“可能是一些组织。”   不等谢寄问,他主动解释道。   “有人的地方就会形成组织,平民区有不少人在组成五人队的情况下又结成更大的组织,好分享信息,研究更安全活下去的办法。   “虽然我们只过了新手关和两个低级关卡,但正常情况下,这两种关卡的死亡率至少在百分之五十,因为你的存在,死亡率低上不少。   “这些信息早晚会被一些组织知道,而你尚算新人,他们想要招揽你无可厚非。”   谢寄:“那也不应该这么偷偷摸摸。”   江霁初:“‘淫’很怕死,所以在它治下,主城极少出现夺人性命的事件。”   谢寄还是觉得那抹黑影给他的感觉不太对:“等Ta下次出现再说吧。”   他欲往回走,却被江霁初叫住。   日光还未散尽,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青年恰站在灯光下,不太熟练地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   谢寄接过盒子:“什么东西?”   江霁初:“打开看看。”   盒子比他预料中沉,他按下锁扣,盒盖应声而开。   绒质的托盘品相上佳,其中的凹槽间静静躺着一把银色的手//枪。   枪身没有一丝花纹,线条流畅,色泽冰冷。   谢寄无端想起江霁初长刀的刀锋,二者虽非同一材质,给人的感觉却很是契合。   殡仪馆关卡中,江霁初曾说他弓很准,还问他枪法怎么样。   难道……   谢寄不太确定地问:“给我的?”   江霁初:“嗯。”   谢寄合上盖子:“太贵重了。”如果他猜得不错,这把枪和江霁初的长刀一样,都属于可以带进关卡的高级道具,虽然他没了解过高级道具的价格,但绝对是千金难求。   江霁初直接把盒子极其不雅观地强行塞进他裤袋,还好他裤袋够大,不然得当场撑烂:“不用感动。我只是帮枪找了个能用它的,好在我抗怪时能给我远程支援。”   谢寄:“……”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矫情。   他记得江霁初在选拔区买了套房子,但他们现在还没过第五层,进不去选拔区。   想来是江霁初特地找了住在平民区、但通过第四层的朋友,让朋友帮忙取的枪。   送东西也送得挺傲娇,谢寄以前总觉得这种类型比较麻烦,现在看多了竟觉得有点可爱。   改天多做点江霁初爱吃的菜好了。   谢寄笑笑,打算先把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   江霁初反手给他按了回去。   谢寄:“不是……”   江霁初:“你如果不要,它只能落得个书柜吃灰的凄凉余生。”   谢寄:“我说……”   江霁初:“你怎么这么麻烦?”   谢寄:“两把枪撞上了……”   江霁初:“……”   按着盒子的手立刻缩回原处,江霁初整个人往外迈出半米。   见江霁初又羞又恼,谢寄笑得更开心,他左手握着盒子,右手把人给重新揽回来:“我知恩图报,想吃什么直接报菜谱。”   江霁初没跟谢寄客气,早有准备似的报出一串菜名,谢寄一一应下。   二人边说边走,路过一家商场时谢寄忽然停住:“对了,我下午进去问过,里面有家修表的店,要不要进去看看?”   江霁初当即不顾得什么吃不吃,主动拉着谢寄往里走。   谢寄说的店坐落在商场一层的尽头,只有两平米见方,跟周围热热闹闹的散装零食店一比显得分外可怜。   店门处架了张木桌充当柜台,桌后面坐着位四十出头、长相忠厚老实的男人。   谢寄他们到的时候,男人正在用布洗洗擦拭桌面。   见到谢寄,男人热情地招呼道:“谢先生,来了啊。”   谢寄:“就是我这位朋友的腕表,麻烦你看看能不能修。”   男人拿到腕表细细打量,满脸可惜地叹了口气:“好东西啊,怎么就断了呢。”   江霁初瞥了一眼罪魁祸首。   谢寄自知理亏,轻咳一声:“咳,怎么样,还能修好吗?”   男人:“能的,能的,不过得费些功夫,要不你们先在上面逛逛,等俩小时后再来拿。”   江霁初:“修不好也没关系,只要别弄坏表盘。”   男人:“小兄弟你就放心吧,经我手的表没一千也有八百,你这问题不大,要修不好我头给你当球踢。”   江霁初心里正吐槽他踢什么球,谢寄就在他耳边道:“我下午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他在帮别人修表,技术没问题。”   他这才放下心,和谢寄一同往楼上走。   今晚本来该由谢寄掌勺做两个甜点,但江霁初修表心切,甜点只能延后,中午在外边吃的面,晚上也在商场找了家风评不错的店凑合吃了一顿。   两个大男人也不喝酒侃大山,一顿饭连等带吃才用了不到半小时,谢寄提出商场里有卖服装的,可以趁机逛一逛。   正值饭点,服装区人不多,但算不上冷清。   现实世界在不断发展变化,而祭坛主城时间比外面快近三十倍,其发展水平却和外面同步,或者说,是外面什么样,祭坛就模仿变成什么样。   不过想想也是,待在祭坛的要每天为关卡和积分发愁,哪儿有那么多功夫去给你发展科技。   但小的方面或许不被注意,从茅草屋慢慢到高楼大厦这么大的改变一定经过女王首肯。   让祭坛的“蝼蚁”过得舒服点,或许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 第53章第53章   在谢寄来到平民区的第二天,江霁初所说的组织就陆续找上了门。   大组织还像模像样地跟他谈各种好处,谈各种利益分配,小组织直接画大饼。   谢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大多数时间都是孤身一人,回来后直接接管谢家企业,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画饼,听新鲜还听得挺乐呵。   最有意思的是有人认出他现实世界的身份,还想跟他要个签名。   他对这些组织都没兴趣,祭坛的基本情况有江霁初就够了,至于把组织做大做强,更是没什么用,他的目标只有回家。   另外还有一些散人问他组不组队,其中不乏到过第五关的高手。   但江霁初嫌这个太笨那个太丑,太高太矮都不行,也不管能不能打,仿佛不是要去闯关,而是要举办选美101。   谢寄充分尊重江霁初这个第一队友的意见,而且主动送上门的这些人里也确实没太满意的。   令他意外的是,过了这么久,江霁初背上的伤竟然还没好,不过江霁初说不影响行动,再具体的就继续讳莫如深。   他们没在主城休息太久,等把许诺给江霁初的菜轮过一遍,就又走进了祭坛之中。   杀盗淫妄酒。   既然上一个是杀,干脆按照顺序来。   ·   太阳被暮色泡了个透,只堪堪在山尖留下指甲盖大小的弧形,发出来的光少到不值一提,天际虽然泛黑,却黑得很是清透,抬眼望去就是一片无遮无拦的大好星空。   四周起伏的山脉连绵不绝,盆地里没什么顺序地列着几十户人家,虽因过了饭点没升极具诗意的袅袅炊烟,但好在零星灯火足够静谧,比起来平民区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像是祭坛中最安详太平的一隅。   谢寄站在乌泱泱的队伍末尾,江霁初就在他身侧,他唤出生死簿,二人飞快地看了一眼。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蛇果   关卡等级:第三层   关卡分值:10000-50000   参与人数:十三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12250   持有者:江霁初   关卡名称:蛇果   关卡等级:第三层   关卡分值:10000-50000   参与人数:十三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12400   蛇果……总不会是吃的那个蛇果吧?   谢寄脑海中迅速闪过古今中外多个关于蛇果的隐喻。   十三个人里又分成几队,各自结伙往周边稍微散开,好显得不那么拥挤,也好偷摸说点不愿意让人听见的话。   谢寄瞅了眼不远处的村子:“祭坛是不是民俗啊、村庄啊之类的关卡太多,怎么总遇到这种田园生活。”   江霁初:“是多一些,但不至于太多,概率问题吧。”   谢寄又用眼神示意江霁初背上的伤:“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山间冷风一吹,寒意直往心口钻,是挺不舒服的,但江霁初就算别的什么都不行,忍耐力强得出奇,他正想说没有,余光瞥到什么,睫羽略一忽闪,破天荒地蹦出来一句:“有点。”   可话出口后那刻又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卑劣,忙不迭补充道:“只一丁点,跟没有差不多。”   江霁初承认不舒服?   谢寄像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小子被砍得皮开肉绽都不肯哼一声,现在竟然能承认不舒服?   他不由有些担心:“这两天都在主城,也没怎么动啊,让我偷偷瞄一眼是不是恶化了。”   江霁初一把将谢寄的手拍开:“没恶化,只是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再进关卡的心理原因。”   谢寄失笑:“这才几天。”   江霁初低声道:“由奢入俭难。”   谢寄刚要说点什么,就听一道熟悉的男声自前方响起。   “谢哥?”冉元飞拨开人群,语带惊喜。   谢寄还记得这位上关遇见的青年,冉元飞各项能力在水平线稍微靠上一点,性格比较活泼,在谢寄这里算是加分项。   他略一颔首:“好巧。”   虽然谢寄对冉元飞印象平平,但他却在冉元飞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英俊、强大、善良、果断,仿佛有谢寄在,再难的关卡都能迎刃而解。   冉元飞笑弯了的眼中闪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情绪:“太好了,这关有谢哥,还有这位小帅哥在,肯定不成问题!”   他们还没聊上两句,又有人自队伍前方叫道。   “哥?!”   谢寄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循声望去。   谢泉穿件大红色短袖跟浅色牛仔裤,脚下蹬一双洞洞鞋,照旧贯彻着匪夷所思的审美,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上又惊又喜,因笑容太大,嘴侧还挤出两个圆润的小酒窝。   谢寄:“小泉?”   谢泉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也不管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拔腿就冲向谢寄来了个结实的拥抱:“哥,真的是你!”   和谢泉纯然的喜悦不同,在最初的激动过后,谢寄还掺杂着不清不明的复杂。   他当然很高兴能遇见谢泉,但谢泉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谢泉在那场车祸中也是受伤颇重,而且也要在漫长的关卡中艰难求生。   谢寄面上丝毫不露,笑着拍拍谢泉的后背,将人从身上给撸下来:“你怎么也进来了?”   谢泉眨巴眼睛:“昏迷后再一睁眼,就遇见个黑无常说我快死了,想不想活,我当然想活了,病好不容易治好,就这么死了都对不起哥你三个月的陪床,所以就答应进祭坛闯关。”   他和谢泉同时出事,应该也是同时开始闯关,可他跟江霁初的闯关速度比常人快上不少,没想到竟能在第三层和谢泉遇上。   谢寄大有吾弟初长成的欣慰:“都来到第三层了,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吗?”   谢泉“啊”了一声,朝身后叫道:“思悠!思悠!”   叫完后又指给谢寄看:“我新手关的时候遇见了思悠,她特别厉害,我又欧皇附体特别幸运,来,哥,我给你介绍下,这就是我队友,思悠。”   被叫做思悠的女人和谢寄差不多大,七月流火,天气指不定哪天就要转凉,她却还穿着利落的低胸小吊带,腰腹垒了几块漂亮匀称的肌肉,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化着淡妆。   当思悠走到谢寄面前时,他还闻到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谢寄友好地朝思悠伸出手:“你好,我叫谢寄,这些日子小泉承蒙照顾。”   “互相照顾,”思悠嫣然一笑,“早听谢泉提起过你,没想到能有缘见到。”   二人都已离开象牙塔多年,深谙社交规则,鉴于谢泉这一层关系,握手的时间比平时稍长,却又恰到好处地不至于冒犯。   思悠收回手,目光飘到谢寄身后半步的江霁初身上:“更令我没想到的是,能在这儿见到老熟人。”   江霁初神色寡淡,和见到谢寄的谢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甚至只点了点头,没半分热情可言。   谢泉这才注意到江霁初,再次惊讶起来:“你你你,你是江霁初吗?”   江霁初面对老熟人都懒得奉送一个字,却看在谢寄的份儿上,难得可贵地开了尊口:“你是?”   “真的是江学长,我这什么运气!”谢泉,“咱们一个学校的,我医学系大一生,再开学就该大二了。”   江霁初再次点点头,Z大几万名学生,谢泉不过是几万分之一,可他又想到这几万分之一是谢寄的弟弟,突兀地补了句:“你好。”   谢泉:“学长好学长好!”   谢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感情都互相认识。”   谢泉感慨:“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一队十三人,四个人都和谢寄有关系,好好地闯关变成了同乡认亲会。   说话间,一位老人沿着山路小跑过来。   “有缘千里来相会,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你们就是省城来的专家吧,久等了!”   老人年过五十,精神很是健硕,一路跑上来只小喘着气:“我是陈家村的村长,陈存,专家们辛苦了啊!”   谢寄从兄弟相认的剧本脱出,一秒进入战斗状态,他风度翩翩地弯了下腰,虚扶陈存一把:“陈村长辛苦。”   陈存连连摆手:“应该的,我老头子年龄大了,害各位专家在这儿等这么久。”   谢寄:“陈村长哪里话,劳烦您跑这一趟才是不好意思,大晚上的,山路还不好走。”   “嗐,我在陈家村住了一辈子,这点路算什么,倒是各位专家为了祖国考古事业翻山越岭跑到我们这山沟沟!”陈存,“走走走,我领各位专家先回招待所,你们辛苦一路,应该饿了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先吃饭!”   几句话的功夫,众人的摸清了自己的身份。   ——来陈家村考古的专家。   谢寄他们一路跟着陈存来到村子尽头的招待所,建筑看上去有些年份,外面那层薄薄的漆随着岁月变得叫人摸不透原来的颜色,但好歹是砖瓦水泥建起来的,今晚总算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落脚。   村里没那么大桌子,十三个人分成两桌,每张桌上荤素齐全,中间还摆了盆紫色的果子。   果子长得像苹果,又比苹果要细长,但谁家苹果也没这么深亮的紫。   有人福至心灵地问:“村长,这果子在外面没见过啊,它叫什么?”   陈存嘿嘿笑道:“这是我们山里的特产,叫福秀,很好吃的。”   那人随意地擦了下,咬下去清脆多汁:“嚯,真的好吃,好甜啊。”   谢寄也拿过个福秀,可他却没尝——虽然没有味觉,他莫名觉得福秀好吃不到哪儿去。   陈存离江霁初最近,热络地推荐道:“诶,这位专家,你尝尝嘛,这是我们这儿特产。”   江霁初只当陈存独自放屁,威慑性地把刀往桌子上一放,兀自倒水清洗餐具。   按理说村长热情推荐,出于礼貌怎么都该尝一尝,可十三个人里真正动嘴的人却不多。   大家好像都很抗拒福秀。 第54章第54章   谢寄理智知道应该给村长一个面子,而且他也没有味觉,就算难吃也尝不出来。   可他就是不想吃,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厌恶。   趁陈存不注意,谢寄将福秀放到一边,又从只有他半个巴掌的卷纸上撕下来一截,偷偷把手给擦干净。   他低声对谢泉道:“我觉得这果子不对劲,别入口。”   谢泉跟电影里007一样,谨慎地跟他交头接耳:“哥放心,这玩意儿丑死了,我才不吃。”   陈存陪着他们喝了几盅,不过大家喝也是浅酌几口,今天是进关卡第一天,谁也不敢喝得烂醉。   谢寄专注从陈存嘴里套话,不过陈存知道的也不多,只打听到他们是自主进山考古的专家。   考什么古?不知道。   谁派来的?不知道。   要考察多久?不知道。   这一关连个明确的时间期限都没有,越是这样,越显得危险。   吃过饭后他们就在招待所住下,招待所看着简陋,房间却很多,他们每人一间还有的剩。   挑房间的时候谢寄有些犹豫,从前的关卡中他都是和江霁初同床共枕,但又和谢泉太久没见……   他没犹豫太久,江霁初就拎起刀选了一间房推开门,完全踏进去前,又回头对他道:“我有些累,你跟谢泉吧。”   思悠怎么也是一位女性,这么多房间,也没有和谢泉挤的道理,笑颜如花地跟他们道了晚安,转身就进住进江霁初隔壁。   两位队友有心照顾,谢寄和谢泉顺利挤在了同一张床上。   兄弟俩好久不见,时间又还早,俩人都没睡意,兴致勃勃地聊起天。   谢寄问了谢泉进入关卡后的经历,只觉自己弟弟在经历过大病后否极泰来,欧皇附体,关卡难度低不说,危险也总能幸运地避开,就算有什么需要真刀实枪的地方,思悠就会顶上。   在谢泉的描述里,思悠有勇有谋,武力更是一流,闯第七层失败,侥幸不死落入新手关,因看上谢泉总能逢凶化吉的好运气,又觉得他可爱,还是个学医的,有一技之长又性情相投,于是结伴组队,一路来到第三层。   谢寄听得心里犯嘀咕。   能闯第七层的人寥寥无几,活下来的更是凤毛麟角,怎么他们兄弟俩一人碰上一个,而且江霁初和思悠偏偏还认识。   还有江霁初和思悠的关系……说是老熟人,一顿饭说的话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他本能觉得事情不对劲,却找不到什么证据,外加不想让谢泉担忧,干脆就没提。   问完谢泉后,谢寄也把他的经历也说了一遍,为不提及他对自己和江霁初那点还没寻摸到真相的渊源,他说的分外简单。   可谢泉却双眼一眯,意味深长:“哥,江学长对你不简单啊。”   谢寄心里一个激灵,他什么都没说,谢泉就能看出来他们不简单?   他弟弟长大了!   不等谢寄欣慰,谢泉笑出两个酒窝,左边写着“八”,右边写着“卦”,给个相机能当场转职娱乐记者:“他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   谢寄:“?”   谢泉:“你说的新手关我就觉得不对,江学长又冷又傲……没有说又冷又傲不好的意思我觉得他很酷……我是觉得他对你,太友好了。”   谢寄那点还没冒头的欣慰像被寒潮给彻底打蔫儿:“如果不是我弄坏了他的腕表,他也不至于跟我绑定。”   谢泉:“哥,实话跟你说吧,我室友追江学长追了一年……”   谢寄一惊:“等等,你室友,是男的吧?”   谢泉理所当然道:“是男的啊,哥,你歧视同性恋?”   谢寄:“没有,你接着说。”   谢泉:“凭我对江学长的了解,你弄坏了他的表,以他一贯的作风,至少得弄断你一条胳膊。”   谢寄回想一番,觉得谢泉此话不虚,但江霁初当时也有正当理由:“在关卡里如果弄断一条胳膊,很有可能会害人性命。”   谢泉:“如果他弄断你一条胳膊,你能过新手关吗?”   谢寄:“能。”   谢泉:“那不得了,如果江学长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会看不出来你的实力?他要真那么在乎腕表,就算不想闹出人命,也该在确认你实力后报仇。”   谢寄:“他当时有伤,伤得很重,或许是怕打不过我。”   谢泉:“可他有刀诶,你赤手空拳的,而且你们还睡一块儿,想下黑手太容易了。”   谢泉盼嫂子盼了多年,如今两眼粉红泡泡,恨不得当场去隔壁攀亲戚,谢寄实在不想“被”英年早婚,于是不再隐瞒:“其实我也怀疑我们俩是不是有共同朋友,对了,你室友追江霁初追了一年,那你知不知道他哥哥叫什么名字?”   谢泉一愣:“江学长……是独生子啊,哪儿有什么哥哥?”   谢寄一颗心逐渐下沉:“表哥、堂哥也没有吗?”   谢泉说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没有,我把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吧。   “江学长妈妈是某位富商大女儿,当年和一位画家情投意合,俩人经历了一番复杂的感情纠葛,并且有了江学长。   “江学长是江妈妈那边小一辈里最大的,江爸爸则是独子,根本没什么表哥、堂哥的。   “后来江爸爸不知跑去了哪里,江妈妈跟家里断绝关系,带着江学长来到曾和江爸爸一起住的地方寻人。   “江妈妈……不太管江学长,经常把江学长扔在家里,为了找江爸爸,自己成年累月不回来。   “听说江学长小时候吃了很多苦,父母不在身边,没人管他,他还……长得那么漂亮,经常有人欺负他。   “好不容易等他长大了点,又等到了父母的死讯,以及一大笔丰厚的遗产,从此彻底孤身一人。   “他学习好、画画特别有天赋、长得好、身手也好,算是个标准的美强惨吧,我们学校里喜欢他的人特别多。不过他都没答应,也没见有什么朋友。”   谢寄端着装有热水的水杯,却像失去感官般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沉声道:“你确定吗?”   谢泉:“我室友追江学长那叫一个要死要活,费了不少心思,消息保真。”   他原本几乎可以肯定,江霁初的“哥哥”就是他和江霁初的渊源。   但按谢泉的说法,江霁初所谓的“哥哥”一开始就不存在。   可江霁初对那块表的珍视是真的,濒死时的呼唤、高烧时的胡话也做不得假。   那位自始至终连姓名都没有的“哥哥”,究竟是谁……   ·   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云朵悄然挡住月光,偶尔有风一吹才漏出几丝细缝。   陈家村群山环绕,树木更是数不胜数,而茂密的丛林中没有一声蝉鸣,直到后半夜才闹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它们无人指引,闪着猩红的眸子自发爬向村尾的二层小楼。   谢寄睡得正香,猝不及防被人踹了一脚,如果不是本能地抓住床板,怕是要从本来就窄的床上掉下去。   他迷惑地看向力道来源,正是睡相不佳的亲弟弟。   谢泉睡得没任何防备,明明病了好几年,杂七杂八的沉疴旧疾却在痊愈后都连带一并褪去,从经不得风吹的病秧子眨眼成了火力旺盛青年,睡梦中因嫌热蹬开了半条被子,呈“字”形敞着肚皮仰天打小呼噜。   看来病是真的治好了,这一脚踹得有够猛。   谢寄揉揉太阳穴,认命地把谢泉四肢挪回去,又拉过被子给重新盖上。   不等他重新躺好,谢泉又一脚踹了过来,好在他反应够快,看到谢泉动时立刻曲腿闪避。   谢寄:“……”   还能不能睡了。   要不然扔出去吧。   现实世界呼风唤雨搅弄风云、祭坛关卡脚踢boss棍打杀人狂的谢总靠在床头,开始慎重考虑十八年的兄弟情义。   还没等他想出个头尾,腰间忽然被胳膊缠住。   谢泉抱住他蹭了两下,嘴里嘟囔:“我哥最厉害了。”   谢寄心头一软,轻轻摸了摸谢泉的脑袋。   谢泉:“只要他唱歌,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吓跑。”   谢寄:“……”   还是扔出去吧。   可怜的小弟还在光怪陆离的梦中巡游,全然不知兄弟情岌岌可危。   身上多出的重量让谢寄靠在床头,脸上是江霁初经典的面无表情。   他好想江霁初。   谢寄将谢泉的手臂掰开,把人重新摆正,寻思着找个什么办法能让谢泉不乱动。   他直起腰,余光瞥见眼窗外清透的夜色。   招待所已经很久没人来过,窗玻璃上糊着厚厚一层尘土,谢寄给谢泉拉被子的动作倏地停下。   窗户……原来不是关着的吗?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全身肌肉却都进入战斗状态。   谢泉把他踢醒时,窗户还是关着的,就这短短一会儿,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皮底下进了屋。   他凝神看向窗边,窗沿处有一道两只粗的痕迹,看痕迹的尺寸……   “唰——”   床下突然冲他传来阵破空声,谢寄反手捞过床头的台灯猛然砸下。   台灯底座由实木制成,顺着他的力道“咣叽”撞上床的棱角,液体飞溅而出,擦着他的侧脸落在床上。   “妈呀!!”谢泉从梦中惊醒,当即坐了起来。   谢寄按亮台灯。   是条被他砸成两截的小蛇。 第55章第55章   房门被从外撞开,江霁初和思悠两人同时出现在门口。   “谢寄?”   “谢泉?”   关卡中人人自危,听到求救都能置之不理,这俩人却因谢泉一声惊呼第一时间寻来。   谢寄拉着谢泉离开床:“屋里进来条蛇。”   江霁初不退反进,快步来到蛇的尸体旁边。   蛇长得普通,有两指宽,一臂长,通体紫色,也不知道有毒没毒。   思悠用墙壁边立着的扫把拨弄两下蛇身,半蹲着仔细去看。   谢寄发现那是一个很安全的姿势,既能保证观察细节,又能在出现意外情况时瞬间跳开。   思悠经验丰富,拨弄两下还不算完,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将蛇头扎了个对穿。   紫蛇果然狡猾,被扎穿后还哆嗦着晃动两下,紫色的血液从被砸得血呼啦的断口处四处飞溅,于房间各处晕开一团团不规则的紫滩。   等它彻底消停,思悠才举着匕首朝向被江霁初按亮的大灯。   紫蛇死不瞑目,两颗豆眼滚圆,獠牙在灯光下泛着同样诡异的紫,长长的信子耷拉在外面,仿佛随时都要伸直了去把什么东西卷进腹中。   它颜色深、体型小、速度快,移动起来可以不发出声响,哪怕断成两截还有一定程度的活力,是夜间的绝佳杀手。   思悠语气轻佻:“以前没见过这种蛇,像本关特产。”   本关特产……   谢寄想到本关名称:“蛇果。”   谢泉:“蛇果不是一种果子吗?”   谢寄不置可否。   他不觉得第一天晚上屋里进蛇只是巧合。   福秀。   紫蛇。   难道所谓的蛇果,是字面意思?   谢寄看向江霁初:“你们房间有遇到吗?”   江霁初走到窗边,低头看着窗沿上的那道痕迹:“我睡前锁死了窗户。”   “我也是,”思悠右眼wink,“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谢寄受到冲击,额角一跳:“你们的窗户都能锁死?”   为什么他屋里的锁坏了?!   他还以为是招待所破旧,大家房间都一样!   思悠爱怜地摸了摸谢泉发顶:“我们泉欧皇的buff没发挥作用。”   泉欧皇不敢说话。   谢寄摇了摇头。   他只觉自从进入祭坛后,运气实乃越来越差。   见有思悠保护谢泉,他也来到窗户边上,外面的土地上密密麻麻一片逶迤。   谢寄粗略判断:“起码二十条。”   谢泉凑过来往外看:“卧槽这么多!我们要不要去通知其他人?”   谢寄皱眉:“晚了。看它们来的方向,我们是最后的房间。”   其他人要么已经躲过一劫,要么已经……   江霁初:“换个房间住吧。”   思悠和谢泉差不多高,她支起手肘搭在江霁初肩膀上,因靠得太近,酒红色的长发也垂在他胸口:“不如江霁初和我睡,你们兄弟俩睡他那屋?”   谢寄:“这……”   他还没说完,谢泉一个激灵叫道:“不行!”   室内因他果断又坚决的拒绝陡然寂静,三个人面色各异。   思悠第一次觉得谢泉竟然有点黏她。   江霁初则有点惊悚……难道谢泉对思悠……   只有谢寄正中他弟弟的脑回路,谢泉怕是还把江霁初当嫂子!   他忍着额头的青筋,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男女有别。”   谢泉狂点头:“对对对,男女有别,要不江学长你跟我哥睡吧,我睡你们隔壁。”   思悠满脸无所谓:“关卡里哪有这么多讲究,再说了,江霁初也未必打得过我。”   江霁初不服:“谁打不过谁?”   思悠:“好久不见,你就不想叙叙旧?”   江霁初:“我跟你有什么旧可叙。”   思悠:“我跟你有的叙就行。”   谢泉强行插话:“可是我哥想和江学长讲睡前故事。”   江霁初茫然:“?”什么睡前故事?   思悠仿佛被雷劈了一脸:“?!”你们晚上还讲睡前故事?!   谢寄长叹一口气:“等出去后,我一定要把你迁出家里户口本。”   二十分钟后,谢寄躺在单人床上,左边是另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江霁初。   右边是另一张单人床,躺着谢泉。   再右边还是一张单人床,躺着思悠。   房间里除了细长的木桌和四张单人床外,再没有其他家具。   没人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谢寄闯关到现在,终于有了一种茫然的无力感。   他闭上眼调整睡姿。   算了,思悠和谢泉是队友,他和江霁初也处于绑定状态,如无意外,出去后他们就会组成一队。   而且这么睡至少不会被谢泉踢下去。   ·   次日。   陈家村的空气比牛家村还要干净,走廊间都弥漫着清爽的味道。   招待所大厅昨晚就被收拾过,虽然照顾不到边边角角,但乍眼看过去还算干净,整整十三个人出现在大厅内,一夜过去,一个没少。   谢寄不免有些惊讶。   他还从没见过第一夜全员存活的情况。   陈存在招待所给他们备下了能吃好几天的食物,他们自己简单做了早饭,分两队围坐在桌边,来到第三层的人有着最基本的信息交换意识,边吃早饭边说自己昨晚遭遇。   在十三人中,锁窗户的人一觉睡到天亮,没锁窗户的人大多都受到了蛇的袭击,另有一个名叫卫尚的既没关窗户,也没碰见蛇。   谢寄多看了卫尚一眼,正是昨晚吃福秀吃得津津有味的那位。   早饭吃到一半,陈存带着两个年轻人来看他们。   陈存招呼村民把两个树枝编的框子放地上,里面装的正是福秀:“来给各位专家送点果子吃,陈家村一定尽全力支持专家们的考古工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招呼就行!”   既然陈存开口,谢寄也没客气,他自然地问道:“陈村长,咱们村里好像蛇挺多啊。”   他目光落在陈存脸上,因眉梢眼角都带着温和的笑,哪怕是在悄悄观察陈存每个细微的表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可陈存表情非常正常,甚至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歉意:“唉,大山沟沟里,就蛇虫鼠蚁多,各位专家受苦了。不过专家们放心!我们这儿的蛇从没咬过人!”   谢寄手指摩挲着水杯杯壁,如果不是昨晚反应及时,那条蛇能直接咬破他的喉咙,其他受袭击的人也说蛇的攻击性很强。   到底是蛇不咬人,还是只不咬村民呢……   陈存没待多久,只陪他们聊了几句后就领着人离开,好让他们放开手脚进行“考古工作”。   说是来考古,可他们身上别说各种机械,连个包或者纸笔都没有,也就其中一个人口袋里摸出来张盖了公章的证明。   谢寄看过那张证明,上面信息简单得很,就写他们的目的和地点,估计是关卡为了让他们能住进陈家村的小手段。   早饭过后,众人各自散去。   谢寄四人分工合作,他领着谢泉去村民家走访,江霁初则和思悠一起去山间。   陈家村未经开发,绝大多数地方都保留着原始风貌,茂密的森林遮天蔽日,也不知平日里村民都是如何走出这十万大山。   林子间蛇虫鼠蚁尤其多,可江霁初和思悠艺高人大胆,哪儿深往哪儿钻,唯恐漏掉什么线索。   思悠在昨晚就想和江霁初“叙旧”,奈何江霁初心情不好还是怎的,敲门死活不开,好容易等到半夜出事,寻思能把人扯过来,结果又被谢泉搅和。   眼下谢泉跟着谢寄,她可算是逮到机会。   她迈开两大步,转身挡在江霁初面前:“你躲我?”   江霁初瞥她一眼:“没有。”他说完就想绕开,思悠却接连堵他。   思悠戏谑:“那就是谢寄不带你玩,你不高兴~”   江霁初不耐烦道:“有事就说。”   思悠抱起手臂,白皙的手指在胳膊上一下又一下点着:“我把谢泉全须全尾的给你带来了,他比刚进关卡还胖了两斤,你答应我的东西,是不是能先给我?”   树都是外面没见过的树,根部斑驳着糜烂的紫,枝头沉甸甸坠着陈家村的特产,光线错落在福秀光滑的表皮上,再反射出时凭白黯淡几分。   有风穿过层层绿叶,整片森林跟着忽明忽暗。   江霁初静静看着思悠,片刻后淡淡道:“这是我们约定的全部内容?”   思悠也不急:“我保证拿到报酬后会完成约定,再不行你先按比例给我。”   江霁初:“不可能。”   思悠见好言不管用,脸色渐沉:“江霁初,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她五官英气,此刻眉心下压,细碎阳光洒在勾起的眼尾,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凌厉。   可江霁初软硬不吃,一派云淡风轻:“那谁拿走的你找谁要。”   思悠暗自不悦,她如果能要回来,也不会答应江霁初的交易。   她和江霁初认识多久,就几乎跟他要了多久,可无论她用什么手段,江霁初就是不答应,直到那天江霁初主动找上门……   思悠收敛气势,语气陌生:“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你想做什么,但我肯定你是在找死,你先把东西给我。”   江霁初:“有功夫废话,不如去看着谢寄,别让他有机会吸纳别人进队伍,如果计划失败,你的东西就真的再也拿不到。” 第56章第56章   谢寄带着谢泉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陈家村人口稀少,房屋排列得也不密集,路全都是靠经年累月人脚给踏出来的,整个村子最值钱的地方就是他们住的招待所。   陈存说村民会配合他们考古,但谢寄走这一路根本没人爱搭理他,有几个村民本来好好地说着话,一见他过来就嫌弃地散开。   谢总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给他哄出眼泪,还从未受过这种待遇。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被施了什么buff,让谢泉去搭讪,结果也一样,村子对外来人格外排斥。   第三层没之前的关卡那么危险,却让人摸不着头绪,又很难往下推进。   在又一户人家见到谢寄就关门后,谢泉满脸沉痛:“哥,你没有魅力了。”   谢寄轻轻拍了谢泉一巴掌:“去,你哥我魅力永在。”   他步子放慢,心中不断思索,要说线索还是有的。   村中的院子都是用篱笆围成,松松散散插在地上,只能起画圈占地的作用,抬腿一跨就能跨过去,   谢寄透过篱笆看向院子里一箩筐的福秀。   他一看见福秀就觉得恶心,队里却有人吃的津津有味,这点暂且不论,毕竟臭豆腐的评价也两极分化。   根据窗边留下的痕迹看,昨晚怪蛇盘踞过他们每个人的窗口,为什么卫尚既没锁窗户也没被袭击?   福秀这条线索太过明显,他猜测是和卫尚吃过福秀有关,但样本只有一份,没办法确定。   福秀、怪蛇、陈家村,这中间究竟是怎样一条关系线?   既然是猜测,谢寄更大胆地往下猜。   陈存说蛇不咬人,陈家村的人爱吃福秀,陈家村的人排斥外来人。   或许只要吃福秀就能获得陈家村的阵营特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只有深入敌阵才能获取信息。   可谢寄看着那鲜亮的果子,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正想着,眼前一户人家屋中忽然走出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   她留着一看就是自己胡乱剪的短发,穿着朴素,怀中抱了颗已经有些蔫儿的大白菜,几步跑到院子里的大水缸旁边开始洗菜。   谢寄走进篱笆,彬彬有礼地和女人打起招呼:“姑娘,洗菜呢。”   女人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略微害怕地“嗯”了一声。   谢寄心中一喜,这位姑娘能沟通!   看他时不是排斥,更像对陌生男性的防备。   考虑到女人的情绪,他没再往前走,隔着篱笆与女人交谈:“我姓谢,姑娘怎么称呼?”   女人张张嘴,话临出口又咽了回去,默默低头掰白菜。   谢寄也不气馁:“姑娘别怕,我们是省城来考古的,想跟你打听点事儿。”   女人稍稍抬眼瞧他。   谢寄:“咱们村子有什么墓葬啊、古时候的物件之类的没?”   女人摇摇头。   谢寄:“那民俗传说呢?”   女人还是摇头。   见女人一问三不知,谢寄换了个问题:“我昨晚见咱们村子挺多蛇的,但白天一条也没,它们平时都在哪儿?”   女人手从盆子里伸出来,又把水在身上抹了抹,往东边一指,小声道:“这里是喀斯特地貌,可能在溶洞里吧。你们考古的话,不要去那边。”   谢寄微愣,他还想再问,就见一个袒胸露乳的男人扛着锄头从路上走来。   男人一脚跺开篱笆,女人惶恐地浑身发着抖,抱着洗好的白菜一扭头就回了屋。   他大力把锄头往地上一砸,坐在女人刚坐的矮板凳上抽烟,浑浊的眼珠子盯着谢寄的方向,里面满是阴狠。   谢寄心念电转,和气地对男人道:“我们是来考古的,问了问嫂子咱们村子里的蛇白天都待在哪儿,不过嫂子也不清楚,大哥你知道吗?”   男人没好气地:“不知道!”   谢泉看男人这态度不爽,想出面理论,谢寄一把拽住自家弟弟,和男人道别后走了。   等他们走远后,谢泉嘀咕道:“那人好凶啊。”   谢寄唇边天生的笑意消失不见:“不对劲。”   谢泉:“哥,你发现了什么?”   谢寄摇摇头:“先去找江霁初和思悠吧,该吃午饭了。”   谢泉是谢家最小的儿子,哥哥外出游历,姐姐一心报效祖国,本来指望他能接家里的班,奈何他实在不堪大任,整个一没心没肺的傻白甜,后来又病痛缠身,谢家不再对他抱任何幻想,只期望他能当个败家富二代平安幸福过完一生。   被夺走继承大权后,谢泉非但没有怨恨,反而一身轻松,放任自己在傻白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对刚才男人的讨厌没存留一分钟,谢泉又蹦跶起来:“都中午了,时间过得好快,不知道思悠和江学长回去没。”   他们沿着路回招待所,走到一半时遇见了结伴的江霁初和思悠。   不等他打招呼,忽然看到在二人身后的某座土屋边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看外貌服饰,像是陈家村的村民,跟踪水平堪忧,从土屋后面探头时还和谢寄对了眼。   那眼神阴狠、贪婪,又怨毒。   谢寄本想提醒,就看到江霁初虽有一句没一句应和着思悠的话,身形却落后半步,分明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以这俩人的警惕性,肯定早已发现跟踪者的存在,可思悠头也不回,神色坦然地被江霁初保护着。   江霁初容貌出色,清冷倨傲,像朵可远观不可触及的高岭之花,思悠虽尚且年轻,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股诱人的成熟韵味,远远望去,竟像极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明明才几个小时不见,可当谢寄看到这二人一起时,心头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感。   被谢寄发现后,村民没有再跟,鼻腔狠狠哼出一声,吐出嘴里的烟屁股,用脚踩了一脚,继而不忿离开。   谢寄走上前:“怎么有人跟踪?”   思悠懒懒道:“从我们回到村子,跟一路了,也没动手,不知道想干什么。”   谢寄点点头,一把揽过江霁初肩膀,江霁初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温度一如既往比常人要低,他手臂触碰到时却觉得格外心安。   谢寄:“遇到别的危险没有?”   “没有,”江霁初说起一上午的发现,“陈家村四面环山,山上植被茂密,种植着很多福秀树,南面有处山崖,很陡,但能下去,不过时间不够,我们就没去看。”   “陈家村的村民对我们很排斥,完全没有陈存说的配合的意思,上午没得到太多有用线索,只跟一位姑娘聊了几句,他让我有点在意,”谢寄,“我问她村子里没见到蛇,蛇白天都在哪儿,她说东边是喀斯特地貌,有很多溶洞,可能蛇在里面。”   谢泉:“难道是思悠和江学长看到的山崖下面?”   思悠:“山崖对面确实有不少溶洞。”   谢寄想了想:“下午我和霁初过去看看。”   听到亲近的称呼,思悠秀眉一挑。   江霁初此人冷漠至极,仿佛天生没有感情的机器,普通人靠近五米之内必死无疑,在思悠眼里和“杀”没什么区别,他们俩见十次有九次都得打起来。   可谢寄竟然揽着他肩膀叫他“霁初”,动作近乎暧昧,而他还没动手没反驳?   她知道江霁初在密谋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可以他的性格,这牺牲未免太不合理。   难道是在完成大计的过程中为美色沦陷?   思悠问道:“只有那位姑娘跟你聊了几句?”   谢寄:“对。”   思悠:“漂亮吗?”   谢寄不明所以,如实道:“挺漂亮的。”   思悠:“早闻谢总年少有为,却一直没什么花边新闻,不知谢总喜欢什么样的?”   话题突然从解密跳到择偶,谢寄不知道思悠为什么有此一问。   难道是刚认识随口闲聊加深了解?   他收回揽着江霁初的胳膊,思索片刻后:“活泼可爱会做饭,最好是下班后回到家,能看到她很开心地来抱我那种吧。”   谢泉忙去看江霁初脸色,偷偷踩谢寄一脚:“哎呀,这是我哥十六岁喜欢的类型,十年过去肯定早变了,对吧哥?”   谢寄:“没啊,我一直都喜欢这种类型,你踩我干什么?”   谢泉痛苦掩面:“对不起哥,脚滑没站稳。”   思悠想象了下江霁初在做饭,一听到谢寄回家,扔下锅铲活泼可爱地冲出去抱谢寄的画面,被雷地一个哆嗦。   她不死心地又问:“江霁初,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霁初冷冷瞥她一眼:“你今天打算转行当红娘?”   思悠:“工作需要,我在外面是干经纪人的,所以想了解一下不同人的择偶观。”   谢寄从没问过江霁初这方面,闻言也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江霁初面色比刚才更冷:“阴沉话少体质孱弱的低智商废物。”   一片寂静。   谢寄想努力为自己同生共死多次的队友找补,可江霁初的口味着实独特,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实质性建议:“根据我国目前科技发展趋势,可定制的陪伴型AI应该能尽快上线,就是刚开始比较贵,要不你从现在开始攒钱吧。”   谢泉:“……”没救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思悠:“……”打起来! 第57章第57章   不管思悠在心底怎么呼喊,共同闯过三个关卡的两个人到底没打起来,谢寄用一盘鱼香茄子及时避免了一场内部纷争。   午饭过后,谢寄马不停蹄地带着江霁初前往东边的的山崖。   陈家村四周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福秀树,紫色果实垂在他们头顶,福秀果的气味仿佛要透过每一寸毛孔将他们从来到外腌入味儿。   江霁初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本来就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这下问几句才给你蹦俩字意思意思。   谢寄翻来覆去回想自己哪儿把人给得罪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总不能是他的择偶观冒犯到了江霁初,难道江霁初真对他有那么点意思?   他暗自摇摇头,谢泉脑子犯抽,他总不能也跟着抽。   谢寄拖着长腔:“初啊,跟我说是谁惹的你,我去揍他。”   “福秀味儿太冲,不喜欢,”闹别扭的某人走到半程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强行把脑海中的画面压下去:“看路,这边蛇多。”   总算能正常沟通了。   谢寄顺势道:“你们上午遇见蛇了?”   江霁初:“嗯,不过大多是普通的蛇,只有昨晚那种紫色的蛇才咬人。”   空气中那股微妙的僵持终于散开,谢寄又想到昨晚谢泉提到的江霁初的身世。   他不打算现在旁敲侧击,谢泉一出现,他就去问江霁初的“哥哥”怎么回事,那不明摆着把谢泉给卖了吗。   左右路上闲着无聊,谢寄起了另一个话头:“你跟思悠关系怎么样?”   江霁初沉默片刻:“就那样。”   谢寄思考着“就那样”的程度。   这两位“老熟人”的相处气场给他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一方面江霁初看似嫌弃思悠,却又在被跟踪时主动保护。   另一方面思悠看似跟江霁初热络,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要好。   谢寄:“那你觉得跟她能处得来吗?”   江霁初漠然道:“你和谢泉是兄弟,自然要组队闯接下来的关,思悠和谢泉是连过三关的队友,谢泉也不会抛弃她,问完我对思悠的感觉后,是不是还要问我对谢泉的?”   心思被拆穿,谢寄坦然承认:“是。我知道你不喜欢跟别人组队,哪怕为了通过第七层不得不组,也想尽量向后拖延,但现在我们遇见了小泉和思悠,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他静静等着江霁初的回答,以江霁初的性格,或许会反问他,如果不答应他要怎么做。   为此他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队友兼朋友,他不想放弃和辜负任何人。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听到江霁初没有波澜的声音:“我不介意。”   谢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PLANA、B、C、D、E、F、G一个字都没用上:“你不介意?”   “思悠虽然冲动了点,但大多时候尚算可控,而且做人有底线,是个不错的队友选择,”江霁初,“至于谢泉,思悠愿意跟谢泉组队,证明他本身有一定实力,运气也好、学医也好,都是实力的一部分。”   “我们霁初聪明可爱人美心善。”谢寄揉了把江霁初发尾与后颈的相接处。   他最初做这个动作单纯为了安抚,可江霁初后颈细腻温润,像带层薄温的上好瓷器,手感极其令人上瘾。   左右江霁初没表现出抗拒,而肢体接触能拉近感情,情景合适时他偶尔会在上面揉两下。   江霁初已经记不清从谢寄那里听过自己多少不同的形容词,麻木地任由对方在自己脖子上作怪。   谢寄又顺着问道:“你跟思悠怎么认识的?”   江霁初:“组队闯过几个关卡。”   谢寄:“后来怎么没一起?”   江霁初停下脚步,抬手指向前方的山崖:“到了。”   褐黄色的土地在他们不远处戛然而止,再往前是一处陡峭的悬崖,透过稀薄雾气,能看到对面山体内的溶洞。   悬崖陡归陡,只要不是有什么身体残疾,小心仔细点也能下得去。   谢寄和江霁初爬了半天,安全抵达崖下。   崖底树木比上面稀疏些许,福秀也结得不怎么好,憋了一路的二人总算能稍稍喘口气。   小溪从南面蜿蜒而下,分出许多条干流直通大大小小的溶洞,谢寄没有贸然往溶洞里闯,而是和江霁初先在崖底逛。   他们越往南走,小溪越宽,植被却越稀疏。   谢寄:“你还没说,后来怎么没跟思悠一起闯关。”   江霁初没想到谢寄还记着。   他望着没有尽头的峡谷,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句睥睨而至的话语。   “江霁初,迟早有一天,你会喜欢它……”   就像这一路闻多了福秀的味道,他愈发习惯幻觉里的血腥味。   第一次的疼痛犹如心头遭遇千刀万剐,次数多了,只剩下细密的钝痛。   可他还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这种痛,可和躺平接受比起来,他宁愿继续痛下去。   江霁初开口道:“后来我们的目标变得不同。”   谢寄:“你们想离开祭坛,思悠不是?”   江霁初:“她也想离开,只是我们更重要的东西不一样。”   谢寄敏感地察觉到江霁初不愿意深谈这个话题。   他们从陌路人变为可以托付后背的队友,又变成更亲近朋友,可他始终无法接触到江霁初最深的秘密。   不过谁又没有秘密呢。   他折断一根树枝随手打草探路:“行吧,只要是信得过的队友,你说她可以,那就可以。”   江霁初脚下一顿:“我说什么你都信?”   兼任饲养员的谢总骄傲地把树枝往地上一插:“骗我就没有饭吃。”   江霁初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可尚未完全渡过的叛逆期强撑着他问出一句:“是一次一顿吗?”   谢寄被江霁初逗笑:“小朋友,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江霁初:“我只是害怕有一天需要违心夸你唱歌好听。”   谢寄才不信他鬼话:“江同志,我劝你老实交代欺瞒了组织什么,现在说出来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一秒从小朋友成年的江霁初再次开口:“有蛇想咬你。”   ?!   什么转折!   好在谢寄极快,立刻反手挥动树枝,直将从溪水冲出的一条蛇拦腰打在地上:“你突然说这么吓人的话时能不能换个表情?”   在他们就信任问题插科打诨时,数不清的小蛇沿着溪水由各个溶洞中悄无声息地靠近。   和昨晚遇到的不同,崖底的蛇是正红色,游荡在溪中时像流动的鲜血。   先是小溪,而后崖壁上也不知何时爬出红色,想将他们从海陆两路团团包围,无数双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们,信子曲了又伸,伸了又曲,随时都要冲上来缠绕他们的脖颈。   谢寄:“趁它们还没集合完毕,冲出去。”   江霁初:“去哪儿?”   谢寄向上一指:“溶洞上面!”   蛇群纷纷弓身,做出要攻击的姿势,谢寄来不及解释,在它们动弹的前一秒,找准一个红蛇相对稀少的方向率先冲出。   红蛇像染血的子弹般成排自溪中袭向谢寄。   谢寄后背如同长了眼,返身用巧劲在空中化了个圈,将三条先行的红蛇绕到树枝上,又用力抛向第二批冲他袭来的蛇群。   趁这间不容发的空档,他不退反进,朝着蛇群最密集的溶洞冲去。   他们是从西边的悬崖下来的,东边是大大小小的溶洞,奇怪的是红蛇虽从溶洞内游出,溶洞外的石壁上却见不到几条蛇,而且越往高处蛇就越少。   谢寄寻了处东边地势较低的地方,踩上块石头用力向上一蹬,右手扒住上面的石块就往上爬。   石壁红蛇数量虽少,但毕竟还有。   谢寄没爬多高,一条手腕粗的红蛇迎面扑来。   森寒的獠牙被红色皮肤衬出红光,他腰部发力,跳起来抓住石壁上另一块凸起,与红蛇擦脸而过。   下面的红蛇紧追不舍,眼见它们就要追上来,谢寄口中低骂一声,往斜左方一跳,左手抓住石块,右手从腰间摸出把银色手//枪。   对形势的本能判断与对枪的熟悉令他无需瞄准,拉下保险栓后照着蛇群就是一枪。   鲜血轰然炸开,最上面的蛇席卷着下面的一同坠入小溪。   谢寄抽空往江霁初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年长刀直插入石壁,又用力向下一划,将刀下的蛇斩成两断,借着长刀的力道,江霁初飞速向上窜出数十公分。   动作干净利落,劲瘦的身形不断弯成优雅锋利的弧线,一往无前地朝溶洞上边的平台冲去。   谢寄唇边笑意渐大,一枪将追击江霁初的红蛇崩地血肉纷飞,又朝自己脚下开了一枪,趁蛇群短暂退避迅速攀爬。   他们先后爬到溶洞上面的平台,坐在草地上喘气,而红蛇似是对平台有所忌惮,一条也没跟上来。   “还好它们没集结完毕,我们又跑得快,”谢寄把气喘匀,“本来以为是灵异剧本,结果现在成了群蛇围城,下一步是不是狂蟒之灾。”   江霁初无语道:“别毒奶了行吗。”   谢寄:“我从来不毒奶。”   他话音刚过,东南方一块红色巨石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8章第58章   还没休息两分钟的二人拔腿就跑,刚才动手杀的小蛇估计是红蟒的蛇子蛇孙,一弓身子紧追在他们屁股后面。   红蟒腰和谢寄身高等长,窜起来地动山摇。   江霁初边跑边吐槽:“你不是说你从不毒奶吗!”   “是祭坛有毒!”谢寄十分愤慨,“你给我的枪是破魔buff,打这么大蟒没用,你个物理攻击的跑什么?”   江霁初理直气壮:“村里洗澡不方便!”   谢寄:“小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犯洁癖?!”   短短十来分钟,江霁初辈分被一提再提,可他没工夫做出回应,红蟒身躯庞大,动起来却很是灵活,血盆大口直向他咬来。   他向右侧翻躲过,旁边半人高的石块登时被红蟒咬了个四分五裂。   他们在平台狂奔的同时还要不断躲避红蟒的袭击,谢寄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跑得最快的一次。   飞溅的碎石擦着谢寄侧脸掠过,差点给他划出血痕来,红蟒带起狂风,哪怕尾巴尖撞上都能把人撞得吐血。   它猛地从天扑下,二人左右跳开,滚得满身烟尘。   再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撞上,江霁初紧握长刀,开始考虑回头和红蟒大战八百回合。   谢寄滑下一处矮坡,余光瞥到一处山洞,他叫道:“前面有洞,我们进去!”   他反手射出一枪,正中红蟒眉心。   江霁初给他的银枪是高级关卡的道具,没有弹匣,子弹无限量供应,比普通枪后坐力小,威力却要大上许多,这一枪直将红蟒打得昂首低吼。   随之而来的,是红蟒更加迅速而激烈的冲击。   谢寄和江霁初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几乎是斜铲洞穴。   红蟒在洞口停下,洞穴对它来说太小,根本钻不进去,只得在外面疯狂拍打尾巴。   二人各自捡回一条命,靠在洞穴石壁上同时松了口气。   江霁初:“以后不要瞎奶。”   “不奶了,再也不奶了,”谢寄暗叹自己进祭坛后运气直线下跌,就连谢泉都能被他带的欧气全失,“你跟思悠上午在林子里有看到这种红蛇吗?”   江霁初摇摇头:“只有紫蛇和普通的蛇类。”   蛇果关卡任务不明朗,村子里只有人类村民,连个boss的影儿都没看到,而村子周围不是树就是山,也就这么一个地方是峡谷,听起来特殊突兀,所以他才想来一探究竟。   虽然凶险,但多少有收获。   刚才遇见的红蛇也好,红蟒也好,看起来和紫蛇一样,都是陈家村的“特产”,它们攻击性不比紫蛇弱,而且只存在于东面的悬崖峭壁下。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洞穴深长,被红蟒在洞口一堵,前方就只剩个黑漆漆的甬道。   谢寄本来是想探溶洞,提前从招待所拿了个老式手电,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红蟒趴在地上,用灯笼似的眼从洞口望着他们,猩红的信子不断往里试探。   他打起手电,在信子上饶了一下,又把光束打向洞穴深处:“只能往里走走看了。”   他们两个最低也有一米八,洞穴高度只有一米六左右,只得矮着身子前行。   谢寄不喜欢这么压抑的氛围,拉着江霁初聊起天:“小同志,这可能不是我毒奶,而是你欺骗组织的报应,还不从实招来。”   江霁初揉揉眉心:“我手里有思悠一件东西,她一直想要回去,但我不给。”   谢寄:“你拿人家姑娘什么东西,还不还给人家。”   江霁初沉默了会儿:“暂时不能给她。”他做事少有犹疑和后悔,只有思悠的事上,一直不知是对是错。   谢寄追问:“为什么?”   江霁初这次沉默的更久,当谢寄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再次听见青年淡漠的嗓音:“我母亲生下我后没几年,我父亲就失踪了,她深爱着我的父亲,满世界寻找他的踪迹。在寻找的过程中,她像变了一个人……从漂亮优雅的富家千金,变得形容枯槁,偏执疯狂。”   谢寄从谢泉口中听过一星半点,可由江霁初说出来,无论是意义还是震撼都更上一层,他配合道:“后来呢?”   江霁初继续道。   “后来,我偶然得知了父亲的死讯。他临时去国外采景,走得急,没来得及跟我母亲说。   “当他抵达后还没和我母亲联系,又遭遇暴雨和山体滑坡,他的脸被砸得面目全非,身份证明丢失,去的地方比较敏感,没走正规渠道,查不到任何有效信息,只依稀辨认得出是我国人,又因随身携带画具,尸体招领启事被登在国外某个油画网站上。   “我认出了他和母亲的结婚戒指。”   谢寄依稀猜到了什么:“你告诉了你母亲?”   “那年我九岁,不知道该不该说,直到我母亲查出癌症中期,”江霁初声音渐沉,“我劝她治病,她不治,还要去找我父亲……”   “她登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抱着父亲的骨灰盒,在他出事的地方自杀殉情。”   昏暗的甬道中,江霁初像负着一洞黑暗弯腰前行,手电筒的光线映在他半边脸上,颜色浅淡的唇微微抿着。   当年的江霁初本能地意识到死讯说出来会有不好后果,可母亲身患癌症,他只想让母亲尽早接受治疗,回归正常生活。   如果是年纪再大一点的江霁初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那时候他只有九岁,只想让母亲去医院。   谢寄听得又心疼又气,忍不住道:“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当时才那么小,说不管就不管了?!之后你……跟你哥怎么办?”   许是往事沉重,江霁初没注意到谢寄的停顿,他吐出口浊气:“往后的事不重要,总归活到了现在。谢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思悠那里拿走的,就是类似于‘死讯’的东西。”   在未知中苟延残喘的活,或在真相中毫无意义的死。   父母的骨灰跨越重重海域埋回故土,也永永远远地压在江霁初心上。   谢寄:“你打算永远也不给她?”   江霁初:“等时机到了,我会给。”   父母已故,思悠却还活着。   他无数次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可谢寄来到祭坛,最好的时机也即将来到。   江霁初算着还要多久,垂在身侧的手猝不及防被谢寄拉住。   力道温柔而坚定,偏热的体温想要驱散整个山洞的阴寒。   谢寄和声道:“无论发生过什么事,都不是你的错。”   江霁初没有回应,只浅浅笑开。   ·   因山洞太低不得不弓身行走,速度被拉低不少,许久后,他们看到了光。   洞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天际蔚蓝,绿草如茵,美得像一幅画。   在画的正中央,伫立着一棵红色果树。   这是他们在陈家村见到的唯一一棵红色果树,它没比别的树高到哪儿去,静默而孤独,却给人一种足以抚慰心灵的安宁。   离开洞穴后,谢寄伸了个懒腰,长时间的弓身让他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他们走近红树,大大小小的红色果实垂在枝头,圆润饱满,清新逼人。   谢寄摘下来一颗果子,不知道是不是运动久了有些口渴,他竟有想尝一口的欲望。   谢寄:“我觉得这个应该比福秀好吃。”   江霁初也顺手摘下来一颗,拿在手中把玩,他简单应了一声,肯定谢寄的说法。   红树这么偏僻,自然没谁来浇水驱虫,它自然顽强地长在原野,果子上没沾染一丝尘埃。   紫色的福秀,紫蛇。   红色的果子,红蛇。   谢寄猜测道。   “陈家村应该存在紫色和红色两个阵营。我们吃了福秀,可能就不会被紫蛇攻击,村民家家户户都吃福秀,如果我们也吃下福秀,就不会被村民排斥。   “如果吃下红色果子,外面峡谷的红蛇、甚至刚才的红蟒可能也不会攻击我们。   “我们没吃任何一种果树,暂时属于中立,会受到两方的攻击。   “但选择一方阵营就相当于站在另一个阵营的对立面,到时候可能会成为仇恨第一顺位,遇到更加猛烈的攻击。”   谢寄从不喜欢被逼站队,在商场时也经常不选择任何一方,而是充当后手将其他势力一网打尽。   但就像对福秀的厌恶,他对手中的红色果实却有着天然的好感。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在自己的词汇库中反复搜寻,最后选择了“认同”。   他认同它。   在二人打量果树果实时,红蟒摆着尾巴从另外的路追寻而至。   他们在林间沾染上的福秀味道被风吹散,再被红色果实的味道一盖便半点都没剩下。   挡在人前能遮天蔽日的大蟒一改之前凶恶,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只有头部稍微抬起,像在等待他们的选择。   谢寄将果实在手中抛了两下,又不带恶意地扔向红蟒。   红蟒大口一张将果实吞进腹中,拳头大的果子根本不够它塞牙缝,可它如同得到无上珍宝,眼睛都幸福地眯起。   谢寄打量四周,附近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要想回去只能通过刚才的山洞,而山洞离红树有一段距离。   他和江霁初武器在手,未必就一定会成为红蟒口中餐。   红蛇也好紫蛇也好,他自有办法从中获利,可他拿着果实,望着趴伏在地的红蟒,联想到在陈家村和峡谷中看到的画面,脑海中冒出一个猜测。   他举起果实,轻轻地咬了一口。 第59章第59章   江霁初忙按住谢寄:“你干什么!”   谢寄示意对方安心:“这关和我们从前遇到的不一样,我怀疑它的主题。”   江霁初:“什么主题?”   谢寄:“暂时只不成型的猜测,等确定再说吧。”   他把红色果子吃完,因没有味觉,感受不到什么味道,但视线比从前更加清明,甚至觉得力气也比从前更大。   看来果实有增强体质的作用。   谢寄刚想跟江霁初说关于果实的发现,一扭头江霁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把手上的果实啃掉大半。   他失笑:“你怎么也吃了。”   江霁初咽下口中的果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吃了。”   谢寄心中微动,没忍住再次捏了捏江霁初的后颈。   江霁初吃东西时稍稍低头,浓密的眼睫忽闪不停,浅淡的唇色沾染上红色汁液,变得异常红润。   后颈温度一如既往的偏低,手指放上去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血管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像跳在他的心上。   他收回手:“什么味道?”   “甜的,不腻,味道很好,”江霁初感受到什么,又从树上摘下一颗果子递给他,“红色果实好像有增强体质的作用,你看看味觉有没有恢复。”   不关心他体质增强多少,只问他味觉有没有恢复……   谢寄一时有些心虚,他没有拒绝,接过果子又咬了一口,坦白道:“还是不行。我味觉失灵是心因性的,增强体质没用。”   他将果子整个吃完:“体质没继续增强,吃一个跟吃两个没区别。”   江霁初:“心因性?”   谢寄摆摆手:“回去再说。”   红蟒在侧,确实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谢寄转过头看向红蟒,它比刚才还要温顺,甚至隐隐显着亲和。   忽然,红蟒动了。   江霁初立刻拔刀出鞘,周围地势开阔不适合躲避,如果它发难只能迎击,被溅一身血总比丢了命强。   而谢寄却按住江霁初,让他把刀收回。   红蟒大半个身子仍然趴在地上,尾巴尖绕了大圈来到二人面前,它的动作很轻,像是知道自己的威力,小心翼翼地弯着尾巴尖递到谢寄胸口。   谢寄福至心灵,伸出手和红蟒的尾巴尖握了握。   江霁初:“……”谁家跟这么大一蟒握尾巴啊?!   谢寄还不忘招呼江霁初:“它尾巴尖很软的,来试试。”   江霁初:“不要。”   谢寄:“来试试嘛,你看它很期待跟你做朋友。”   红蟒水灵灵俩灯笼眨啊眨,半点不复方才的凶狠,信子耷拉在外面,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江霁初:“……建国后不许成精。”   他嘴上说着,还是碰了碰红蟒的尾巴,正如谢寄所说,手感很好。   谢寄把尾巴让给江霁初,上前去摸红蟒的头。   红蟒趴着都比他高,一张嘴能把他整个人吞下去,可他丝毫不怕,摸这么个庞然大物跟摸狗一样。   谢寄:“这一关没看到boss,连npc都不明确,难道boss是它?”   江霁初:“红蛇有红蟒,紫蛇应该也有紫蟒。”   谢寄:“也是。它这么可爱,还真不舍得动手。”   也不知道是谁刚被红蟒追的满山跑。   一下午江霁初无语了太多次,他麻木的不想说话。   吃下红色果实后,峡谷里的红蛇果然没再为难他们,天色越来越黑,他们爬回地面后径直回陈家村。   饶是他们紧赶慢赶,回到陈家村时也已经过了晚饭的饭点。   谢泉早早等在村口,一见他们就高兴地跳起来:“哥!江学长!你们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跟思悠就要去找你们了!”   谢寄揉了把谢泉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不在屋里等。”   谢泉:“这不急着见你们吗!招待所里有人发现了重大线索。”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什么线索?”   “是通关的办法!”谢泉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盯着他们才小声道,“有人从村民口中打听出来,山中有个红色的大蟒蛇,虽然它基本不出现,但每次来村子都要吃人!村民们希望能解决大蟒蛇精,这应该就是本关的任务。”   谢寄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色果实,是临离开红树前红蟒从树上卷下来给他们的。   谢泉:“什么东西?”   谢寄:“峡谷底下还有一棵红树,这是上面结的果实。村子存在一红一紫两个对立阵营,村民属紫,红蟒属红。”   “!!”谢泉大惊,“对立阵营,那带着这玩意儿肯定招紫蛇吧!你还把它拿出来!”   谢寄:“我已经吃过了。”   谢泉退后半步,惊悚地看向江霁初:“学长,我哥这人时不时会有一些千奇百怪的作死行为,你倒是管管他。”   江霁初淡淡道:“我也吃了。”   谢泉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而后艰难地去拿谢寄手中的果子:“那要不我也吃了吧。”   谢寄把果子重新揣回兜里:“再等等吧,看看今晚会有什么结果,没问题你跟思悠再吃,对了,思悠呢?”   说曹操曹操到,思悠从招待所的方向朝他们走来,面色不怎么好看。   谢寄意识到什么:“出事了?”   思悠:“少了两个人。”   谢泉:“是不是走远了没回来,就跟我哥和江学长似的。”   思悠:“应该不是,少的两个人是对情侣,十三个人里还有一个女方闺蜜,情侣去西边找线索,并明确说过不会走远,约定五点就回来,但现在还没见人。”   谢寄看了看时间。   晚七点二十五。   谢泉:“那现在怎么办?”   “女方闺蜜去找陈存了,”思悠对谢寄和江霁初道,“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再说。”   二人草草吃过饭,回到房间和谢泉、思悠讲述下午发生的事。   思悠是闯到第七层的老手,谢泉虽然是个傻白甜富二代,但智商正常,四人围在一圈认真讨论起来。   通过关卡需要完成特定任务,或者杀掉boss,或完成boss的心愿,特定任务和boss紧密相关。   但每一关都会有boss的存在,boss数量基本为一,有时候会多点,但肯定不会有整个村那么多,在村子有两个阵营的情况下,所谓“杀掉红蟒蛇精”就能过关的说法很难立住脚。   boss多为非人类,这么看就很有可能存在红蟒紫蟒两个boss。   可村民说希望除掉红蟒,这证明红蟒紫蟒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如果这两条蟒蛇都有愿望,愿望大概率也是对立的。   此处引申出两种可能,一种是只要完成其中一个boss的愿望就能过关,另一种是无法同时完成就过不了关,那么这两条蟒蛇都不是boss。   谢寄倾向于后者。   他们还没找到真正的boss,也没弄懂这关究竟想让他们干什么。   ·   商讨完后,谢寄独自在招待所附近散步。   江霁初下午为解释拿走思悠的东西,给他提起小时候的经历。   父母都不负责任,留下年仅九岁的孩子独自活在世上,本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不知道后来被送去了哪里,从谢泉说法来看,母亲的本家也没跟江霁初联系,进福利院是最好的结果。   可即使如此,江霁初也没变得愤世嫉俗,努力学习考上Z大,坚持喜欢的画画,尽管看起来冷漠,还会为担心思悠出事拿走‘死讯’。   坚韧,善良,聪慧,又漂亮。   就是运气不怎么样。   有什么伤自己生抗,有什么风险一己承担,独来独往惯了,新手关他只是帮忙上药,江霁初却问他“你对谁都这么好?”   这样的人,一旦有人对他好,就很容易死心塌地。   江霁初那么想念“哥哥”,可“哥哥”却想要杀他。   谢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想起自己多次捏过的那截脖颈。   如果江霁初是他弟弟就好了,他绝不会让人难过。   “谢哥,散步呢。”冉元飞忽然从拐角走出和他打招呼。   谢寄应了声:“好巧。”   “这是进本关卡后,谢哥第二次对我说好巧了,”冉元飞,“下午没见着谢哥,是又跟你们队里的小帅哥去杀boss了吗?”   谢寄保留道:“四处逛逛,毕竟刚进来,熟悉熟悉地盘。”   冉元飞:“本关任务疑似杀掉山里的红蟒蛇的事,谢哥已经知道了吧?”   谢寄:“嗯。”   冉元飞:“这个消息是卫尚打听出来的,村子对我们这些外人很防备,但对卫尚却像对待亲人般熟络,不知道谢哥有没有注意,卫尚就是第一天吃过福秀,还夸福秀好吃的人。”   谢寄对此事早有猜测。   卫尚吃了福秀,被村民认为是同一阵营的人,自然会亲切。   他没什么反应,只简单道:“有印象。”   冉元飞无奈:“看来谢哥已经猜到了,不过还有件事是我偷听到的,谢哥可能还不知道——村长老婆丢了,而红蟒蛇是在村长老婆走丢之后才出现的。”   红蟒蛇精是在村长老婆走丢之后才出现的……   这倒是条重要信息。   谢寄和冉元飞非亲非故,不好凭白收人家这么大信息,就把下午发现的一些线索也说给冉元飞。   冉元飞听完后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原来谢哥下午是去大战红蟒蛇了……”   见冉元飞没有别的信息交换,谢寄打算回招待所,还没迈开步子又被叫住。   冉元飞苦笑道:“谢哥,你以为我是来找你交换信息的吗?” 第60章第60章   谢寄不解。   大半夜的不是交换信息,难道要看去星星看月亮?   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冉元飞:“就不能是时间太早找谢哥聊聊天吗?”   也不是不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谢寄打算再跟冉元飞聊两句。   他还没来得及张嘴,江霁初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另一端。   “谢寄。”江霁初叫道。   谢寄只得和冉元飞告别:“我们队里小帅哥叫我,改天再聊。”   冉元飞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谢寄离开,脸上的表情愈发愁苦。   而谢寄什么的都没看见,眼里只有站在灯光下的青年:“怎么出来了,晚上风大,你伤还没好。”   江霁初直接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下午还在一起在蛇堆里打滚,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在谢寄眼里又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小可怜。   他忽然觉得头有点疼。   估计是提到自己父母的事让谢寄多想了。   谢寄把江霁初的外套拢了拢:“真不舒服?”   江霁初只是比普通人稍微怕冷些,让谢寄这么捂非得出汗,他誓死守卫自己的衣领:“那对失踪的小情侣还没回来,陈存号召村民帮忙找人。”   进入关卡后一旦失踪,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村民帮着找人还真是少见。   江霁初又道:“你弟弟已经和思悠去帮忙了,你去吗?”   谢寄:“去找找吧,万一还活着呢。”   十三个人分成数组,和陈家村的村民一起寻找失踪的情侣。   谢寄和江霁初一起打着手电,在西边的林子里找人。   入夜后的山林气温比白天更低,江霁初偷偷把外套拉链拉下一些,头顶是福秀,脚下是软烂的树叶,无论是触感还是气味都让人不舒服。   谢寄:“刚才冉元飞和我说,村长的老婆失踪后,红蟒蛇精才会偶尔到村子里吃人。”   江霁初:“可能她就是boss。”   谢寄:“有可能,但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吃了红果,陈存会防备我们,得让谢泉和思悠去陈存那儿套套话,或者我们找机会私闯民宅。”   江霁初:“其他人打算明天去帮忙除掉红蟒蛇,陈存听了非常感动,准备挑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一同前去。”   谢寄估算了一下双方实力。   “如果村民能自己杀掉红蟒蛇早就动手了,我们的人里特别厉害的也就思悠,而思悠不会全力帮忙,除非有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然他们杀不掉那条蟒蛇。   “明天去找红蟒蛇的行动我们就不参与了,昨天陈存给我们送了很多福秀,但是村民很防备我们,说明他们能靠肉眼,或者本能之类的确认我们是什么阵营。   “何况我们吃了红果,不去也符合行为逻辑。   “趁他们去找红蟒蛇,我们去搜查陈存家,上午我见到了位姑娘,顺便再去看一看她,好确认一下我的想法。”   江霁初对安排没有异议,基本上谢寄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完全是一个称职的高端打手。   他们在林子里走了近一个小时也没发现失踪情侣的踪迹,现在已经过十点,准备打道回府。   当他们迈出林子,就见有火光不断往东边聚集。   江霁初:“应该是找到了。”   谢寄预感却不怎么好:“去看看。”   他们一路跑到断崖处,村民和闯关者都围在崖边往下瞅。   “好惨啊,一个没了,一个就剩下半个……”   “肯定是底下的红蟒干的,就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尸体怎么办,能不能捞上来?”   “底下都是红蛇,整座山里就这底下的红蛇咬人,你敢下去?”   谢寄和江霁初一到,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村民却像看到脏东西,纷纷嫌弃地让开路,就连一向热情的陈存也不想搭理谢寄。   “哥,你们来了。”只有谢泉和思悠迎上来。   谢寄没在意别的目光:“怎么回事?”   谢泉指着崖底:“人没了。”   断崖很深,数道手电光线照在一处才能隐约看到残破的上半身。   是情侣中的男人。   而女人不知所踪。   谢泉小声道:“村民都说是被红蟒蛇拉进来的。”   谢寄觉得不可能:“情侣午饭还在,是下午失踪的,而红蟒蛇下午在和我跟江霁初周旋,根本没空去吃他们。”   谢泉分析了下,如果不是蛇干的,那就只能是人干的了。   关卡中一般是禁止自相残杀的,而且也没谁跟人家情侣俩有仇,不是自己人杀的,就是……   他看了一圈围在峡谷边的村民,顿觉这个凶神恶煞,那个肌肉虬结,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由又往自家哥哥边上靠了靠。 第61章第61章   一群人出门找人,结果只找到半具尸体,自己人还差点丢一个,剩余的人都闷闷不乐,回来后收拾收拾准备休息。   韩梅坐在凳子上,任由谢泉帮她处理伤口,对谢寄他们千恩万谢,说出自己被紫蟒袭击的全过程。   她本是帮忙搜寻小情侣,结果中间迷路,其他人听见小情侣尸体找到了就赶紧过去,不小心把她给忘了。   好不容易找到正确的路,遥遥就听见林子深处的动静,借着手电光,她发现一条紫蟒在看她,吓得她当场大叫。   也幸好他第一时间就大叫,不然谢寄都赶不及救她。   谢寄顶着一身蛇血,听完韩梅的经历后就要去洗澡。   招待所总共只有一个洗澡的地方,基本就是几个没装花洒的高水龙头,还都是冷水。   不过这时候也没得挑。   谢寄本要和江霁初一起去洗,结果想关卡的事想的入神,走到一半忘拿毛巾,只得折回来。   刚才紫蛇不顾其他人,只追他和江霁初,证明吃下红色果子后仇恨值会提高到第一顺位,为不连累谢泉和思悠,晚上他们四个又分成两间房睡。   他找到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正要往外走,突然听到门外的声音。   思悠拦在走廊上:“你想找谢寄?他不在。”   手刚摸上门把的谢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思悠现在算是他队友,怎么也得给思悠面子。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外面又传来冉元飞的声音:“是,是吗?”   思悠:“他跟江霁初出去了。”   冉元飞:“江霁初就是他们队里的小帅哥?”   思悠:“对。”   冉元飞“哦”了声,他晚上遇见散步的谢寄,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江霁初打断,刚才又听说谢寄遇见了大蟒蛇,想来看看谢寄有没有受伤。   不过既然人没在,他打算明天再问问,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思悠叫住。   思悠:“小弟弟,姐姐是过来人,劝你不要再找谢寄了。”   冉元飞没懂:“什么意思?”   思悠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唉,小弟弟,你不知道,我今天在这儿堵你都是江霁初的意思,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冉元飞脸腾一下红了:“他,他对谢哥……”   “江霁初是醋坛子转世,他对谢寄情根深种,你要还不知收敛,他那把刀砍过的boss,可比你见过的boss还多,”思悠意味深长,“少年人,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冉元飞想到江霁初大战杀人魔时手起刀落的架势,刚变红的脸刷地又是一白,道了声对不起就匆匆跑了。   思悠满意回屋。   今天也圆满完成江霁初“看着谢寄,别让他有机会吸纳别人进队伍”的交待。   至于理由是什么,重要吗?   结果。   重要的是结果。   和感觉非常良好的思悠相反,屋内谢寄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霁初让思悠警告冉元飞不要再靠近他?!   江霁初是醋坛子转世?!   江霁初对他情根深种?!   谢总从幼儿园起就收到无数花式表白,但从没因别人的喜欢愣在原地忘记动作。   那可是江霁初啊,他晚饭后还想当人家哥哥!   江霁初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他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等等,真要说,还是有一点端倪的。   江霁初只对他比较客气,对其他人都爱答不理,还送枪给他,愿意给他捏脖子,见他吃下果子后半点不犹豫也跟着吃,陪他血里打滚雨中看花。   好像是挺特殊。   怪不得他当时说自己喜欢“活泼可爱会做饭”的类型时江霁初闹别扭,这不完全是江霁初的反面吗!   他当时还傻傻以为江霁初是口味独特,真喜欢“阴沉话少体质孱弱的低智商废物”,现在看来分明是怄气。   可江霁初为什么喜欢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因为没接受过好意,而他对其比较照顾吗?   还是因为他做饭好吃?   不行。   这绝对不行。   兔子不吃窝边草,办公室恋情不能搞。   谢寄刚要摇头,脑海中就浮现江霁初那张漂亮到惊艳的脸,手指摸着的好像也不再是冰凉的金属门把,而是江霁初温润细腻的后颈。   嘶——   伤孩子的心是不是也不太好……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谢寄反射性地往后一退,江霁初一身水气出现在门口,疑惑地看着他。   江霁初:“你怎么还不去洗。”   刚刚胡思乱想的对象出现在面前,江霁初头发被擦得半干,凌乱却不失美感,水珠从发尾滑至脖颈,因冲的是冷水,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更白,青色的血管尤为凸出,显出一种脆弱又动人心魄的诱惑力。   尤其是江霁初比他矮六厘米,看他时得由下而上稍微抬眼,乖巧得要命。   谢寄脑海中突兀地冒出一句谢泉说的胡话。   “哥,江学长有没有摧毁你作为谢氏总裁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挺直腰,一句“正要去”还没出口,江霁初后退一大步,满脸的嫌弃快要溢出来:“臭死了。”   谢寄:“?”   其实是思悠自己不喜欢冉元飞所以故意欺负人吧?   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散干净,他特地靠近江霁初熏了对方满脸,用特殊的方式表达哥俩好,随即扭头去了澡堂。   ·   江霁初本以为谢泉出现后,谢寄会寸步不离的保护,加上思悠也很厉害,他不再是谢寄唯一的选择,不能独享谢寄的眼神,已经做好“由奢入俭”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二人经历了短暂的半晚分居,又经历了短暂的四人同寝,这么快又重新睡在同一个房间。   对他而言,天上掉馅饼不过如此。   哦,天上不会掉馅饼,但会掉谢寄。   江霁初唇边泛起笑意,又在谢寄推门进来的瞬间收敛。   谢寄毫无所觉,还在想着思悠到底是不是忽悠冉元飞。   这俩人之前又不认识,思悠没必要忽悠冉元飞,难道江霁初真喜欢他?   他擦着头发,瞥了眼擦刀的青年:“你伤口冲凉水没事吗?”   江霁初淡淡道:“还好。”   谢寄:“过来我看看。”   江霁初已经习惯谢寄给他看伤,乖乖地放下刀走到对方面前,任由谢寄把衣摆卷上去。   早该愈合的伤口只结着薄薄一层痂,狰狞横贯在线条匀称的后背上,突兀又刺眼。   谢寄轻轻碰了一下,伤口附近皮肤异常的凉。   他皱眉道:“我把谢泉叫来给你看看吧,他学医的。”   江霁初把衣摆拽下来:“不用,只是时间问题。”   谢寄:“还得多久啊?”   江霁初:“快了。”   谢寄拿江霁初没办法,只得继续擦头发。   而江霁初却没回自己床上,而是在他身边坐下:“你说回来后告诉我味觉的事。”   谢寄眼神有一瞬的躲闪,接着又有些无奈,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没人敢跟他提那些陈年旧事,亲近的人怕他难过,疏远的人怕他生气,时间久了,也就只深深烙印在他自己脑子里,一时间不知该从哪儿开始说。   他组织了会儿语言:“我小时候遭遇过一次绑架,绑匪本来是要绑我一个表弟,但碰巧我和他在一起,死抱着他不撒手,绑匪干脆把我们一起绑走了。”   谢寄的声音如同窗外漆深夜色,沉缓又平稳。   他试着做最简单的总结:“当时我们两家家里都打算交赎金,但绑匪内部出了问题,先是虐待我们,被绑的日子里我们一直都在发烧。后来其中一个绑匪情绪激动,我亲眼看着他抱着我表弟跳海。可能是受了刺激,自那以后,我吃东西就尝不出味道了。”   江霁初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追问:“你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谢寄:“绑匪把我们带到了公海,为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我们的安全,家里其实报了警,接下来的故事就比较正能量了,警方成功解救人质,将剩余绑匪一举抓获,他们被法律严惩,但我表弟却是……”   江霁初:“被绑架的那些天,是不是经常下雨?”   谢寄:“你怎么知道?”   江霁初:“因为你讨厌雨天。”   谢寄下意识弯了弯唇角,却不怎么能笑得出来。   他侥幸从绑架中苟活,关系甚好的表弟却是葬身于大海,连尸体都没捞到。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再能打一点,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父母、表姑表舅都安慰他,认为他能活下来已是万幸,那年他也才六岁。   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对一群持有武器的绑匪,能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成功。   可他永远忘不了表弟被绑匪抱着跳海的那天。   雨下得很大,船晃也得厉害,他发烧加晕船,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可表弟哭声盖过狂风暴雨,刺破重重烟瘴,一声比一声尖锐、又一声比一声沙哑地传进他耳朵里。   直到最后的落水声响起,他发疯一样想去救表弟,却被绑匪拦腰抱着带回船舱。   世界在那一刻安静,也在那一刻停止。   活着回到家里后,他自己跟自己较劲。   他开始学习各种格斗技巧,恨不得把自己培养成十项全能。   对海有阴影,偏要去练游泳,各种姿势各种环境,决不允许自己怕水。   察觉到味觉失灵,就去学做饭,一页一页地背菜谱也要练到没人能看出来异常。   表姑表舅一见到他就伤心,他就背井离乡云游世界各地,一路帮助、救下很多人。   直到后来表姑有了新的孩子,而谢泉不堪大任又病情加重,才回国接手家里产业,承担属于他的责任。   他不再是那个六岁的小孩。   他已经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第62章第62章   这是江霁初第一次听谢寄提起绑架的事,他终于明白谢寄一直在和什么抗争。   绑架的事并非谢寄的过错,作为谢氏的继承人,谢寄本可以接手家业,幸福安乐、纸醉金迷,一辈子快活无忧。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谢寄却偏与过往针锋相对,哪里痛往哪里撞,以变态到苛刻的标准要求自己,誓要将所有隐影都磨平。   江霁初此时无比责怪自己嘴笨,他该说点什么安慰谢寄,却着实没安慰人的经验,半天才道:“谢寄,你告诉我,无论发生过什么事,都不是我的错。”   说过的话半天又落到自己身上,谢寄失笑:“放心,我没有囿于过往,我只是不想忘记。”   江霁初:“你还有谢泉。”   谢寄舒出口气:“当初小泉病得严重,所有医生都说他活不了,还好他挺过来了,不然我都要去找座庙算一算,我是不是命中克弟。”   江霁初手指微动,似乎想要去碰身边的人,又在抬起的那刻强行止住:“是你救了他。”   谢寄摇摇头:“我只是帮忙联系医生,在病床边照顾他,他能活下来,可能是命大吧。”   想到谢泉的性格,谢寄背后忽然一凉。   如果昨晚那些话说给江霁初听,怕是好容易从鬼门关抢过来的小命又得给送回去。   谢寄开始给江霁初打预防针:“霁初啊,小泉这孩子有时候口无遮拦,如果他说的什么话不中听冒犯你,你可以跟我说,我这个当哥的教育他。”   江霁初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拐这么偏:“他会说什么冒犯我?”   谢寄:“万一,我是说万一,小泉病的时候没事儿干,就爱看些闲书。”   江霁初愈发迷茫:“他都看点什么?”   谢寄咽了口口水。   高冷剑尊追妻路。   流量歌手和霸道总裁的虐恋情深。   他爱他他不爱最后他爱他。   他冷静道:“一些非现实主义文学。”   江霁初似懂非懂:“他是你弟弟,我会让着他。”   谢寄一把揽过江霁初肩膀:“谁让你让着他了,你俩就差一岁,就是如果生气打人的时候别下死手。”   江霁初老实点头:“好。”   谢寄放下心,在人肩膀上拍了拍:“睡吧。”   可聊完下午承诺要说的事后江霁初还是没走。   谢寄不解:“还有什么事?”   江霁初正了正神色:“我刚冲过冷水,有点冷。”   谢寄:“我被子给你?”   如果谢泉在这儿,肯定要被自家亲哥气个半死,说不定还会以下犯上给谢寄上一堂声情并茂的教育课。   而江霁初只拿过被子,坦然道:“介意挤一挤吗。”   谢寄反应过来,他刚要同意,又想到江霁初可能喜欢自己的事,不由犹豫起来。   但江霁初一看就没什么感情经历,如果真的喜欢他,能这么自然地说要跟他同床睡?   见谢寄没立刻答应,江霁初放下被子:“介意就算了。”   谢寄下意识拉住人胳膊:“不介意,就是床太小,怕压撞到你伤口。”   江霁初往床上一躺:“你睡相一直很好。”   江霁初地举动实在是太过自然,仿佛当真心无杂念。   难道真的是思悠在忽悠冉元飞,江霁初对他的那点特殊仅仅出于友情,以及需要他帮忙通过第七层?   ·   招待所的床只比单人床宽一点,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难免肉贴肉。   江霁初睡梦中翻了个身,正好朝向谢寄。   他在祭坛这些时日很少有睡安稳的时候,梦中惊醒已是常事,可谢寄的气味太令人安心,于是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也是在夜晚。   海边风急雨骤,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仿佛随时都要将天劈开个口子。   海水没过他的大腿,身上多处受伤,失血失温令他有些站不稳。   又一股海浪狠狠撞在他身上,他本该倒进海里——如果不是被锢着腰。   闪电的白光照亮眼前男人坚毅的侧脸,那上面被划出一道细缝,正在往外渗着血。   江霁初伸手将血抹去,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额前一凉。   男人将他的额发向上拢,低头吻了下来。   他清晰地看到男人眸中的挣扎与难过,也清晰地感觉到唇齿间的吻极其温柔。   那些尘封在过往岁月中的旧事被巨浪一同卷起,他好像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难过,又好像不知道。   他只能紧紧抱回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谢寄按时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闹得厉害,后半夜竟没遇到什么怪事。   他习惯性地就要起身,却觉得自己手臂格外的沉,甚至隐隐有些发麻。   侧目一看,江霁初的头竟半枕在上面。   谢寄:“?”   什么情况?   江霁初也悠悠转醒,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早。”   男人的尊严让谢总用另一只胳膊撑起身体,镇定地回了句早安,仿佛无事发生。   江霁初本该迅速清醒,可昨晚的梦让他有些难以脱出,加上有谢寄这尊大佛在侧安全感十足,整个人看起来迷迷瞪瞪的。   谢寄打趣道:“做梦了?后劲儿这么大。”   江霁初无意义地“啊”一声。   谢寄:“梦见什么了?”   江霁初静默片刻:“一些妄想。”   谢寄:“你还有妄想,说来听听。”   江霁初把谢寄探过来的头推开:“洗漱,干活,早点出去。”   ·   其他人和陈存商量好,今天一起去东边峡谷除蛇,谢寄谎称江霁初生病,二人没参与。   昨晚他们遇上紫蟒闹出不小动静,天色又黑,众人都以为江霁初是受了伤,也没多问。   谢寄让谢泉帮了个小忙,又给他和思悠两个红果揣兜里,断崖下红蛇多,带着红果不会成为第一攻击目标。   等众人离开后,谢寄要做些准备,难得没下厨,让江霁初下了两碗面条,趁这个机会收拾好东西,吃完后找了个背包背上,也一起出了门。   村民和闯关者一起去除蟒,本就安静的村子更是难得听见非自然动静。   谢寄不确定除蟒队伍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只能尽快调查。   陈存作为村长,家里没比其他村民好多少,也就屋顶搭的茅草更厚,平时没怎么收拾过,里面乱糟糟的。   家具大多纯手工制作,用的自然是山上的福秀树,漆都没刷,摸上去还有毛刺。   谢寄和江霁初翻箱倒柜找了一圈,只能从简单的村长工作记录中确认关卡里的年代比现实要早。   他们没找到村志,倒是找到一本族谱。   陈是大姓,也不知道确有其事,还是陈家村祖上贪慕虚荣,最顶上那位竟是历史上的名人。   谢寄似笑非笑地翻看族谱。   名人在的地方离陈家村少说也有一千多公里,也难为嫡系一脉跑这么远留下后世子孙。   陈家村穷归穷,香火却一直没断。   根据陈家村的规矩,男孩一出生就能上族谱,死了就用黑笔划掉。   一般来说,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这里与世隔绝,谢寄进村后见到的女性比男性少了近一半,可见村里不待见女婴,但生育率却奇迹般稳稳当当。   除开因落后导致的高死亡率,每年平均出生的婴儿数量以及同比增长率比现实城市都要高一大截。   按这个数量来看,陈家村每位女性都得生十个往上。   得是什么样的身体才能扛得住。   谢寄把族谱扔到桌上,面色不虞:“我原本以为陈家村涉嫌拐卖妇女,限制人身自由,违背妇女意志强迫发生//性//关//系,但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江霁初:“你是说人口结构异常?”   “穷的地方不爱养女孩,城市里还能送福利院、送别人收养,我们不提这种做法对不对,但在陈家村,被弃养的女婴只有死路一条,”谢寄点头,“我们在陈家村见到的也多是男孩,村子女性少,又怎么维持这么高的生育率?”   江霁初也早有猜测:“陈家村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它和外界存在一条被拐妇女的输送链。”   “不止,”谢寄叹气,“我国孕产妇死亡率整体在18/10万左右,农村则能达到19/10万,陈家村医疗技术显然更差,死亡率也会更高,何况还不把人当人,往死里生。照每年孩子增加数量,村子里现存的受害人根本不够。”   有风穿堂而过,将老旧木窗“咣”地砸到墙上。   窗外天际一碧万顷,山间林木郁郁葱葱,好一派闲适僻静的世外桃源。   村民想要传宗接代,不懂也不管自身的劣质基因,只觉多子多孙才是福气。   女婴都是赔钱货,从小养到大费钱又费力,还不如双手一掐扔到河里清净。   等男婴年龄大了没老婆怎么办?   没关系,可以从外面买。   买来的女人不满意就打,打得像昨天上午谢寄见过的女人一样,不敢跟外人说话,连名字都不敢报,一见男人就哆嗦。   强//奸或者打到愿意生,生到买家满意为止,如果不堪受辱、打人时下手重了、因生孩子死了,那就继续买。   陈家村的生育率绝非一家两家能带的起来,整个村子甚至可能不存在帮凶,全部都是施害者。   一个女人势单力薄,常年被囚禁看管,体力不支,地形不熟,村民狼狈为奸,要怎么才能跑出这重重山障。   听完谢寄的猜测,江霁初直犯恶心:“可他们哪儿来这么多钱买受害人?”   谢寄曲起手指在床头附近敲了几下,发力掰开一块木板,他掏出里面藏着的册子:“一家钱不够,多家一起凑。”   江霁初:“别家凭什……”   他话未说完就意识到原因,人性中的恶令他遍体身寒。 第63章第63章   谢寄翻出来的册子在法律意义上可以叫做证据。   上面是陈家村近十年的妇女买卖记录。   所有卖进陈家村的妇女都要经陈存的手,经过“教育”后再“分配”,不大的村子已然形成等级王国的雏形。   册子上“白货”、“红货”等词语可谓“专业”,女人在这里只是可被交易、有价值的货物。   是母体、是奴隶、是机器,总之不算是人。   江霁初长这么大,受到的恶多来多是针对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垃圾行为,胃里一阵翻腾,只觉自己难得做一顿饭,指不定吃下去还要吐出来。   谢寄脸色也不好看:“十年来被卖进陈家村的妇女数不胜数,按概率计算,总要有那么几个体质好又聪明坚强的姑娘往外跑,可我们只听说村长的‘老婆’失踪,这不合常理。”   如果受害者逃跑,村里能抓回来就抓回来,抓不回来也不会用“失踪”这种词来形容。   可册子上还有对逃跑的记录,如果真的逃跑成功,应该会有特殊标记。   谢寄翻遍整本册子,只有一个名叫杨丹的受害者名字上画着个红叉,而杨丹就是村长的“老婆”。   他合上册子:“我们去找我之前见过的姑娘。”   那位姑娘在他问及村里蛇都藏在哪儿时说村子是喀斯特地貌,在如此落后的陈家村,能有“喀斯特地貌”认知,说明她肯定不是陈家村长大,而是后来被拐进村子。   重要的是,她能够交流,说不定能从她身上获取线索。   为防打草惊蛇,谢寄和江霁初将陈存家的一切复原后才离开。   循着记忆,他们来到那位姑娘家。   上次见到的男人也参与除蟒行动,暂时不在家。   谢寄敲了两下门。   姑娘人在家,但没给他们开门,只从门缝里往外看:“你们找谁呀?”   谢寄气场亲和,尤其笑起来时简直人畜无害:“找你,不知道方不方便耽误一点时间,我们想了解一些事情。”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别说木门没上锁,就以这两块破木板的质量,谢寄随便一脚就能踹开。   可他只礼貌地站在门外,甚至没有离太近。   姑娘犹豫道:“我还有事……”   谢寄直言:“姑娘,你不是陈家村的人对吗,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姑娘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   她被拐进大山沟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遭遇过太多非人的对待,不是没想过跑,可村子里上下一心,哪怕只是反抗都会遭到一顿毒打,听说村头那家被拐来的女人试着逃跑,被抓回来后直接断了两条腿,整天被锁在屋里,连光都见不到。   谢寄看出她的动摇,继续道:“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陈家村的人,是真心、也保证能救你,和其他受害者一同离开。现在村里的男人都去除蟒了,四周没人看着,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聊两句,如果你感觉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走。”   门外的男人斯文儒雅,比她在城里见到的人还要讲究,一举一动,每个字眼都很温和,而他旁边的青年看起来才上大学,虽然冷漠了点,但人很干净,不像能做出来龌龊事的那类。   她打开门把两人让进来,又朝外面看了一圈,确认没人看到后赶紧把门关上。   她住的地方阴暗又逼仄,和两人格格不入。   可正是这种格格不入,给了她一种回到文明社会的错觉。   她也受到过良好教育,不好意思地找出两个老式大瓷缸杯子,用衣袖擦了又擦,倒好水端到桌上。   “只有白水,”她形容窘迫,“你们想聊什么?”   “谢谢,”谢寄接过杯子,也不顾是否干净,先喝了一口,“我叫谢寄,他叫江霁初,姑娘怎么称呼?”   姑娘:“褚念,你们叫我小褚就行。”   谢寄:“小褚,除蟒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长话短说,陈家村买卖妇女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大概是从未有人以平和的语气问褚念这些,谢寄的从容和江霁初随身携带的长刀给了她安全感,她眼圈倏地变红:“村子里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是都卖进来的,这里的村民都是王八蛋,他们都不是人!”   褚念被拐卖的时候还在上大学。   她家庭条件一般,所以上学期间会当家教赚取生活费,那天回来的有些晚,路上遇见个胖大婶问路。   她好心帮忙指了路,还带着大婶走了一段。   网上流传着很多防拐卖的新闻,在好心的同时,褚念也保有警惕心,眼看就要走到偏僻的地方,她借口离开,没跟大婶继续往前走,可大婶先是装可怜,行不通后又强行拉着她进巷子。   她只有一米六,体重还没过百,大婶比她高一个头不说,体重也是她的两倍。   求生欲令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她死死抓着电线杆,拼命呼救,一时竟没被大婶拉走。   她叫的凄惨,旁边楼上一户人家听到“救命”亮起灯。   褚念刚要庆幸,暗处突然开出来一辆车,车上下来几个男人,在楼上人家开窗的前一秒掰开她的手,将她塞进车里,绝尘而去。   她被一路带到陈家村,路上不知挨了多少顿毒打,饥寒交迫间数次昏迷。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地窖。   地窖像是个小型监狱,里面锁着四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个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进气没出气多。   不多时,陈存领着陈腊积走进地窖,指着她说:“这个怎么样,屁股大,好生养。”   陈腊积口水都快要滴出来,忙不迭向陈存道谢。   陈存走后,陈腊积问她愿不愿意当她老婆。   她当然不愿意,陈腊积就指着地窖里其他女人告诉她,不同意就会受到惩罚。   她天真的以为惩罚就是挨打,直到陈腊积离开后,更多的村民进入地窖……   褚念泣不成声。   他们摧毁了她的世界,将她拉入永无宁日的深渊。   谢寄没随身带纸巾,只好从架子上扯下来一条毛巾借花献佛递给褚念。   褚念擦擦眼泪:“谢谢。”   她继续道。   “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看看不听话的是什么样子,然后陈腊积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会感恩戴德,我承认确实有效。   “这个村子就是这样,不把我们当人,每次只有他们一起来的时候,我才能吃顿饱饭。   “他们看我们看得很严,我来到这儿已经有两年,还给陈腊积生了个儿子,可他们还是不让我独自出门,每次上山摘果子都有人陪。   “听说只有到这儿五年,才能稍微自由一些。”   谢寄:“你跟陈腊积住在一起后,他们还会来?”   褚念:“他们才是一个整体,根本就不分你我。”   江霁初恨不得跑出去吐一场,未免褚念难过,只得强行忍着:“地窖在哪里?”   褚念:“不清楚,进去和出来的时候,我都是昏迷的。”   谢寄:“有人试着跑过吗?”   褚念:“跑不出去,陈家村四面都是山,最重要的是山上有很多蛇,还有一条紫色的大蟒,陈家村供奉那些蛇,时间长了它们生出‘灵性’,会帮忙看管着山,不让人逃走,而且山里树多没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怎么出去。”   谢寄:“杨丹这个人你知道多少?就是村长的‘老婆’。”   褚念仔细回忆了会儿。   “我听说她是八年前被拐到村子里的,后来不堪受辱逃跑,陈家村的人搜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陈存说她是被大蟒吃了。   “但杨丹失踪后,陈家村偶尔会出现一条红色大蟒,它每次出现都会吃人。村子里有人说是杨丹化蟒回来报仇,可红蟒不止吃男人,连女人都吃。   “陈存一直想除掉那条大蟒,但大蟒行踪不定,根本查不到它在哪儿。”   谢寄:“它就在你之前说的有溶洞的崖底。”   褚念一惊:“它就在东边崖底?!我以为那里是紫蟒待的地方!”   谢寄仔细观察着褚念的表情,对方的惊讶不似作伪。   被拐到陈家村两年,连村子的基本情况都不清楚,可见受害者在村里的生存情况有多严峻。   他手指在水杯上摩挲。   陈家村团结一心,哪怕是官方来解救受害人都会受很大阻碍,而且人数众多,又都是常年连饭都吃不饱的妇女。   大人还好说,孩子怎么办?   万一有些人舍不得孩子,难道要带着一群会哭会闹的婴儿翻山越岭?   褚念刚刚哭过,声音还有些沙哑:“谢先生,江先生,陈家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我们……我们还有救吗?”   眼前的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她本该可以和朋友讨论哪个新出的口红色号好看,可以穿着漂亮的长裙或者牛仔裤在图书馆为新一学期的课程努力,可以在小假期回家跟父母撒娇,却被迫在这沼泽泥沼中遭遇非人的对待,漂亮的长发被迫剪断,浑身布满伤疤,混不见天日。   除了褚念,还有不计其数的姑娘。   她们都该有属于她们的大好人生。   谢寄定定看着褚念,声音坚定:“你放心,我们一定救你们出去。” 第64章第64章   嘱咐过褚念不要让陈腊积知道他们来过后,谢寄和江霁初一起离开。   哪怕有所猜测,褚念的话还是像沉重的枷锁压在心头。   和平的方式肯定不能把所有受害者都救出去,摆在谢寄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寻求官方的帮助。   第二条,自行解决。   怎么说陈家村也已经踏入二十一世纪,哪怕村长家都没个电话,要想寻求官方帮助,得先离开大山。   一般关卡都有范围限制,而村子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谢寄不认为它会让他们寻求官方帮助。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打算和江霁初试着离开大山试试。   如果离不开,最多是被送到boss眼前,还省得他们去找了。   还没吹多久清新空气,又被林子里的福秀气味笼罩,江霁初强忍不适:“这一关是‘盗’,指的应该就是买卖妇女,我们虽然找到主题,但boss还没露面。”   谢寄:“boss多半是失踪的杨丹,只是不知道她人在哪儿?”   江霁初:“你觉得她变成蟒蛇可能性有多大?”   谢寄:“不到百分之十,就算关卡能跨物种改造,红蟒和紫蟒是对应的,我更倾向于紫蟒帮陈家村,红蟒帮杨丹。”   江霁初:“可红蟒不是连女人都吃吗?其他受害女性和杨丹应该是同一立场。”   谢寄:“褚念没有亲眼看见红蟒吃人,都是听说的,具体情况不明,你还记得这关的名字吗?”   江霁初:“蛇果。”   谢寄点点头。   “对,蛇果。   “关卡名称的内涵我们基本已经了解了,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蛇和果子。   “紫蟒、紫蛇、福秀、陈家村,他们是一组共同体,相对应的,红蟒、红蛇、红果、受害者,他们是另一组共同体,两组相对。   “福秀是陈家村流传已久的叫法,古时候的语言和现在有些不同,加上口音,这两个字可能是取吉利的音译。联系到他们的恶行,我们可以自行翻译一下它背后代表的意义。”   江霁初将两个字念了几遍:“福秀,辅修,腐朽……”   谢寄:“它象征的是一种落后的、腐朽的文化,这也正应和我们的身份——考古队员。福秀明显是一种反面形象,红蟒阵营与之对立,就该是一种正面形象,希望、文明之类,它可以向施害者讨债,但不会加害受害人。”   江霁初:“这么说的话,杨丹和其他一些受害者可能还活着。”   谢寄:“我也认为她们还活着,红蟒对她们而言,是一种保护。”   江霁初思索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断崖!我们下崖底时受到红蛇攻击,因为身上有福秀的味道,红蛇理所当然认为我们是去继续加害受害者,所以攻击我们,杨丹和其他受害者如果还活着,可能就在崖底!”   谢寄赞赏道:“崖底有很多溶洞,有河流,环境还可以,虽然活得可能比较辛苦,但跟村子里比起来,已经算是天堂了。”   江霁初:“可今天村民要去除蟒。”   谢寄并不担心:“那些村民有能耐除掉红蟒早就动手了,队里没什么能打的,而且我提醒过思悠,如果形势允许,就给村民添点麻烦。你说过她实力只比你差一点,又擅长潜行、偷袭,暗中动手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江霁初侧目看着谢寄。   仅凭一本册子,就能推断出陈家村的利益链上的各种阴暗,甚至在册子之前就猜到红果和福秀象征的意义,并且提前做好安排部署。   托天生含笑的福,谢寄只要不是刻意板起脸,表情总很温和,可他的温和并不显得软弱可欺,反而因周身气场呈现出一种天崩于顶我自岿然的自信与镇定。   尤其是在分析关卡剧情时,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让人很难不心动。   谢寄发现江霁初的目光,笑道:“看我做什么?”   江霁初重新看向前路,用刀挡开垂在眼前的树枝:“没什么。”   在山中走了半天后,谢寄发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   说是路也不尽然,只是植被比其他地方更矮,像是被踩过多次,而且具有连续性。   他们加快速度,沿着小路往山顶走去。   这一路十分平静,没有蛇群侵扰,也没有大蟒袭击,像是厌恶陈家村的穷山恶水以及“吃人”的腐朽习俗,他们连其他小动物都没遇到,鸟都不愿意来陈家村拉屎。   可谢寄并未放松警惕,紫蟒不会放任他们离开,也不会眼睁睁放过吃掉他们的机会,在山间待得越久就越危险。   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他们很快来到山顶。   和郁郁葱葱的山腰不同,山顶突兀的秃了一块,深褐色的土地上草都没长一棵。   而在山的那头,是一片灰白色的浓雾。   谢寄刚想和江霁初讨论,一扭头却见对方对着浓雾出神,不由好奇地重新望过去。   雾气比他所见过的每一片都要浓要深,他能看到里面气流运动,以及后面若隐若现的黑影。   接着,他听到一些零星的响声。   山外是陡峭悬崖,只有鸟类才能凭借翅膀在空中停留,可雾中的黑影仅仅是呆呆站立,没有朝任何方向挪动的意思。   这本该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场景,谢寄却感到一种异样的宁静。   雾里面是什么? 第65章第65章   谢寄半点不感到意外,他就知道这些蛇不会老老实实看他们上下山。   紫蛇逐渐向他们靠近,紫蟒还待在群蛇背后的林中,它被谢寄和江霁初打伤的两只眼已经开始化脓,在林间偏暗的光线下更为可怖,它没有擅动,只怨毒地盯着他们。   “嘶——”   第一条紫蛇从地面弹起,破空袭向谢寄面门。   谢寄拔枪一个点射,将蛇头射了个对穿。   空气中散开的血腥味像是信号,蛇群一拥而上!   江霁初长刀直把冲到二人面前的几条紫蛇砍断,可很快又有更多的蛇冲上来。   好在山顶空地够大,他身形灵活地边闪避边攻击。   有江霁初在前面挡着,谢寄一路向后跑出段距离,他摘下背包,从中翻出个早就准备好的罐子,对江霁初大叫一声:“快过来!”   江霁初问都没问,翻身就朝谢寄的方向跑。   罐子擦着他的肩膀砸进蛇群,他意识到什么,在谢寄举枪的瞬间向前一扑。   “轰——!”   热浪冲天而起,上百条紫蛇被炸得血肉横飞。   江霁初爬起来跑到谢寄身边,好奇地往背包里瞅,看到数个瓶瓶罐罐后分外无语:“你背这些背了一路?”   谢寄早上让谢泉帮忙找陈存要了不少炮仗和其他原材料,把火药全都给掏了出来,自行加工后塞进罐子里做成自制炸罐。   蛇群数量大,体积小,说不定还含有蛇毒,没机//枪之类的武器,还是炸罐比较高效安全。   他又拿出一个罐子:“挺管用不是吗。”   江霁初:“……挺危险的。山里都是树,会引发火灾。”   谢寄:“本来打算把它们引到林外用的,没想到山顶秃,倒是能提前用上。”   二人交谈间,蛇群再次聚集,谢寄如法炮制,扔炸罐跟扔易拉罐似的给蛇群又来了一枚,还追加几个点射解决侥幸逃开的紫蛇。   江霁初这位先锋只需在旁围观,觉得手里不该握刀,而是该握荧光棒,最好还能挥几下给谢寄打call。   紫蟒被二人的游刃有余激怒,被炸掉第四批蛇子蛇孙后终于出动,贴地直撞向他们。   山顶面积不算小,可多了紫蟒这种庞然大物,二人的活动空间肉眼可见的变小。   不小心往山下滑还好说,要是被撞到山另一边的浓雾中,命就得交代了。   尘烟碎石一并荡起,谢寄率先跳开,江霁初试着将紫蟒往悬崖边引,想让它因惯性掉下去,可紫蟒对浓雾也有所忌惮,根本不上套。   当紫蟒又一次扑向江霁初时,他借由一块碎石上跳,一跃来到紫蟒头顶,长刀登时插入它眉心!   紫蟒疯狂晃动,想将他甩下去。   江霁初牢牢抓着刀柄,手背青筋暴起,长刀越插越深。   谢寄见紫蟒痛苦地张大嘴,对江霁初叫道:“回来!”   紫蟒因弓起身体,此刻江霁初离地四米有余,可他毫不犹豫,拔刀就往前跳。   谢寄将整个背包敞口往紫蟒方向一甩,径直扔进紫蟒嘴里,待江霁初快落地又一把将人接近怀中,缓冲对方从高处跃下的冲力,同时朝紫蟒射出一枪,搂着江霁初就向前扑。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谢寄稳稳把控每一个细节,包括他和江霁初的信任与默契。   下一秒,炸罐轰然炸开,雄黄的味道伴随鲜血喷了漫天。   紫蟒痛苦地嘶叫出声,嘴里掉出一颗带血的獠牙。   谢寄拉起江霁初,二话没说就往山下跑。   江霁初边跑边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   紫蟒之前被他们合力弄伤双眼,虽然炸//药量小不足以造成太大伤害,但至少牙也给崩掉一颗。   俗话说趁它病要它命,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   “它躯干太大,山顶地形空旷,悬崖另一侧又是浓雾,不适合跟它硬碰硬,”谢寄顿了顿,“而且,它不该死在我们手里。”   ·   待谢寄和江霁初回到陈家村,天色已然全黑。   路过褚念住处时,谢寄特地留意了一下,听到屋内没什么大的动静,确定陈腊积没发现他们找褚念后才放心回招待所。   考虑到他们借口江霁初生病才没去除蟒,二人没大摇大摆从大门进,而是由招待所后面爬上二楼,换了身干净衣服才从二楼楼梯往下走。   剩余的九个人都坐在大厅里,除谢泉和思悠外,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其中卫尚和另一个叫秦奔的男人伤的最重。   卫尚瘸着条腿独自在那儿哼唧,秦奔整张脸血红,有脸好像被撕下一大块皮肉,他女朋友正帮他包扎。   谢泉一见他们就迎过来:“哥,学长,你们没事吧?”   谢寄揉揉谢泉脑袋:“没事。你和思悠怎么样?”   “我们没事儿~学长身体不舒服,最好别一直站着,我们回屋说吧,”谢泉不忘老队友,“思悠,快来,进屋喝杯水,可渴死我了。”   分别大半天的四人在谢寄房间桌边会和。   谢泉也是刚回来,说渴是真的渴了,给思悠倒过水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咕吨咕吨”喝了大半杯,从兜里摸出谢寄给他的红果子,这才有心思开口。   “哇,那悬崖底下好多好多好多红蛇啊!好像谁家番茄酱缸打翻了。多亏哥你给的果子,蛇才没咬我们。   “那个叫卫尚的让蛇咬了腿,当场就瘸了,村民一看就有经验,直接把他那块肉给剜下来,说为了保命。   “秦奔则被啃了脸,好家伙!贼大一块肉啊!血呼啦的!毁容毁的亲妈都不认识,他女朋友心疼得不行,哭了一路!”   谢泉声情并茂,连说带比划,谢寄没忍住笑着摆摆手,把希望寄托到思悠身上:“还是你说吧。”   思悠的描述客观冷静许多。   “我们一群人来到悬崖边上,用绳子拴住几棵大树,带着武器滑到崖底。   “崖底有很多溶洞,我们正要进去看,里面突然钻出不少红蛇,它们攻击性很强,攻击的主要目标是村民和吃过福秀的人,离溶洞越近攻击力度越大,似乎是在保护溶洞不让我们进去。   “在发现不是红蛇的对手后,我们选择撤退。靠着雄黄和火把,所有人都回到了地上。   “不过我们没有见到红蟒,应该是红蛇就够阻止我们,红蟒没出现的必要。   “另外我注意到,昨天见到的那半具尸体是失踪情侣中的男性,下半部分伤口确实是蛇咬出来的,但他脖子上有明显的利器伤。   “我们本是来考古的,但主动帮忙除蟒,现在他们认为除蟒也是我们的责任,在这次除蟒行动失利后,回来路上村民对我们的容忍度大幅度下降。”   谢寄和思悠交换信息。   “我和江霁初调查了陈存家,发现陈家村买卖妇女的证据。   “我们还询问了一名叫做‘褚念’的受害人,据褚念说,陈家村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是买进来的,并且在这里受到过非人的虐待。   “他们买了受害人后,会先把受害人扔进地窖折磨,然后再进行分配。受害人只有生过孩子,在陈家村待过五年才能稍微获得一些自由,五年之内,配合一点的会被时刻看管,不配合的则会被锁在家中。   “陈存有位叫‘杨丹’的‘老婆’,杨丹在八年前被拐到村子,后来不堪受辱逃跑,至今下落不明。   “杨丹失踪之后,红蟒开始在村子里吃人。我怀疑红蟒只吃掉过村民,或者它吃都没吃,只把村民咬死,而被拐妇女则被它带回崖底溶洞保护起来。   “福秀、紫蛇、紫蟒代表陈家村的腐朽文化,红果、红蛇、红蟒和它们对立,会保护被拐妇女。所以当我们下到崖底时,它们才会展开攻击。   “据我观察,红蛇数量比紫蛇要少很多,这可能是它们固守崖底的原因。”   谢寄接过江霁初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做出最后总结:“综上所述,杨丹很有可能是本关的boss,她是人还是被迫成为怪物尚不明确,但目的离不开解救其他受害者和报仇雪恨。而我们和陈家村的关系已经从相看两厌到如履薄冰,时间不多了。”   谢泉一脸快吐了的表情:“卧槽!这么恶心!!陈家村都是道貌岸然的畜生吧?!”   思悠脸色也不太好,作为女性,她对拐卖妇女这种事更加深恶痛绝:“或许卫尚和秦奔骨子里对拐卖是存在认同的,所以他们不排斥吃福秀,也更容易为‘志同道合’的村民接受。”   谢泉:“十三个人里混进两个畜生!”   可怜谢泉从小受过良好教育,哪怕眼下恶心得反胃,翻来覆去也只会骂一句“畜生”。   思悠思考片刻:“解救受害人是硬性条件,不止要救明面上被困在村民家里的受害人,还得找到地窖里的那些,地窖在哪儿?”   谢寄:“还不知道,褚念进去和出来都处于昏迷状态。”   思悠:“那我明天去先查一下。”   谢寄还没见过思悠的真实水平,总归有点不放心:“你自己?不如让霁初陪你吧。”   思悠揶揄道:“江霁初整天像个小媳妇跟在谢总身边,我怎么请得动他?”   谢寄:“?”关他什么事?   江霁初冷冷开口:“嘴不会说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思悠挑眉:“我说的不是事实?你没成天跟着谢寄,而且一顿饭就能收买?”   话被当着谢寄的面挑明,江霁初又羞又气:“我们一起行动是通关需要,你打不过我就只会说这些?”   思悠一拍桌子站起来:“谁说我打不过你!去外面练练?”   江霁初跟着起身:“走。”   俩人好像幼儿园吵架的小朋友。   谢寄一个头两个大,忙把俩人都按给回去:“团结,团结,陈家村那些畜生都知道团结的重要性,我们这些高智商灵长类就别窝里斗了吧。” 第66章第66章   晚上谢寄下厨做饭,为免江霁初和思悠真打起来,谢寄特地把人叫来给自己打下手。   他说什么江霁初做什么,下午还用长刀插大蟒蛇脑袋的杀神现在低头搁那儿给土豆切丝,厨房里热,江霁初没穿外套,因菜板太低不得不微微弯腰,蝴蝶骨在薄薄一层T恤下分外明显。   谢寄自觉认识以来在吃上就没亏待过江霁初,怎么这么久了,一点肉都没喂出来,这很挑战他十来年兼职大厨的尊严。   谢寄好奇道:“你胖过吗?”   话没头没尾,江霁初愣了下。   他看着站在一屋烟火气间的谢寄,脑海中浮现出下午在浓雾里见到的某幅画面。   整洁干净的厨房里洗碗机刚刚启动,盘中才洗好的苹果上水迹未干,男人随手拿起一个擦过后递给他。   他还没吃两口,男人发现新大陆似的伸手捏他的脸,语气颇为欣慰:“可算胖了点。”   柔和的灯光虚化着男人脸上凌厉的线条,一笑起来更像三月春风。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胖过,但男人说有,那就是有。   江霁初对着谢寄点点头。   谢寄更不服气了:“怎么胖的?”   江霁初:“伙食好?”   谢寄:“你是说现在伙食不好?”   “不是,”一个没注意就冲撞厨师尊严的江霁初顿时慌了,他试着给自己找借口,“现在运动量大。”   谢寄一想也是,江霁初跟着他又爬塔又爬山,不是大战杀人魔就是刀砍巨蟒,能存下肉才怪。   他随口问道:“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江霁初:“我哥会。”   谢寄正把江霁初切的土豆泡进水里,闻言动作一顿。   他的停顿极为短暂,很快便假装一无所知地开口试探:“你们从小关系就好?”   江霁初只顾着给黄瓜削皮:“一开始一般,后来才要好。”   谢寄心中哼了一声。   要好你做梦还说别让你哥杀你。   什么破哥。   他莫名被激起种荒谬的胜负心,那种垃圾哥哥都能把江霁初给喂胖,他凭什么不能?   谢寄:“等这关出去后,我们在主城多休息几天再去下一层。”   江霁初不解:“为什么?”   谢寄脑子转得飞快:“殡仪馆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想回到现实世界就不要急着离开祭坛吗,所以休息休息。”   江霁初不知道谢寄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不过话是他当初亲口说的,现在也只能认。   他们回来的都晚,吃过饭后在招待所外随便走走消食后就准备睡下。   对陈家村这种封闭落后的村子而言,考古队没有任何价值,倒是队里的几个女人可以算作“资源”。   第一对出事的情侣中,男方死亡,女方下落不明,后来紫蟒又要吞下韩梅,陈家村怕早就有“去男留女”的打算。   而他们非但迟迟不肯吃福秀,还跟和陈家村同一阵营的紫蛇紫蟒战了几轮,实乃不知好歹,除蟒行动暴露了他们的战斗力水平,接下来双方估计很快就会撕破脸。   谢寄决定尽早结束这一关卡,陈家村无论是环境还是人,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在这之前,他又和江霁初去冲了个凉水澡,和紫蟒亲密战斗时留下的血腥味、雄黄味,以及做饭染上的油烟味会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冲完澡回到房间,谢寄边擦头发边等怕冷的江霁初往他被窝里钻,可他左等右等,最后江霁初竟然没来找他,头发一干就躺自己床上跟他道晚安。   为防紫蛇半夜侵入,门窗都关的密不透风,灯一关更显沉闷。   谢寄望着旁边床上被子里那团黑影:“昨天还怕冷,今天就不怕了?”   江霁初含糊不清道:“唔,还行。”   谢寄失笑。   江霁初这人心思重,也不知道成天都在想什么。   “你要冷就叫我,小心生病。”   江霁初:“嗯。”   ·   事实证明谢总进了祭坛后就再没好运这一说,第二天一大早,江霁初就发烧了。   青年虚弱地靠在床头,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双唇白的吓人,那双漂亮的眼里蒙着层薄雾,正幽怨地看着他。   青年嗓音沙哑:“谢寄……”   江霁初只叫了他的名字,可他却听懂这两个字背后的千言万语。   谢总心虚地摸摸鼻子,为自己辩驳道:“都说让你冷就叫我。”   江霁初叹气:“后半夜降温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心虚归心虚,但谢寄有些想不明白江霁初怎么会发烧。   他和江霁初初遇时对方后背还是新伤,那时候他们在雨里和牛库银打斗半天也没见江霁初生病,如今过了这么些天,只剩个伤尾巴,怎么冲个都能生病?   不过谢寄没有疑惑多久,谢泉在思悠幸灾乐祸的笑声中给了解答。   “有一部分是伤口的原因,另一部分……”谢泉犹豫片刻,瞧着江霁初的神色如实道:“神思郁结。”   谢泉作为自幼身体不好久病成医、大学又学了医科的大夫预备役,小病小伤完全不在话下,至少在发烧这种病上,谢寄对谢泉非常信任。   神思郁结。   谢寄难免又记起山外的浓雾,是什么能让江霁初憋到生病?   悲惨的父母往事、生死攸关的祭坛,还是……神秘的哥哥。   思悠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她愣了下,走到床边把江霁初的T恤往上掀。   江霁初忙把她按住:“你干什么?”   思悠理所当然:“让我看看伤口。”   江霁初羞恼地不给看:“你能不能注意下你的性别?”   思悠:“哎呀,咱俩这么熟了,给我看看。”   江霁初:“不给!”   思悠:“我就看一眼!”   卧病在床的江霁初身体本就发虚,又不想伤到思悠,最后只能妥协认命。   狭长刀口在清晨的阳光下清晰可辨,足够思悠看到每个细节。   她疑惑道:“你这伤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怎么还没好?”   昨晚气温骤降,就连思悠都在性//感小吊带外套了个外搭,谢寄怕江霁初病情加重,上前把T恤拉下来,又把人给塞进被窝里扯好被子,替江霁初解释道:“之前一个关卡里霁初替我挡了一刀,那一刀正好劈在原伤口上。”   思悠回忆着伤口的模样,沉默地给谢寄腾出空间。   凭她的了解,就算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江霁初的身手也不至于被从背后伤得这么严重,除非江霁初发挥失常。   一个多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江霁初不惜冒巨大的风险找上谢寄,还一反常态以那样东西为筹码和她做交易。   江霁初很少生病,就算病了也没被医生以外的人围观过,可以说是非常不适。   他强撑着就要下床:“时间不多,继续探索关卡。”   谢寄一把把他给按回去:“你这样还想探索关卡?老实躺着。”   江霁初还想往外挣扎,谢寄一手按一个被子边,牢牢把人控制在被子里。   为管住不听话的病人,他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快趴到对方身上,至少以谢泉的角度看,像极了拥抱。   谢泉:“?!”   作为三好队友,谢泉在吃瓜的时候不忘扯扯神游太空的思悠。   思悠顺着谢泉目光看去,和江霁初向来时隐时现的友情难得有良知地冒出个头,她小声劝阻:“……那什么,光天化日不太好吧?”   谢寄:“?”   江霁初:“?”   江霁初气得咳嗽起来,他耳垂泛着红,情急之下竟一下子坐起身,冲思悠言简意赅道:“走,打一架。”   谢寄顾不得被泉言泉语同化的思悠,忙把人真给搂紧怀里:“打打打,病好了我陪你锻炼身体,快躺床上,听话的病人可以在离开关卡后获得草莓小蛋糕做奖励。”   江霁初知道自己拗不过谢寄,也实在不想看见思悠:“你们去忙吧,让我清静清净。”   谢寄:“不如我留下来照顾你。”   “只是发烧而已,没必要,”江霁初,“陈家村不会忍我们太久,今天或者明天就会撕破脸,你得尽快找到杨丹和她沟通。”   谢寄还是不放心:“那让小泉留下来陪你。”   江霁初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他表情变化快而微,以至于在场没人发现:“不用,我现在尚能自保,他是你弟弟,应该跟着你。”   谢寄:“你确定?”   “嗯,”江霁初不耐烦地往被子里钻,“村子里都是普通人,我能应付。”   思悠良心发现,帮着江霁初说了句不太中听的人话:“让他自己休息吧,江霁初还不至于因为发烧过不去第三层。”   ·   在江霁初的坚持下,四个人兵分三路。   江霁初在招待所睡觉,思悠去找地窖,谢寄和谢泉再去一次崖底寻找杨丹。   谢泉吃下红色果实,加入红蟒阵营,他才痊愈不久,没什么爬高上低的经验,好在十八岁正是身体各项机能优越的时候,有谢寄看护,两人顺利地来到崖底。   红蛇察觉到有人入侵领地,成群结队地从溶洞钻出,又嗅到他们身上红色果实的味道,友好地冲他们甩甩尾巴,没事蛇一样回了洞里。   崖底大大小小的溶洞数不胜数,杨丹是本关的关键人物,待的地方肯定有其特殊性,谢寄领着谢泉快步在崖底穿梭,没红蛇的阻拦,他们在半个小时后找到了目标。 第67章第67章   和其他溶洞不同,谢寄找到的溶洞大而深,外面逡巡的红蛇数量也更多。   他用手电往里面照了一圈,根本看不到头,不由怀疑溶洞的空气质量,犹豫让不让谢泉跟他一起进去。   他见识过江霁初的身手,思悠也有很强的战斗力,他自己就更不用说。   可谢泉不同。   谢泉活了多少年身体就不好了多少年,就算现在生龙活虎,虚弱的样子早就深刻烙进谢寄脑子里,加上没经过什么锻炼,也没遇见过什么危险,在队伍里只能充当奶妈后勤一类的角色,需要有人时刻保护。   谢寄其实更希望谢泉能留在招待所陪江霁初,让两人沟通沟通感情,还能互相照应。   但江霁初性子独,身边留个不熟的人只会适得其反。   从早上你来我往的盖被子游戏来看,江霁初底子好,尽管生病力气也比普通人大上一截,陈家村村民都是普通人,就算把招待所给围了,江霁初打不过也能跑。   如果留下谢泉,才是给江霁初添麻烦。   谢寄先对谢泉叮嘱一番:“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跑,有什么危险第一时间叫我。”   谢泉有自知之明,绝不给谢寄添麻烦:“我知道,哥你放心,有事我肯定先跑,不拖你后腿。”   做好准备后,兄弟二人踏入群蛇环绕的溶洞。   他们走了至少有二十分钟,像走游乐场里迷宫似的绕了好几个甬道,终于在溶洞底部见到端坐石桌旁的女人。   溶洞内部阴暗潮湿,幽深的空间只有谢寄的手电充当照明。   女人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五官秀挺,能看出来原来长得十分漂亮,但现在脸色死灰,比发烧的江霁初还要难看,似乎是因为皱眉太多,哪怕面无表情,恶心也竖着个“川”字。   令谢寄五味陈杂的是,女人穿着一件洗到卷边的医用白大褂。   对二人的来访,女人并不意外,她坐得很直,对任何外界事物都充满防备:“你们好。”   初次见面,谢寄还不知道女人脾性,想到对方很可能是受不了陈家村村民恶劣行径才逃到溶洞忍辱偷生,他和谢泉在一个较远的距离停下:“你好,我叫谢寄,这是我弟弟,谢泉。”   女人点点头:“我叫杨丹。”   如果人长时间不说话,再开口时发音会生硬,可杨丹过了七八年的原始生活,说话却很流畅。   谢寄的一个推断再次被佐证——红蟒袭击陈家村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下其他被拐妇女。   她们都待在崖底的溶洞里,有红蛇红蟒保护,虽然过得会比较辛苦,但彼此之间会互相扶持。   杨丹显然受过良好教育,见谢寄和谢泉站着,她也主动站起来邀请二人坐下。   白大褂下是条褪了色的宽松牛仔裤,杨丹走路有些瘸,谢寄瞥到牛仔裤下的脚踝,关节处有道丑陋的伤疤,像被铁钩之类的东西扎穿过。   杨丹推推眼镜,语气冷淡:“你们是第一次找到这里的外人。写生队伍、摄影队伍、驴友队伍,你们是什么?”   “考古,”谢寄敏锐察觉到她话中的含义:“在我们之前还有其他外人来陈家村?”   杨丹:“不错。”   谢寄:“他们人呢?”   杨丹没任何情绪波动:“死了。”   谢泉第三次倒抽凉气:“死了?”   “男的都被杀掉,女人……”杨丹冷哼一声,“没死的也疯了。”   谢寄暗自思索。   看来关卡不是一次性用品,有人闯过的关卡其他人也能闯,但这里应该有个前提,关卡未被通过,否则不符合祭坛筛选的潜//规则。   “这个世界上正常人多,”杨丹继续道,“他们一开始不愿意吃福秀,直到发现吃过福秀后不会受到紫蛇和紫蟒攻击,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了畜生们的朋友,慢慢地被同化成畜生,又被畜生宰杀。”   谢寄想到他们剩的人里有几个一开始不愿意吃,结果发现福秀效果捏着鼻子吃的人:“如果只吃过几口呢?”   杨丹目含嘲讽:“你们能来到这里,说明已经猜到福秀是什么,并且吃过红果,既然如此,应该能感觉到认同的早晚会吃,不认同的,就算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谢寄表示理解。   他们这些闯关者在关卡统共待不了太久,而进入祭坛的人都已成年,三观早就形成,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改变,能接受的说明本来也没底线。   杨丹又摸摸眼镜:“剩下坚持不吃的,要么躲不过紫蛇紫蟒、村民,乃至同伴的攻击,找到红果树的凤毛麟角,却只能遭遇更猛烈的针对。能在陈家村活下来的,要么是该死的畜生,要么是生不如死的女人。”   她盯着谢寄:“你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说罢,来这里做什么?”   谢寄坦诚道:“我们希望能帮到你,帮到其他受害人,你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吗?”   杨丹像听到什么笑话:“心愿?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能有什么心愿。”   话虽如此,她眼中却浮现出明显的厌恶与怨恨,眉间的“川”字又拧了出来。   随着她表情的变化,溶洞里的温度竟也跟着下降。   谢寄甚至能感觉到背后吹来的一股阴风。   安静一路的谢泉忽然试探问道:“姐姐,你是学医的吗?”   杨丹一愣,面前的青年长相干净讨喜,尤其是脸颊未消退的婴儿肥令他显得有些单纯,她答道:“是,A大医学系。”   谢泉笑开:“那你算我学姐,我是Z大医学系的,咱们离得不远。”   半晌后,杨丹才再次开口:“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谢泉:“怎么能是上辈子呢?学姐这辈子还没过完。”   杨丹停顿了更久:“没什么区别。”   谢泉:“学姐今年多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   杨丹冷漠打断谢泉恭维:“我被骗到这里时大学刚毕业。”   谢泉的嘴甜程度没受到任何打击:“哎呀,我今年大二,学姐打算考研吗?要不要考Z大的研究生,Z大研究生条件特别好,不过分也特别高。”   谢泉说得极其自然,不像在阴森可怖的溶洞,反倒像在大学校门口奶茶店偶遇他校学姐,自来熟地谈论学业问题。   已经很久没人和杨丹说过这些了,当今交通发达,一张票当天就能从国家这头飞到那头,可文明社会于她而言早就是另一个世界。   她本该和谢泉一样,最大的苦恼就是浩如烟海的题目,拥有璀璨光明的未来,在实验室做课题或者在手术台救死扶伤,命运却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足够警惕,没贪过小便宜、躲过了问路的、从不走僻静小巷、遇见人求助直接报警。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刚出实验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人还在校园里,就能被一棍子敲晕。   再睁开眼,就从人间跌到地狱。   怨恨再度浮上心头,可不等杨丹愤怒,谢泉再次开口:“学姐,我哥会救你出去的,不止你,还有你和红蟒救下的其他人,大家都会被救出去,等出去后,你来考Z大医学系的研究生好不好?”   杨丹轻声道:“出去?”   谢泉猛点头:“嗯嗯!离开这破地方!报警抓他们!”   “出不去的,”杨丹苦笑,“你以为谁不想出去,但想出去就必须杀死紫蟒,只有杀了它,山上才能出现路。可紫蟒根本杀不死,陈家村漫山遍野的福秀树和福秀果是它的根,哪怕断成两截都能活,红蛇数量和紫蛇数量不是一个量级,我们无法毁掉福秀树。而且还有不少姐妹在他们手里,我们投鼠忌器。”   “有我哥在,都能解决!”谢泉抱住谢寄胳膊,仰脸看他,“是吧哥?”   当了半天听众的谢总忽然被自家弟弟委以重任,他和善地摸摸谢泉脑袋,理智地和杨丹沟通问题:“依你所言,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保证其他受害人安全的同时,先毁掉陈家村所有福秀树,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杀死紫蟒,这座山才会出现通往山外的道路。”   杨丹:“是的。”   谢寄算了算能用的战斗力,给了肯定的答案:“没问题。”   杨丹将信将疑:“紫蟒和它率领的小蛇很难缠。”   谢寄:“杨女士既然能掌握大量信息,应该也知道我和我的同伴曾两次与紫蟒短兵相接,并且没有吃亏。”   杨丹心神一震。   谢寄猜的没错,她虽然不敢离开崖底,但红蛇都是她的同伴,她从红蛇口中了解过谢寄的本事。   她等了太久,或许结束这一切的时机,终于到了。   谢寄从杨丹表情的变换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无论出于个人利益,还是出于对陈家村的厌恶,以及对多年来受害人的同情,我们都会尽全力帮助你们,”他把胳膊从谢泉怀中抽出来,温和且坚定,“但是杨女士,我希望能得到你最大限度的坦诚。”   ……   和杨丹敲定更具体的方案后,谢寄带着谢泉离开溶洞,杨丹把他们送到洞口。   考虑到杨丹走路不方便,他们本想让杨丹休息,奈何对方坚持。   临别时,谢寄回头看了一眼。   杨丹拄着根自制的木头拐杖站得笔直,唯一一套属于自己的衣服缝缝补补穿在身上,纤细的手腕从袖口伸出来又一次扶了扶早就没了镜片的眼镜。   她还记得成长至今学到过的礼仪,每个动作都在怀念外面的世界,时刻提醒自己是个人,不妥协,不屈服,顽强地坚持着。   谢泉笑得爽朗,为方便和杨丹挥手告别倒退着走,脚下不小心踩到颗石子,身子顿时一个趔趄。   谢寄忙把人扶住:“小心。”   谢泉毫不在意:“哥,我们离开后,杨丹他们也能在关卡里恢复正常生活吧?”   谢寄温声道:“会的。”   谢寄带着谢泉一步一步离开崖底。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谢泉,和杨丹交流时,杨丹胸口从不曾起伏。 第68章第68章   等谢寄和谢泉回到地面,已经接近上午十二点。   陈家村依旧一派山清水秀,宁静祥和的模样,所有罪证在阴暗潮湿的溶洞,在上了锁的草屋,在暗无天日的地窖。   没有一个人无辜,却也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有错,故而乍眼看去还当真以为盛世太平。   解救受害人和离开关卡的办法业已成型,谢寄脑子里难免浮现出其他事。   他看了眼腕表。   都这个点了,不知道江霁初醒了没。   血脉相连的弟弟与他心有灵犀:“不知道学长病有没有好点。”   谢寄跟谢泉确认道:“江霁初突然发烧真的是因为神思郁结?”   谢泉:“这点病我还是有把握的,就是不清楚学长是有什么心事,哥,你清楚吗?”   谢寄缓缓摇头。   他只能猜测江霁初的异常和昨天见过的浓雾有关。   江霁初心思重,有事喜欢憋在心里,再被冷水和低温那么一激,憋出病着实正常。   可他同时还在意另外一件事——思悠的态度。   思悠跟江霁初不斗嘴不痛快,但她在看到江霁初的伤后一反常态地选择沉默,并且陷入沉思。   她察觉了什么?   江霁初闯第七层,因遭遇背叛惨遇失败,身份不明的哥哥和队友尽数折戟,只有江霁初一个人侥幸死里逃生,背上还留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思悠是知道这件事的,并明确提到江霁初的伤在一个多月前,也就是他和江霁初相遇的时候。   江霁初闯第七层失败,从中带出哥哥的尸体埋在主城外的墓地,而后进了新手关。   那时候的江霁初带伤战斗,又给牛二喂了大量的血,不小心被牛二背刺,他在危急关头想到牛库银炼制寿人的液体,用液体救了江霁初一命,二人就此绑定生死簿,一路走到现在。   故事顺理成章,似乎每个节点都能说得通。   可谢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硬要他说却又说不上来。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啊——救命——!”   前方一道细微的叫声打断了谢寄的推想。   他记得这个声音,好像是韩梅。   谢泉紧张道:“哥,你听到没……”   谢寄:“听到了。”   “不要——不要!救命啊!唔——”   谢寄确定声音来源,对谢泉嘱咐道:“你别乱跑,自己注意安全。”   说完就一个人冲向不远处一座房门紧闭的草房。   谢寄一脚踹开从里面挂锁的木门,屋内拉着厚窗帘,他陡然从光线明亮的室外转到室内,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影子。   可这几个影子就足够他明白草房里发生什么事。   韩梅上衣烂成碎布,双手被一个村民按在头领,嘴也被第二个村民紧紧捂着,双腿被第三个村民强行拉扯,牛仔裤在她死命挣扎下卡在膝弯。   见他闯进草屋,韩梅挣扎地更加用力,一甩头挣开脸上那只脏手,努力朝着谢寄的方向:“救命,谢哥,救命!”   三个村民同时看向谢寄,离他最近的那个脸上还有道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刀疤男转过身挡住韩梅:“外乡人,别给自己添麻烦。”   因天气降温,谢寄穿着和江霁初一起买的外套,他拉下外套拉链,又松松里面的领口:“我从不给自己添麻烦。”   村民鄙夷道:“难道你也想分一杯羹?”   谢寄刻意收敛气势时人总显得温和无害,他缓步走到村民眼前,眉梢忽然一沉,连眼角的光都泛着凌厉。   他右手以一个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将打头的村民揍趴下,又拉过第二个村民来个过肩摔。   第三个村民离得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骂出句脏话。   可脏话还没说完,谢寄直接一圈击中其腹部,将其打得跪在地上痉挛。   收拾三个虽然人高马大,但手无寸铁,又没反应过来的村民,谢寄只用了不到半分钟。   韩梅立马拽上裤子,谢寄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搭上:“还能走吗?”   韩梅:“能能能!”她说得急,一下地却连站都站不稳。   谢寄只得扶着韩梅往外走,可他刚跨过门槛,就看到谢泉朝他跑来。   谢泉冲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哥,来人了。”   草屋外的土路上,五个刚下地回来、肩上还扛着农具的村民有说有笑,见谢寄扶着韩梅,齐齐一愣。   五人意味不明地对视一眼,为首的寸头问道:“兄弟,你们这干什么呢?”   气氛倏地僵硬,谢泉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寄把韩梅推给谢泉,又不动声色把两人挡住,笑道:“嗐,朋友崴了脚,我们看看能不能找点喷雾剂。”   寸头“哦”了声,不再那么警惕:“城里人就是讲究,大山里哪儿有什么喷雾剂啊,回去歇两天得了。”   谢寄:“也只能这样了。”   五个人不再理他们,继续向前走。   为不让村民看出韩梅的异样,谢寄特地落后村民几步,自然而轻松地和谢泉说着话:“中午想吃什么?”   谢泉配合道:“吃什么都行,但是学长不舒服,给他补补吧。”   谢寄瞅向草屋院子里的鸡窝,有点心动。   眼见五个村民就要走远,刀疤男突然捂着肚子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抢了我们的女人!”   五个村民顿时回头。   刀疤男:“他们还打伤了村子里的人!”   谢寄暗骂了声,一推谢泉:“带着韩梅先走!”   生了铁锈的锄头朝他兜头砍来,他身形一矮,用手撑在地上,伸腿将两个村民绊倒,顺手接住还未落地的锄头,反身挡住把镰刀。   刀锋离他鼻梁只有几厘米,可他没有半点惧怕,撑着镰刀抬腿往村民身上一踹,将人踹飞好几米远。   察觉到拦不住谢寄,寸头干脆去抓谢泉和韩梅。   谢寄用锄头勾着寸头的脖子把人给勾回来:“我弟弟你也敢碰?”   他屈膝顶在寸头腹部,将人胆汁打得吐了一地,又一手刀将其击晕。   剩余的四个村民放弃葫芦娃救爷爷的攻击策略,和草屋里坚强出来的两人将谢寄团团围住。   谢寄将锄头抛向高处,按住最高的村民的肩膀腾身跃起翻出重围,他在半空接住锄头,控制着力道在高个子脖子上敲上一击。   高个子应声而倒。   村民没经受过专业训练,陈家村又沆瀣一气,他们平日里的对手都是被拐卖的女人,遇见谢寄这么个硬茬毫无反击之力。   看到谢泉带着韩梅停在安全的地方,谢寄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把剩下的几个人全都给踹进院子里的鸡窝。   鸡毛鸡屎溅了村民一身,他们想爬起来,又被携风划在脸前的锄头挡住。   谢寄短发在阳光下黑亮,他好整以暇地露出个笑容,一拳能把人砸得胃穿孔的左手伸向村民。   村民们吓得连连后爬,后背抵上院子土墙,泥土又簌簌落了他们一脸。   而谢寄却提起一只缩在角落的大土鸡:“我费了这么大劲,拿你们一只鸡,没意见吧?”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   你费什么劲了!到现在连气都没急喘!   “没意见没意见……”   “一只不够再拿一只!两只!三只!”   谢寄又笑了下:“一只就够了,等着的那位饭量小。”   ·   上午十二点整。   江霁初悠悠转醒,正午的阳光让他不太想睁眼。   他缓了几分钟,强行坐起来靠在床头,自己摸了摸额头,身体还有些发虚,但不烫了。   神思郁结。   待在可信赖的人身边,人总是容易变得软弱。   他甚至偶尔会有“累”的感觉。   他在祭坛待得足够久,以为自己早就麻木。   没想到一遇见谢寄,原本坚不可摧的大坝被轻易撞碎,所有情绪奔流而下,以迅雷之势吞噬着每一寸土壤。   闯的层数越高,需要考虑的也越多。   谢寄、思悠、关卡,以及暗地里的恶意。   不能再这么依赖谢寄了。   江霁初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门忽然被从外打开。   他以为是谢寄回来,忙抬头去看:“你回……”   然而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像村里的村民。   陈家村的村民对他们格外嫌弃,可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具在地里埋了千百年的古尸,哪儿哪儿都充斥腐烂的味道。   男人只简单站在门口,竟给了江霁初一股微妙的压迫感。   江霁初瞬间明白来者究竟何人。   他神情冷了下来,抓起枕边的长刀。   男人向前迈了一步:“第三层就卧病在床,你令我刮目相看。”   江霁初没有回答。   二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仿佛下一刻就要擦出火星。   “连病了都没人陪你?”男人念台词一般,语调不带起伏,“哦,谢寄有谢泉,人家俩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弟,而思悠不喜欢你,你又算什么呢?”   江霁初寒声道:“说够了吗?说够了就滚。”   男人完全不怵他的威胁:“你心里清楚,你们不可能在一起,谢寄将来会有个可爱的女朋友,会结婚生子,你拼死拼活却连他生命中的过客都算不上……”   江霁初本就在病中,此刻被男人说的头嗡嗡响:“你来就是为了向我传达这些?”   “不,我来只是想问问你,后不后悔背叛,”男人无声做了个口型,眼中的讽刺几乎要满溢而出,“他会忘了你,或者,恨你。”   江霁初本该生气,可情绪在昨晚达到阈值,他现在出奇的冷静,甚至还从对方的话中捕捉到一条非常关键的信息。   他向来少有表情,此刻心脏剧烈地跳动,倒真像在生气一般。   借着这股异常,他握紧长刀砍向男人。 第69章第69章   韩梅运气着实不知该算好还是不好,先是差点被蟒蛇一口吞掉,又被村民抓住,但每次都能遇见谢寄神兵天降,从而化险为夷。   她之前的脚上还没好利索,又因疯狂挣扎病情加重,回去的路上全靠谢寄和谢泉搀扶。   陈家村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对他们的人下手了,谢寄也不打算再拖,最晚不过今晚,只要思悠一回来,他们就尽快离开这一关。   三人走了快二十分钟,终于回到招待所。   谢寄正盘算着怎么收拾鸡,一抬头见到江霁初站在二楼楼梯口向下望。   青年暖黄色的外套没好好穿,只披在肩上,衬得身形更加单薄,清清冷冷的脸上病容未消,露出几分病弱美人的意思。   谢寄正搀着韩梅,对方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而他和江霁初一起买的外套也给韩梅披着。   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心虚,下意识把韩梅完全交给谢泉,笑着冲江霁初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江霁初看着谢寄左手,“你拎的什么?”   谢寄拎着鸡脖子晃晃:“午饭,饿不饿?”   江霁初吃了一顿子气,没什么胃口:“刚吃了点东西,不饿。”   谢寄:“行,那我去把它收拾了。”   江霁初:“辣子鸡。”   谢寄迈上楼梯,在摸到江霁初体温下降后心满意足地又捏了下对方的后颈,眉毛一挑:“还辣子鸡,病号喝鸡汤吧,而且只能喝一小碗。”   江霁初没有讨价还价,和谢寄一起往二楼走。   而被遗忘的谢泉搀着韩梅,望着自家亲哥和学长离开的背影,脑子里某类雷达响个不停。   哥你能回头看我一眼吗?   我手上也扶着个病号啊!   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亲弟弟。   你不直的!   ·   谢寄把鸡炖锅里后就回屋去找江霁初,病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仿佛在他出去的时候只睡了一觉,看上去格外乖巧。   ——如果忽略门边上被劈成两截的柜子。   断口平滑规整,绝对是出自江霁初的长刀。   谢寄以为江霁初遇到了危险,但环顾房间,也没其他的打斗痕迹:“你劈的?”   江霁初仿佛自知有错,垂眼看着被子:“想试试力气恢复多少。”   谢寄狐疑地又瞅了一眼柜子:“你这试的方法有点独特啊,搁外面就叫破坏公共财物了。”   江霁初怕谢寄猜出端倪所以不愿多聊,赶紧转移话题:“你见到杨丹了吗?”   提及在崖底待了七八年的女人,谢寄眼神一黯,将发现的事都说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关卡里是哪一年,但某项精准政策还没来到,说明至少比我们早十年,十年前A大的医学生啊,十年的时间够她帮助多少人,读博士都读出来了。”   江霁初也觉得惋惜:“她早就死了,能撑到现在,心愿绝不是单纯地离开陈家村。”   谢寄:“她的心愿是,让其他受害人离开,并且报仇。”   “没错,你的方向是对的,我们得在保证其他受害人安全的前提下,毁掉山林,杀掉紫蟒,找到离开的路,”江霁初话锋一转,“韩梅怎么回事?”   谢寄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他刚才为什么要觉得心虚?   不应该是江霁初喜欢他吗,他在担心什么,担心江霁初误会?   可他为什么要担心江霁初误会?   他正胡思乱想,谢泉推门走了进来。   被遗忘的弟弟充当妇女之友,安抚好了受到惊吓的韩梅后,打算把谢寄的外套还回去。   “哥,你的情侣……”   他原本以为江霁初还在睡觉,动作轻手轻脚,话都很小声,结果一进门正对上江霁初不带感情的双眸。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谢泉后背一阵发凉,话在嗓子眼磕磕绊绊:“情侣……情侣……”   谢寄不明所以:“我哪儿来的情侣?”   他接过外套,在手指触碰到布料的瞬间突然福至心灵。   他余光偷偷瞥向江霁初披着的暖色外套。   当时只是懒得挑,见江霁初穿着好看自己也买了件,现在再看确实有点像情侣装。   可这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江霁初脸皮那么薄,恼羞成怒说不定会砍人!   完了,他倒霉弟弟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寄瞪了一眼谢泉,后者险险把最后的‘装’字咽下去,强烈的求生欲令他十八年的潜力尽数爆发:“情侣……‘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的课文你还会背吗?”   屋内三人:“……”   谢泉满脸痛苦,以头抢墙,脚指恨不得穿透鞋原地抠出来一座祭坛。   状况外的江霁初察觉到尴尬到窒息的气氛,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问谢寄:“国外高中也教我国文言文?” 第70章第70章   谢泉说楼下大家都在围着尸体讨论,可这个“大家”仅有四个人。   他们十三人进关卡,开局死掉一对情侣,卫尚秦奔不知所踪,思悠前去调查地窖,再去掉谢寄、江霁初、谢泉三人,楼下只有四个。   而这四个人里,谢寄和冉元飞上个关卡合作过,这个关卡又救过韩梅两次,陌生的只有两个小姑娘。   谢寄心念微动。   思悠、秦奔女朋友何蔓蔓、开局死掉的情侣女朱青、韩梅、大厅的两个小姑娘,这关女性占比近一半。   冉元飞一见谢寄就高兴地迎过来,笑容又在看到冷冰冰的江霁初后僵在脸上:“谢哥,你们来了。”   谢寄简单应了声就走向尸体。   何蔓蔓衣服都好好穿着,但上衣领口崩掉了一个扣子,后脑有明显的磕碰痕迹。   谢泉进祭坛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又是医学院出神,怕什么都不怕尸体,过去简单检查一番,对谢寄道:“致命伤就是后脑的打击,像钝器所致。”   他给韩梅处理过伤口,后者惊讶道:“你学的不是法医吧……”   谢泉搔搔后脑勺:“临床,课外爱好比较广泛。”   大厅都是能进入平民区的人,在关卡呆了几天,多多少少能猜到些关卡内核。   冉元飞猜测:“卫尚和秦奔选择加入陈家村,何蔓蔓……是他们的投名状?!”   谢寄点点头。   很有可能。   卫尚和秦奔吃过福秀,和陈家村的关系亲近一些,陈家村早晚会对他们这群人下手。   村民或许对这两个败类透露过信息,比如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暗示卫尚和秦奔彻底和他们划开界限。   为了加入陈家村,何蔓蔓就成了投名状。   这两个败类愿意吃福秀,说明是认同陈家村买卖的腐朽习俗的,出卖何蔓蔓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目前只能靠猜,比如何蔓蔓有点身手,性情刚硬,自己逃了出来,但没完全逃掉,在村民抓捕对峙的过程中,有人失手杀了她。   落入陈家村这种没有下限的地方,说不定死了更清净。   可他们明明已经找到解决办法,只差那么一步……   谢寄觉得惋惜,找了块布给死者盖上。   他站在桌边向所有人示意:“现如今还在招待所的都没有吃过福秀,不存在立场对立问题,大家共同的目标是离开关卡,接下来的时间,我希望大家可以团结合作。”   他走南闯北,和各种不同的人打过交道,回国后接手谢氏,几年间一直是上位者,此刻收敛笑意,神情稍稍严肃,领导者的气势立刻就显现出来。   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撕破脸,他们不能再落单,一个个送人头,而且接下来的行动,人越多效率越高。   谢寄将目前掌握的信息和其他人讲了一遍,重点是讲给他们小队外的四个人。   地上的尸体是佐证,而韩梅差点受害,也帮谢寄提供证词。   四个人先是听得目瞪口呆,听到后面开始想吐,尤其是三个女生,面对针对她们的恶意又恐惧又恶心。   冉元飞:“谢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朋友去找地窖了,最好的结果是她解救出地窖里的人,等她回来后我们制造乱子,分头救出被锁在家里的受害人,并且毁掉福秀林,”谢寄,“次一点的结果是她只找到地窖的位置,我们多分出一队解救地窖里的受害人,其他行动不变。”   冉元飞:“那……现在就干等着?”   谢寄:“在陈家村村民的眼里,只要不吃福秀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成群结队,我们落单出去就是当活靶子,集体出去会错过我朋友的信息,不如聚在一起等,如果陈家村来人,我们人多,战斗力也更强。”   他看了眼腕表,打算结束这次对话:“好了,大家没吃东西的去吃点东西吧,吃饱饭才能打仗。”   谢泉鼻翼动了动:“啊!哥你炖的鸡汤香味已经飘出来了!”   冉元飞也闻到香味,对谢寄夸赞道:“谢哥你还会做饭啊,好香!”   “闲着没事研究过,”谢寄大方道,“炖的多,要不要尝尝?”   冉元飞眼睛亮了:“可以吗?!”   沉默整场的江霁初突然开口:“不可以。”谢寄说话时他一直充当听众,没插过一句嘴。   因病还没好全,脸色泛着些许沉郁,尤其还紧握着刀,看得人心神一凛。   冉元飞想到思悠那句“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偷偷咽了口吐沫坐了回去。   谢寄看向江霁初,后者理直气壮:“那是我的病号餐。”   谢寄轻轻一拍他肩膀:“你怎么这么护食呢?”   江霁初扭头就走。   鸡汤少油少盐,里面还放着配菜。   陈家村除了人都不是好人,福秀和紫蛇紫蟒不是好东西外,种的菜全都是纯天然,鸡汤炖得清鲜可口。   自称吃的多的某位艺术家饭量其实比正常人还小,谢寄又因他生病只允许他喝一小碗,他到底没能独占整锅鸡汤。   大厨得有一碗、大厨的弟弟兼江霁初的主治医师得有一碗,还都是江霁初亲自盛的。   谢泉捧着汤碗受宠若惊。   江霁初就算不是他嫂子,那也是校园男神!要是让他室友知道江霁初给他盛汤,估计要羡慕死。   平日里都是谢寄做饭,江霁初洗碗,如今江霁初病着,洗碗的活就落到谢泉头上。   这种可以轮着来的事江霁初没跟谢泉争,跟谢寄一起离开大厅。   江霁初一直想着上午出现的男人的事。   谢寄在祭坛会有多种结果,男人来的目的是挑拨离间,故意隐去“死在祭坛”的结果。   在这之外,男人又提出两种结果……   只有两种。   他脑子里弯弯绕绕排列着各种可能,过大的信息量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谢泉究竟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谢寄的性格注定不会妥协,何况有殷霖先例在前,就算事情到很差的地步,谢寄大可同殷霖一样。   不对,殷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谢寄未必能太太平平走殷霖老路。   第七层……会发生什么。   他身体不舒服,又想着太多的事,猝不及防撞上一堵肉墙。   惯性令他向后倒去,还没倒上一秒,腰忽然被紧紧锢住。   江霁初抬起头,正对上谢寄眉眼盈盈的笑脸。   二人距离近在咫尺,呼吸都交缠在一处。   谢寄轻声道:“想什么呢,路都不看。”   他为防江霁初跌倒,下意识拉了一把,江霁初看上去单薄,可揽在怀里的重量比他想的还要轻,他炖的鸡汤都喝谢泉肚子里去了?   江霁初头脑有一瞬的空白,只含糊道,“哦,没什么,鸡汤挺好喝的。”   谢寄没拆穿这明显的借口,而是就着往下说:“好喝的都不给外人分一碗?”   “自己都不够喝。”江霁初嘀咕一声。   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下,谢寄的五官也挑不出一丝瑕疵,儒雅又不失男人味。   太近了,他想到。   上午被谢泉打断的暧昧重新在空气里纠缠,江霁初理智终于回笼,眼角绽出异样神采:“谢总这是为一个外人责问自己队友?”   “责问?”谢寄重复了一遍江霁初选的词汇,伸出另一只手虚虚搭在对方胸前,“那你是因为被责问心跳才这么快吗?”   当二人间那层窗户纸变得透明,之前再寻常的玩笑都变了味道。   江霁初不是第一次表露占有欲,谢寄却是第一次想要追究占有欲背后的意义。   他还要告诉江霁初不能恃靓行凶,随便撩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寄眸中像有湖潋滟春水,被风一荡便掀起漩涡,日光环绕其中,交织出漂亮的暖色。   美色当前,江霁初暗自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色厉内荏道:“谢总是二十六年没抱过人吗?”   谢寄笑了下,那湖春水荡得更加温柔。   然而不等谢寄再度开口,熟悉的声音从他们南边响起。   “哥,我洗好……卧槽!”谢泉瞪大眼望着二人,震惊得连手都是抖的,“我我我我没洗好!我再去洗一遍!”   谢寄不得不放开江霁初,扯住一天两次坏自己好事的亲弟弟后领一把拉了回来。   谢泉第六感告诉他大事不妙,不是要被谢寄打屁股就是要被江霁初一刀砍了,求生欲再次爆发,他反客为主抱住谢寄胳膊:“哥,你只有我一个亲弟弟,刀下留人!”   谢寄单身二十多年根本没感情经验,否则也不会忘记随时会出来的谢泉,就地和江霁初谈论鸡汤的问题。   两个人撩来撩去叫情趣,被第三个人看见叫社死。   “你被迁出谢家户口本了,”谢寄为转移尴尬,先是表示法不容情,又把江霁初也拉入战局,“这是我新任亲弟弟,你收拾收拾自谋生路吧。”   江霁初懒懒抬眼:“能不能别挡着楼梯,我想上去睡一会儿……哥哥……”   “哥”和“哥哥”就差一个字,偏偏江霁初尾音拉得长而翘,仿佛一段漫无边际的缱绻。   谢寄当场愣了下。   趁谢寄没反应过来,扳回一局的江霁初立刻跑路,绕过谢寄就往楼上走。   单看背影,活像某种成了精的大型动物,因刚打赢架走个楼梯都昂首挺胸,尾巴摇个不停,轻快又嘚瑟。   光线透过玻璃窗,空气里些许的微尘在气流中缓缓浮动,而脚步声随同那个纤瘦的背影一同消失在楼梯拐角。   谢泉头顶像是炸开了百朵烟花,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他用肩膀撞向谢寄:“哥哥~人家也困困,背人家上楼嘛~”   谢寄心头那股痒劲儿还没下去,他睨着谢泉:“想试试物理助眠?”   谢泉这次没屈服于兄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身为我们谢氏继承人,对我校高岭之花动手动脚还妄想不负责,哥,我谴责你!” 第71章第71章   谢寄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折磨过谢泉,这辈子才来还债。   好好教育了谢泉什么叫兄友弟恭,谢寄胸口那股劲儿总算下去,于是满意地回了房间。   张口乱撩的某人正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谢寄心想,明明妄想不负责的是江霁初。   他没打扰江霁初休息,靠在自己床头闭目养精蓄锐。   今天极有可能是他们待在这个关卡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危险的一天,陈家村的村民来再多他都能安然脱身,可招待所还有其他人,山里还有其他被拐来的妇女,他得让自己处在最好的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他们始终没等到思悠归来。   当日光从床头挪到床脚,光线开始变得微弱,房门被从外面敲响。   “哥,学长,方便吗?”   可怜的谢泉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长了记性,没贸然推开亲哥和亲学长的房门。   就是“方便吗”三个字好像不怎么对劲。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对方想必是在谢泉敲门前就察觉到动静,此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衣衫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随时能见人待客。   他拉开门放谢泉进来。   十八九岁还是人生走了个开头的年纪,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个时候学会沉稳,谢泉脸上是藏都没藏的担忧:“哥,这都五点多了,思悠还没回来。”   谢寄看了眼腕表。   五点二十,陈家村山虽然大,但人家没那么多,就是一个个搜过去也该搜到了,思悠怎么还没回来。   毕竟是个女孩子,陈家村又是吃女人的地方,谢寄对思悠的了解绝大多数都来自江霁初和谢泉之口,难免有些忧虑。   他站起身:“别是出什么事了,我去找找,你跟你学长待在招待所。”   江霁初忽然开口:“她不会出事。”   谢寄回头,江霁初神思清明,是当真一点都不担忧,他问道:“你确定?”   江霁初淡淡道:“我出事她都不会出事。”   谢寄敏感地拧了下眉,表弟的事令他对身边亲人朋友的性命格外看重,这等不吉利的话听起来很不舒服。   但谢寄比谢泉多吃了八年的饭,很快把情绪咽下去:“怎么说话呢,冲你那句哥哥,我也不能让你出事。”   他本只想随意调侃一句,江霁初却愣了下,片刻后眼尾常年冻着的冷意都融化开来,竟是对他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   江霁初长相惊艳,平时很少笑,所以每次笑的时候都格外具有冲击感。   可谢寄从那笑容中品出些异样。   江霁初明明是在看他,却好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不等他细想,江霁初开口道:“思悠是能从第七层活下来的高手,而且状态正处于巅峰,这才第三层,奈何不了她。”   谢泉还是不放心:“万一……”   他还没万一个结果,楼下忽然传来拍门声。   响声一阵接着一阵,听起来人还不少。   三人对视一眼,赶紧往楼下走。   其他人也都听到响声来到一楼大厅,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去把防村民关上的门给打开。   “有人在吗?”   “江霁初、江霁初!这是是不是有个叫江霁初的?”   “是思悠让我们过来的!”   “我是朱青,有人的话麻烦开下门。”   在场众人汗毛直立。   朱青不就是一开始死掉小情侣中的女方吗?!   拍门的声音并不大,像是怕引起谁注意似的,而且听声线又都是女人。   谢寄让其他人后退,自己上前把门给拉开。   六个面黄肌瘦,形容憔悴的女人站在外面,应该是有段时间没洗澡了,身上散发着闷出来的味道,衣服也都不怎么整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带了伤。   闯关者进本前互不认识,可朱青在看到谢寄等人的那刻眼泪都流了下来。   外面只有六个女人,没村民的影子。   众人都意识到,这些是被陈家村残害的受害妇女……   招待所剩下的三个女性闯关者把她们都扶进大厅,就连韩梅都一瘸一拐地帮忙。   除朱青外,其他五个受害人都对招待所的男性充满防备,一进来就缩在角落寻求安全感。   谢泉心肠软,受害人的惨状和此起彼伏的呜咽让他也红了鼻子,摸出袋纸巾塞给朱青,耐心地哄道:“别哭了,你已经回来了,别害怕。”   朱青心理素质强些,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她谢过谢泉,把眼泪擦干后吸溜了两下鼻子,整个人逐渐变得稳定。   谢寄这才问道:“你们刚才说,是思悠让你们来找江霁初的?”   朱青点点头,嗓子还有些哑:“对,思悠姐姐把我们从地窖里救了出来,说让我们回招待所找一个叫江霁初的男人。”   思悠和江霁初是旧相识,让她们来找江霁初很正常。   而江霁初明白谁才是主心骨,直接把事情抛给了出去,指指谢寄道:“找谢寄。”   朱青懂事地朝谢寄道:“谢哥。”   谢寄颔首:“思悠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朱青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们被紫蟒追,她为了让我们能跑掉,自己被紫蟒给卷走了。”   谢泉脸色煞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过思悠的描述,谢寄等人得知到事情的原委。   村里地窖藏得深,思悠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   但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她找不到,那就让人带她去找。   她不想打草惊蛇,在没救下其他受害人的情况下和陈家村交火,也就没采用直截了当的威胁,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思悠长相身材都是一流,很快就有村民发现她这位落单的“柔弱女性”。   她假装反抗了两下就被村民带到地窖,并在地窖发现了六个还没被“分配”的受害人,其中就有失踪的朱青。   陈家村一开始不知道他们这队人的深浅,虽然绑了人,但没真正下手侵犯朱青。   而除蟒行动的失败让陈家村发现他们这队人实力平平,昨晚有人想欺负朱青,但地窖里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姑娘替她挡了……   因为朱青说他们队里有很厉害的人,可以救大家出去。   姑娘说,反正很快就能出去,她最多挡这一两次,大家就都能出去,她没什么贞操观,但知道这种事肯定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朱青一看就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能好好的,还是好好的吧,回去后可以快快乐乐地读书。   能救她们出去其实是一个很渺茫的希望,如同沙漠里遥远的水源,没人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   姑娘或许真的信了,也或许没有。   陈存没有强求,想着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去男留女,然后再毫无顾忌的“享用”。   是以,村民放过了朱青,今天把思悠扔到地窖后也只锁起来就走了。   锁链是指头粗细的铁链子,对普通人来说难以挣脱,但思悠不值一提,别说她身上还带着削铁如泥的匕首,就这链子,她徒手就能挣脱。   确认村民离开后,思悠也解开了剩下六个人的锁链,想带着她们迂回绕过陈家村的村庄,从山林回招待所。   但她们在山间遇见了紫蟒,思悠本想和紫蟒过几个回合,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她被紫蟒卷住,她让其他人先走,说她们留下来也没有用,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太久,哪儿来的战斗力,赶紧回招待所找江霁初。   六个人行动不便,对山林不熟悉,可她们又遇见了红蛇。   她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红蛇非但没有攻击,甚至还很温顺,想要给她们带路。   在红蛇的保护和指引下,她们终于回到招待所。   谢寄听完朱青的叙述,对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   陈家村的控制人是陈存,猎物都由陈存分配,今天上午袭击韩梅的几个人可能是想吃独食才偷偷下手。   但他还有个疑问:“你们见到何蔓蔓了吗。”   朱青如梦初醒:“对,那个姐妹呢?她没回来吗?”   谢寄:“她该回来?”   朱青:“她是被秦奔那个畜生卖给陈家村了,其实她身体不好,可能是我们几个人都比较温顺听话,而陈家村要准备对付‘考古队’,所以防备比较松懈,我们就找了个空子让她先逃出去,再用衣服稻草做了个假人,想着能瞒过一时,她也能给你们通风报信,她人呢?”   谢寄拇指在食指指侧摩挲了下。   这些女孩子身处困境,遭受诸多肮脏恶意,谁都想重新见到地面的阳光,好不容易有一个逃脱的机会,大家都让给身体不好、更为需要的那位。   然而这个世界不只有善良。   何蔓蔓逃出来后还是被发现,挣扎过程中不幸死亡。   谢泉听得气上心头:“秦奔呢?王八蛋!畜生!把他找出来,我要把他往死里揍。”   朱青哭红的眼里透出冷意:“他和卫尚已经死了。”   谢泉:“死了?”   朱青:“他们又不姓陈。”   谢泉反应过来,拳头锤在桌上:“便宜他们了。”   谈话间,大门忽然被从外面踹开。   陈存负手挡在门口,身后乌压压一片手持武器的陈家村村民,他们背光而站,每个人脸上都蒙着层凶狠可怖的阴影。   陈存环视大厅,果不其然在墙边发现了地窖里逃脱的几个女人。   而女人看到他们吓得尖叫出声,挤着往更深的角落里钻。   他冷笑一声,对明显是队伍主心骨的谢寄道:“这位领导,你们私自收留我们村的东西,不合规矩吧。”   谢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呸!不要脸的老东西!她们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陈存也不生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他向后伸手,有人把一件东西放在他手心。   而他看也没看,径直扔到谢寄脚旁。   那是思悠染了血的外套。 第72章第72章   谢泉一见思悠带血的外套就急了起来,绕过谢寄想去质问陈存,可谢寄抬手将他拉住,他只得站在原地冲陈存道:“你们把思悠怎么了?!”   陈存阴恻恻地笑:“那个小姑娘已经被村子里的神蟒给吃了,这是她的荣幸。”   谢泉:“我去你大爷的荣幸!”   被思悠救下的几个人也都瞪大眼,凶点的直接开骂,内敛点的则抱着离自己最近的姐妹啜泣。   “你们都不是人!”   “呜呜呜都是因为我们,她才……”   “王八蛋,一群王八蛋!”   谢寄捡起外套,鼻翼微动。   他把谢泉又往身后拉了拉:“别急,是蛇血。”   谢泉一惊,拿过外套仔细嗅了嗅,却没闻出什么区别:“哥,你确定……”   谢寄:“我确定。”   因味觉心因性失调,谢寄嗅觉比大部分人都要敏锐,他还和紫蛇紫蟒近距离接触过多次,哪怕陈家村的蛇血和人血味道近似,他依然能从中嗅到不同。   谢泉:“为什么蛇血的味道和人血这么像……”   谢寄没有回答。   他们之前有很多队在陈家村全军覆没,女人被留下来当资源,男人……大概都进了蛇肚子。   紫蟒和蛇群不单是动物,它们还是一种概念,是陈家村卑劣的共同体,像人血不无可能。   江霁初想到什么,问向朱青:“你说遇见紫蟒时思悠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下,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谢寄看了一眼江霁初。   正常人应该关心思悠的生死,或者她在对上紫蟒的时候停了一下的原因,可江霁初却突兀地问具体时间。   朱青回忆一番:“正午,应该是十二点左右。她被卷走的时候还说让我们赶紧走,回去找‘江霁初’。”   谢寄:“你想到什么了。”   江霁初眼尾稍弯:“思悠应该是临时去处理私事。”   谢寄皱眉:“那种时候?”   江霁初言简意赅:“她比较冲动。”   陈存上了年纪,有点耳背,没听到他们几个压低声音的对话。   他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们杀了陈家村几百条蛇,伤害神蟒,打伤村民,今天必须付出代价!”   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想对考古队进行掠夺。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对方冲他点点头,二人无言中达成一致——准备突围。   陈家村村民在他们眼里虽然是畜生,但从物种上严格来讲,暂时还归属于人的范畴,谢寄遵纪守法,干不出来杀人的事。   一是他的道德感不允许,二是怕开了先例,以后会滑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没有摸枪,江霁初也没有拔刀,二人只崩起肌肉,随时要冲上去。   可谢寄迈出的第一步还没有着地,一道女声自他们背后的二楼悠悠响起:“呦,都在呢。”   “思悠!”谢泉惊喜地跑向楼梯,“你没事!”   紧身小吊带勾勒出思悠完美的身材,她也不嫌冷,笑眯眯地一拍谢泉:“我又不是某人,第三层都能生病。”   谢泉:“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思悠:“办了点私事。”   谢泉:“办什么私事啊连个招呼也不打,担心死我了。”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思悠咳了一声,“主要是都快被欺负到脸上,没忍住。”   无端被cue的某人竟没和思悠斗嘴,主动问道:“怎么样?”   思悠脸色沉了下来。   江霁初了然,到底把嘲讽还了回去:“没生病不也被欺负到脸上。”   思悠气道:“你!”   被忽略已久的陈存比思悠还要生气。   明明都捡到带血的衣服,这女人怎么没死?!   我们这么多人还带着武器,他们怎么当没看到?!   陈存拿过旁边村民的锄头狠狠往地上一砸,顿时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他厉声道:“遗言说完了吗?”   思悠冷眼看向陈存,竟将陈存看得后背发凉。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身后近百村民给了他勇气。   陈存又把锄头砸了下:“给你们一个机会,把女人交出来,可以留你们全尸!”   谢寄松松领口,露出没有温度的笑容:“你们还是争取自己的全尸吧。”   话音未落,他便直接将桌子掀向陈存!   不等桌子击中,谢寄大步向前,一拳砸倒离得最近的村民,强行夺下对方手中的锄头,又横向挥舞扫翻一圈人。   江霁初和思悠同时动了,他们一人一边,几十秒的时间内竟将围在门口的村民逼退数米。   谢寄朝其他人叫道:“快出去!按计划行动!”   闯关者除思悠外还剩下四个女生,朱青身体未恢复,韩梅脚腕受伤,算不得战斗力。   谢泉和冉元飞护着他们两个,外加其余五个从地窖跑出来的女人。 第73章第73章   枉死的冤魂一个接一个从泥土地里钻出,寻向折磨、害死自己的人,施害者痛苦的哀嚎响彻在陈家村夕阳的余晖中。   她们大多年纪还小,有的父母连碗都舍不得让她们刷,本该被当做掌上明珠般疼爱,赋予一生平安喜乐的祝愿,最大的烦闷是繁重的学业、写不完的试卷,或者搞不懂的宿舍关系。   也有人会在农忙时帮父母干农活,晚上回到家吃过饭在父母怀中撒娇。   再大点的已经从十数年的教育中走进社会,她们拥有一身本领可以报效祖国,挣钱回报家人。   下班后可能抱着杯奶茶和小姐妹吐槽上司,研究哪只新出的口红色号漂亮,看会儿书或打两把游戏,就去洗澡睡一觉,第二天继续为社会创造价值。   她们原本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花朵刚刚绽放,还未来得及向世界证明自己,却因善意、失察,或者各种各样离谱的理由被卖到陈家村。   打骂、囚//禁、虐待、强//X,被剥夺姓名、身份、尊严和爱,受尽非人的折磨乃至丢失性命,尸体永永远远的留在这群山万壑之间。   她们流着血泪,用手、用牙齿、用工具,用尽一切能用的方法为自己和死去的姐妹复仇。   压抑已久的怨恨和绝望在这一刻统统爆发,犹如滚烫的岩浆淹没整个陈家村。   “我记得你!我记得你!”   “你们不配有后代!陈家村不配传承!”   “我好痛啊,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这么痛吗?”   “把我的人生和家人还给我!还给我!”   谢泉愣愣地站着,他在爱意中长大,对情绪极为敏感,漫山遍野的哭声让他忍不住落下眼泪。   其余闯关者也被极具感染力的悲痛影响,惋惜地叹气。   “别愣着!去救其他被关在家里的人!”谢寄提醒道。   众人惊醒,四散开去。   为袭击他们,陈家村的人都集中到招待所附近,解救幸存受害者的过程十分顺利。   可谢寄从未松懈,将最后一位受害者救出后,他叮嘱道:“你们的……同伴会保护你们,暂时不要离开村子,先去搜集干粮,待会儿山上会出现一条逃离的山路,到时候结伴一起走。”   说完后他马不停蹄地开始搜集各家储备的汽油。   “谢寄,”江霁初望向山林,“它们来了。”   夜幕完全降临,黑暗中大片福秀树异样地摇晃。   作为陈家村的守护邪灵,紫蟒带着它的蛇子蛇孙从林中冲进村子。   眼见一条紫蛇就要咬上何蔓蔓肩膀,她背后雷霆窜出一条红蛇,两条蛇、无数条蛇缠斗在一起。   紫蟒难听地嘶叫几声,弓身冲向谢寄他们。   它身上到处都是伤,速度却分毫未减。   思悠攒了一肚子火,三两下爬上房顶,双手持着匕首跳向紫蟒脑袋。   一把匕首直扎进紫蟒左边眼球,血液在空中爆开。   脆弱的眼球不够支撑她的体重,她本该向下坠落,右手握着的匕首却没有间隔地扎进紫蟒眉心,借着方寸的着力点,思悠翻身跳到了紫蟒头顶。   紫蟒剧烈摆动起身子,思悠用匕首扎进它躯体,可蟒蛇躯体湿滑,匕首尺寸又小,形势对她而言极为不利。   思悠朝江霁初骂道:“你还要看戏多久?!”   面对村民时,江霁初一直使用刀鞘揍人,眼下利刃终于有了饮血的机会,他平淡开口:“我以为你想solo全场。”   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江霁初如箭般冲了出去。   谢寄拎着装好的汽油桶:“江霁初!上山!”   在江霁初和思悠的诱引下,紫蟒追着他们回到山林里。   谢寄提前等在高处,对还在和紫蟒纠缠的二人喊道:“准备!”   江霁初率先往高处跑,寻到合适的地点后握刀站定。   思悠自觉和江霁初一见面就是打架,但打架也打出默契,看到江霁初的架势,立刻从紫蟒身上跳开,继而毫不犹豫地跑向谢寄。   江霁初抓住机会一跃而下,长刀横劈进紫蟒血口。   他低呵一声,地心引力拽着他坐跳楼机般飞速下落,长刀破开紫蟒口边皮肤继续向下,空中迸出一条腥臭且还在不断变宽的血色瀑布。   遭此沉痛一击,一般生物基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可紫蟒只痛得在原地打滚,尾巴拍得整座山都在晃动。   他翻了个身稳稳落地,抓紧长刀跟着思悠往山上跑。   汽油桶被谢泉剪开巨大的口子,谢寄从看好的地点整桶泼向紫蟒的躯体,以及它旁边的福秀树。   接着,他从腰间拔枪,子弹破空打在福秀树上擦出火星,汽油瞬间被点燃。   火焰冲天而起,以迅雷之势连成火海。   江霁初为创造机会落到最后,谢寄一把拉过他,带着人就往山顶的空地跑。   紫蟒身上的火怎么都扑不灭,干脆放弃挣扎,忍着火烧的折磨追向前面跑着的四个人。   它身躯带火,所到之处的福秀树全被点燃,简直是绝佳的引火工具。   尽管受伤颇重,可紫蟒处在极端愤怒之下,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   眼见它离四人最后的谢寄和江霁初越来越近,一道巨大的红色身影从火中窜出,一口咬住紫蟒的脖子,带着它重新跌入火海。   谢寄他们在山顶宽阔的平台停住,火势越来越大,所幸谢寄计算得当,愣是没烧着他们一星半点。   谢泉喘着气躺在地上,其他三人没那么累,并肩站在不远不近处往山下眺望。   红蟒咬着紫蟒在山林中穿梭,整座山都燃起熊熊烈火,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们还是能隐约听见村子里持续不断的哀嚎。   大火烧了近一晚,罪恶随之一点点的堙灭。   今晚之后,世上再没有陈家村。   破晓时分,火势只剩微末的几缕。   福秀树被烧得干干净净,紫蟒彻底死亡,紫蛇也一只不剩。   一条空白的道路缓缓出现在山间。   谢泉遥遥望见有人互相搀扶着走上山路,欣喜之余又有几分怅然:“活着的人还有重新生活的机会,可不幸遇难的……”   思悠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琉璃瓶交给谢泉:“打开吧。”   谢泉眨眨眼:“这是什么?”   思悠轻声道:“是她们的未来。”   荧绿色的微光从瓶口升上天空,如同一道璀璨瑰丽的星河,又在抵达村子时化作细碎星辰,落到每一具受害人的尸体上。   谢寄好奇地看了看空瓶子:“道具?”   思悠:“对,安魂瓶。”   谢寄不着痕迹的瞥了思悠一眼。   她消失的几个小时里究竟去了哪儿?   他和思悠算不得熟识,对方和江霁初说话时遮遮掩掩,明摆着不想让人知道,于是也就没问。   这一关的恶意比他经过的每一关都要重,压得他心口发闷。   等回到现实世界后,成立一个关于拐卖相关的救助基金吧。   谢寄晃了晃脑袋,想驱散心口那股子闷气,他在山顶找到稍微靠下的地方,捡根木棍三两下刨了个小坑。   谢泉凑过来:“哥,你干嘛呢?”   谢寄从口袋里翻出几粒红色的种子,仔细地埋了进去:“种树。”   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风会将种子送到山间每一个角落。   这片土地或许会有新的人建立新的村子,但只要有漫山遍野开着的是“希望”,一切都会变好。   没过多久,他们回到了主城。   ·   平民区和他们离开时没什么不同,他们像是一脚从贫苦小山村迈回文明世界。   谢寄看了眼时间。   上午十一点。   是时候找个地方吃午饭了。   他转头看向江霁初。   毕竟烧才退就又跟村民和巨蟒折腾,又在山顶这么冷的地方窝了一宿,江霁初正没什么精神地打着个哈欠。   谢寄摸摸江霁初额头,烧倒是不烧:“吃个饭好好睡一觉吧。”   江霁初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们吃吧,我有点事。”   谢寄皱眉:“病还没好利索,有什么事明天再办不行吗。”   江霁初含糊道:“没事,我去找我朋友,你们先吃吧。”   身体还不舒服,连饭都没吃,一出就要去找朋友?   谢寄有了猜测:“你之前说想拉进队伍的那个朋友。”   江霁初:“对。”   谢寄心中升起种怪异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让人不舒服,见江霁初扭头就想走,他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叫出来一起吃个饭?”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   谢寄压下怪异感,解释道:“队友是双向选择的一件事。”   江霁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有些纠结地停在原地。   他们和谢泉、思悠不是一队,出来后传送到了不同地方,巧的是里的不远。   两个身高长相都很突出的人在街边说话很容易引起注意,谢泉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哥!你们在这儿呢!”谢泉拉着思悠小跑过来,“站这儿干嘛呢,堵路?”   “……”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人行道很宽。   谢寄拍拍江霁初:“和你学长聊他看上的新队友的事。”   思悠之前知道江霁初想往队里拉人,但没问具体是谁,见谢寄也知道了这件事,好奇地问道:“对了,江霁初,你还没说你想找谁组队呢。”   江霁初平静道:“殷霖。”   思悠惊讶又疑惑:“殷霖?!” 第74章第74章   江霁初说完后和谢寄约定集合地点,随即一个人离开。   谢泉眨巴两下眼,期待地望向思悠:“你认识殷霖?”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思悠否认道。   “不认识,听说过。   “祭坛死亡率很高,殷霖是我目前知道的,在祭坛存活最久的一个人,具体多久我也不清楚。   “他很惜命,据说他已经通过第六层,但始终不肯去第七层,这大概是他能活很久的原因之一。”   谢寄不禁有点疑惑。   按思悠所说,殷霖根本没有想闯第七层的意思,江霁初又有什么把握能劝人加入队伍?   他问道:“殷霖很厉害吗?”   思悠:“我只知道这么多年,他在三个区域都买了房子,花积分也大手大脚,但从未跌出过积分排行榜前十。”   谢寄:“积分排行榜?”   “你不知道?”思悠想了想,“可能你出本时间刚好错过,积分排行榜是每月初一至初三在平民区广场大屏幕展示的榜单,上面列有祭坛积分前一百名的人的名字。”   谢泉好奇地问:“第一名是谁啊?”   思悠耸肩:“第二到第一百名都有具体名字,只有第一名是团乱码,可能是为了保护第一名的安全,也可能出了什么bug。”   谢泉拉过谢寄手腕,瞧了眼他带日期的腕表:“明天就是初一了,哥,我们明天也去看看吧。”   谢寄应了下来。   他本来还想看看江霁初积分能排多少名,不过他俩绑定生死簿,江霁初的积分也清零了,估计也排不进前一百。   照这么来看,殷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组队对象,他在祭坛待了很久,了解的东西说不定比江霁初还要多,实力也很强。   他们聊过后找了个地方吃饭,并找到上次住的宾馆住下。   谢寄从正午等到夕阳西下,前来找他加入组织的人来了好几拨,却一直没有等到江霁初。   房间的窗户没关,街上喧哗不断,却全都如同一层模糊的背景音,唯有江霁初在楼梯口的“哥哥”清晰地响在脑海。   谢寄抬起手掌,他甚至还记得那腰肢的触感。   比想象中还要细、要轻。   江霁初的虽然偏瘦了些,但不是干巴巴的类型,每寸肌肉都紧实流畅,上半身还垒着几块分明的腹肌。   就像江霁初这个人。   看起来像高山之巅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块纯粹寒冰,其实傲娇的狠,贪嘴爱吃零食,最近还学会了撩人,撩完自己还偷偷不好意思。   就是有事爱掖着藏着,心思重,换个没耐心地说不定早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天天脑子里都在操心什么,神思郁结把自己闷到发烧,一出本就去找殷霖,肯定是去商量事。   为什么要找殷霖,他们不是队友吗?   谢寄觉得有必要和江霁初好好聊聊这个问题,加强江霁初对组织的信任,省得不是在心损就是在身损的路上,那小身子骨怎么撑得住。   ·   江霁初从殷霖那儿离开后又去了趟墓园,也许是发烧带来的虚弱还没褪去,加上和殷霖谈话耗费太大精力,回宾馆的路上整个人都犯晕。   他从前台那儿得知谢寄特地留下的信息,选了谢寄对门的房间,拿着房卡上楼。   卡片和感应器接触,发出滴的声响,江霁初正想推门进去,身后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谢寄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装,闲适又自在的抱着双臂看他。   谢寄心思鲜少写在脸上,可江霁初却蓦地感觉到一阵心虚。   他意识到,谢寄好像不高兴。   表弟的死亡,亲弟弟长时间生病,谢寄难免会多在意些身边人的身体,他病没好全就跑去找殷霖,又这么晚回来,简直是在谢寄雷点蹦迪。   “回来了?”谢寄状似随意地开口。   江霁初没敢看谢寄的表情,低头道:“嗯。”   谢寄看着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可怜巴巴垂着眼的江霁初,竟没忍住笑了下。   还真像思悠说的小媳妇。   他一手揽着江霁初肩膀往房间走,一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毫不意外地摸到一片凉气。   他无奈地问道:“头疼不疼?”   江霁初老实摇头。   谢寄说了句“行吧”,任劳任怨地拿过房间的热水壶,涮过后开了壶热水,把从谢泉那儿开的药给冲好。   一次性水杯杯壁变得滚烫,谢寄手指卡着边缘把水杯放到床头,自己坐到江霁初旁边。   谢寄:“跟你那个朋友聊得怎么样?”   江霁初:“明天和我们一起吃中午饭。”   江霁初知道思悠一定跟谢寄说过殷霖多年没去闯第七层,以为谢寄会问他怎么把人给说服,没想到对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把他头往上抬了抬。   两个人的视线近距离相撞,江霁初对上一双温柔又耐心的眼。   谢寄感觉到江霁初身体的僵硬,像是根绷紧了的弦,哪怕回到象征休息和安全的宾馆房间也不肯松上半分。   自他们遇见后,江霁初一直是这样,仿佛有两座山般沉重的东西压在肩上。   明明过关时只喜欢缩在角落做自己的事,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忙活,甚至有点自作主张。   决定和他一起闯关、替他冲锋陷阵、替他扛刀,还费尽心思地凑够队伍人数。   他松开手,温声道:“霁初,累不累?”   江霁初不明所以。   谢寄揉揉江霁初的脑袋,就像平日里揉谢泉一样:“我知道你很想替你哥报仇,但欲速则不达,你自己也说过,如果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就不要急着离开祭坛,对吗?”   江霁初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谢寄:“那你在急什么呢?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宾馆房间的灯被开到二档,光泛着温暖的黄,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将江霁初整个人包围,他双手虚虚捧在一次性水杯两侧。   水杯太烫,他没有完全覆盖上去,只时不时触碰一下,好让热度驱散身体的寒意。   每个细节都充满放松的暗示,谢寄的语气也格外温和,带着难以察觉的诱导性。   江霁初强撑的警惕心被一寸寸瓦解,理智在脑海不断拉扯,他悬空的手腕暗自发着抖。   半晌后,江霁初道:“对不起。”   谢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什么对不起?”   江霁初:“队伍是一个整体,我不该擅自行动,不跟你商量。”   谢寄忍俊不禁。   江霁初这种独狼出去一趟连“队伍是一个整体”的话都学会了。   他又拍了拍江霁初的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尊重你的秘密,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会不会有一点是我可以替你分担的?”   理智告诉江霁初,他应该抛出几个敏感但其实无关痛痒的问题好让谢寄放心,可他左思右想,实在没什么能诉诸于口。   他想起下午和殷霖的对话。   时知别外出买菜,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问殷霖:“以你的骄傲,能接受这种结果吗。”   殷霖不答反问:“你也同样骄傲,不也已经接受了吗?”   他在殷霖眼中看到极其微弱的希冀,他们都知道这种结果是种侮辱,可殷霖仍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而他无情地摧毁殷霖的幻想:“所以我不敢让谢寄知道,你呢,你能瞒过时知别?你敢让他知道?”   殷霖闭上了眼。   殷霖不敢,他想。   江霁初再次垂眼看着腕上那块历经波折的腕表,分针规律地跑过小格,以既定程序无限循环。   他只想瞒谢寄一件事,可一个谎,就要用一千个谎去圆。   他哑着嗓子:“对不起,谢寄。”   这是江霁初晚上第二次说对不起,谢寄鼓励道:“你有哪里对不起我?”   江霁初抬起头:“但凡从第七层回到新手关的人都会被祭坛针对。殡仪馆那一刀,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冲你?”谢寄安抚的动作一顿,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记得是张明想要杀的人是我。”   “不是你,是我……”江霁初闭了闭眼,“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你左面是墙,背后是建筑装饰,右面是我。”   谢寄:“记得。”   “那种情况下,我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它如果想杀我,只能用刀刺向你,因为它知道我不能接受别人替我替我去死,我一定会替你挡下,”江霁初露出一个苦笑,“是我连累了你。”   谢寄第一反应是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接着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追问道:“它是谁?”   江霁初声音发冷:“‘杀’。”   谢寄:“直属于女王的那个boss?”   江霁初:“对,能到达第七层的人都实力非凡,他们回到新手关从新开始,很容易造成碾压,‘杀’是女王的狗,它偶尔会亲自下场,给第七层的失败者增加难度。”   不等谢寄继续问,江霁初又道:“蛇果关卡时思悠私自离开了段时间对吧?因为‘杀’又出现了,根据时间线来看,它是先来找的我……”   谢寄打断道:“它去找了你?”   江霁初:“对。你和谢泉去找杨丹时,它来招待所找了我,不过当时我不舒服躺在床上,它没对我下手,只嘲讽了我几句,在那之后,它应该是去找了思悠。思悠不可能对那种东西服软,所以和它打了起来,看思悠后来的脸色,应该是没讨到便宜,当然,关于思悠的事是我根据对她和‘杀’的了解做出的推测。”   谢寄终于明白江霁初在代表‘杀’的高塔关卡为什么那么着急。   ‘杀’奉女王命令,最爱搞事,江霁初不想连累他。   他无所谓地挑起半边眉毛:“就这些?”   “‘妄’掌管生死簿,我们去找它,是有可能解除生死簿绑定的。谢寄,和我继续组队,会很危险……”   江霁初微微扬起下巴仰视谢寄。   这个动作谢寄面对陈存时也做过,可他做是对陈存的不屑,而江霁初却像将脆弱的脖颈故意暴露给他,静静等待一场审判。   片刻后。   “我不介意,”谢寄道,“从理智上讲,一个优秀的队友跟低难度关卡比起来,前者价值更高,从感情上讲,我是那种因为困难就弃队友而不顾的人吗?俗话说,债多不压身。”   他拿过温度已变得正好的一次性水杯交给江霁初:“这件事我会和谢泉说明,也会承担起做出选择的责任,保护好他,你以后不要再为这种小事操心,好好打你的怪。”   江霁初愣愣道:“小事?那什么是大事?”   谢寄把水杯往江霁初怀里推了推:“喝药就是你现在最大的事,赶紧的,再不喝该凉了。”   江霁初几乎是麻木服从命令地将药一饮而尽,又被谢寄脱下外套按进被窝。   谢寄轮廓立体,难免带有几分男人的凌厉感,而暖光在这一刻将凌厉尽数模糊成如春风的温柔,他眼中那汪潋滟的湖水也泛起波澜。   他替江霁初拉了拉被角,隔着被子搭在江霁初手背上。   “我明白你一个人惯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一方面是独立,一方面是怕说出来别人觉得厌烦。   “但是江霁初,我答应过你。   “我不会背叛,也不会离你而去。   “你可以试着更相信我一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谢寄从床边起身:“睡吧,做个好梦。” 第75章第75章   第二天一早,谢寄就去找了思悠。   他们看上去是默认会四人组队,但其实还没真正确定下来。   谢寄昨晚特地留意过江霁初是否找思悠对口供,但并没有听到对面传来开关门、敲门的声音。   和思悠聊组队时,也刻意没主动提起闯第七层失败会遭到针对的事,思悠却率先和他言明,问他有她跟江霁初两个加大难度的存在,他是否介意。   昨晚江霁初说的话逻辑其实是通顺的。   因为需要他帮忙通过第七层为兄报仇,害怕他介意,所以江霁初会对这件事加以隐瞒。   因为‘杀’会针对闯第七层失败落回新手关的人,所以江霁初在高塔关卡格外焦虑,那是‘杀’主导的关卡,要下黑手最为方便。   他记得那时候江霁初特别怕他出事,还说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他能活着出去。   江霁初不愿意连累到他。   江霁初坦白的时机选的很好,他们关系日益稳固,如今又来了思悠这个变数。   瞒是瞒不住的,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在知道真相后放弃组队,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谢寄本能觉得不对劲。   江霁初的话他信了,但没全信。   谎言里掺杂进真相,或者说一半藏一半,才更显得逼真。   想从江霁初嘴里听到句实话,比闯关要难多了。   谢寄没在思悠面前表露情绪,很快确定好组队的事。   等他和思悠谈完谢泉才起床,没心没肺地叫他们一起去吃早饭。   谢泉和江霁初差不多大,一个整天就知道傻乐,一个整天不知道乐是什么,简直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江霁初醒的最晚,不过精气神好了很多。   积分排行榜放榜时间是初一上午十点,四个人在楼下吃了个早饭,又随便耽搁了会儿,一起往广场走去。   ·   放榜时的广场就跟逢年过节的旅游景点差不多,哪儿哪儿挤得都是人。   谢寄估摸平民区大半的人都赶来凑热闹了。   所幸广场中央竖着的液晶屏足够大,还是双面的,无论站在哪个位置,都能看到屏幕上每一个字。   “第二名还是殷霖,这位大佬都蝉联好几届了吧。”   “上次第七名的大佬名字怎么不见了?前一百都没他名字。”   “可能在关卡里出意外了吧,常事儿。”   “你怎么就不盼点好的,说不定人家是买房子了呢!”   “那可是第七名,就算在选拔区买房子也不会掉出前一百,你看殷霖,人家买了多少套房子,现在还排在第二!”   “第九名那位也很厉害好吧,听说他在祭坛活了三年了,三年爬到第九了诶!”   谢寄在杂乱的讨论声中静静望着巨大液晶屏。   积分排行榜和生死簿风格一样,黑底白字,唯有第一行居中写着的“积分排行榜”五个手写楷字烫了金,一看就很富贵。   接下来就是分行列出的积分排名名单。   他快速浏览每一个名字,看到末尾时眉心不甚明显地往下压了些许。   那个人怎么也进了祭坛……   “第一名真的是马赛克诶!”谢泉用手遮在额前,“第二名,殷霖……学长,你说的殷霖就是现在第二的殷霖吗?”   今天阳光正好,江霁初又是病初愈,嗓音泛懒:“是他。”   谢泉十分欣喜:“好耶!那我们岂不是无敌!”   思悠对江霁初道:“你到底怎么说服殷霖的,我记得他从不组队,也从来没试过第七层,难道你也有他的把柄?”   江霁初看着液晶屏,视线却没有落实,像是在想别的事情:“因为他是个人,是人都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思悠撇嘴:“说了跟没说一样。”   谢寄没掺和他们的讨论。   榜单不显示具体积分,只有排名,其中有不少奇怪的名字。   英文名都算正常,还有什么“可爱小乖”、“拒绝香菜”、“咸豆腐脑yyds”。   看来上榜的时候还能选择用假名代号。   但其中最奇怪的,还是要数第一名的那团马赛克。   据说那团马赛克在上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从来没掉到过第二名。   马赛克本身是代号,还是出于什么特殊的规则被祭坛遮挡?   谢寄碰了碰江霁初垂在身侧的手臂:“你知道第一名的事吗?”   “知道不多,”江霁初,“听说是祭坛近些年来最厉害的一位。”   谢寄:“近些年来?”   江霁初:“祭坛人员更新换代快,像殷霖那种在祭坛活很久的凤毛麟角,加上可能是祭坛的潜规则,信息很难流传。”   他们才闯过第三层,积分自然不能跟长年累月待在祭坛的人相比,看排行榜也只是看个新鲜,没多久就逆着人流往回走。   广场有很多卖小吃的摊位,谢寄有些口渴,打算去买瓶水,江霁初陪他一起去。   而谢泉看上一家摊位的手打棉花糖,和思悠排起棉花糖的队伍。   棉花糖摊位的摊主长着张人脸,但长着张人脸的怪物多了去了,只要看不到生死簿,谁也没办法确定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不是人。   不过主城区有‘淫’镇守,就算是怪物卖的也能吃。   谢泉买了个粉红的大云朵,喜滋滋地正要和思悠说话,脚下一个没稳住,不小心迎面和什么撞上。   “哎呦……”他被撞得后退两步,下意识去看棉花糖。   还好还好,完整无缺,没黏人家身上。   “不好意思。”谢泉忙抬起头想道歉,却见迎面是位身材颀长的姑娘。   姑娘穿着件牛油果绿的连衣裙,脖子上围着条同色系的丝巾,长相不输思悠,面容姣好,眼尾还坠着颗随眨眼忽闪的殷红泪痣。   就是个子太高了点,目测得超过一米八。   “啊……”姑娘颇为惋惜地发出一个音节,垂头看向地上的大云朵。   谢泉没把自己的棉花糖弄对方身上,但把人家的棉花糖撞掉了……   作为纯情男大学生,他脸腾地就红了:“不好意思,我赔你一个吧。”   姑娘不太高兴:“这是我借摊主机器自己打出来的‘冲天爱心’。”   谢泉尴尬翻倍:“实在对不起,要不我给你手打?”   姑娘:“我是打来要送人,你打没有意义。”   谢泉:“那我和摊主商量商量,你再打一个。”   姑娘一指远处:“只有那家摊位才有这个颜色,摊主已经收摊了。”   谢泉撞掉人家的棉花糖是不对,可姑娘的态度有点咄咄逼人,思悠把谢泉往后拉,一抬眼皮道:“那你想怎么办?”   思悠语气偏重,姑娘听到后顿时就要哭:“撞了我的棉花糖,还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祭坛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泉:?!   等等,怎么说哭就哭?!   而且姐姐你比我都壮实啊?!   谢寄跟江霁初回来找谢泉、思悠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谢泉举着个棉花糖,手忙脚乱地安慰一位哭哭啼啼地姑娘,思悠则黑着一张脸,像是喝了杯过期的绝世绿茶,手已经往藏匕首的腰间摸去。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   他们才离开五分钟,这是唱哪出?   谢泉余光瞥见谢寄,架势不像见到亲哥,倒像是见到亲爹,满眼写着救命:“哥!”   谢寄走过去:“怎么了?”   谢泉:“我不小心把这位姑娘的棉花糖撞到了地上,她是自己打出来要送给重要的人,颜色也是精挑细选,有那个颜色的摊位已经收摊了。”   谢寄瞧了姑娘一眼。   怎么干嚎不掉眼泪?   他试着沟通:“这位……”   姑娘:“呜呜呜呜——”   谢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像真是他们把姑娘给欺负哭了。   “嚯……什么情节?”   “不会是正宫遇见小三了吧?”   “女孩子哭得好惨,难道是被渣男抛弃了?”   “诶你别说,她面前站着的那个人长得确实怪好看的,这年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老实啊。”   谢·站在姑娘面前的男人·寄:“……”   他揉揉太阳穴,稍微提高音量:“这位兄弟,我弟弟撞掉你的棉花糖是不对,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或者你需要什么赔偿,也可以尽管提出来。”   谢泉瞪大眼:“兄弟?!”   思悠没好气道:“你看她刚被风吹起来的裙子下面,明显是男人的腿。”   谢泉被哭得脑子混乱,一时冒出一句:“哥你偷看人裙子下面?!”   谢寄强行回忆着谢泉小时候有多甜多可爱,抑制住把人扔这儿不管的冲动。   “看手指也能看出来。”他面上笑得仍如三月春风,眼神却莫名让谢泉背发凉。   “哇!女装大佬?!”   “情节开始变得更加离奇!”   围观群众接受良好,比刚才还要激动。   江霁初终于忍无可忍,拽着姑娘就往人少的小巷走:“你玩够了没。”   姑娘一百八十度大变脸,方才的哭态一扫而光,态度亲昵地抱住他:“小初,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江霁初咬牙道:“我们昨天才见过。”   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谢寄升出不祥的预感。   思悠表情复杂:“江霁初,你别告诉我,这就是那个……”   “殷霖,很高兴见到你们。”殷霖一抖裙摆,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大大方方地朝他们伸出手。   谢泉的棉花糖也掉了。 第76章第76章   在祭坛叱咤风云屹立不倒的积分排行榜第二位竟然是个哭哭啼啼的女装大佬……   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不等有人握住殷霖的手,江霁初直接把那只手给拍了下去:“你在搞什么。”   殷霖趴到江霁初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可是谢寄的弟弟诶,竟然真的是个傻白甜。”   为免挨打,他说完后立刻往外跳开两米,掏出一个护身符递给谢泉:“抱歉,小弟弟,吓到你了,这个算是赔礼。”   谢泉没敢要,只抬头看谢寄。   思悠拿过护身符掂了掂,塞给谢泉:“拿着吧,能挡一次致命攻击。”   谢泉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道谢。   殷霖可惜道:“但那朵棉花糖我确实是特地给小初打的,心形的呢……”   谢泉:“草绿色的心?”   殷霖:“环保、节约,可持续发展嘛。”   江霁初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找上殷霖,忍着揍人的冲动把殷霖推到谢寄面前:“这是我们队长。”   殷霖风度翩翩地再次朝谢寄伸手:“谢总,久仰。”   哪怕谢寄初见殷霖时,对方正在跟谢泉发生冲突,可殷霖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讨厌,而且还在事后给了谢泉补偿……   他想,或许殷霖已经听说过他们队伍构成,知道谢泉是队伍中身手最差的一位,送保命道具做补偿,多少带了点小心思在里面。   “殷先生,久仰,”谢寄不动声色地和殷霖握了下,露出标准的社交微笑,“殷先生也是来广场看积分排行榜的?”   殷霖摆摆手:“叫我殷霖就行,这不刚从关卡出来,闲着没事随便转转。”   为避免围观群众脑补狗血剧情,他们此刻身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接近正午,太阳将每个人都拉出一道短小的影子。   江霁初问道:“你没事干?”   殷霖像对江霁初格外有耐心,半点不在意他不友好的语气:“你不说要一起吃顿饭吗,给你腾出来了一天时间。”   江霁初征求谢寄的意见:“反正撞上了,吃午饭?”   他们原本约定的是晚饭,但双方碰巧撞上,又都没什么事做,把饭局提前合情合理。   见殷霖没反对,谢寄答应下来。   他正好有一些问题想问殷霖。   五个人沿小巷往外走,殷霖那张偏女性化的脸稍微化个淡妆穿裙子并不违和,就是身高和肌肉有点辣眼睛。   谢泉孩童心性,没把殷霖的玩笑放在心上,加上有谢寄走在旁边,给了他充足的底气。   他不由悄悄探头看向殷霖,想再瞻仰一下这位祭坛人尽皆知的传说。   结果他目光刚探过去,殷霖就笑眯眯的回望,吓得谢泉乖乖站直。   思悠对谢泉这点胆子十分无语。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t x t 8 0. l a   她和殷霖分站队伍两边,于是按着谢泉的肩膀朝队伍那头道:“积分排行榜第一的马赛克你认识吗?”   众人都对这个答案有些好奇,齐齐看向殷霖。   殷霖搔了搔下巴:“他是很久前的事了吧,我不怎么关心这些,只记得他代号好像是‘Sea’。”   Sea?   海?   谢寄:“他名字为什么是团马赛克?”   殷霖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能因为他是第一个通过第七层的人吧。”   谢寄脑海中蓦地响起刚来到主城时和江霁初的对话。   “这数千年中,有人成功离开过祭坛吗?”   “有。”   “是哪位英雄?”   “他们都说有,却没人能说出一个具体名姓。”   难道那个人就是Sea?   通过第七层就可以离开祭坛,为什么Sea的名字还挂在排行榜上,而且打上了重重的马赛克?   是祭坛表示“敬意”,鼓励其他人闯关吗?   不对,如果是为了鼓励其他人闯关,那Sea的事迹就该被大肆宣传。   又或者Sea用了什么道具,遮住自己的名字。   Sea为什么要遮住自己名字。   “他是第一个通过第七层的人。”   殷霖说的是,Sea第一个通过第七层,而不是,Sea第一个离开祭坛……   谢寄:“Sea还在祭坛?”   殷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是这么猜的。”   殷霖久居积分排行榜前十已经被祭坛中人奉为大佬、怪物,那蝉联第一的,又是什么人……   谢泉把谢寄的心思惊叹出口:“Sea一定很厉害吧。”   为表达对此次会面的重视,殷霖今天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甩裙摆,不屑道:“一团马赛克有什么厉害的。” 第77章第77章   几个人表情各异,无语如谢泉、思悠,爆笑如殷霖,没反应如江霁初。   谢寄则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搅着碗里的汤。   虽然乞丐说到后面就开始胡编乱造,话中还是透露出了大量信息。   很久之前有一支非常强大的队伍,他们过关斩将抵达第七层,虽然折损严重,但还是有人活着通过了第七层。   重要的是,如果马赛克下面真的是Sea,那他为什么没有离开祭坛?   他想为自己的爱人和朋友报仇吗?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   谢寄继续问道:“大概是多久前的事?”   乞丐思考半天:“记不得啦。”   谢寄:“Sea后来怎么样了?”   乞丐:“不知道呀。”   得,感情乞丐也只是听过八卦。   谢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别的你还知道什么?”   乞丐思考更久:“Sea和Ruin的爱情故事?”   谢泉:“我听我听!您讲讲!”   虽然乞丐的故事中可能含有杜撰成分,但从故事情节和行为逻辑里可以推断出关于Sea和Ruin的蛛丝马迹。   乞丐挠了挠头。   “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   “Sea是在一个关卡遇见了Ruin,俩人相看两厌,结果下一个关卡又遇见了,下下一个关卡又又遇见了,干脆就组了个队。   “后来Ruin对Sea的感情非常深,非常听Sea的话,当时甚至有一种说法,‘女王有‘杀’,Sea有Ruin’,Ruin是Sea驯服的一条狗。   “Sea知道后,瞒着Ruin把说这话的人打了一顿。   “后来听说只有Sea抱着Ruin尸体出来时,大家都在猜第七层太过危险,还有人说是Ruin替Sea挡下的致命一击,Sea才能活下来。   “那以后就很少有人敢去闯第七层了。”   谢寄沉声接下去:“直到祭坛改革,闯第七层失败不会死亡,而是会跌回新手关,才有人敢去试。”   乞丐:“没错,原来大家闯关失败后直接死亡,后来闯关失败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那次改革死掉了很多高手,但从长远来看,祭坛的存活率更高了。”   请乞丐吃的这顿饭很是值得,谢寄得到了许多信息。   分别前他还跟乞丐承诺,如果再想起什么事还可以来找他,他愿意用物资换情报。   Sea证明了第七层并非无法通过,但谢寄冥冥之中觉得,可怕的不是第七层本身,而是它背后的东西。   通过第七层,真的能离开祭坛吗……   ·   送走乞丐后,五个人在附近找了间茶馆喝茶。   他们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大屏幕,广场上依旧挤着很多人,哪怕绝大多数都没能上榜,但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清新的茶香盈满整个包间,仿佛令人回到了现实世界。   思悠还在怀疑乞丐是不是来骗饭吃的,谢泉则跟思悠讨论Sea和RuinCP的可能性。   谢寄和殷霖坐了个面对面,江霁初则坐他们俩中间,像条随时要流向其中一方的小河。   而现在小河在绿牡丹的花枝摇曳下,正有流向绿牡丹的倾向。   谢寄心中怪怪的。   这俩人好像也太熟了点,他们约的是晚饭,殷霖大上午就去广场给江霁初打棉花糖,说明有在白天找江霁初的打算。   而且一路上“卿卿我我”,距离远超普通朋友。   离谱的是,江霁初竟然任由殷霖折腾,还允许对方看手相?   谢寄越看越觉得殷霖笑得不怀好意,就像马路边拍花子的。   不行。   他风里来雨里去,用糖醋里脊辣子鸡丁草莓小蛋糕好容易才暖化的高岭之花不能就这么被拐走!殷霖一看就不会做饭,这俩人要是过日子肯定天天外卖,不健康!   谢寄找准二人说话的间隙,轻咳一声:“殷先生,组队的事你怎么想?”   殷霖闻言依依不舍地把人放开,朝谢寄绽出个稍显灿烂的笑来:“能加入谢总的队伍,是我的荣幸。” 第78章第78章   谢寄强行压着江霁初在宾馆休息了十天,硬是等到他背上的伤只剩一层粉嫩的肉疤才进下一个关卡。   他们按照顺序选择了五戒中的“淫”。   思悠没什么反应,倒是江霁初脸色不太好看,甚至在那儿怀疑殷霖所谓的忙只是借口,其实是不想去‘淫’。   可无论谢寄怎么问,江霁初都不肯说。   直到他们走上通往祭坛的黑色长阶……   江霁初的头发有些长了,谢寄亲自操刀帮忙理发,效果差强人意,毕竟有江霁初那张脸衬着,难看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就是后颈的发尾摸起来有些微的刺手,谢寄顺着发尾揉了把软肉,再次哄道:“都到这时候了,说说呗。”   去过“淫”的不止江霁初一个,谢寄通过其他人打听过“淫”的类型,可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海天盛筵、奇怪party,还有人在里面被剃光头当了和尚。   他单纯好奇江霁初遇见过什么,想逗逗人。   江霁初一听到这个问题就脸色发青:“被通过的关卡会自动关闭,你问了没意义。”   谢寄:“你该不会真的被一群长腿的曼陀罗追着跑吧?”这个可能性是思悠友情提供的,非常有画面感。   江霁初瞪了思悠一眼,后者笑眯眯地拱火:“肯定是。”   被恶意揣测的某人着实不想在谢寄脑子里留下一个被一群花追着跑的印象,他捏了捏鼻梁,认命道:“我那次遇见的是多剧情关卡。”   谢寄:“好几个故事糅杂在一起的那种?”   “是也不是,”江霁初,“我们在一搜游轮上,游轮的主人是只狐狸精,它要求两两组队,每队每天进入一个关卡内的小世界,扮演特定的人物,不被小世界的其他人看出来。”   思悠:“就这?”   江霁初仰天叹了口气:“第一个世界,我是被队友当做遗产继承的后妈……”   “噗……”   谢寄没崩住差点笑出来。   一个十九岁大学没毕业的男大学生进关卡当后妈。   这什么小妈文学。   谢泉已经看透如果江霁初打他谢寄多半不会出手帮忙的本质,扭过脸强行憋气,决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笑声   唯有思悠毫不顾忌挨打和形象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被继承的小妈,还有呢还有呢,这只是第一个世界。”   只要打开口子,后面的话就容易说出口多了。   江霁初麻木地目视前方:“霸道总裁的替身情人。”   思悠:“还有吗?”   江霁初:“ABO……”   谢寄:“等等,ABO是什么?”   谢泉憋得一张嘴就打了个嗝,擦着眼尾的泪花给谢寄解释这种来自于海洋另一方的著名文学设定。   纵使谢总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是为人类的想象力感到惊叹。   江霁初想到什么,自己摸了把后颈:“如果再遇到这种关卡,我建议先屠掉boss。”   思悠:“但这种关卡奖励很丰厚吧。”   江霁初严肃道:“屠掉boss。”   谢寄对奖励比较感兴趣:“会有什么奖励?”   江霁初:“你会随机变成丧尸王、吸血鬼,黑山老妖也有可能。”   谢寄:“……”他怎么听着还挺有意思。   别人都是进关卡如同进棺材,他们四个有说有笑地迈入祭坛,路上被好几个同行的投来敬佩的目光。   白光闪过,四人进入新关卡。   谢寄率先感觉到的是咸湿的海风,随后便是海浪翻滚和海鸟啼鸣的声响。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陌生港口,周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行人大多忙碌着自己的事,谢寄扫了一圈,有十来个看起来不太一样,防备谨慎地打量周围。   这十来个人都是参加关卡的闯关者。   他的队友都在身边,四人默契地往偏僻处走去。   等进入巷口,谢寄才唤出生死簿和江霁初同看。   上一关他们又拿了满分,但积分带不出去,又没有充当货币以外的作用,谢寄在主城区花了不少。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婚礼   关卡等级:第四层   关卡分值:50000-100000   参与人数:十六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54250   持有者:江霁初   关卡名称:婚礼   关卡等级:第四层   关卡分值:50000-100000   参与人数:十六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53100   婚礼?   谢寄本以为都是“淫”的关卡了,内容一定不正经,没想到看起来还挺小清新。   第四层的人数比上一层多了三个,在祭坛关卡中,人数不是越多越好,甚至人越多代表关卡越危险。   港口温度适宜,天空一碧万顷,海浪翻滚的力度也在正常范围内,如果坐游轮出海,想必十分惬意。   可上一层的陈家村乍看也是世外桃源,实际上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   关卡环境的美好,往往象征着内里的烂臭。   有前几关的经验,谢寄检查了一遍身上,除了自带的枪外,他还摸到张激光打印的邀请函。   邀请函跟普通车票大小差不多,像张简单的通行证。   【通往海底城堡的邀请函   时间:14:20   目的地:海底城堡   感谢您接受委托,我在海底城堡恭候您的到来。   ——焦挽姝   备注:   1、此票仅供一人使用   2、通往海底城堡的潜艇只允许情侣组队进舱】   江霁初在看到只允许情侣组队进仓的时候呼吸一窒。   熟悉的套路。   如果还是多世界关卡,他说什么也要先屠boss!   思悠眼疾手快,拽过谢泉搂小孩似的在怀里:“作为队里唯一一名女性,我选择小泉,你们两个自求多福吧。”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迅速走出小巷寻找其他闯关者。   关卡能给出“只允许情侣组队进舱”的条件,男女比例一定有所调整。   属于关卡的npc都在忙碌,闯关者极好辨认。   正如他们所想,本关的男女比例被调整到平衡的1:1。   随即他们就发现,剩下的十二个人里面,有一对拉拉。   思悠趴在谢泉肩上笑得直抖:“人家其中一个小姐姐个子高,长相也硬朗,能装成男人,江霁初,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买女装啊。”   江霁初斜去一记眼刀。   谢寄估摸着江霁初这会儿心里在默念大慈大悲咒。   邀请函上写明他们是接受了焦挽姝的委托,具体地点在海底城堡。   进入海底城堡就得先进入潜艇。   而潜艇只有情侣才能进入。   他身高一米八六,骨架大,脸型五官虽不算太棱角分明,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男人。   江霁初体型偏瘦,长得还是漂亮那一挂,女装的责任只能落到江霁初身上。   谢寄想到那天殷霖穿的长裙,悄悄代入了下江霁初的脸。   比殷霖好看多了。   有点想看。   他掏出邀请函,又读了一遍上面的要求。   “只允许情侣组队进舱”。   要求的是情侣,但没限定非要男女组成的情侣。   谢寄坏心眼地将邀请函收起来,给谢泉递了个眼色。   作为如假包换的亲弟弟,谢泉瞬间明白谢寄的意思,拉着思悠就往外走:“思悠,还有一个小时呢,我看那边有个超市,陪我去买包瓜子。”   待谢泉和思悠离开,谢寄语重心长地对江霁初道:“霁初啊……”   江霁初沉着脸,一副将他看穿的样子:“关卡里除非特别指定,不然一般不限男女。”   被发现了。   谢寄掩去眼底精光,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自己从未想过坏事。   倒是江霁初耳根却泛着粉红,语气也不是单纯的恼怒。   谢寄恍然:“你不会是之前女装进去,后来才发现同性也可以的吧?”   这下江霁初脸也红了。   谢寄下意识问道:“你上次队友是谁?”   江霁初戴着腕表的那只手动了下:“我哥。”   谢寄:“你们当时就没发现不限制性别吗。”   江霁初咬牙切齿:“他骗我。”   谢寄情真意切地陪江霁初谴责:“简直过分!怎么能这么骗你!”这样他就骗不到了!   江霁初突然一眯眼睛:“你刚刚……”   谢寄神情严肃,正经得能当场接受xxtv采访:“我刚刚还在想,如果需要牺牲,绝不能让你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牺牲。你好歹也叫过我一声哥哥,我就得承担起哥哥的责任!”   江霁初:“他当初就是这么骗我的。”   天光被树叶割得支离破碎,如金屑般落在江霁初昳丽的眉眼间,而他略微抬起下巴,望着谢寄的眸中夹杂几丝分明的控诉。   谢寄心中一动。   好像在撒娇。   谢寄再开口时,语气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柔和:“好了,我不骗你。有事儿谢哥替你扛。”   不等江霁初回答,岸边传来一道吆喝声。   “前往海底城堡的乘客请注意,前往海底城堡的乘客请注意,因天气原因,本潜艇将提前十五分钟出发,请各位乘客尽快到登舱口集合。”   “前往……”   二人立刻冷静。   谢寄:“我去拖住潜艇那边,你去把谢泉和思悠叫回来。”   江霁初“嗯”了声转身就走。   潜艇已浮上海面,港口的npc像是到点下班,不知何时悄然散去,宽阔的水泥路上只有十几个严阵以待的身影。   谢寄本打算先去潜艇边上看看,余光却见到张熟悉的面孔。   刚才只顾着找女性闯关者,竟是没注意到。   那人也看见了他,一愣后笑着向他走来:“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谢总。” 第79章第79章   厉天衡。   圈子里赫赫有名的人物,长得人模狗样,和他差不多大,也已经接手家中产业,有几分真材实料。   他们两家生意不重合,没在商场上打过交道,私底下倒是见过几面——谁看谁都不顺眼。   没想到在外面还不算完,在祭坛又遇见了。   两人假模假样地握过手,谢寄将厉天衡眼底那点微妙看得一清二楚。   惊讶、幸灾乐祸,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谢寄笑道:“我也没想到能遇见厉总。”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说起来刚才好像见到了令弟,我记得令弟身体不太好,谢总可得当心啊……”厉天衡话没说完就见谢寄脸色沉了下来。   谁不知道谢寄对家里那个病秧子当心肝宝贝疼,他往谢寄胸口插了把无形的刀,得便宜卖乖地摆摆手,像是要挥去晦气:“嗐,谢总肯定能看好自己弟弟,话说谢总来多久了?”   谢寄没当场发作,顺着厉天衡的话接了下去:“一个多月,厉总呢?”   厉天衡:“我比你倒霉,今天来祭坛刚好一年。”   谢寄:“前段日子在积分排行榜上看到了厉总的名字,厉总不愧青年才俊,短短一年就能榜上有名。”   厉天衡难免有些得意。   祭坛关卡得分难,主城区消费水平又高,他仅用一年就能站稳脚跟,已是属于平民区金字塔尖儿的一波人。   面对谢寄他就没赢过,这下可有了资本。   他面上一哂:“也就侥幸在几个关卡拿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积分,外加闯关勤罢了,哪儿像谢总,才一个月就能到第四层。”   谢寄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讶然:“几个百分之七十?我还以为厉总和我一样,每关拿到的积分都是百分之百呢。”   “?!”厉天衡难以置信瞪大眼,又很快收敛表情,他强撑起面子,“谢总每关拿到的积分都是百分之百?那我可要好好跟谢总学学。”   谢寄满脸谦虚:“厉总哪里话,倒是我要跟厉总学学,来祭坛一年才摸到排行榜的尾巴,没通关第七层不说,还在这儿刷平民区的关卡,胆识和本事都令谢某敬佩。”   厉天衡脸直接绿了。   高级关卡是他想去就去的吗?第五层的死亡率比第四层要高两倍往上!   谢寄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自己去第五层试试!   他瞧着谢寄那张无死角的俊脸,上面还毫不掩藏对他的同情。   “衡哥,你怎么还在这儿,潜艇快开了。”   厉天衡正琢磨怎么反击,一位姑娘袅袅婷婷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   女人身上喷了他最喜欢的香水,象征着现实世界金钱和权利的味道令他变得冷静。   潜艇需要情侣才进得去,而谢寄却孤身一人。   厉天衡故作疑惑地开口“谢总,潜艇都要开了,你‘女朋友’呢,不会还没找到吧?”   这点小把戏根本刺激不到谢寄,他指指厉天衡背后的超市:“马上就回来。”   “不会是谢泉吧?”厉天衡拍拍女人后背,以一种施舍的口吻道,“去,好好陪谢总,哪儿有兄弟俩当情侣的,岂不成了乱那啥吗。”   谢寄声音泛起冷意:“厉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他不轻不重地瞥了女人一眼,女人千娇百媚想依偎过去的动作霎时止住,探向他的手也堪堪停在半空,像在上演尴尬的默剧。   女人回头看向厉天衡,后者心一横将她推了出去。   女人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到谢寄身上,一只手腕从旁伸出,半点不带犹豫地直接把她扔给厉天衡。   厉天衡被女人一撞差点摔地上,不由皱眉看向坏他好事的青年。   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即使是神色的休闲裤,也完全遮掩不住青年笔直细长的双腿,而青年长相也漂亮到具有侵略性,偏偏青涩还未完全褪去,混在一起惊艳到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就好这一口。   可青年才坏他好事,厉天衡深谙情场之道,他将女人推去一旁,礼貌又不谄媚地开口:“你是?”   江霁初站在谢寄身侧,声似寒冰:“我是他‘男朋友’。”   饶是谢寄知道江霁初是听到厉天衡的嘲讽,有心替他撑场面,才自称是他男朋友,心尖仍像是被浇了盆温热的泉水,妥帖舒适得不像话。   在江霁初身后,谢泉和思悠正靠一起看热闹。   谢寄无声一笑,揽过江霁初的肩膀:“走吧,进潜艇。”   ·   正如江霁初所说,一般情况下关卡没有硬性规定情侣双方的性别,他们顺利通过检票口进入舱中。   十三点四十分,潜艇载着他们一行十六人潜入海中。 第80章第80章   他们沿着楼梯悄悄走上四楼,管家正拿根类似教鞭的东西抽打女仆。   截至目前,谢寄一共见到焦挽姝、管家、女仆、园丁四位海底城堡的原住民,每一位的颜值都在平均水平线往上。   管家年过四十,是严肃那一挂的性格,眉心竖着道常年皱眉留下的细纹,下手稳准狠,任由女仆如何躲闪,鞭鞭都抽到她肩上同一个位置。   女仆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疼得直哭:“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小心!绝对不会再打翻盘子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只不过一个盘子就要受到皮开肉绽的惩罚,海底城堡的“家法”还真是严苛。   谢寄和江霁初躲在楼梯边角,按理说专心打人的管家不该看到他们,可管家挥动教鞭的动作却倏地一停,眉心皱纹拧得更深,一双丹凤眼直看向二人的方向。   谢寄没有再躲,像刚到一样走上楼梯:“虽然我不太了解贵城堡的管理,但您下手确实有点太狠。”   女仆跟看到救星似的,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谢寄背后,双手抓着他外套下摆,浑身都在发抖。   管家礼貌地冲谢寄和江霁初一欠身:“很抱歉打扰到客人休息。”   他看都没看女仆,将教鞭折好收进口袋就和二人道别,剪裁流畅的燕尾服扬起一道优雅的黑影,下楼的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节奏,对强迫症患者分外友好。   谢寄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衣摆从女仆手里扯出来。   女仆还在小声啜泣,她穿的衣服本就蓬松,肩头布料又被抽烂一大片,刺目的鞭痕自肩峰斜直向下,大片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谢寄比女仆高不止一个头,以他的角度甚至能从肩看到腰,可他目光只在肩峰的伤口粗略划过,没有半点借机占便宜的意思。   他关心道:“管家经常这么打你们吗?”   女仆小幅度地点头。   谢寄叹了声气,替女仆往上拉了拉袖子,话间是藏不住的惋惜:“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女仆抬起头,正对上谢寄微弯的眉眼,他不是风流的长相,可满眼疼惜都快要溢出来,墙壁上大红色的绸缎反射的光落在他眸中,暖得不成样子。   女仆心脏漏了一拍,脸当即就红了:“谢……谢谢您。”   “不用谢。冒昧问一句,是女主人对你有什么恩情吗?姑娘的姿容,哪怕在我旗下的演艺公司都属于一流,随便拍部电影定能红遍大江南北,为何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城堡受苦?”谢寄温和的声线在空气中回荡,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可细听又能捕捉到若有似无的暧昧。   女仆脸红得更厉害:“这,这里工资高,我家里还有急等着钱救命的父母。为了钱,我什么都能做。”   “你真是一个好女孩,”谢寄同情道,“那我就祝令尊令堂早日康复吧。”   女仆:“?”   是不是哪里不对?   而谢寄拉着江霁初扭头就走。   女仆慌忙间将人叫住:“等等……”   谢寄疑惑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女仆头脑一片混乱,半晌才强撑起一个笑:“这位先生,您的演艺公司还招员工吗?”   谢寄:“招的。”   女仆急匆匆道:“您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父母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什么都能做!”   “抱歉,虽然我很同情你的经历,但是,”他举起和江霁初十指紧扣的双手,歉然道,“我男朋友好像不太喜欢你。”   总是好端端看戏却被拖下水的江霁初:“……”   女仆我见犹怜地看向江霁初:“这位先生……”   江霁初从他为数不多的小说阅读量中找出一个适合眼下的剧情发展,恶声恶气道:“给你一百万,消失!”   ·   等二人回到房间,谢寄终于忍不住靠在墙上笑出声。   神特么给你一百万,消失!   江霁初到底是拿的什么剧本!   江霁初坐在桌旁,用手遮住大半张脸,恨不得把谢寄给丢出去。   他从果盘里捡了个橘子扔向谢寄:“笑够了吗。”   谢寄稳稳接住,坐在江霁初边上剥橘子:“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江霁初:“还不是你没给我留发挥空间。”   谢寄:“我给你留了很大的发挥空间好吧,哪怕直接走人呢,还给人家一百万,艺术家,你好有钱。”   江霁初恼羞成怒:“没钱!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谢寄把橘瓣塞江霁初嘴里:“没关系,我有钱,我给你报销,哈哈哈哈哈哈。”   江霁初没想到橘子里还有籽,冷漠地吐进垃圾桶:“你最好是发现了点东西。”   这栋楼里住了十六个被委托的外人,管家却要在四层的走廊惩罚女仆。   按理说,就算没有专门的房间,也应该是在哪儿犯的错在哪儿惩罚,好让她长记性。   谢寄和江霁初闲逛时没有放轻脚步,管家如果有心可以提前听到,女仆的叫声也太过凑巧了,等他们上去后,管家又很快离开。   好像刻意要让他们独处。   但直到这时都只是他们凭借直觉的怀疑,谢寄又故意试探了下女仆,对方演技还行,就是城府太浅,白白将一出苦肉计唱得虎头蛇尾。   谢寄分析道。   “关卡才刚开始,可能性太多。   “五戒中的‘淫’不是指不让交//配,而是指和夫妻以外的人、不恰当的场合、不恰当的时间交//配。   “它很可能是这一关卡的规则,而管家和女仆故意想让我们破戒违规。   “又或者关卡本身没这条规定,是管家和女仆存有某方面的计划,想从中牟利。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两个的行为都说不上正派,虽然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另有隐情,苦衷大于行为,但这俩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   谢寄边说边另剥开一个橘子,说完橘子也剥干净,他掰开一半塞给江霁初,意有所指道:“城堡里总共就六个人,两个都有问题,其他人能好到哪儿去。”   谢总用一段推理一个橘子成功浇灭江霁初的怒火,颇为自在地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上。   焦挽姝看起来对章鸿用情很深,也很重视这场婚礼。   哪怕人已经消失七天有余,城堡里各处的婚礼布置仍舍不得摘下,只等章鸿一回来就立刻举行仪式。   他们住的客房也被各种红色的装饰物点缀,沙发垫、抱枕、床上四件套都是传统红,就连喝水的杯子上也贴着手剪的“囍”字贴纸。   整的跟婚房似的。   谢寄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体会到江霁初对“淫”关卡的尴尬,随即又很快变得庆幸。   至少没当被继承的小妈。   他正乱七八糟地想着,江霁初忽然道:“白天那个是什么人?”   谢寄:“你说那个想跟你搭讪的?”   江霁初纠正道:“那个想送你女朋友的。”   谢寄:“厉天衡,一有钱也有能力的富二代。”   江霁初:“你们不对付?”   谢寄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换了个姿势坐起来:“怎么说呢,有的人跟有的人之间天生就气场不和。”   江霁初“哦”了声,低头擦刀不再说话。   朋友未必有多了解你,但敌人一定对你知之甚多。   谢寄和厉天衡互相看不顺眼许多年,自然清楚厉天衡的性取向和癖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冲江霁初道:“你最好离他远点。”   江霁初一头雾水。   谢寄:“他最喜欢骗你这种长得好看又没什么感情经验的小男孩了。”   都说男人怕被当孩子看,长得好看的又忌讳别人说自己好看,但江霁初一个都没占,闻言只好奇道:“他骗过谢泉?”   谢寄冷哼了声:“他要敢骗谢泉,我把他往死里打。”   江霁初:“他要是骗我呢?”   他纯属顺着谢寄的话随口接了句,可话音落地两人双双愣住。   暗示和亲近的意味在满目鲜亮的红中不断发酵膨胀,就连从窗户刮进来的人造夜风都沾染黏腻,打着旋从一个人流动到另一个人身上。   半晌后,谢寄忽地笑道:“那我就把他第三条腿也打断。”   ·   谢泉和思悠住一屋,用不着谢寄操心安全。   他和江霁初洗漱过后早早上床休息。   床上只铺了一床被子,二人又从柜子里找出被新的,默契地分睡两侧,中间隔一条手臂的距离。   被褥和枕头都又暄又软,一躺进去就像跌进醒不过来的温柔乡。   等谢寄醒来时,整个人依然像被完完全全的包裹着。   事实上他也确实被完完全全的包裹着——他没在建造大胆精良的海底城堡,而是在没有温度的海水里。   因下意识的呼吸,海水从鼻子呛进气管,疼痛令他瞬间清醒。   江霁初正在他对面,黑色的发丝随水波摆动,阳光穿过海水波光粼粼地洒在二人身上,残忍的瑰丽。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屏住呼吸。   谢寄向上指了指,水面就在上方十几米的地方。   他们忍着本能和疼痛,快速地游向海面。   刚从水里冒出头,谢寄就吸了一大口气。   差点给淹死。   他将湿发往后一抓,朝江霁初游去几步:“你怎么样?”   江霁初情况比他差一点,但也没什么大碍:“怎么回事?”   谢寄环绕四周,只看到蔚蓝的海面。   他们只是睡了一觉,怎么一睁眼被丢掉了海中?!   他刚要说话,就看到一道波纹向他们冲来。   波纹之上,还有块成人手臂长的倒三角。   谢寄:“快跑!” 第81章第81章   大圈的波纹足够证明朝他们冲来的怪物体积,海洋生物在海中行进速度绝非人类可比。   不过几秒的功夫,它就已经来到二人几米开外,大半个身子跃出水面。   怪物像是对达尔文进化论提出挑战,有爪有鳍有尾巴,脑袋顶着根尖长的独角,大张的口中还有数排锋利獠牙。   谢寄和江霁初双双推了对方一把,借力将自己向后荡去。   怪物一口咬了个空,惯性往海里沉下去好一段。   江霁初有睡觉握刀的习惯,即使被扔进海里长刀也没脱手。   当怪物再度冒出海面,他直将长刀捅进怪物口中,同时拔刀出鞘劈上怪物脊背。   水中不好发力,这一刀没给怪物造成致命伤,只在它身上划出一道半长不长的口子,鲜血把附近的海水染成淡红色,彻底激发出怪物的凶性。   它不再管谢寄,尾巴一摆口爪并用地扑向江霁初。   谢寄反手摸向后腰,枪还在裤腰带上别着。   可长刀属于冷兵器,枪这种现代兵器在海里泡了一晚上,就算能按动扳机,大概率也得炸膛。   江霁初那边正用长刀卡住怪物的大嘴,而怪物四条细长的触手也紧缠住他的手臂,一人一怪物分毫不退地对峙着。   谢寄几下游到怪物身边,也顾不得恶心,徒手就去硬扒它的伤口。   活活被撕开血肉的疼痛令怪物剧烈拍打尾巴,带血的海水溅了二人满身满脸。   它返身想咬谢寄,又被江霁初一刀插穿腹部。   江霁初冲谢寄喊道:“枪能用!它防水防火防雷击,耐各种极端高低温!”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谢寄觉得江霁初还会补一句“祭坛出品,品质保障”。   他没空贫嘴,掏枪对准怪物的灯泡眼就是一子弹。   怪物生命力顽强,自觉今天遇上两块硬骨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扭起鱼鳍就往海底钻。   谢寄不给它逃脱的机会,跟着潜进水里。   “砰——”   “砰——”   “砰——”   数枪过后,怪物终于不再动弹。   连续的枪响对身在海中的谢寄也造成极大的冲击,脑子嗡成一团粥。   而灿烂的阳光不断离他远去,他有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不像沉向海底,倒像从十八层高楼天台一脚踩空……   谢寄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客房的绸缎气球依旧老老实实地挂在原位,瓶子里的玫瑰已有凋谢的迹象,空气里弥漫着似有还无的花香。   是梦……   他看向江霁初,对方也弓身坐着,额上冒出层细密薄汗。   二人眼神对上,不需言明就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刚才在同一个梦里。   被怪物血喷满脸的不适还有所残留,谢寄抹了把脸,想感叹句“也太恶心了,”忽地想起住在对面的谢泉和思悠,穿上鞋就去敲门。   几秒后,谢泉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哥?”   房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是思悠在洗漱。   谢寄关心道:“你们有没有做奇怪的梦。”   谢泉“啊”了声,后知后觉想起梦里的内容:“好像是有条怪鱼在追着我们咬来着。”   谢寄:“然后呢?”   谢泉:“然后思悠就把它片成生鱼片啦。”   ……   行吧。   感情谢泉梦见的还是美食番。   谢寄松了口气,回自己房间洗漱换衣服。   ·   阳光照不到这么深的海底,城堡里到处都是人造光。   餐厅作为焦挽姝选择的婚礼大堂,是整个海底城堡装饰最豪华的地点。   五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如艳阳,其余位置也设了大大小小几百个灯泡,正东方是精心布置的礼台,往外则是十八张铺了红布的圆桌。   考虑到他们十来个人一桌就能坐满,管家将他们吃饭的地方安排在二楼。   二楼只有一张狭长的餐桌,上面提前准备好了各种中式早餐,小笼包、水煎包、油条、烧麦、馄饨什么都有。   谢寄他们到的时候,桌边已经坐着四个人。   厉天衡看了圈谢寄他们的队伍,目光不加掩饰地在江霁初身上多留两秒,这才装腔作势地对谢寄道:“谢总,早啊。”   谢寄略一颔首:“厉总早。”   先到的四个人坐在长桌头部,谢寄带着自己队友走到厉天衡等人对面。   他们是谢寄打头,江霁初排在第二。   以这个顺序,江霁初就得跟厉天衡坐面对面。 第82章第82章   园丁闻言非常爽快地回答:“没有啊,一切都很正常。”   说完自己都很疑惑,脸上充满惋惜:“焦小姐多好的人啊,怎么摊上这种事。”   偌大的城堡也只是海底微不起眼的一隅,再炫目的灯光也宛如颗豆粒,黑暗被隔绝在外,反倒将里面的人和物衬得像是幕布上轮廓分明的剪影。   谢寄轮廓本就分明,平时都用笑压着,在海底却隐隐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锋利来。   他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继续问道:“章鸿是个怎么样的人?”   园丁挠挠头:“就普普通通的人吧,长得还行,是个建筑师,脾气也挺好的,主要是他对焦小姐很好,俩人一直都很恩爱。”   谢寄:“那章鸿和海底城堡里的谁有过矛盾吗?”   “没听说啊……”园丁突然一顿,眼神往草坪瞥了一下,像是在回避什么似的,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又立刻转回目光,掩盖地朝谢寄笑笑,“章鸿人挺好的。”   谢寄不置可否:“焦小姐对你们也很好?”   园丁强有力“嗯”了声:“对,焦小姐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温柔、大方、唱歌特别好听,人还长得特别漂亮!”   谢寄:“既然焦小姐对你们这么好,你就更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好早点找到章鸿,让焦小姐得偿所愿。”   园丁笑容僵在嘴边:“您说什……”   谢寄:“海底城堡里有人不喜欢章鸿,是谁?”   园丁瞬间明白是自己一时失态暴露,左瞧瞧又看看,最后无奈地靠近谢寄。   二十左右正是血气旺盛的岁数,园丁又干惯体力活,宽厚有力的手掌以方便说悄悄话的姿势搭在谢寄胸口,连呼出的热气都比旁人烫些。   “城堡里如果真有人害章鸿……那肯定是管家。”   谢寄没来由地扫了眼江霁初,后者双臂抱在胸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刀上,像是没什么反应。   他果断揽住江霁初肩膀把人也拉过来,也不顾对方头顶快化为实质的问号,扯着园丁仨人围成一圈,光明正大开小会:“管家为什么会害章鸿?”   园丁顺手想揽上江霁初另一边肩膀,却发现江霁初整个人被圈得结结实实,抬起的胳膊只得重新垂回身侧:“管家是看着焦小姐长大的,他一直觉得章鸿配不上焦小姐。”   谢寄心道。   觉得章鸿配不上焦挽姝的怕不止管家一人。   他问园丁章鸿有没有什么异常时,园丁的回答一点不关心章鸿现在在哪儿,是否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还活着,只叹息焦挽姝遇到这种事。   而且园丁评价焦挽姝时,眼睛里的光藏都藏不住,评价章鸿则公式化的多了,像好不容易从字典里抠出几个正面形容。   就算是对雇主更为上心,也不该如此漠视一条性命。   谢寄告别园丁,根据线索前去寻找管家。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管家正穿着规整的燕尾服,戴了双白手套,仔细地调整墙上一幅海豚出水图的角度。   “章鸿是个怎么样的人?”听到谢寄的问题,管家思索一番,摆出副客观的态度,“外形条件比普通人稍好一点,对待感情专一,聪明,谨慎,会疼人,只不过偶尔谨慎过了头,反倒显得有些软弱。硕士学历,家中无父无母,从事建筑行业,年收入在20w-25w左右。”   谢寄单刀直入:“听说你不太喜欢章鸿。”   他说话时直对着管家的双眼,不愿错过对方任何情绪波动。   管家眉心下沉:“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我确实不太欣赏他。”   管家摘掉手套,一向严肃刻板的脸上竟隐隐显出纠结的无可奈何:“谢先生,我听到另一位谢先生叫您哥哥,想必是您的胞弟。”   谢寄:“是。”   “那您想必能理解我的心情,”管家走到桌边,从托盘中翻开三个倒扣的杯子,一一添满水,“我看着小姐长大,算是她半个长辈,原本希望她能有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   谢寄不太赞同这种言论:“焦小姐聪慧美貌,彩礼卓越,我以为和门当户对比起来,您作为半个长辈,会更在意她是否幸福。”   管家将杯子往谢寄和江霁初的方向推了推:“若单纯是家境问题倒也罢,后来章鸿工作上遇见意外,一只手臂截肢,成了个残废。”   还有这么一层缘由……   管家继续道:“尽管我非常不满意这位未来的男主人,但我奈何小姐喜欢,我尊重小姐的选择,谢先生,章鸿的失踪和我没关系。”   茶具釉色纯正,外层手工雕了成套的海洋生物,雕工大胆又细腻,一看就是名家之作。   谢寄拇指从内侧摩挲着上面凸起的花纹,他拿到的是只南露脊鲸:“确定和你没关系吗?”   管家点点头:“谢先生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问问小姐的表弟,焦舸。”   谢寄:“焦舸?”   管家:“没错,老爷家产丰厚,本打算大部分留给小姐,剩下的分给焦先生,但如果小姐成婚,分给焦先生的那笔钱就会落在章鸿头上。”   园丁说是管家,管家说是焦舸。   焦舸又会指认谁呢。   谢寄莞尔:“谢谢,我会考虑的。”   ·   庄园里的设施足够齐全,花园,凉亭,酒窖,游泳池,收藏室,还有一个小型的球场。这么大个庄园,要藏一个人或者一个鬼魂,实在是太容易了。   谢寄没急着去找焦舸,而是先简单将城堡逛了一遍,中间还顺道吃了个午饭,不过没发现什么明显的指向性线索,只发现一些给他零碎灵感的细节。   他缓步走在路上,对身边的江霁初道:“你有什么想法?”   江霁初:“罗生门。”   六个人各执一词,他们要从中挑挑拣拣,拼凑出背后的真相。   boss到底是高坐城堡顶层的焦挽姝,还是下落不明的章鸿。   婚礼具体又代指了什么。   谢寄笑笑:“‘淫’的关卡似乎比较考智力,没前几关那么费劲。”   江霁初只恨没在谢寄开口前堵住他的嘴:“我劝你不要乱说话。”   谢寄:“……”不至于吧。   他轻咳一声,和江霁初一起拐过一个弯,迎面撞见个烟囱高耸的焚化炉。   焚化炉的外壁上沾染着斑驳的泥土,显然弃用了有段时间了,炉门半掩着,似乎特地在等谁忍不住手贱去打开。   谢寄看向江霁初,后者几乎是警告地回望。   谢寄:“就是个炉子……”   江霁初:“它是祭坛里的焚化炉。”   以焚化炉的尺寸,装成年人绰绰有余。   谢寄对这尊焚化炉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加上江霁初的警告,他破天荒地没去趟雷,甚至拉着江霁初从更远的边上绕开。   只要他不作死,非酋的称号就不会焊死在他头上。   哪怕隔一天或者让思悠来查呢。   二人快步远离焚化炉,来到外面的草坪边。   城堡恒温控制,人造风吹过草坪带起阵阵涟漪,他和江霁初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警惕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半天没等到异动,谢寄难免有些得意:“事物是不断发展的,你得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江霁初将信将疑:“是吗。”   谢寄:“倒霉也得有个尽头啊,你说……”   “啊——!救命啊!”   正是焚化炉的方向。   谢寄:“……”   江霁初:“……”   谢寄眯眼扯出一个笑容:“被祭坛针对的不是你,是我才对吧?”   两男两女疯狂地向他们这边跑来,而两男两女的身后跟着一个极其丑陋的怪物。   它仅有的上半身干瘪瘦弱,头部位置更是一片乌黑,坑坑洼洼看不清五官,虽没有脚,但移动速度飞快。   江霁初握住刀柄:“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望。”   谢寄顾左右而言他:“这怪物不能因为在海底没人看就随便长啊,什么东西,是飞僵吗?”   江霁初:“我见过飞僵,长得比它规矩得多。”   尽管二人在看到怪物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帮忙,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怪物已经扑倒落在最后的男人,一下子撕成两半,血雨浇在草坪上,像是新鲜的晨露。   “啊——!”   它将男人的尸体丢去一边,继续追下一个女人。   女人还算有理智,猛地从绿化带抽出一根棍子,返身挡住怪物的攻击。   她多少有些身手,抓住时机狠狠踹向怪物胸口。   怪物被她当胸踹飞,齐长的双臂抓住血草,腰部向下一弯,又如箭般冲向女人。   女人故技重施,闪避后用木棍抵挡。   而怪物张嘴咬住木棍,“咔嚓”一声就将木棍咬得粉碎。   没了支撑,怪物倏地掉在地上,又在瞬间再次冲向女人。   它浴满男人鲜血,口中还不断向下淌着涎液,不甚清楚的五官强行拼凑出个狰狞的笑容。   女人在那笑容里窥见一处拳头大的孔洞,里面涌出的森冷让她浑身一颤,本该躲闪的动作也停在半空。   仅仅是瞬息之间,獠牙已经刺向她的心脏。   绝望令她屏住呼吸。   “砰——”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道气流从她发丝间穿过,怪物不得不矮身闪避。   紧接着,她肩部传来阵安抚人心的力道。   生死之间,她没有任何抵抗,顺着力道向后退了几步,两抹身影一左一右跃过她,将正要从地上爬起的怪物再度踹飞。 第83章第83章   枪响之后,长刀倏然而至。   几秒内,江霁初和怪物缠斗数个回合,谢寄帮忙用枪封锁怪物走位,两人配合之下,顺利挡住怪物对女人的袭击。   怪物打不过想跑,它身形低矮,贴地往后滑出数米,捞起刚被开的尸体掷向谢寄。   谢寄侧身避过,女人没有防备,将只剩半边的同伴抱了个满怀。   “卧槽!!”   他们不是真的情侣,只不过为了进潜艇临时组队,她慌忙撒手把尸体扔地上,大力抖动染血的上衣。   而谢寄和江霁初不想放过怪物,追着它向前跑。   “砰——”   “砰——”   谢寄瞄准怪物连射两枪,怪物反应极快,抬手便挡。   它身体每个部位都格外坚硬,却没想到谢寄的枪带有破魔buff,一颗贯穿腹部,另一颗子弹径直将它手掌轰得稀烂。   怪物像是从化粪池里钻出来的,浑身都被黑色液体腌入味儿,稀烂手掌顿时冒出一股极具冲击力的气味。   江霁初离得近,谢寄嗅觉灵敏,两人差点被熏到翻车。   “这什么!”   怪物见状开始胡乱挥舞断掌,一时间泥线纷飞,可以充当生//化//武器的味道在空气中迅速扩散。   那不是普通的臭,仿佛在海底最深处发酵了千万年终于重见天日,每颗分子都争前恐后来到人间肆虐,以至于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怪物挨了两抢,它感知到自己生命在飞速流逝,也明白今天难逃死劫。   升腾的怨恨下,怪物非但没有逃跑,反而照最近的江霁初冲去。   臭味令江霁初只能眯着眼视物,双手握刀防备着怪物从任何方向袭来。   可怪物靠近后并未进行物理意义上的袭击,它突然用另一只完好的爪子抓向自己的心脏!   更猛烈的臭味冲天而起,迎面直泼向江霁初!   眼见就要被迫用不知名液体洗脸,谢寄纵身一跃把江霁初按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反手冲怪物连射一梭子,直将其炸成一团烂肉。   而那些堪称生//化//武器的液体都喷在他背上。   味道通过毛细血管剧烈地冲击谢寄的神经,几乎化为全白的脑子里一片嗡鸣,他屏住呼吸,垂眼看着被他挡在身下的青年。   他们鼻尖只隔了两指宽的距离,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   江霁初伤好的差不多,又被谢寄好吃好喝投喂了好一段日子,脸上病态完全消退,原本偏冷的肤色便露了出来,连带满是错愕的眸子都比平时更加明亮。   要命的臭味攻击下,谢寄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   可给他把肉给养出来了。   怪物彻底死透,原地僵了几瞬后仰面倒在旁边的鹅卵石小路上。   江霁初哑着嗓子冒出几个破碎音节:“你……谢谢……”   谢寄又把人给从草坪上拉起来,匆忙远离怪物。   他身上衣物快被怪物的□□浸透,跑开几米也只是难闻到爆炸和好难闻的区别。   虽然着装不雅,但英雄在刚救过美后总会头顶光环滤镜,尤其是这位英雄自身条件超凡脱俗,轮廓深邃,鼻梁挺拔,就连唇线都清晰优越。   谢寄克制着将气喘匀,冲江霁初微一挑眉。   在谢寄开口的那刻,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什么谢,这种时候该以身相许。”   “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   刚被救的女人反应过来后这边已经打完,她不是什么菟丝花,不会遇到危险后只蹲在那儿哭,知道反抗,也知道道谢。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遇到眼下的情况。   她跟谢寄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有点懵。   女人大脑当场当机,她很快明白误入人家小两口调情现场,而这俩人又都在看她,紧张下口不择言道:“我我我只是想谢谢,不不不还是不谢了,不对还是得谢谢……”   谢寄觉得确实没必要再对自己的运气抱有任何期待。   他难得有几分尴尬,还好有多年练就的社交能力做底,他还能想出番宽慰女人的言论。   “没关系,不……”   不等他说完,小臂被微凉的手掌牢牢握住。   江霁初从他身后站到他身边:“先来后到,是我先来。”   女人找到台阶就下,连连点头,语气诚恳:“是是是,二位恩人郎才朗貌,实乃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第一绝配!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欲盖弥彰下你来我往的暧昧会让人心跳加速,而未定论的关系被摆在阳光下大大方方承认,反倒像是让双方能下得来台的社交礼仪。   谢寄深谙社交规则,呼吸却仍是有一瞬的紊乱。   他没有看手臂,也没有看江霁初,只对着女人含笑道:“承你吉言。”   先前被怪物追着跑的四个人死掉一个,跑远再没跑回来俩,现场只剩谢寄、江霁初和女人三个人。   他们捏着鼻子去看怪物的尸体。   血液顺着鹅卵石地面裂纹流淌,漆黑的脑浆混合其中散成一小滩,一些碎掉的肠子和碎肉落点缀其间,好一份……反胃套餐。   谢寄问江霁初:“以前见过这种怪物吗?”   江霁初摇摇头。   那就是本关的特产。   怪物上半身勉强算个人形,如果不是管家说过章鸿一条胳膊被截肢,谢寄都要考虑怪物是不是异化的章鸿了。   他又问女人:“你怎么怎么遇见这玩意儿的?”   女人指指来路:“那边有个焚化炉,我们猜章鸿会不会藏在里面。”   谢寄:“……”   某种意义上,他还是没躲过那个破炉子。   怪物已经被触发,谢寄又回头去检查焚化炉。   不过里面没有什么成丝成块的残留物,只有一炉灰烬。   “客人,你们没事吧?”刚才的尖叫和枪响惊动了海底城堡的管家,他匆匆赶来,用视线隔空仔细查看三人是否受伤。   像是关心一件货物的完好度。   谢寄:“没事,不过城堡里为什么会有怪物?”   管家皱着眉:“通风口偶尔会钻进来些海洋生物,抱歉,是我们监管不严,以后会更加注意。”   谢寄没信。   他观察过,海底城堡的通风口直通海面,怪物怎么从那么高那么长的管子落下来?   何况怪物长得像人,退一万步,就算是海洋生物,也只有深海生物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长,更不会从海面的通风口下来。   但他没跟管家深究这个问题。   一是不想打草惊蛇,二是就算深究对方也未必会回答。   管家会处理怪物,谢寄和江霁初一起回房间洗澡。   一身的臭味,得洗好长时间。   ·   房间的浴室只有一个淋浴喷头,谢寄让江霁初在房间洗,自己借了谢泉和思悠的浴室。   他洗得皮肤都快要发皱,才觉得味道在沐浴露冲击下回到能以忍受的范围。   水气氤氲在浴室内,他站在镜子前,伸手擦了一把上面的雾气,眼神却落在自己的小臂间。   江霁初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他是不是对江霁初有意思?   镜子老实的照出他眉心那点疑惑。   他还记得新手关时,他是不怎么看好江霁初的。   他最开始认为江霁初不爱说话,但懂礼貌。   随后发现江霁初只是对他礼貌,因为二人间有一段被讳莫如深的联系。   江霁初待人待事过于冷漠,对其他人生死冷眼旁观,还会评价他帮别人是自找麻烦。   可再往后,他发现江霁初心还是软的。   错了会道歉,会安慰被困在塔中的孩子,会为连累他内疚,会为思悠筹谋,会厌恶陈家村的腌臜,会和他一起救人。   生死关头间惊心动魄的凌厉,二人独处时态度放软的夜间小话,甚至不经意透露出的脆弱。   相处久了,越看越顺眼。   “谢什么谢,这种时候该以身相许。”   “先来后到,是我先来。”   谢寄暗自琢磨。   不知道一块草莓蛋糕能不能拐走,如果不行,就把蛋糕做成两层试试?   计划刚从意识深处冒出个尖,谢寄就开始摇头。   江霁初才刚成年,又是谢泉同学,他俩差了七岁。   大概是“淫”的关卡到处都是劣质荷尔蒙,他又禁//欲太久才会胡思乱想。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抹了把脸。   毕竟是借用谢泉和思悠的浴室,思悠是个女生,他没穿浴袍,擦干后换上便装回到自己的房间。   江霁初已经提前洗好,正坐在椅子上擦头发。   他们习惯一样,都不爱用吹风机。   谢寄随口道:“晚饭还吃得下吗?”   江霁初眼睫还残有水气,擦头发的动作顿住,认真考虑了会儿:“能。”   谢寄笑了笑:“胃口还挺好,那行,我们吃完饭去找焦舸,先把这出罗生门给凑齐。”   江霁初:“你还吃得下吗?”   谢寄:“凑合吧,大不了晚上饿了加餐。”   他们没人提及草坪间应付收到怪物袭击的女人的对白,仿佛真的只是形势所迫下的社交礼仪。   ·   焦舸和焦挽姝住在同一栋楼,表弟住二层,表姐住四层。   焦舸住的建筑比谢寄他们住的布置还要华丽,到处都彰显着主人对婚礼的期待和喜悦。   可惜男主人公下落不明,而城堡内又心思各异。   谢寄根据从女仆那儿问到的信息,抬手敲响了焦舸房门。 第84章第84章   房间内响起道微弱的声响:“哪位?”   接着,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焦舸刚满二十,但长得偏嫩,一双美目上蒙着层稀薄雾气,眼尾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他怯生生道:“你们好。”   谢寄友好地回应:“你好,我姓谢,他姓江,想找你了解关于章鸿的一些情况。”   焦舸点点头,将他们迎进房间。   他们在茶几边落座,焦舸端来三杯清香的果茶。   他坐在二人对面,像是胆子比较小,说话时佝偻着背,头也压得很低:“今天有其他人找过我,我把跟他们说的再重复一遍吧。”   谢寄:“有劳。”   焦舸手指在玻璃杯上按出一道深刻的指纹。   “章哥人很好,对我们都很好,他喜欢听音乐,唱歌特别好听,和姐姐感情也很好。   “他失踪前没什么异样,就很突然的失踪,我们也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失踪后姐姐特别难过,城堡是封闭的,除非有姐姐的钥匙,不然谁都出不去,所以大家都觉得章哥肯定还在城堡里。   “但姐姐翻遍整座城堡也找不到章哥,所以才联系你们,想拜托你们来找到章哥。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和园丁、管家说的没多大差别。   谢家人天生对人类的情绪敏感,谢寄又历练许久,即使焦舸看的表述看起来正常,但他还是察觉到不对。   他给江霁初使了个眼色,后者绷起脸问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他和每个人的关系都不好?”焦舸神情明显慌乱:“怎,怎么会。”   “如果你真为你姐、为章鸿好,最好老实交代,不然到时候找到一具尸体,责任谁来承担?”江霁初刀尖舔血久了,难免不自觉带着些摄人气场,刻意之下每个字节都像裹了层冰渣。   焦舸涉世未深,被这么一吓居然打了个寒噤。   谢寄开始唱红脸,温声安抚道:“别听他瞎胡说,只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章鸿不会有事的。”   焦舸咬牙做着最后的坚持:“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霁初:“焦挽姝的父亲打算将遗产分成两份,一份留给她,另一份本来该给你的,但如她和章鸿结婚,遗产就会给章鸿,说,是不是你故意把章鸿藏起来或者杀害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焦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让章哥走的!我没藏,更没有杀他!”   江霁初:“如果你不交代清楚,我们就告诉焦挽姝,是你对章鸿下了黑手。”   焦舸剧烈地颤抖起来:“不要!不要把我交给姐姐,真的不是我啊!我没对章哥做任何事!”   焦舸似乎非常恐惧,剩了半杯的果茶在他颤抖间晃动着洒了一地,于瓷砖上汇聚成浅褐色的水滩。   谢寄刹那明白焦舸恐惧的根源。   他在害怕焦挽姝!   谢寄:“你刚刚说,不是你让章鸿走的,是什么意思?他是自己走的?”   焦舸把水杯放回桌上,自己抱腿蜷缩进沙发里寻求安全感。   “我……我……他……”   动作间他的衣摆和裤脚都被扯高一截,露出下面较其他人小了一圈的骨架和白皙细腻的肌肤,他脸只有巴掌大,唇瓣被咬到泛白,配上红痕未消的眼尾,谁见了都不忍心再继续逼问。   谢寄看着焦舸,脑子里想得却是身边坐着的江霁初。   每当江霁初遇到不想说的事,下颌线都会崩得很紧,浑身肌肉自动调到防御状态,像是千刀万剐也视死如归。   谢寄自认不算处处留情,但懂得怜香惜玉。   可这种事在江霁初身上见得多了,竟潜移默化练就出惊人的免疫力,无论焦舸表现的多可怜,他都不为所动。   尽管心中波澜不惊,他还是做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和声细语地问道:“你知道章鸿去哪儿了,对吗?”   焦舸葡萄似的眼睛祈求地望着谢寄:“我告诉你,你可以不告诉我姐姐吗?”   谢寄:“如果你说的是实话。”   焦舸低声道:“我确实不知道章哥去哪儿了,但他不想待在城堡。”   谢寄从撬开的口子继续向下挖:“他为什么不想待在城堡?”   焦舸:“因为姐姐的控制欲很强,章哥觉得喘不过来气。”   谢寄:“可他们不是很恩爱,而且快要结婚了吗。”   焦舸挣扎片刻,下定决心:“章哥不想结婚,是姐姐非要结。”   谢寄猜测道:“你姐姐和章鸿已经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并且开始筹备婚礼,但来到自己从小长大的环境,你姐姐的占有欲展现得愈发强烈,章鸿忍受不了,所以结婚前夕突然反悔,人消失不见,至今下落不明。”   焦舸惊讶地张大嘴:“你怎么知道?”   照焦舸这么说,章鸿自主逃离的可能性非常大。   可这是祭坛第四层,祭坛不会让他们做“抓回逃婚对象”的简单任务。   谢寄没有回答,又问了一些细节后跟焦舸告别。   他想回去听听谢泉和思悠那边的线索。   ·   晚上九点,谢寄四人小队集中在他和江霁初的房间内分享一天收获的信息。   “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你们呢。”谢寄率先分享所见所得。   有思悠的保护,谢泉没遇见危险,更没受什么伤,还是原来那副活力旺盛的样子:“哇!哥!我和思悠发现这座城堡的关系贼混乱!”   谢寄:“关系混乱?”   谢泉兴致勃勃:“就你说的那个焦舸,他其实暗恋章鸿!”   谢寄:“?”等等,剧情怎么突然转向奇怪的方向。   他疑惑道:“焦舸暗恋章鸿?”   谢泉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八卦气息四溢:“没错!厨师暂时不清楚,焦舸暗恋章鸿,管家和园丁、女仆都暗恋焦挽姝!好一出豪门狗血虐恋,集齐男女、男男、女女各种元素,刺激啊!”   谢寄:“??”   他白天和江霁初调查出的都是仇杀线索,还和又丑又臭的怪物打架,结果谢泉和思悠听了一天的狗血八卦?   谢寄不确定地看向思悠,觉得这位比他亲弟弟会靠谱一点。   结果思悠面色凝重地点头。   谢寄:“……”   到底谁走错了世界线。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上绣了对贴颈鸳鸯的抱枕:“如果我们调查的线索都无误,这座城堡里除了厨师、焦挽姝外每个人都有对章鸿下手的动机。我不觉得这两个人是清白的,明天重点调查一下他们俩。”   思悠点出重点:“通关需要完成指定任务,或者完成boss心愿、杀掉boss,但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boss是谁。”   就目前线索来看,boss大概率在焦挽姝和章鸿之间。   但这两个人的目的是对立的,焦挽姝想要和章鸿结婚,而章鸿不堪忍受焦挽姝的占有欲,对这段事到临头的婚姻并不满意。   谢泉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开口为组织提出调查方向:“按关卡的情节来看,焦挽姝妥妥是个病娇人设啊,哥,你说她会不会有一些比较过激的行为?”   谢寄不太能对得上谢泉的脑电波,但他还是试着根据谢泉的想法往下猜:“比如什么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绑着章鸿结婚之类的。”   谢泉满脸“你怎么不懂呢”的鄙视:“那多不体面。”   谢寄虚心请教:“怎么叫体面?”   谢泉:“比如‘结婚只是个场景,我们合二为一的场景’,‘你在我的肚子里,我们永远在一起’。”   谢寄,年方二十六,身强体壮,爱好锻炼,没抽烟酗酒等不良嗜好,体检各项指数都处于优秀范围。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此时却觉得自己血压直升两百八。   他弟弟平时都在看点什么东西!   谢寄严肃道:“谢泉,等出去后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份你平时的阅读清单。”   谢泉直往思悠背后藏:“哥,我只是在为调查提供思路!”   谢寄:“如果焦挽姝……吃了章鸿,那她没有必要提出让我们寻找章鸿的任务,因为她已经得到了。”   谢泉故作阴恻恻:“或许章鸿还没被完全消化,他才是本关boss,会在某天破体而出,或者明天我们就会调查出来焦挽姝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其实就是章鸿的转世,他要向焦挽姝复仇。”   “……”谢寄,“别等出去了,你明天就把阅读清单给我整理出来。”   谢寄一方面觉得有必要注意一下谢泉的教育问题,另一方面又觉得孩子已经成年,理当自由发展,只要不违法乱纪,有点爱好没什么。   他被谢泉“在肚子里”、“破体而出”搅得一个头两个大,忽然放在大腿上的手被人轻拍了下手背。   谢寄侧目看去,江霁初递给他一杯温水。   他端着温水,欣慰油然而生。   没有名分的干弟弟又省心又会疼人,真好啊。   江霁初四平八稳道:“其实谢泉说的有道理,虽然变态,但‘淫’的关卡中,变态才是常态。”   谢寄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作为弟控,一时不太能接受理论出自自家纯洁无瑕的宝贝弟弟之口。   他喝了口水,分析道。   “如果焦挽姝是boss,她没有杀掉章鸿,那么她的愿望很有可能是让我们找出章鸿完成婚礼。   “如果她是boss且已经杀掉章鸿,那么和章鸿结婚就是她把我们叫来的借口,他真正的愿望是从我们身上得到某些东西。   “如果章鸿是boss,那他大概率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他的愿望就是复仇,至于复仇对象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推理。” 第85章第85章   海底城堡的白天和夜晚也只是外面的人造灯开与不开的区别。   他们处在孤立无援的深海,无论朝哪边望去都是无边无际的漆黑。   花瓶里凋落的玫瑰换了只新的,与满房间的红色彩锻分外相衬。   谢泉和思悠早已离开,谢寄对坐在沙发上擦刀的江霁初道:“这一关你怎么看?”   江霁初跟他说话时会比较礼貌,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我想到的,你刚才都说完了。”   这算是对他的肯定?   谢寄眼边浮现起笑意:“没有作为一个过来人要补充的?”   江霁初想了想:“我个人觉得‘淫’是四个boss里最恶心的,它的关卡可以尽可能往恶心的方向猜测。”   谢寄:“最恶心的?我记得你不挺讨厌的‘杀’的吗。”   “boss哪儿有不讨厌的,”江霁初耸肩,“只不过‘淫’在恶心上更胜一筹。”   谢寄:“那你觉得哪个稍微好点?”   江霁初毫不犹豫:“‘酒’。”   谢寄:“为什么?”   江霁初:“‘淫’恶心,‘杀’恶意大,‘妄’让人不舒服,矮子里面拔将军。”   四个boss是挡在他们通往现实世界路上最强有力的屏障,不过现在才开始第四关,距离对上它们还有段时间。   江霁初回忆起遇见过的种种不愉快,略微烦闷地嘟囔了一句,像是喃喃自语:“殷霖说有事肯定是借口,他单纯不想来‘淫’。”   谢寄思绪瞬间被带跑。   人生在世,难免吐槽和抱怨,可江霁初好似跟这种情绪绝缘,此刻不经意间冒出的一句,竟难得有几分孩子气。   他觉得稀罕。   这种情绪一般出现在亲近的人之间,他想到在平民区时江霁初和殷霖的互动。   是挺亲近的。   而且殷霖离开前还跟他交代什么‘这段日子小初就麻烦你照顾了’、“小初脾气不好多担待”。   江霁初说思悠是高手中的高手诚不欺他,至少在对殷霖的评价上一针见血——茶里茶气。   他端着水杯坐到江霁初旁边,用手肘轻轻碰了江霁初一下:“诶,你跟那个殷霖关系挺好啊。”   江霁初有些疑惑:“之前说过,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谢寄似笑非笑地看他:“只是朋友?”   江霁初:“?”   谢寄:“我怎么觉得他对你……”   江霁初一句“殷霖和时知别英年早婚”差点脱口而出,他忽地意识到什么,话到嗓子眼又堪堪卡住,手上用来擦刀的绸缎被握得快要烂掉。   殷霖……   个王八蛋!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他不能跟谢寄解释时知别的存在,以谢寄的智商,哪怕抓到一段小线头就能顺藤摸瓜——   殷霖既然有爱人且感情尚好,为什么还要表现的和他亲近?除非是想刺激谢寄。   那殷霖为什么又敢冒着被罚跪搓衣板的风险刺激谢寄?除非是想撮合他们。   而殷霖为什么这么肯定,撮合他们不会让两人更尴尬——总不能是他跟殷霖说他对谢寄有意思,让殷霖帮帮忙!   江霁初组织着语言:“殷霖这个人比较……放浪不羁,你知道的,越是直男越是会有不直男的举动。”   谢寄:“你是直的吗?”   江霁初:“我……”他刚吐出一个字,目光再次和谢寄对上,那双他看过无数次的眼一如往昔,俊朗不改,宽和不改,仿佛是艳阳天下最幽静的湖泊。   谢寄静静和江霁初对视,闲聊般又抛出新的问题:“我看城堡里的人都长得挺好看的,焦挽姝、焦舸、女仆、园丁、管家,你喜欢哪个类型?”   江霁初干巴巴道:“我喜欢阴沉话少体质孱弱的低智商废物。”   谢寄像好奇答案,噙满笑意的眉目缓缓朝江霁初靠近,温热的呼吸笼罩二人,声音近在咫尺:“真的?”   饶是江霁初闯祭坛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颜值、体力、技巧、心态等多个方面指数拉满,但现实中他毕竟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面对谢寄这种人精刻意营造的气氛,反应不小心就会砸出个天坑。   江霁初上身后仰拉开距离,目光极快地往旁边一瞥。   在江霁初回避的瞬间,谢寄心中也开始懊悔。   他在干什么?   不是因为“淫”到处充满暗示他才会乱想吗,怎么又没忍住在这儿逗江霁初。   可这边谢寄良心发现,那边江霁初也发力准备找回场子。   他瞥开的目光倏地收了回来,放肆地从谢寄领口开着的那颗扣子一路上升,扫过弯起的唇瓣与挺直的鼻梁,稳稳落在谢寄鸦羽般的眼睫上。   “我觉得园丁很符合谢总喜欢的类型,不如谢总亲身加入这场狗血大乱炖,能不能找到本关真相就看谢总色相的价值了。”   谢寄没在意江霁初的顾左右而言他,只觉江霁初刚才的行为几乎可以被算作从挑衅升级为调戏,刚升出来的懊悔当场被压了回去:“说来也怪,在祭坛待这几个月,之前喜欢的类型再看已经没了味道。”   江霁初秀眉一挑:“难不成谢总从喜欢活泼开朗小太阳改为喜欢嘤嘤黏人小白花?”   谢寄撑着下巴:“不如咱们的艺术家嘤一个我看看,说不定还真改为喜欢这口了呢?”   谢寄正等江霁初下文,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种熟悉的感觉……   他起身去开门,本以为外面是谢泉,结果门刚打开,一具带着香气的躯体闯进来后迅速把门关上,又一股脑钻进他怀里。   焦舸眼眶通红,嘴唇却是煞白,抓着他的衣襟抖个不停:“救救我,救救我……”   江霁初悠哉地来到二人身边:“看来有人帮忙证实谢总的改变了。”   谢寄咬着牙把焦舸从怀中抠出来,尽量和善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焦舸:“嘤嘤嘤!”   谢寄:“……”   所以说祭坛针对的不是江霁初,而是他吧?   房间进门处立了个半人高的柜子,谢寄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从柜子上放着的纸巾抽盒里抽出来一张先给嘤嘤嘤不停的焦舸擦擦眼泪,可他手刚探出去,却发现焦舸纯粹是在干嚎。   殷霖干嚎是施展茶艺故意讹人,焦舸又在做什么?   谢寄忽地想起来,他昨晚撞见管家惩罚女仆,女仆也只是红了眼,好像在哭,但脸上一滴泪都没有。   海底城堡的人,难道都不会流眼泪?   在他走神的片刻,江霁初冷冷插嘴道:“别哭了。”   焦舸:“嘤嘤……嗝……嘤……嗝!”   江霁初:“……”要不直接扔出去吧。   谢寄回过神,安慰性质地在焦舸肩上拍了两下,打算问问是怎么回事,走廊上隐隐响起道温柔的女声。   “你好,请问你刚刚有没有见过焦舸?”   “焦舸?没有见到啊。”   是焦挽姝。   她在询问走廊另一头的人。   听到焦挽姝的声音,焦舸立即止住呜咽,两只手抬起来捂住自己的嘴。   他袖子宽大,抬起来时向下滑落,两只小臂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淤青。   晚上谢寄去找焦舸时,焦舸身上还没有这些伤痕。   他用嘴型无声询问:“焦挽姝打的?”   焦舸猛点头。   谢寄略一思索,给江霁初递了个眼神,后者拉其焦舸扔进卫生间。   不久后,焦挽姝已经问到他们的房间。   谢寄拉开门,焦挽姝今天换了身豆蔻绿中式旗袍,温婉而优雅,那张美丽的脸上正真切的担忧着:“你好,请问你刚刚有没有见过焦舸?”   “焦舸?没有啊,”谢寄回头看向江霁初,恰到好处地问道,“霁初,你刚刚看到焦舸了吗?”   江霁初淡淡道:“没有。”   谢寄面向焦挽姝:“没有,焦舸也失踪了?”   焦挽姝对谢寄致歉:“焦舸和我之间存在一些误会,应该是闹脾气躲起来了,我先找找,谢谢。”   等焦挽姝彻底走远,谢寄从卫生间把焦舸放出来,一同坐在离房门最远的沙发上。   这里外面听不到房间的声音,而他们在二楼,如果有人扒着窗户偷听,他也能够发现,是个最安全的谈话位置。   焦舸持续的颤抖已恢复到时不时的战栗,缩着肩膀陷在沙发里,纤长的睫羽两把小刷子似的忽闪。   谢寄递给焦舸一杯热水。   焦舸:“谢谢。”   谢寄:“焦舸,你得跟我们说实话,我们才能帮你。”   焦舸吸吸鼻子:“我,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谢寄提示道:“焦挽姝为什么打你?”   焦舸声音还颤巍巍的:“姐姐觉得我喜欢章哥,是我教唆章哥失踪。”   焦舸“姐姐觉得”的形容还表达了另一层意思,他不喜欢章鸿,只是焦挽姝这么认为。   而谢泉打听到的八卦焦舸却是暗恋章鸿的。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是谢泉的线索出了错误,还是焦舸在说谎?   谢寄问道:“那你喜欢章鸿吗?”   焦舸仿佛被侮辱一般,涨红着脸委屈回答:“我没有!章哥是我姐夫,我怎么会做对不起姐姐的事情!”   谢寄意有所指:“可感情也不是你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焦舸激动地站起来:“我真的没有!我对章哥只是孺慕之情!”   谢寄:“你声音再大点,焦挽姝就该回来了。”   焦舸悻悻坐下。   谢寄不知对焦舸的话信了几分,继续问别的问题:“这是焦挽姝第几次打你?” 第86章第86章   焦舸安静地思索后,朝谢寄露出个苦笑:“我记不清了,姐姐从小时候起,精神状态一直有问题,吃药看医生都不见好,犯病的时候经常打我,好不容易长大了,我以为能远离姐姐,结果她又强行让我留在海底城堡陪她……她父亲掌握家族经济命脉,我父亲不得不把我送来。”   谢寄:“这些事你之前怎么不说?”   焦舸:“我觉得和章哥失踪没什么关系,而且,那毕竟是我姐姐。”   谢寄:“你为什么来求助我?”   “她今晚突然发病,快要把我打死了,我趁她去喝水的功夫才逃出来,”焦舸掀起衣服,上面是触目惊心的青青紫紫,“你们下午救下那个女人,杀死了怪物,我都看到了,你们是好人,而且很厉害。”   见谢寄几乎没有反应,焦舸继续道:“姐姐没告诉过章哥她有病的事,章哥来到海底城堡后才知道,他一开始也想帮姐姐治病,可感情到底没能经受住考验……加上姐姐不犯病时控制欲也很强,所以章哥才想逃跑吧。”   “如果章哥不是自己跑的……”焦舸愈发害怕起来,神情间甚至溢满恐惧,“那肯定是我姐姐囚禁或者杀了他,叫你们来配合演一出戏,满足她的恶趣味,或者借此逃脱制裁。”   看着焦舸无奈的模样,谢寄心中一动:“你有什么愿望吗?”   焦舸大概从没被问过有没有愿望,眼中流露出对词汇的陌生,他将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一遍,又小声地吐出来:“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谢寄:“说说看。”   焦舸期冀地望着谢寄:“将来你们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不想待在焦家了,我想要,想要自由!”   谢寄身形舒展地靠在沙发上,十指交叠,修长的双腿微微分开。   他们晚上找过焦舸,焦挽姝发病,焦舸逃出来求救,而焦挽姝前来找人,没找到后又很平静的离开。   情节太简单,也太仓促。   如果焦舸说的是真的,那焦舸也能列入本关boss候选,愿望是逃离焦挽姝。   可这样就和本关名称“婚礼”二字沾不上边。   谢寄还是倾向boss是焦挽姝或者章鸿,在这二人间,他又更倾向于焦挽姝。   谢泉看似用狗血拼凑出了完整的罗生门,但在他和江霁初调查的逻辑链中,这出罗生门还缺好几环。   明天得去调查焦挽姝和厨师。   谢寄:“你察觉到章鸿有离开的意图,那你有没有找他聊过,他有跟你说过他离开的计划吗?”   焦舸双拳紧握:“谢先生,你会带我走吗?”   这就是要做交换了。   谢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焦舸,对焦挽姝总是在哭哭啼啼、性格懦弱的表弟有了新的认识。   他没把话说死:“如果你确实是无辜的受害者,到时候我会看情况选择帮不帮你。”   焦舸听出他话中的不确定性:“您就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吗?”   谢寄遗憾地一摊手:“抱歉,不能。”   许下承诺就要实现,而未来有太多不确定性,应诺有时候需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焦舸不在他“值得”的范围内。   焦舸见谢寄不为所动,转而看向江霁初,结果后者冷漠着一张脸,更不好说话。   他退而求其次:“谢先生,谢谢您没有骗我,您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如果我今晚被姐姐抓到,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正常情况下,她的精神状态明天就会恢复,等明早我就走,绝不给您和江先生添麻烦。只要熬过今晚,我就把章哥的事都告诉您。”   房间是他们两人住,焦舸要住进来,肯定得征求江霁初的意见。   谢寄询问江霁初,后者依旧表示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他对焦舸道:“可以,但房间只有一张床,你得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焦舸抹了把脸,欣喜地笑了:“我睡沙发就行,谢谢谢先生和江先生!”   ·   夜半。   客房都是大标间,沙发和大床斜斜相对。   城堡穹顶仿照月亮造了盏一个月三十天亮度不同的月亮灯,今天十五号,是月亮灯亮度最强的一天。   光线透过睡前拉好的窗帘照进屋内,借着这点模糊的人造光,焦舸于暗处悄悄打量躺在床左边男人的轮廓。   他遇见过很多长相优越的人,但无论是男是女,都不如谢寄来得冲击力大。   和他说话时儒雅温和,战斗时每个轻描淡写的动作都蕴含干净的杀意。   谢寄就像是春末最后一场雪,凌厉和温柔并存。   尤其谢寄还对另一半抱有十二分信任,两人间流淌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令人羡慕,嫉妒,想要占为己有。   焦舸舔了舔干渴的唇瓣,掀开薄毯,轻手轻脚地走向谢寄。   有外人在侧,谢寄根本就没睡沉。   他本就有出色的感知力,又经过祭坛几个关卡的加成,甚至能听出焦舸呼吸的变化,更别提对方掀被子朝他走来的动静。   在焦舸蹲到他床头时,他缓缓睁开眼。   窗外的灯光满屋的红混杂在一起,从焦舸领口一路照进胸膛,鞭痕变得颇具艺术感,仿佛领路人般指引着视线继续向下。   焦舸双手扒着床垫,柔韧性极佳的身体蹲坐着凹出一条诱人曲线,像是怕惊醒江霁初,焦舸小声道:“谢先生,沙发好冷。”   谢总不慌不忙地回应:“冷就回房间去睡。”   焦舸眼神竟是纯净的:“可是我害怕,谢先生肯陪我一起回去吗?我愿意以任何方式报答谢先生。”   谢寄倏地一笑,慢慢坐起来,床另一侧的江霁初不知何时也靠坐在床头,他揽过江霁初肩膀:“大冷天我怎么能让媳妇独守空房。”   就算他们在这一关卡中是情侣侦探的设定,谢寄的话是顺着设定走,也是眼下情况非常合理的选择,江霁初还是不免被“媳妇”两个字搞得一头雾水。   昨天还是“男朋友”,一天过去怎么领证了?   不过谢寄给他起的称呼数不胜数,什么艺术家、小朋友、同志、祖宗,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焦舸脸色白了白,一咬牙不退反进:“如果江先生不介意,三个人更热闹些,只要谢先生和江先生保证离开的时候带我一起。”   江霁初淡淡道:“我介意。”   焦舸可怜巴巴地看向谢寄:“谢先生……”   江霁初:“滚回沙发,或者滚出去。”   谢寄好整以暇地睨着焦舸,无言表达对江霁初的支持。   焦舸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挪回沙发。   而谢寄打了个哈欠,揽着江霁初重新躺回被窝。   他正打算继续睡,却见江霁初直勾勾看着他。   谢寄:“?”   江霁初语气听不出喜怒:“媳妇?”   谢寄忙用眼神暗示:焦舸在那儿,我们不能崩人设。   这一关和其他关不同,强行要求情侣才能登潜艇,名称叫婚礼,感情线多且杂,而且每个人物的行为举止都充满腌臜的暗示,如果被发现是假装情侣,可能会有很不好的结果。   江霁初罕见地显现出情绪:“谢总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误解。”   谢寄没想到江霁初在意的是这个,压着嗓音问道:“哦?”   江霁初一根手指勾住谢寄领口,将人拉近几分,近到二人连呼吸都能撞到一起:“谢总不是开始喜欢嘤嘤小美人了吗,怎么坐怀不乱?”   调戏。   江霁初绝对是在调戏他。   殷红的床单被褥衬着江霁初冷白色皮肤,残余的那点青涩被彻底遮住,一张脸惊艳到近乎妖冶。   谢寄吃什么都不肯吃亏,伸出手穿过江霁初手臂握住对方后颈。   不是平时的逗弄或安抚,他五指张开,每个指节都覆盖在后颈的皮肉上,甚至微微施加了些力气。   完全被掌控的姿势令江霁初呼吸一窒。   谢寄瞳中那湾湖泊深不见底:“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喜欢更刺激一点的。”   江霁初:“谢总身子骨吃得消吗?”   谢寄食指摩挲着颈骨,毫不意外感觉到江霁初身体的僵硬,他沉声道:“你是想试试?”   江霁初察觉到危险。   要翻车。   他想往后撤,可后颈被紧紧按住,上半身也被谢寄手臂压制的无法动弹。   瑰丽的红自锦被蔓延上他脖颈、耳根和侧脸,连带心跳都在加快。   江霁初不敢再和谢寄对视,目光下移到对方完美的喉结处:“焦舸还在,改天吧。”   谢寄失笑。   又爱撩又怂又好面子,这种时候还嘴硬。   他手掌下滑,在江霁初后背拍了拍:“那就等改天,我给你记着。”   江霁初一得自由立马和谢寄拉开距离,并且翻身背对他。   谢寄也有心翻身,跟江霁初交锋属实需要够强的定力。   好在他能忍。   他脑子里快速过着进关卡至今的线索,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除管家外,女仆、园丁、焦舸的表现都很明显。   为什么管家没有?   他不是觉得自己魅力应该吸引所有人,这三个人肯定也是有所谋求。   难道是管家所求,和其他人所求不一样?   他想到了章鸿。   在这座混乱又充满诱惑的海底城堡,章鸿又遭遇了什么,其失踪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   如果是主动,绝不单纯因为焦挽姝。 第87章第87章   第二天一早。   焦舸孤零零地挤在沙发上,想必是一夜都没睡踏实,眼眶满是疲惫。   而谢寄身体素质比焦舸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虽然后半夜也防备着焦舸,但一觉醒来还是神采奕奕,随便收拾一下就能去走红毯。   昨天的衣服染上味道,洗过后到现在也没散干净,他从橱柜里找出套给客人准备的服装,在洗手间换下睡衣。   服装是休闲款的深海色衬衫西裤,他一开始也给江霁初挑了套,但江霁初不愿意穿,说容易像卖保险的,现在正搁外面犹豫要从哪儿搞套衣服。   谢寄工作时穿衬衫穿惯了,在关卡里不用那么正式,留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省得万一再遇见什么需要动手的情况不方便。   他对镜整好领子,悠悠走回客厅。   江霁初自然地看向谢寄。   衬衫剪裁得体,不至于紧绷在身上露肌肉,也不至于宽松到进风,恰到好处的勾勒着谢寄结实匀称的身材,从笔挺的双腿,再到若隐若现的胸肌。   都说遮得严实,人的目光反而会落在唯一显露的地方。   江霁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明明都是人体的同一个部位,手感却差太多了……   焦舸笑盈盈地来到谢寄面前,夸赞道:“谢先生,你穿这件真帅。”   谢寄颔首:“谢谢。”   江霁初从座位上站起来,路过谢寄时小声嘟囔了句:“不正经。”   谢寄:“?”   他连锁骨都没露啊?   莫名其妙被扣帽子的谢总扯过江霁初肩膀问道:“好好穿你说会像卖保险的,就解俩扣子你又说不正经,你们搞艺术的怎么这么难伺候?”   江霁初平淡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搞艺术的,我是Z大男德系学生。”   谢寄余光扫了眼焦舸,似有所感。   趁谢寄晃神的间隙,江霁初挣脱桎梏,从柜子里找出件和谢寄一模一样的衬衫。   谢寄:“你不是嫌弃吗。”   江霁初面无表情:“剩下的都是女士短裙。”   他没学谢寄,而是在里面套了件纯棉的T恤,扣子一颗没系,敞着怀把衬衫当外套,在谢寄身边一站,终于有了点大学生的影子。   谢寄手又有点痒,他忍着把手揣进兜里,对焦舸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章鸿临走前跟你说过什么?”   焦舸把这两人微妙的暗流尽收眼底,胸腔涌进强烈的欲望,可他面上分毫不显,仍是连风一刮就能被吹倒的柔弱:“谢先生不先吃个早饭吗?如果觉得厨师做的不合胃口,我也有些拿手的饭菜,不知道谢先生喜欢什么口味?”   味觉失灵的谢先生摆手:“不用麻烦了,说吧,说完我好和我对象去吃饭。”   江霁初:“……”又从媳妇变成不明确领没领证的对象了。   焦舸见谢寄死活不吃自己那套,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我姐姐对一切都充满掌控欲,海底城堡与世隔绝,和外界联络不方便,所以潜艇送人、送物资后不会立刻离开,而是停在海底城堡外两公里处。   “城堡有一条密道,密道中放着深海也能用的潜水设备,抗海压带氧气,足够成人游到潜艇附近。   “她可以通过卧室的无线电联系外界,也可以自行进入潜艇。”   谢寄:“章鸿告诉你他想从密道离开?”   焦舸:“没有,是我猜的,不然章哥一个大活人怎么从海底城堡消失?”   谢寄:“既然叫密道,这个地方应该很隐蔽吧。”   焦舸:“对,而且密道的钥匙在我姐姐那里,章哥想必是从姐姐手中偷或骗到了钥匙,然后从密道逃去了岸上。”   谢寄对焦舸说法不太相信:“章鸿要回岸上得先进潜艇,再开潜艇回去,章鸿会开潜艇?潜艇上上下下一个来回,焦挽姝就算没发现钥匙没了,也得发现潜艇的移动。”   焦舸一怔:“说不定姐姐粗心,而章哥买通了开潜艇的人。”   谢寄摇摇头:“焦挽姝掌控欲强,你说的这两件事对她而言都很重要,她不会忽略。”   这下焦舸不说话了。   谢寄不觉得焦舸连这点都想不到,对方是想以此为把柄做交换,等他们走的时候一起离开。   当然,他现在对焦舸离开的愿望也保持怀疑。   不过海底城堡有条密道也算条重要线索,无论这条线索是不是焦舸故意钓鱼,他都会找机会跟江霁初去看一看。   谢寄:“密道在哪儿?”   焦舸回过神:“密道比较隐蔽,等有空我亲自带谢先生过去吧。”   “行,那就这样吧,”谢寄站起身,手按在江霁初肩膀上,“走,去吃早饭。”   ·   早饭时,餐桌上只剩下十一个人。   昨晚又失踪了一对情侣。   剩余的人没工夫为失踪者哀悼,用过早饭后各自继续调查。   谢寄他们依旧兵分两队,谢寄和江霁初去找焦挽姝。   焦挽姝住在一栋名叫“摇织”的建筑里。   摇织楼共有四层,层高比其他建筑都要高近一半,里面的装潢也要更精致华美。   墙壁上错落有致的挂着风景画,红色绸缎绕着画框,流水般一路蔓延,栏杆上也挂满五颜六色的气球。   气球至少是九天前挂好的,到现在一个漏气的也没有,不知道是质量好,还是焦挽姝特地换过。   四层的大厅里,焦挽姝正独自向外眺望。   她今天穿了套复古长裙,棕红色的裙摆在瓷砖上迤逦出近半米。   听到他们的脚步,焦挽姝回过头优雅地欠了个身:“谢先生,江先生,上午好。”   谢寄回礼道:“焦小姐,上午好。”   焦挽姝双手交握垂在腹部,站姿得体:“其他人已经来找我问过章鸿的事,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来。”   谢寄笑了笑:“昨日来找焦小姐的人肯定很多,总要给焦小姐留些休息的时间。”   焦挽姝也笑起来,只不过比起谢寄,她的笑容略显疲惫:“只要能找到我的未婚夫,多累我都可以坚持。”   焦挽姝引着谢寄和江霁初在藤条编织成的圆桌旁落座,亲手给他们沏了两杯一闻就价值不菲的秋茶。   谢寄赞叹道:“焦小姐和章先生情比金坚,令人羡慕。”   焦挽姝:“谢先生和江先生伉俪情深才令我羡慕,哪怕遇到危险也愿意陪在对方身边,着实超过世上大多数情侣。”   换了别人多少得被焦挽姝这话噎一下,但谢寄受得坦坦荡荡,仿佛和江霁初真是什么举世难寻的爱侣,坦荡中掺杂着几分谦虚,谦虚中还混进去点得意:“焦小姐说的是。”   而江霁初始终不置一词,像个安放在椅子上的美好瓷器,对焦挽姝的羡慕和谢寄的厚脸皮都没有反应。   谢寄喝了口茶,开始切入正题:“章先生失踪前有什么异样吗?”   焦挽姝已经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她没有一丝不耐烦:“没有,我们和平常一样,吃过早餐后,我们商讨了一上午的婚礼细节,整个过程他比我还要上心,午饭后我有些累,他让我去睡午觉,他再看看城堡有没有其他需要布置的地方,当两点左右我醒过来时,他就不见了。”   谢寄:“你们这几天有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焦挽姝:“没有,章鸿脾气很好,我们从没有生过气。”   谢寄话锋一转,“章先生和海底城堡其他人的关系怎么样,实不相瞒,我昨天打听到些流言蜚语……”   他说得自然,表情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目光却没放过焦挽姝脸上每一寸肌肉的变化。   焦挽姝眉心微蹙,继而无奈地舒展:“谢先生既然都说是流言蜚语了,那些东西自然是做不得数。”   谢寄:“一点摩擦都没有吗?”   焦挽姝停顿片刻:“是小舸说的吧。”   谢寄没有直接承认,而是反问道:“焦小姐认为是焦舸?”   焦挽姝这次停顿了更久,像是在组织语言:“焦家体系庞大,各脉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外界常说我们这种人的婚礼都是利益交换,但我无需靠外人来掌握权势。”   她抿了口茶水,浑身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为了不生事端,得到父亲允许后,我和章鸿决定在海底城堡结婚,不请任何外人。   “而小舸父母关系不是太好,章鸿待人和善,他很喜欢章鸿,岸上见过一次面,知道我要和章鸿结婚,吵着闹着要来参加婚礼。我幼时和小舸感情深厚,就答应带他一起过来。   “怎奈……物是人非,小舸到底是长大了。”   谢寄:“焦小姐是说,焦舸做过不好的事吗。”   焦挽姝:“小舸对章鸿已经超越了单纯弟弟对姐夫的感情。”   和谢泉说的八卦对上了。   谢寄斟酌后道:“焦舸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吗?”   焦挽姝意味深长地看着谢寄:“谢先生不是知道小舸会做什么吗?”   谢寄从容地和焦挽姝对视。   焦挽姝知道昨天焦舸留宿在他那里,还是在试探?   无论是那种情况,焦挽姝都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焦舸不是第一次做昨晚那种事,甚至也对章鸿下过手。 第88章第88章   仿真太阳光将整间客厅照得通透明亮,乳白色茶几映着焦挽姝优雅得体的面容,花瓶里一片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忽地坠下,恰落在画面上焦挽姝含笑的嘴角处。   谢寄脑中闪过数种情况,实际花费不过半秒。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好如何应对:“既是如此,焦小姐为什么还留焦舸在身边。”   “毕竟小舸是我的弟弟,”焦挽姝说着,脸上露出不加遮掩的怜悯和自傲,“何况,我看中的东西,他是抢不走的。”   当有人想抢自己的伴侣,说出别人抢不走的话本合情合理,可谢寄却觉得不太舒服。   或许是焦挽姝的措辞,又或者是,焦挽姝看他的眼神。   他没问焦挽姝为何如此笃定,而是换了个话题:“城堡里还有其他人和章鸿有摩擦吗?”   焦挽姝:“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谢寄点点头,继续问道:“不知道方不方便看看章鸿失踪前住的地方。”   焦挽姝扬手:“请自便,整座海底城堡供你们寻找线索,我还有些事情,二位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管家。”   双方一同起身,焦挽姝路过谢寄身边时脚步忽地顿住:“忘记提醒谢先生,如果可以,最好还是离小舸远一些。”   谢寄看着焦挽姝,故意不做回应。   焦挽姝也不在意:“小舸从十五岁就开始看心理医生,病至今都不见好转,他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想着毁掉。”   谢寄没答应或者不答应,只幽幽开口:“焦小姐也是这样吗?”   焦挽姝涂着豆蔻的手指挡住嘴唇笑了两声:“谢先生,我很欣赏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焦舸说焦挽姝有精神病,焦挽姝说焦舸有精神病。   就谢寄的观察来看,大姐别说二弟,这对姐弟都有病,说不定还是家族遗传的。   和焦挽姝打了好一番太极后终于散场,谢寄带着差点睡着的江霁初开始在摇织楼里转悠。   摇织楼共四层,顶层是焦挽姝的地盘,大多数空间都用来放她各式各样的服装首饰。   他们简单逛了一圈就往下走。   下面是多功能区,再下面才是焦舸住的地方,就连即将和焦挽姝成婚的章鸿也只能跟焦舸住对门。   可见海底城堡等级分明,焦挽姝占绝对领导地位。   谢寄隐隐从摇织楼的装修风格中窥得什么,但只是微末的灵感。   他们表面任务是找到章鸿,帮助焦挽姝完成婚礼,可这么一个促成有情人的浪漫主题,和祭坛一贯风格相去甚远。   他对江霁初道:“艺术家同学有没有想法。”   江霁初打着哈欠:“我觉得这关的重点不是找到章鸿。”   谢寄眉梢自己都未察觉地一提:“那你觉得是什么。”   江霁初侧目看向谢寄:“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谢寄笑意加深,他们肩并肩继续向前走,无言的默契在方寸间流淌,就连脚步都比平时要轻些。   海底城堡婚庆装饰未去,数不清的小喷花和红丝带在等盛典的另一场主人。   他们一进关卡就从生死簿上得到关键信息。   关卡名称:婚礼   而他们来到这座喜庆的城堡,它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它在等待一场婚礼。   焦挽姝无疑是本关主导人物,作为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员工都对章鸿怀有各种各样的心思吗?   她甚至容忍勾引章鸿的焦舸继续住在城堡,刚才提起来时措辞也没显得对章鸿有多珍视。   加上泾渭分明的房间,真真假假的暗示。   章鸿只是个幌子,吊在他们面前引他们乱跑,其实无足轻重。   当人物的意义被从题目中抹去,剩下的就只有题目本身。   谢寄揉了把江霁初后颈:“前面是小厨房,想不想吃蛋糕?”   江霁初眼睛瞬间变亮,又故作矜持地肃了肃表情:“草莓的。”   谢寄失笑。   厨房的门没关,谢寄正要推开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异样的动静。   “嘶——”   “咻——”   他伸出去的手还未触碰到门把就停在半空,从门缝中往里偷看。   长得稍胖但整体算可爱型的厨师坐在工作台前,两只手捧着根全生的骨头啃个不停。   剔骨刀竖直插在菜板上,下面是口水血水的混合液体,沿着厨师刻意撑起的弧度,小河般汇入水槽。   谢寄后背一凉。   如果他没有认错,厨师抱着的,是属于人类的股骨。   “咔嚓!”   厨师扯平菜板,将股骨往上面一扔,接着拔出剔骨刀,手起刀落将其砍成两半。   他连刀都来不及扔就又把两半骨头握在手里,颇为心疼地撇撇嘴,举着骨头矮下身去舔染满血肉的菜板。   过了将近一分钟,厨师终于从菜板上抬起头,他连连不舍地伸出舌头舔了圈嘴唇,把骨头重新举到面前,表情变得幸福而贪婪。   厨师的嘴巴长大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竟也不管边缘是否锋利,是否有骨刺,将成人的股骨含进口中。   他仰着脖子,两腮疯狂内陷。   “咕噜——”   “咕噜——”   他在吸骨头里面的骨髓!   谢寄目光在厨房里绕了一圈,没有看到受害人,骨头应该是厨师之前就准备好的。   他没打扰对方的进食,拉着江霁初悄声离开厨房范围。   再不离开他就要吐了!   江霁初脸色格外难看:“失踪的人找到了。”   谢寄:“还不如火葬清净。”   成天被祭坛关卡各种怪物欺负不说,死后还要被敲骨吸髓,这些关卡一个比一个恶心。   海底城堡的其他五位都和章鸿有着或轻或重的利益和情仇,唯独厨师仿佛独立于整个故事之外。   这下厨师终于也正式加入嫌疑人队列——厨师是个食人魔!   江霁初:“我们吃的东西……”   谢寄闻言胃里一阵翻腾,稍加思索后道:“应该不会,虽然我没有味觉,但每顿饭都有一定量的肉,你看厨师‘馋’的样子,好像很久都没吃到人肉了,海底城堡交通不便,我们这群人是难得的食物,他不会舍得分餐给我们。”   江霁初脸色稍稍好了点:“你说焦挽姝知道吗?”   以焦挽姝的掌控欲怎么会不知道,谢寄冷哼一声:“你应该问她也好这口吗。”   江霁初老实道:“那她也好这口吗。”   谢寄只是厌恶厨师的做法跟焦挽姝的虚伪,没想到江霁初真问。   “也不会,”他想了想,“焦挽姝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较高,她想吃的话,肯定会通过各种办法弄来,园丁说她对待下人很好,如果她弄来,不会不分给厨师,那厨师也不会这么‘馋’了。”   他分析时,江霁初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谢寄突然觉得,江霁初不是不知道,只单纯想听他分析而已。   他轻轻一拍对方肩膀:“看什么呢。”   “没什么,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江霁初转过身,“继续搜吧,时间还早。”   俩人谁都没做蛋糕和吃蛋糕的心情,换了个方向继续搜寻线索。   他们来到一间宽敞的书房,谢寄进门后先推开窗户透气,好拯救自己警报响不停的嗅觉神经。   书房有两面墙的书架,角落还放着架钢琴。   谢寄大致浏览了一遍书架,书籍种类繁多,上及天文下及地理,但其中最多的是音乐和古代传说类,至于章鸿擅长的建筑类型,则一本都没有。   他的猜测被进一步验证——焦挽姝没表现的那么喜欢章鸿。   书房靠窗的位置摆了张木制手工书桌,谢寄来到桌边坐下,他随手翻起抽屉,在最下面一层找到几张图纸。   海底城堡构造图、附近的海域地形图。   潜艇送他们离开后会停到海底城堡外两公里处。   谢寄用手指虚虚画了个圈,最后在更远的位置点了一下。   海底城堡周围居然还有一条海沟。   他又打开海底城堡构造图摆在一起,城堡和海沟中间画有两道虚线,旁边手写注释字体歪歪扭扭,大概意思是排放废弃物。   “谢寄。”江霁初拿着本书朝他走来。   谢寄接过书,封皮上印着《近现代潜艇大全》几个大字。   江霁初:“上边有我们来时坐的潜艇。”   江霁初递给他时特地卡着书页,他浏览过后道:“书房里的其他书中肯定还有别的线索,我们再找找。”   园丁说过,焦挽姝唱歌非常好听,书架上相关的书籍也很多,可其他古代传说类的书籍又代表什么?   他们来到书架旁,快速地抽书翻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二人看得入神,角落那架钢琴忽地响了起来。   明明没有人弹奏,光滑的琴键却一个接一个被按了下去。   是首4/4节拍的钢琴曲。   谢寄敏锐地察觉不对,钢琴曲给他的感觉就像来本关卡第一晚梦中的感觉。   谢寄:“不要听!”   窗户“砰”地合上,洁白的窗帘也被无形的手拉在一起,整间书房瞬间从白天化为黑夜,好像连空气都被抽走。   谢寄赶忙捂住耳朵,和江霁初一起跑出书房。   可当他迈出书房门后,眼前景象倏地一变。 第89章第89章   谢寄发现自己在一艘简陋的游轮甲板上。   眼前风雨交加,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海水,咸腥味扑面而来。   他二十多年来坐过数不清的游轮,可当他看到游轮的第一眼,还是立即认出所处的场景。   游轮只有两层,沾满泥灰的玻璃被雨水一冲便淌出道道泥印子,号称是不锈钢的防护栏上结着厚厚的锈迹,用手一撸能撸掉一层皮。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   “不行!一亿不够!两个人得要两亿!加钱,给他们加钱!”   “两亿,不连号,你怎么带走?!”   “我们总共五个人,一亿每个人只能分两千万,这可是杨家和谢家的儿子,被抓到死都死不成你信不信?这么大的风险,两千万我不干!”   “这话不对吧,绑这俩小兔崽子你就没出什么力,就开个游轮停海边,险都是我们冒的,你分两千万有点太贪心了。”   “游轮不要钱吗?没我你们能成事吗?这钱你们还得给我报销呢!”   “给你报销?如果不是你有游轮,你连参伙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们有种别叫我啊!当时说好平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让你照顾那俩小崽子,你照顾好了吗!大的小的都快烧死了!你还有脸要钱?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我也忍你们很久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谢寄还记得当年意外发生时听到的每一句话。   当这些话再次出现在他耳边时,压抑了二十年的苦闷和愤怒一拥而上,他像是被扔进岩浆中,哪怕大雨倾盆,整个人也都在燃烧。   五个犯人一个因跳水当场死亡,另外四个因绑架致死被判处死刑,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送去给杨远陪葬。   谢寄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有六岁,发着高烧,连吞咽口水都困难的小孩。   他想冲进去揍翻绑匪救下杨远,带着杨远用绑匪提前准备的小船离开,可他发现即使时过境迁,他以大人的身份来到旧事面前,依然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谢寄用力吐出一口浊气。   冷静。   谢寄,冷静。   事情早就过去,一切都是幻觉。   他闭上眼,静静感知周遭的情况。   他身上还是关卡里的衬衫和长裤,被绑架时是初冬,风雨加身,他本该感受到冷。   可随着他呼吸的平稳,冷意也慢慢淡去。   如刀般的风雨穿身而过,他像是一只误入时间河流的幽灵。   与此同时,他对周遭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   愈演愈烈的争吵,哀嚎般呼啸的狂风,杨远哭到沙哑的嗓音,以及……踏入幻境前的钢琴曲。   谢寄猛地睁开眼。   他还能听到钢琴曲。   他可以肯定是钢琴曲将他投进回忆当中,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因现在无法动弹,谢寄只能思考。   他如果永远没办法动,钢琴曲的目的是想利用痛苦和无能为力将他击垮,那么幻觉本身就是“最痛苦的回忆”。   如果能动,他会试着改变过去,那么幻觉本身就变为“最想发生的情况”。   又或者答案在这二者之间,钢琴曲看他不为所动,会在幻境即将结束时解开他的束缚,把他送回现实,或者投入新一轮的考验,这个答案中,他不相信钢琴曲会有好心。   “你干什么!”   “放下那个姓杨的!”   “住手!”   剧情终于进展到高潮,其中一个绑匪和同伙闹翻,抱着年幼的杨远来到甲板。   “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会后悔的!”   绑匪抱着杨远跳海的刹那,谢寄终于能动了,他朝杨远的方向冲了过去,在杨远落水的瞬间,一把将人抱在怀中。   杨远年幼,抱在怀中的重量轻到几乎无法察觉,触感却清清楚楚地传递在神经末梢。   巨大浪花后,他们被冰冷的海水包围。   谢寄明白往事不可追,就算在幻觉中救下杨远也不过是给予他一个人的虚假慰藉,现实会给他更大的落差。   他十分平静,唯独眉尾有难以察觉的舒展。   二人在海中不断下沉,在某个阖眼的瞬间,谢寄后背突然落到实处。   再睁开眼时,怀中的杨远消失不见,身前也变成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阶梯。   台阶、扶手都是极致的黑,四周没有灯,也没有天光,可他却能够于一片昏暗间视物,甚至还能动。   谢寄心脏仿佛被什么攥住,包围感和窒息感比海水更甚。   他抬头望去,阶梯尽头摆着一座古式长椅,和他一同被拉入幻境的江霁初正安静的靠坐在上面。   他们隔了有百余米,即使谢寄视力好,也不该如此清楚地看到江霁初的状态。   可幻境中什么都有可能,他就是看到了,并且感受到一股刻骨的悲凉。   江霁初深海色衬衣外披了件花纹繁复的华贵长衫,双手紧紧搂着个精致的盒子。   谢寄喘不过气的环境中,江霁初闭着眼,应该是对一切无比满足,以至于平日里冷淡的五官间都噙着抹安宁的笑。   上面的江霁初是真人吗?他为什么会看到江霁初?现在到底是谁的记忆?   长梯阴暗寒冷,连光都透不进来,能是什么好地方。   谢寄试着迈出一步,向阶梯尽头呼唤道:“江霁初!”   长椅上的江霁初似乎动了动,神情也从宁静转为不解。   有反应!   他可能进入了江霁初的幻境,他们被连在了一起!   谢寄走上阶梯:“江霁初,醒醒!江霁初!”   在谢寄的呼唤中,江霁初缓缓睁眼。   他很快锁定声音来源,在看到谢寄的那刻腾地站起身。   不是遇见熟人的喜悦,不是发现自己身处幻境的迷茫,江霁初脸上升起强烈的慌乱与愤怒。   “谢寄!”他没有犹豫地抛下盒子,华服也从身上跌落,不管不顾地往长阶下跑。   无限循环的钢琴曲正好演奏到副歌,男女主久别重逢,音乐温馨而美好,可在如此诡异混乱的场景下,谢寄只觉得悲凉更甚。   他也跑向江霁初,按江霁初这种跑法,说不定哪一阶踏错就得摔下来。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江霁初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慌乱与愤怒鳞片般一片片从他身上卸下,犹如从怪物慢慢蜕变成人,等他来到谢寄面前时,已经恢复到往常的镇定。   “这里是哪里?”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同时出声,又在听到对方话后同时一哂。   攥着谢寄心脏的东西无形消失,他笑着拉起江霁初往下走:“这是什么地方?”   江霁初回头望了眼,似乎也有些疑惑:“我不知道。”   不知道?   谢寄:“这不是你的回忆吗?”   江霁初摇头:“不是,我确定自己没有躺在那么高的地方睡觉的癖好。”   谢寄:“我们被钢琴曲拉进幻境,幻境里的场景肯定和我们自身有关,期待的情况、痛苦的回忆之类。”   江霁初沉默片刻:“应该是期待吧。”   谢寄再次打量一圈长阶:“那你期待的地方挺省电的。”   江霁初淡淡道:“和地方无关。”   谢寄:“那个盒子?里面是什么?”   江霁初攥了攥拳头,似是想回去拿又硬生生克制住:“是我哥和我一起种的花。”   谢寄微愣。   江霁初不期待富贵名利也就罢了,竟也不想着出去,如此浓郁的氛围间,居然只是捧着和那劳什子的哥哥一起种的花。   他继而又隐隐有些高兴起来。   他刚把江霁初叫醒的时候,江霁初可是人醒但意识没清醒,没察觉到身处幻境,即使这样还是把盒子一扔跑向他。   谢寄轻咳一声:“你听到钢琴曲了吗?”   江霁初:“听到了。”   谢寄简单讲了自己遇见的幻境:“虽然我为二十年前的事感到遗憾,但我并不寄希望于回到过去改变什么,那不现实。”   江霁初:“所以你遇见的幻境是想借由你痛苦的回忆激怒你。”   “对,也就是说钢琴曲带来的幻境有两种情况,回忆,或者期待的未来,”谢寄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必须找到出去的办法,否则可能会在无数的幻境中沉沦。”   可每个幻境的场景都无比真实,出口又藏在什么地方……   江霁初:“钢琴曲是重点。”   谢寄:“没错,我们得击溃它才有出去的可能,不知道下一个幻境会是什么,或许能从里面找到点线索。”   谢寄踏下最后一级阶梯,脚下结实的大理石地面倏地一变。   他们来到个宽阔的场景,时间是夜晚,蜿蜒数公里的海岸线风急雨骤,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好像要将天撕开个口子。   谢寄环顾四周:“这什么地……”   他话未说完就愣住。   不远处有两个男人站在海水中接吻。   谢寄对同性恋没什么意见,虽然风大雨大,但海岸又没有别人,人家想在哪儿接吻是人家的自由,而且那俩人长得也赏心悦目,身上带着点伤,战损后的亲吻多带劲啊,他甚至都想起哄鼓掌。   ——如果那两个男人没有长着和自己跟江霁初一样的脸。   谢寄感觉自己被天上的雷直劈脑门。 第90章第90章   半晌后谢寄终于回魂。   他第一反应竟是假的他和假的江霁初吻的时间挺长啊……   按理说有幻象顶着他的脸去吻别人他该觉得不舒服,可他现在却没任何不适。   难道他其实是深柜?   不对,等等,这是属于谁的幻境?!   江霁初比谢寄先从震惊中清醒,似有所悟地轻声道:“没想到谢总竟然对我有这种想法。”   谢寄又被天雷劈了第二次,不过这次他免疫力明显提升,侧过身冲江霁初挑起半边眉毛:“我看是艺术家对我有这种想法吧。”   二人隔着雨幕对视,眸子一个比一个亮。   窗户纸被震天响的雷声突兀刺破,日积月累的暧昧细节气球般炸开,在风雨中暴露无遗。   另一边幻象结束亲吻,“谢寄”将“江霁初”打横抱起,说着小话走向海边的一座别墅。   从一个幻境到另一个幻境需要入口,别墅的大门十分可疑。   谢寄抬脚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对江霁初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没想到你好这口,怎么样,要抱吗?”   江霁初看也不看:“别让我抱你就不错了。”   他们总有人是这场幻境的“罪魁祸首”,又没谁愿意开口承认,责任顺理成章落到对方头上。   “谢寄”和“江霁初”身上带伤,衣服又沾满了水,步速比平常要慢。   谢寄也跟着放缓步速,散步似的跟在后面。   这两个幻象虽说又亲又抱,但举动并不黏腻,反而有种老夫老妻的亲昵和自然。   天下情侣千千万,每对相处模式也不会全然一样,谢总二十六年没谈过恋爱,却觉得眼前这对结合出的气场很让人舒服。   如果他谈恋爱,应该就会是这样。   他瞅着“江霁初”的模样:“你觉不觉得他比你胖一点。”   江霁初狐疑道:“有吗?”   谢寄:“应该胖了两三斤,其实再胖点也行。”   江霁初:“……谢总,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幻境来自于你作为兼职厨师的尊严。”   谢寄:“你也别想偷换概念倒打一耙,明明就是你的幻境。”   江霁初:“你的。”   谢寄:“你的。”   江霁初:“你的。”   谢寄难以置信这种幼儿园水平的争论能进行到第二回合:“你今年有三岁吗?”   海岸线离别墅不远,四个人走了一会儿就到。   “江霁初”窝在“谢寄”怀里,抬手推开门。   一道白光闪过,“他们”消失不见。   别墅单看外表很是陌生,里面的摆设谢寄却刚刚见过——正是他们进幻境时的摇织楼。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跑上三楼书房。   钢琴静静摆在角落,琴键动也未动,钢琴曲依旧无处不在的响着。   “又到用魔法打败魔法的时候了,”谢寄忽然有了主意,“江三岁小朋友,你有喜欢听的曲子吗?”   江霁初的良心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验:“我以为音乐应该是给人留下美好回忆的东西。”   谢寄眯起眼:“我怀疑你在骂我。”   江霁初控制表情:“不敢。”   谢寄:“那我自由发挥了。”   谢总将衬衣袖子松开挽了两截,决定一举挽回形象。   有首曲子他可是从小练到大,水准绝对没问题。   结果他还没走两步,一只长相丑陋的怪物破窗而入,径直挡在他去往钢琴的路上。   江霁初拔出长刀:“谢总,加油,我誓死捍卫你弹琴的权利。”   怪物猛地朝谢寄袭来,而谢寄利落地闪躲后接着冲向钢琴。   又一只怪物打破地板,从二楼袭入,谢寄抓住书架边缘一个侧空翻跃过,他仍然没有反击,将后背完全交给江霁初。   江霁初不负重望,长刀破空一横划向两只怪物腹部。   怪物左右跳开,它们速度比海底城堡里见到的那只要快,长刀只在身上留下一个指节深度的血口。   此刻谢寄已经来到钢琴边上,手指按下第一个音节。   怪物像是预感到什么,根本不理会江霁初,想从两边绕向谢寄。   它们有两只,江霁初只有一个人,总有一只怪物能得手。   而江霁初右手握刀飞身在离他最近的怪物身上砍下一刀,同时抬脚踢翻办公桌,将另一只怪物砸在墙上。   男默女泪的音乐声和怪物血液的腥臭在空气中弥漫,充当BGM的幻境钢琴曲都有一瞬的停顿,空间跟着扭曲了一下。   有用!   忍了!   两只怪物昂首咆哮,尾巴不断拍打在地板上,花型素雅的瓷砖四分五裂,而尾巴随着拍打变长,鞭子般朝江霁初抽去。   江霁初提刀就挡,尾巴一圈又一圈缠绕长刀刀身,他左脚后退半步稳住身形,将刀一竖,右脚又退后半步,浑身肌肉绷紧,劲瘦的腰往右一拧!   两只想要拖走他的怪物被他陡然发力掼在墙上。   谢寄的钢琴曲也弹到三分之一,空间肉眼可见地再次扭曲起来。   怪物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谢寄的曲子从法术角度对其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高维伤害,江霁初一刀一个将其拍扁。   片刻后,他们回到了真正的海底城堡。   地板光洁如新,没有怪物,没有臭味,窗外是足以以假乱真的人造艳阳天。   谢寄从钢琴边起身,绅士地行了个表演结束礼。   他整理着衬衣扣子:“怎么样。”   江霁初情真意切:“好……”好一首梦中的婚礼,有情人挽手走进礼堂,走到一半不小心踩中熊孩子扔到红毯上的香蕉皮,俩人脚底一滑后脑勺着地,婚礼当场变葬礼。   谢寄满意道:“那当然,我从小就打算将来结婚时弹给我媳妇听的,练了好多年。”   江霁初闻言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书房搜索的差不多,二人没在里面久待,谁知道会不会再被拉入稀奇古怪的幻境。   出了摇织楼就到海底城堡正中间,谢寄前方建着座花草环绕的花坛,里面各式各样的花呈彩虹状排列。   应该是园丁刚来收拾过,每朵都长得很是旺盛,喷洒上去的水珠还没蒸发完全。   花坛内部伫立着一座七八米高的圣母像,她长裙曳地,双臂交叠在胸前,仰头似在祈祷。   谢寄捡起颗小石子,手指一曲弹在圣母膝盖的位置,雕像霎时传来一声怪异的脆响。   海底城堡混乱的关系,三番两次的梦和幻境,书房里的书籍,立着的圣母像,摇织楼,焦挽姝,焦舸。   不枉在幻境里走一遭。   谢寄弯着标志性天生带笑的唇角:“我知道这关讲的是什么了。”   ·   午饭吃的是中餐,厨师虽然有特别的癖好,但厨艺了得,谢寄和江霁初吃过饭后先回房睡了个午觉,补一补上午受到的精神伤害。   虽然时间短,但谢寄睡眠质量好,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他正想起来洗把脸,忽然感觉到身边江霁初的呼吸频率。   人是醒着的,像在想什么烦心事,眉心不明显地向内皱。   于是他没坐起来,只侧过身,用一只手肘撑着头躺在那里:“想什么呢。”   江霁初木然睁眼,他尚沉浸在梦中的葬礼……婚礼带来的震撼中无法自拔:“想你聪明,才第三天就能推出第四层的主线剧情。”   谢寄觉得好笑:“想得苦大仇深?”   江霁初揉着太阳穴:“在纠结你是吃脑白金还是吃六个核桃长大的。”怎么只长智商,不长音乐细胞。   谢寄没力道地拍了江霁初一下,两人简单收拾过后踏上下午的征程。   焦舸正在房间看书,一开门见识谢寄,当即就笑得像朵支棱起来的狗尾巴花。   当然,这个形容来自江霁初。   “谢先生!”焦舸先是大喜,又降低声音喊了声江霁初,“江先生,下午好啊。”   谢寄回应道:“下午好。”   焦舸把他们迎进房间,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谢先生,你们怎么来啦?”   谢寄单刀直入:“我想去看看你说的密道。”   焦舸有些迟疑:“可是密道的钥匙在姐姐床头的梳妆盒里,我还没有偷到。”   谢寄:“是什么样的锁?”   焦舸:“一共有两把锁,进入密道那把是大铁锁,出去的时候为了防止海水灌进来,立了几道高科技闸门,锁是密码锁,需要密钥,密钥也刻在姐姐梳妆盒底部。”   谢寄回忆了下焦挽姝卧室的布置:“她的梳妆盒放在哪儿?”   焦舸:“枕头底下有个暗格。”   ……   整个摇织楼四层都是焦挽姝的领域,谢寄一个大男人,确实没想到去扒开人家姑娘的枕头和床单,去看看底下有没有暗格。   不过现在焦挽姝已经回到摇织楼,如果他们再想办法把她引开就显得刻意。   谢寄:“没事,我们可以先不出去,就在密道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焦舸贴心道:“那我带谢先生过去吧,密道不常用,里面味儿可大了,我找找口罩,咱们戴上。”   有焦舸带路,他们避开城堡里为数不多的员工,顺利从假山的某个窟窿钻进密道。   谢寄开锁技能再次发挥作用,铁丝在锁眼里一弯一撬,大铁锁啪嗒被捅开。   刷着棕漆的铁门缓缓开启,露出幽深潮湿的密道。 第91章第91章   密道正如焦舸所说,因不通风,味道在其中积攒发酵已久,饶是谢寄带着医用防护口罩也被熏得眼前一黑。   头顶的圆形吊灯十盏找不到一盏完好的,墙壁上布满斑驳泥污,路中间嵌有一米多宽的玻璃道,里面是条臌胀发黄的水管,好像随时都要要炸开。   谢寄简单扫了圈密道。   焦舸说密道是为了满足焦挽姝的掌控欲,方便她随时从密道进入潜艇。   这个说法明显站不住脚,整个海底城堡都是焦挽姝的,她大可以从正门随便出入,何必经由这条肮脏的密道?   另外,焦挽姝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比较高的人,海底城堡说是富丽堂皇也不为过,各处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密道又为什么脏成这样?   密道有必须存在的理由,却又长时间无人清扫,除非是清扫了也没用。   它危险,又脏得快。   他给江霁初递了个眼神,后者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密道未必不是离开海底城堡的途径之一,看焦舸的神情,明显对密道有所了解。   这样一来,焦舸告诉他们密道的存在,还要亲自带他们来密道的理由就非常可疑。   之前的章鸿……是不是也相信了焦舸的话呢?   谢寄心中怀着防备,嘴上却陪焦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焦舸大概是谢寄进祭坛后遇见的胆量最大的一位,顶着江霁初浑身寒气还敢跟他热络,其心性定力着实让人佩服。   谢寄不愿意走最后,江霁初不愿意谢寄把后背留给焦舸,三人只得以一横排的排列前进。   焦舸甜甜地问道:“谢先生,你在岸上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谢寄:“给家里打工的。”   焦舸:“谢先生你真爱家啊,以后谁嫁给你一定非常幸福!”   谢寄:“谢谢。”   焦舸:“谢先生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什么都看,我不太挑,”谢寄语焉不详地答了几句,他不喜欢跟外人聊太多自己的事,找准时机将话题一转,“你喜欢听音乐吗?”   焦舸忙不迭“嗯”了几声:“喜欢啊,我最喜欢听音乐了!谢先生你也喜欢吗?”   “还好,今天在书房听到一首《太阳花》,觉得不错。”谢寄说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焦舸的表情,虽然三人都带着口罩,可眉毛眼睛还露在外面。   焦舸有些惊讶:“《太阳花》?这是章哥最喜欢的钢琴呢,没想到谢先生你也喜欢听。”   谢寄:“章鸿很喜欢听《太阳花》?”   焦舸:“是啊,因为他很喜欢,姐姐还特地给学来弹给他听过。”   谢寄下午出来时穿了件外套,他揣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拇指指腹拂过食指,做出个思考时偶尔会有的小动作。   焦舸继续道:“谢先生,你喜欢最喜欢听的曲子是什么呀,我也可以学来弹给你听。”   如果说前面几句话还能强行当做朋友之间的聊天,焦舸在提及焦挽姝为章鸿学钢琴曲后也说要为谢寄学钢琴曲,就是堵住耳朵捂住眼睛也能感觉到其司马昭之心。   江霁初脾气本来就不好,忍了一路终于冒出一句:“你有完没完。”   他连音量都没提高,焦舸却吓得直往谢寄身后躲,胆怯地只露出一只眼睛:“江先生,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江霁初淡淡道:“你姐姐没教过你要跟别人男朋友保持距离?”   焦舸更害怕了:“我,我和谢先生只是普通聊天啊。”   他说罢还不忘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谢寄寻求认同:“是吧,谢先生。”   谢寄当然是向着江霁初的,赶忙去握江霁初的手:“霁初,你别误会,我都是为了……”   江霁初冷脸把他甩开:“我误会?谢寄,我看你挺享受的。”   谢寄还想哄人,温声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冷落你,乖,不生气了好吗?”   江霁初还没说话,焦舸带着哭腔开口:“江先生,你不要误会谢先生,他非常正直,也非常爱你,不然昨晚上就……他还什么都没做,你不能冤枉他呀。”   江霁初刚消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闭嘴。”   焦舸抿抿唇:“江先生,你好凶啊。”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骂过苍蝇后,江霁初觉得还是得从自家源头下手,转过身打算跟谢寄好好讲道理。   结果他刚一转身,焦舸突然嘤咛一声趴在地上。   焦舸左手支地,右手捂着半边脸,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整个人都在颤抖。   江霁初:“?”   焦舸手指蜷缩,腿也不自觉地动了动,艰难地朝谢寄露出一个笑容:“谢先生,我没事,江先生不是故意用刀鞘打到我的。”   江霁初几乎是叹为观止。   不说他只是随便转了个身,怎么能一刀鞘把人打到地上,而且就算不小心打到,除非焦舸平板撑把脸凑过来,不然刀鞘怎么也不该打到脸啊。   退一万步说,真被他刀鞘打到也不至于趴地上嘤嘤嘤吧?   常年受伤户表示不能理解。   他看向谢寄:“谢寄……”   谢寄绕过他把焦舸扶起来,面上有些不悦:“霁初,小舸他只是普通人。”   江霁初:“我……”   焦舸倚在谢寄身上,柔柔弱弱出声:“不怪江先生,是我不好,江先生打我我应该躲的。”   江霁初:“你……”   “霁初,你是不是太累了,如果累的话就先回去睡一觉吧,我自己搜索密道就行。”谢寄出声打断江霁初,他语气平静,也听不出什么责怪的意味,却说得不容置疑。   江霁初微微抬起下巴,他似乎气笑了,用刀鞘隔空点点谢寄,又点点焦舸,一句话没说,扭身朝密道出口走去。   待江霁初走远,谢寄关心地查看焦舸脸上伤势:“你没事吧?其实霁初人很好,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焦舸不太高兴:“江先生对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谢先生这么努力完成姐姐的委托,江先生却不肯体谅你,我好心疼。”   谢寄不欲在外人面前说江霁初坏话,叹口气问道:“你还能走吗?如果不行我就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密道的事改天再说。”   焦舸坚强道:“我没事的!谢先生我们走吧!”   谢寄回头望了一眼漆深的密道,隔着口罩无声笑了下。   他们走得越深,密道环境就越差劲,到了后边,脚下的玻璃道全都裂开,废水杂物挤满沟槽。   没有江霁初在旁边碍事,焦舸脚步都更轻快了些。   他悄悄往谢寄身边挪了挪,想去搂住肖想已久的手臂。   而谢寄无比自然地跨过个矿泉水瓶,向前迈出一步:“这条密道有多长?”   “马上就走到头了,”焦舸没谢寄腿长,只得又迈两步跟上,他窥着谢寄的眉眼,快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谢先生,等出去的时候,你会带我走吗?”   谢寄似笑非笑:“你真这么想离开你姐姐?”   焦舸把口罩扯下来,认真地看着谢寄:“以前是想离开姐姐,现在,现在是想多看看谢先生。”   谢寄颇为遗憾:“那我就不能带你走了,不然霁初会不高兴。”   焦舸:“可是……”   不等焦舸“可是”出个所以然,谢寄道:“人啊,还是得专一。”   焦舸定了定神。   谢寄长相俊美,温柔可靠,又聪明又能打,而且他看的出来,焦挽姝对谢寄也很满意。   这一次,他一定要抢在焦挽姝前头把人抢走。   焦舸决定再给这位深得他心的男人一次机会:“谢先生,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不考虑。”谢寄回绝完焦舸后,忽然从前方水沟里看到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个成色较新的双肩背包。   他瞬间意识到背包是谁的东西,打着手电往前走。   只是刚走两步,谢寄忽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厌恶的气味。   他将手电放到一边,垂在身侧的手往腰间探去,在他刚摸到枪的那刻,天花板突然破开,一只在幻境中见过的怪物猛地冲向他和焦舸。   他一把推开焦舸,自己同时向后跃开,右手朝天就是一枪,正中怪物脑门。   及时的后跃令谢寄避过一场臭血糊脸的惨剧,焦舸就没那么幸运了,如花似玉的小脸被糊满不说,还因为尖叫把血给吞进嘴里。   焦舸:“呸呸呸——呸——”   谢寄勾勾嘴角:“你没事吧?”   “谢先生你反应怎么这么快,”焦舸又吐出一口吐沫,抬头间惊惧地用手电照着前方,“还有!还有怪鱼!”   手电光随着焦舸手抖晃来晃去,照出一双双从地底冒出的、泛着绿光眼睛。   谢寄粗略一数,共有七只。   它们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从四面八方朝谢寄扑来。   谢寄连射三枪,枪枪正中三只怪物的头部,可怪物速度极快,转瞬间就来到面前。   他单脚一蹬,踩着一直怪物的肩膀向上跃起,左手勾住头顶天梯似的横栏,右手朝下“砰砰”两枪,将两只追着要想撕咬他的怪物崩得臭血纷飞。   开完枪后他毫不留恋,左臂发力往前一荡,于半空中转身,对剩余的两只怪物又是两枪,在焦舸的惊叫声中稳稳落地。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其实哪怕是较为宽松的衬衫和西装裤也不适合这种考验身体柔韧度和灵活度的战斗,可谢寄完全没受影响,干净利落地解决完七只怪物后,衣服连个血点子都没沾到。   江霁初送的枪不愧为高阶道具,连开七枪都不发烫。   遖鳯獨傢谢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动,甚至在危机环绕的昏暗中将枪收回腰间,闲适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泥土,弯腰捞起了那个双肩包。 第92章第92章   背包防水,又是大头朝上待在水沟里,里面的东西没受影响。   半瓶矿泉水,两包牛奶泡一泡夹心饼干,以及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谢寄没管食物,打起手电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上面是两个漂亮的水笔字。   ——章鸿。   焦舸还是头次被人这般无视,他自己撑着爬起来,遥遥望向不远处的男人。   手电筒的光大多打在笔记本上,剩余只够大致勾勒出谢寄的轮廓。   可谢寄肩宽腿长,眉目立体,再暗的光都会成为反衬,单是模糊的轮廓就显出股端方沉稳,堪堪站在那儿就充满吸引力。   焦舸舔舔嘴唇,原本单纯无害的眸子里冒出精光。   就是太能打了,七只怪物一分钟就能解决,以他们现在的距离,他根本避不过谢寄的子弹。   他没有靠近,停留在暗处问道:“谢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谢寄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看笔记本:“章鸿的笔记。”   章鸿的笔记?!   焦舸眸子里的精光沉了下来,要来不及了。   他又道:“单看笔记不无聊吗,谢先生,我给你唱首歌吧。”   谢寄无可无不可地,含糊地应了一声,依旧懒得看他。   哪怕是谢寄,在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后也会降低防备,真把他当成一个只会嘤嘤嘤的绿茶花了,焦舸想。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必须要注意谢寄的子弹。   焦舸动动手指,两团黑影从水沟中悄无声息地爬出,又挡在他面前,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就算谢寄反应过来开枪,也不会伤到他。   等谢寄亲身过来,什么都晚了。   “那我开始了,谢先生,”焦舸露出个愉悦的笑容,“春天……啊!什么东西!”   他刚冒出两个音节,脑后突然被砸了一下。   焦舸打着手电回过头,方才气冲冲离开的江霁初拎着长刀正朝他走来。   “你!你不是……唔!”   江霁初根本不给焦舸说话的机会,又捡起一个石块,又准又狠地扔进焦舸嘴里,还打掉他一颗门牙。   焦舸的嘴今天受到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虐待,心中不由恼怒,大手一挥命令一只护身的怪物冲向江霁初。   江霁初比怪物还快地迎上前,距离仅剩一米时陡然拔刀,臭血在他背后飞溅。   另一边谢寄的注意力始终在笔记本上。   “如果知道祭坛有什么,我决不答应正式进入祭坛!”   “我跟小佳青梅竹马,本打算下个月订婚,看来是订不成了,但不管身处什么环境,我永远爱小佳。”   ……   “这个关卡要我们帮忙找到焦挽疏失踪的未婚妻,城堡里npc的关系好混乱,小佳说肯定是有人杀了未婚妻,可到底是谁呢?”   “焦舸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小佳因为焦舸和我吵了一架。是我的错,我该离焦舸远点。npc都好奇怪,似乎对我们这些人有着男女之间的兴趣,果然是‘淫’的关卡。”   “竟然!竟然有人和园丁做那种事!我看到了!然后园丁把他吃了!怪物!所有的npc都是怪物!”   “今天是进关卡的第六天,我的腿变得非常沉,走路有点困难,但尚能克服,其他人里体质不好的已经张不开腿了,是和体质有关吗?”   ……   “焦挽疏说我是这一批里最优秀的人,他要和我结婚,我只爱小佳,然后他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女人,说自己是没有性别的!”   “焦挽疏也是怪物!他只会把我吃掉!”   “我和小佳趁他不注意跑进了密道,逃跑过程中我手臂被怪物咬断,小佳受伤太重,没活下来,或许在祭坛中,死去是一种解脱,我应该也活不久了,希望下辈子还能再见到小佳。”   “它来了……”   谢寄看完笔记,内容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海底城堡的的npc都是一种类似于传说中鲛人的怪物,它们泣泪成珠,歌声有致幻的作用,可以召唤低等级海怪,不过它们还能自由改变性别,可能是鲛人的一个亚种?   npc以考验情侣忠诚度为乐,或者觉得抢来的才有意思,所以以寻找失踪的爱人为名,骗成对的情侣侦探来海底城堡。   当npc成功抢到情侣中的其中一位,就会和其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并将其吃掉。   海底城堡的主人在当女人时叫焦挽姝,当男人时叫焦挽疏。   它会在每批人里选出最优秀,也最忠诚的一位结婚,吃掉之后再以倒霉蛋为名,骗祭坛闯关者扮演的情侣侦探进海底城堡。   焦挽姝是本关的boss,她的愿望也的确是找到未婚夫完成婚礼,但要找的人不是章鸿,而是他们这一批里的倒霉蛋。   但章鸿也提到了一些他没发现的东西,比如迈不开腿,可能事海底城堡的空气或者食物会导致人朝怪物的方向异化。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谢寄收起笔记本,前方江霁初已经解决掉两只怪物,用手把焦舸的嘴捏成o型按在墙上。   他跟江霁初挥挥手:“打完了啊。”   江霁初“嗯”了声。   焦舸目光在二人间转悠,再弄不懂怎么回事他就是傻子!   他口齿不清道:“你们刚才都是装的!”   谢寄坦然承认:“如果直接说我和霁初吵架,一个人找你来密道,你如果聪明点就会起疑,所幸我们小艺术家在表演上也有几分天分。”   焦舸:“为什么?!”   谢寄:“当然是给你创造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想看看你有什么底牌。”   焦舸:“你!”   谢寄拔枪抵在焦舸太阳穴上,语气温和的拉下保险栓:“谈话到此为止,让我看看,除了唱歌和召唤怪物,你还能做点什么。”   此情此景下,焦舸察觉到自己必死无疑,他问其他的问题对方也不会回答,还不如直接把对方的底牌掀干净。   焦挽姝是关卡boss,焦舸和焦挽姝有血缘关系,地位高于其余四个员工,物种也一定更相近。   他们可以拿焦舸练手,对付焦挽姝时也更有把握。   形势逆转,焦舸侧目看着谢寄,对方虽然带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谢寄是真的会杀了他,就像杀了那些怪物一样。   而江霁初捏着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唱歌,召唤的怪物就像废物!   即使知道谢寄是要逼他拿出杀手锏,他也不得不照做,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密道阴冷潮湿,脚下背后更是青苔丛生,焦舸蹭了一身黏腻,它怨毒地盯着江霁初,陡然踹了过去!   江霁初和谢寄双双后退,只见焦舸整个身体扩大一倍有余,洁白可爱的面庞像被淡蓝色墨水浸泡过,变得蓝而臃肿,头顶还冒出几片类蹼的鱼鳍,原本属于人类的腿撑破裤子迅速合拢,凝成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手指化为尖细利爪,牙齿也变得又长又锋锐——就是刚被江霁初砸掉一颗,现在看起来有点滑稽。   它率先袭向江霁初,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的手臂直抓向江霁初面门。   江霁初侧身躲过,长刀跟着挥下,却只卡进焦舸手臂肉里。   他因被祭坛针对,新手关时牛库银钢筋铁骨,长刀失利,可如今焦舸却能生扛他一刀,足以证明焦舸变身后的身体素质有多强悍。   第四层不愧是平民区和选拔区的分水岭。   谢寄从焦舸背后开出一枪,直中焦舸后脑。   可他的子弹没有穿头而过,只卡进焦舸头骨。   他喊了一声:“江霁初!”   他们早就培养出超人的战斗默契,江霁初纵步一跃来到谢寄身边,焦舸跟着转身。   谢寄又是一枪,直射//入焦舸口中,将它柔软的舌头炸得稀烂。   先把焦舸致幻的能力废掉再说!   焦舸吐出一嘴混着烂肉的蓝血,昂首嘶吼,又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二人。   被两米多高的强壮身躯撞到,五脏六腑都会移位,他们没有直面其锋,往两边避开。   当焦舸因惯性前冲时,谢寄还不忘斜踹上一脚。   鱼尾又湿又滑,他这一脚两被削弱,却还是踹得焦舸一个趔趄。   江霁初再次冲上,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气,刀尖向下将鱼尾刺了个对穿。   他后退半步,借由身体向后拉刀,将焦舸鱼尾破开一道近半米的伤口。   趁焦舸哀嚎的功夫,谢寄举起枪,对准原来射出的弹孔再次发射。   子弹在焦舸后脑没入得更深,却还差最后一击。   感受到致命危险的焦舸放弃江霁初,忍着剧痛一甩尾巴扑向谢寄。   谢寄稳射两枪,瞄准的是焦舸左右眼。   焦舸速度本来就快,又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两枪竟是在它闪身间一颗射//入它右眼,一颗轰掉它右耳。   后坐力将焦舸逼退数步,江霁初从天而降,利用俯冲的力道直将长刀嵌入焦舸右臂。   长刀入肉,江霁初身体本该自由下落,可他却以焦舸手臂为支点,整个人又腾起几分。   谢寄上前帮忙,一脚凌空砸在江霁初刀背上。   “啊——!”   焦舸的手臂被二人硬生生砍了下来。   猖狂已久的焦舸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二人的对手,它顾不得被砍掉的手臂,扭过身奔向出口。   焦挽姝!   找焦挽姝救命!!   来时带的手电筒在打斗中卡在石块间,以六十度夹角照着焦舸狼狈逃窜的背影。   谢寄抬起枪,对准焦舸后脑的伤口。   只要最后一枪……   他正要按下扳机,余光却看到焦舸后腰上的一处皮肤。   只瞬间的错愕,子弹在离膛时谢寄就清楚自己打偏。   而焦舸不给他第二次机会,用仅剩的手捂住后脑。   谢寄这一发子弹还是留住焦舸片刻,江霁初已经提刀追上。   他右手抓住天梯,左手将长刀向前一扔后迅速抓住天梯将身体荡出,右手捞住长刀,霎时来到焦舸面前。   长刀凌空挥下,直冲焦舸脖颈。   焦舸不得不用手去挡,江霁初却喊道:“谢寄!”   谢寄抓住机会按下扳机,子弹在黑暗中破出一道寒光,以迅雷之势将焦舸的头轰得四分五裂。 第93章第93章   焦舸不甘心地倒进水沟,蓝色血液在泥水里晕开绚烂的小花。   谢寄打起手电筒来到焦舸身边,用脚将仰面躺倒的尸体挪成趴着的姿势。   在焦舸的后腰处,有一块浪花似的胎记。   和杨远后腰那块很像,但不完全一致。   他在看到时就能分别出来,可二者实在相似,令他有了瞬间的错愕。   谢寄握紧手电,这种情况决不能出现第二次。   祭坛内任何失误都会难以预计的结果。   其实焦舸本身就在奔跑,密道只靠两盏手电充当照明,弹孔本身又小,谢寄哪怕有瞬间错愕,子弹射中的地方离目标也只差了半根手指宽,任谁来看都挑不出错处。   江霁初不喜欢焦舸,更懒得搭理尸体:“怎么样?”   谢寄指指密道深处:“还没逛完,我打算再往里走走。”   没了需要防备的焦舸,二人肩并肩往深处走去,路上谢寄将本关的发现告诉了江霁初。   新手关虽然牛库银防御高,但凭运气也能活下来,第一层能靠火躲避殡仪馆尸体,找到对应尸体的概率也很大,第二层要直面杀人魔,还得想通破开高塔的关节,难度开始提升。   到了第三层,整个村庄的村民都是对立阵营,何况还有大大小小的蛇,难度又上一个台阶。   现在是第四层,npc之间的关系弯弯绕绕,表面上形成了需要费脑子的罗生门,他们需要思考谁的话真,谁的话假,还要抵抗npc的诱惑,以及时不时出现的幻境,除此之外,焦挽姝和焦舸的战斗力绝非之前boss可比,怪不得厉天衡一直没去第五层。   不过这一关也有可以讨巧的捷径,焦挽姝想要和最优秀的人结婚,并吃掉那个人。   他们只需要找到那个人是谁交给焦挽姝,就可以避免一场高难度战斗。   焦挽姝已经暗示过,在他们这一批人里,它最看好的是谢寄。   可惜谢寄不想当那个倒霉蛋,就算焦挽姝选的不是他,他也做不出推人去死的事。   只能硬碰硬了。   说到这儿,江霁初出声调侃道:“谢总何不舍身取义,留在这海底城堡当个压寨夫人。”   谢寄摆摆手:“你点鸳鸯谱起码也得给我点个人类吧,焦挽姝可是怪物,而且大婚当夜就会把我吃了。”   江霁初眼睫忽闪两下:“或许你能靠人格魅力导它向善,有它在,你说不定能活好几百年。”   “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永生都没有意思,和喜欢在一起,哪怕只能活一天都很快乐,”谢寄笑了笑,“当然,如果遇见喜欢的人,我会努力和他活得更久些,至少把这辈子走完。”   江霁初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目光好一会儿都没有凝实。   谢寄等半天都没等到江霁初回答,不由问道:“想什么呢?”   江霁初露出个类似笑的表情:“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谢总还挺浪漫。”   谢寄:“那你对浪漫的要求挺低的。”   江霁初:“这么说谢总还是个很浪漫的人?”   谢寄:“勉勉强强吧。”   江霁初:“具体说说?”   谢寄挺起胸膛:“比如在婚礼上给我的另一半弹钢琴曲。”   江霁初表情活像吞了一大口臭血,一时间竟不知道谢寄是真觉得这件事很浪漫,还是跟他开玩笑。   他声音艰涩:“谢总,为了你和将来谢夫人的幸福,过日子还是平淡点好。”   二人一路走到底,见到了焦舸说的高科技大门。   大门精钢制成,要想强行突破得用迫击炮。   谢寄捣腾了会儿密码锁,心里大概有了数,带着江霁初回了房间。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们和焦舸打的时候有意避开臭血,江霁初作为近战身上只溅到些许,谢寄则只染了点味道。   二人轮流用浴室洗了个澡,简单收拾过后就去吃晚饭。   ·   之前看到满城堡的婚礼装饰,谢寄心里多少还有点惋惜,现在弄明白关卡内容,才发现这些可能都会用到他头上。   墙上的绸缎、栏杆的气球、瓶中的鲜花,细节充斥在城堡每个角落,他换了种心情打量一番,最终得出个焦挽姝没什么审美的结论。   换成他结婚才不会装扮得这么俗气。   厨师可能是今天吃了人肉兴致大发,往餐厅搬来几个架子,上面摆了百余碗像小碗菜的食物,量大的好似吃了这顿没下顿。   谢寄瞅了一圈,慢慢皱起眉:“谢泉和思悠没来。”   其余人都来齐了,他的两个队友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江霁初:“有思悠在,不会出安全问题。”   谢寄心里清楚,但还是不免担心,他正想说话,身后有个女人试探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你是在找谢泉和思悠吗?”   谢寄转过身,是之前被他们救下的女人,他点点头:“你知道?”   女人:“我来的路上遇见你们叫思悠的同伴了,她让我帮忙转达,说谢泉吃坏了肚子回去蹲厕所,她不放心让谢泉落单,所以也要回去陪着。”   拉肚子……   他弟弟也挺不走寻常路。   谢寄:“谢谢。”   女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该谢谢你们救过我。”   说到女人草坪上的那句谢谢,谢寄不免想到江霁初接的那句“先来后到,是我先来”。   他对江霁初道:“我们吃的都一样,谢泉忽然拉肚子我不太放心。”   江霁初放下碗:“走吧。”   谢寄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说要一起的江霁初没跟上来。   他回过头,见江霁初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腿。   谢寄:“怎么……”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章鸿的笔记中提到,这一关会令人的身体异化,其最明显的反应就是在腿上。   他低声道:“觉得腿沉?”   江霁初试着抬了抬腿,神情严肃地朝谢寄点点头。   谢寄倒没觉得腿部有什么不适:“严重吗?”   江霁初:“还行,不太影响行动。”   谢寄:“你别乱走了,在这儿吃点东西,我回去看看,一会儿过来找你。”   谢寄快步走在找谢泉的路上,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傍晚六点二十分。   章鸿闯关时,异化出现在第六天,他们才处在第三天。   章鸿作为那一批最优秀的人,先发现的npc都是怪物,众人身体才发生异化。   看来异化出现的时间和揭开关卡的真相有关系,当你推开那扇门,里面就会涌出危险的洪水,就看能不能迎难而上,离开关卡。   十分钟后,他敲响了谢泉和思悠的房门。   “呦,来了,”思悠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变得很熟,她指指卫生间,“谢泉在厨房偷吃了个雪糕,没多久就开始拉肚子,现在搁里面呢。”   谢寄松了一口气,他叫住往里走的思悠:“你的腿有没有不舒服?”   思悠:“相当于负重五公斤吧,本来打算等晚上汇合再说的,对了,江霁初呢?”   “他到餐厅后腿也开始不舒服,我没让他乱跑,”谢寄,“海底城堡里的npc都是一种类似鲛人的怪物,它们的双腿是尾巴。”   思悠心中也有相关猜测:“你们查到不少东西嘛。”   谢寄观察着思悠的步子和表情,五公斤的负重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而她对异化成怪物这件事也似乎并不担心。   他走到里面卫生间门外,曲起手指在上面敲了敲:“谢泉。”   谢泉喜道:“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是怎么偷吃雪糕拉肚子的,”谢寄,“你的腿怎么样?”   谢泉:“还行,就是有点沉,像裤子湿了。”   谢寄抱着手臂。   不对。   如果异化是按身体素质由弱到强来排,江霁初和思悠差不多,应该都是思悠说的相当于负重五公斤,可谢泉只是个体质稍好的大学生,不该比思悠异化程度轻。   如果是按由强到弱来排,他不该还没任何反应。   江霁初和思悠,异化的时间和速度怎么都不该在他和谢泉中间。   他正想着,卫生间里谢泉忽然大叫一声:“啊——哥!救命!”   谢寄心中一凛,当即握住门把手就要冲进去:“发生什么事了?”   谢泉:“哥!没纸了!”   谢寄:“……”他手指关节咔咔作响,有点想把谢泉从马桶冲走。   毕竟是自己亲弟弟。   亲弟弟。   谢寄忍住冲动,思悠毕竟是位女性,他找了卷纸巾,从门缝里给谢泉塞进去。   片刻后,谢泉洗手出来,一出门就撞见谢寄含笑看他。   谢寄的笑容好似是天生的,大多时候都挂在脸上,但谢泉和谢寄曾朝夕相处,已经读懂谢寄每个笑容背后的含义。   他脑袋里敲响警钟,当场认错:“哥,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谢寄:“还有呢?”   谢泉:“下次再去卫生间先看好有没有纸。”   沙发上坐着的思悠忍俊不禁:“怎么有你这种活宝。”   谢寄叹了口气:“希望他傻人有傻福。”   谢泉拉着谢寄开始撒娇:“哎呀哥,我这不是没事嘛,我们去吃饭吧!学长呢,学长怎么不在?”   谢寄:“他到餐厅后腿也开始不舒服,我没让他乱跑。”   谢泉大惊:“哥,你怎么舍得放学长一个人于虎狼之间!”   “?”谢寄想了想关卡里其他人的战斗力,迟疑道,“你不觉得,相比起来江霁初更像是虎狼?”   “可学长单纯啊!”谢泉不等谢寄反驳,神情严峻道,“其他关卡也就算了,哥,你别忘了厉天衡也在,我看他对学长怀揣龌龊之心!要是趁你不在跟你争夺投喂权怎么办?!”   谢寄听的时候没当回事。   什么投喂权不投喂权,谢泉整天就知道瞎想,有那功夫不如找个沙袋练练拳击。   可事实证明谢家人在祭坛说话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94章第94章   确认谢泉是真的没事后,谢寄又赶回食堂,他让谢泉和思悠待在房间,等他和江霁初带饭回去,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要和焦挽姝决斗,异化的情况还不明朗,尽量减少行动。   他迈过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客人用的二楼餐厅。   这么一会儿,估计江霁初都快吃饱了。   零星几个人在各个架子间穿梭,把今晚的饭菜当自助餐吃。   他很快在人群中发现江霁初的身影,艺术家同学长得清心寡欲,实际上喜甜喜辣,无肉不欢,正走向放有麻辣牛肉的架子。   眼见江霁初离架子只剩两米,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从架子上端走了最后一份牛肉小碗。   竟然有人敢虎口夺食!   厉天衡大概也没想到江霁初口味重,一瞬的愣神过后殷勤地要把碗放在江霁初托盘上:“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江霁初端着托盘往旁边一侧,眼疾手快地挑了碗水煮青菜占住托盘最后的位置,转身往回走。   厉天衡忙追上去:“诶,小帅哥,我真不是故意抢你的。”   江霁初没搭话。   厉天衡:“给你吃嘛。”   谢寄觉得江霁初应该是被厉天衡缠得有点烦,眉间透露着点不耐。   想当初他做什么江霁初吃什么,如今厉天衡送上门的麻辣牛肉看都不看……   他哑然失笑。   本以为是随便两块蛋糕就能拐走,没想到江霁初还认人。   既然江霁初这么坚持,他当然也要捍卫自己的投喂权。   厉天衡还没放弃:“小帅哥,你也看到了,我没动过。”   江霁初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谢寄离开后他又偷偷走了一圈,感受身体异化的情况,刚一回来还没吃就被厉天衡个倒霉催的缠住,现在是真的有点饿。   厉天衡:“那要不我们交换一下这两天发现的情报,我可是发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你也感受到腿不舒服了吧?”   江霁初自认不算什么好人,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左手端着托盘,右手拇指不着痕迹往刀柄挪了半寸,刚要动手,余光却和谢寄隔空相撞。   绷着的弦骤然一松,江霁初终于对厉天衡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这种事,你还是和我们队长商量吧。”   厉天衡抬头看去,不知何时来到餐厅的谢寄挡住江霁初半边身子,眉尾幸灾乐祸的上挑:“厉总找我?”   如果不是多年修养和城府加持,厉天衡这会儿脸都该黑了。   江霁初让他想起一个教养警犬的朋友,那条警犬飒还漂亮,他当时拿了朋友的肉干想喂,可它晒都不晒,高冷得像是匹狼,等朋友一回来,又像变了物种,冲上去又舔又摇尾巴。   江霁初就跟他见到那条警犬一样,油盐不进,只认谢寄。   怎么什么好东西都落到了谢寄手中。   厉天衡暗自舒出口闷气,直起腰时又是人模狗样的厉总。   他面上一哂:“谢总还真忍心把小帅哥一个人丢在这儿。”   “惭愧,说来也是我们家小帅哥各方面都值得信任,”谢寄笑道,“厉总想交换什么情报,我听听值不值得浪费时间。”   不管看谢寄多不顺眼,厉天衡毕竟是个双商正常、甚至超过一般人,早早担起家业,还在祭坛这种地方能存活一年的精英。   进入关卡最重要的是活着出去,目前他和他的队员已经开始异化,说不定就是谢寄触发了什么关键剧情。   他了解谢寄的实力,也是真的有心和谢寄合作,二人又没结什么血海深仇,情情爱爱、小仇小怨大可等出去再说。   此刻距离谢寄离开已有半个小时,餐厅没剩什么人,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   厉天衡从兜里摸出根烟,考虑到是在餐厅,只用手指夹着:“谢总,哪怕进了祭坛,我还可以相信你吧。”   谢寄十指相扣轻抵在下巴上:“当然,不过事先说好,如果厉总说的东西我们已经掌握,我可是不会跟你换的。”   厉天衡:“比如,异化。”   谢寄:“还有吗?”   厉天衡瞅着谢寄的表情,心里把人骂了一通,肯定是谢寄提前触发了剧情,才导致异化提前。   他喝了口水。   “看来谢总掌握了不少信息,不知道谢总有没有查到异化的具体流程。   “异化会在下午开始,人越来越像怪物,腿为先,第二天清晨恢复,但当天下午再次开始异化,每天都比前一天更严重。   “异化的程度和体质有关,体质越好,就和本关boss的物种越像,体质差的,只会异化成进化不完全的低等级怪物。”   谢寄听完厉天衡的话,对厉天衡掌握的信息多少有了判断。   凭他在现实世界积累下来的口碑,厉天衡相信他会拿出同等价值的信息交换,可厉天衡却说不出怪物的物种。   不过异化会在第二天清晨恢复是个好消息,他们早上可以恢复战斗力,上午就彻底解决焦挽姝,离开关卡。   厉天衡能走到现在,还能发现他都没发现的线索,实力也非泛泛,有厉天衡在,多少能分担点火力。   他们不存在竞争关系,谢寄也不是小气的类型,他默默和看不顺眼的厉天衡达成一致:先活着出去。   谢寄掏出章鸿的笔记本晃了晃,又在厉天衡要拿时往回收:“厉总,这上面的东西可比你说的要有价值的多。”   厉天衡:“谢总还想要什么?”   谢寄探身把放在厉天衡旁边那碗麻辣牛肉端给江霁初,这才用指尖将笔记本推过去:“扯平。”   ·   晚饭后,谢寄小队凑在桌边讨论本关卡具体内容。   谢寄将和江霁初调查到的,以及从厉天衡那儿得知的信息一股脑分享给谢泉和思悠。   异化的速度在逐渐加快,按思悠的说法,她腿上的负重已经从五公斤变到了七公斤。   负重只是一个数据化的说法,实际是人的双腿变得像鱼类,逐渐向中间靠拢,其拉力有多少公斤。   谢寄却没太大感觉,真要强说腿间挂着什么……大概是两三张A4纸的重量。   等明天早上江霁初和思悠身体就会恢复,他们是关键的战斗力,至于谢泉,医疗兵惯例充当后勤,但谢寄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不要有用到谢泉的时候。   “还好明早就能恢复,当人当的好好的,变成怪物死去也太可怕了,”闹肚子的医疗兵抱着杯热水,感叹完后疑惑地看看思悠,又看看江霁初,不解道:“思悠和学长的体质肯定比我好吧,为什么异化程度好像比我还严重?”   谢寄也有些好奇,只是还没来得及问,闻言也看向江霁初。   接收到谢寄的问号,江霁初语气平淡地回答:“因为我和思悠曾经遇见过类似的关卡,在里面受过怪物的诅咒,效果至今未消,本关卡的异化同为怪物带来的影响,所以我们反应会比较大。”   谢寄:“诅咒?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吗?”   江霁初低头错开谢寄的目光,敲敲自己愈发僵硬的双腿。   “我是在一个高级关卡里主动接受诅咒的,因为它利大于弊。   “当遇到同样会影响人体的怪物时,我和思悠会率先被影响,但诅咒的作用类似于疫苗,它会激发异化,并且将其吞噬,就算没有明早异化会消失的规则,我和思悠也会恢复正常人的模样。   “同时,它还会增强部分体质,提高反应能力。   “不过这种诅咒可遇不可求,获得的时候也要承担一定风险。”   谢泉:“听起来还挺好用的……”   祭坛关卡多种多样,比如谢寄就经历过几个能提高身体素质的关卡,腰间还别着江霁初从高级关卡抢来的道具枪。   江霁初的一番话合情合理,可谢寄远没有谢泉那么乐观:“也就是说,诅咒会在今晚激发出异化的全部效果。”   江霁初:“差不多吧。”   谢泉:“哥,你们杀了焦舸,今晚焦挽姝会不会趁我们异化打击报复?”   谢寄想了想:“我觉得不会。”   谢泉:“不会?”   “焦挽姝敢放我们进来搜寻章鸿,并打算在我们中间挑选她的猎物,说明是一个很自傲的人,从我们进关卡到现在死的人,可能都是死在其他npc的诱惑和恐怖的梦境之下,章鸿的笔记本上也没有提到焦挽姝亲自亲自杀人,”谢寄,“我和江霁初杀掉焦舸已经过了快五个小时,以焦挽姝对海底城堡的掌控力度,她不可能不知道,要算账早就来算账了,她大概和我们一样,想把结局定在明天。”   谢泉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他哥说的都对。   谢寄已经关心起其它问题,他看了一圈,江霁初双腿已经不自然的并在一起,而思悠还能悠闲的翘着二郎腿:“你们受诅咒的程度不一样?”   江霁初:“一样。”   谢泉也发现了问题:“那为什么思悠看起来比学长更轻松一点?”   听了半晌江霁初“科普”的思悠终于舍得开口:“血。”   谢泉:“血?”   思悠歪歪头,像是有点困。   “异化需要媒介,食物、水、空气都有可能,但关卡里的怪物都是‘污染源’,江霁初和谢寄和怪物战斗次数多,难免受的影响更大。   “而谢寄用枪,属于远程,江霁初用刀,属于近战,我和谢泉战斗次数没你们那么多。   “综上所述,我们四个异化最严重的依次是受过诅咒的江霁初、我,我感觉异化给我的影响不大,或许用不了完全被激发就会被吞噬。   “接下来是体质较差的谢泉,状态最好的是身体素质第一,外加受影响没那么大的谢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战斗才能尽可能的找出线索。” 第95章第95章   思悠说的没错。   要么等死,要么出其不意掌握主动权,在这个过程中,战斗是必不可免的。   他们以人类的身份进入祭坛,不断和怪物抗争,它们可以说是人类最厌恶的东西。   强行激发异化的过程想必也十分痛苦,可江霁初却像不明白这些,又或者对既定的命运习以为常,只安静地坐在那里。   变成怪物也好,再大的痛苦也好,他都不在乎。   可他明明已经连腿都分不开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谢寄从座位上起身,“晚上大家好好休息,我们争取明天上午就离开。”   “最后一句,”思悠看着江霁初,“友情提示,也不知道你在第七层干了点什么,遭嫉恨的程度比我深得多,你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   谢寄皱起眉:“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下午找到的,”思悠甩出去一盒速效止疼片,展现她为数不多的关心,“只能硬熬,根据我的身体状况推测,可能得疼个二十分钟吧。”   江霁初:“谢谢,我知道了。”   他们现在是在谢泉和思悠的房间,江霁初跟着谢寄起身,打算一起离开。   他的双腿连分开几厘米都带着撕裂的疼痛,可他受过的疼痛不计其数,这点不见血的刺激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他刚迈出一步,脚下倏地一空。   就像在幻境中看到的那样,谢寄将江霁初拦腰抱起,稳稳地托在怀中:“不能走就别强撑着。”   谢泉嘴巴张成O型,思悠也看好戏地吹了个口哨。   江霁初脸皮薄,每次调戏谢寄都得挑没人的时候,眼下被人起哄,脸刷地就红了,挣扎着就要下地:“我能走。”   “你腿都合一起了,难道你想跳回去吗。”谢寄没给江霁初机会,抱着人就往外走。   谢泉极有眼力劲儿,小跑着过来帮他拉开门,又殷勤地从谢寄兜里掏出房卡,刷开谢寄房间的房门。   如果不是怕江霁初秋后算账,说不定还会冲进去帮忙把被子给掀开。   思悠欣慰鼓掌:“孩子长大了。”   江霁初恼羞成怒,扒着谢寄肩膀冲思悠道:“你想打架吗?”   谢寄不费力地把人按回去:“好了好了,回去打,回去再打啊,我给你喊加油。”   直到谢寄把江霁初给塞进被子里,江霁初那股要和思悠决一死战的劲头才慢慢消下去。   两个大男人抱一抱算不得什么大事,多少真正心思纯净的好兄弟还会刻意搂搂抱抱,叫老公老婆。   反应越大,越说明心里有鬼。   谢寄觉得好笑:“之前撩人时胆不是挺大的吗,怎么现在脸皮这么薄。”   江霁初扭过脸:“比不得谢总。”   谢寄没再用这件事欺负人,转而关心道:“怎么样,腿疼不疼?”   空气中的暧昧还没散尽,江霁初习惯性的想说不疼,却正对上谢寄满眼关心。   他没有骗谢寄,他身上的确实是一种诅咒,至少在他看来是。   当他意识到诅咒开始和异化相互啃噬,那股嵌在骨子里的厌恶就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冰天雪里走的久了,对风刀雪刮的感知就会麻木,要是能坚持到尽头还好,就怕临到半途被人拽进个温暖的避风港,触碰到杯带着热度的水。   它会融化麻木的铠甲,日积月累的疼痛也会瞬间反噬。   他在筋骨血肉的控诉中慢慢恢复知觉,原来他也是会疼的。   大概是怀抱带来的安全感未褪干净,又或者满目软红间尽是旖旎,鬼使神差地,江霁初点了点头:“疼。”   女仆的心思,园丁的暗示,焦舸大胆的茶言茶语,乃至焦挽姝的看好,谢寄从未放在心上,哪怕算上现实世界男男女女的示爱,他都没有起过什么波澜。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通关卡,窗外危机四伏,江霁初靠在床头,脸色还泛着白,只简单两个字,他便从其中感受到一种又酸又涩的味道。   谢寄放轻嗓音:“那我陪你说说话。”   江霁初双手自然地放在被子上,等谢寄起话题。   谢寄:“晚上厉天衡给你东西,你怎么不吃?”   江霁初心底那点感动化为无语,他一脸“你没毛病吧”的表情回问:“不是你让我离他远点的吗?”   说让离远点,就无论对方怎么诱惑都不搭理。   谢寄在江霁初理所当然的态度中生出陌生喜悦,按着软被的手动了动,却不知是想做出什么动作。   须臾后,他才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厉天衡在现实世界是做什么的吗。”   江霁初:“做什么的?”   谢寄:“开画廊办画展的,还是咱们省艺术协会的什么代表,得罪了他,你画画生涯就走到头了。”   江霁初沉默片刻,随即作势要掀被子。   谢寄:“你做什么。”   江霁初:“给厉总赔罪,拯救我的艺术生涯。”   谢寄把人给按住,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两人距离在几个小动作间拉近,他温声哄道:“那你还不如陪一下谢总,说不定谢总一高兴,就全给你包圆了呢。”   江霁初愣了下,接着眼角一扬,抬手勾住谢寄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衣领,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又带近几分。 第96章第96章   身后风雨未歇,江霁初刚一进别墅大门就挣扎着想从谢寄怀抱中下来,都到住处了,再抱着多不像话。   可谢寄只笑着将他搂得更紧:“别乱动。”   江霁初:“我自己能走。”   谢寄:“你还能单杀boss呢。”   江霁初不说话了。   他知道谢寄在说他刚才冲上去跟boss硬刚的事。   他被谢寄放在床上,又看着谢寄捞过两条毛巾,一条搭在自己肩上,一条扔到他头顶,顺便拽过医疗箱想给他处理伤口。   他忽地按住谢寄:“你也受伤了。”   谢寄脸上被碎石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被水泡又被雨冲,此刻已经有些泛白。   谢寄应该是不怎么在意的,不过一道血痕,出去后回到主城区,眨眼的功夫连疤都不留,可当着他的面还是妥协道:“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先给你包扎,好吗?”   关卡是精神攻击的类型,他恢复没谢寄那么快,到现在还有点晕乎,下意识回答:“你重要。”   话音一落地,他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去觑谢寄脸色。   果然,谢寄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霁初,你也很重要。”   不论江霁初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他都知道不能忤逆谢寄,只听话地点点头。   谢寄找出酒精先给他腿上的伤口消毒:“你可以再相信我一点。”   江霁初略有些急切地反驳:“我相信你的。”   谢寄:“那你刚才为什么急着冲出去?”   江霁初:“它要杀你。”   谢寄:“你觉得我会轻易被它杀掉?”   江霁初又摇摇头:“……我只是没有忍住。”   谢寄颇为搞怪地拽住江霁初头顶毛巾两边,上下拉了拉:“我很高兴你这么在意我,但我也希望你可以在意一些你自己,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我的附庸,明白吗?”   江霁初其实不太明白。   他没觉得自己人生有什么意义,生下来没多久父亲失踪,母亲也不要他,满世界去找父亲。   九岁那年,为了让母亲去治病,他告知了母亲父亲的死讯,结果母亲选择殉情。   他又一个人孤独地活了十年,干干净净,浑浑噩噩。   他不想死,却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活。   随后上天又跟他开玩笑,他检测出和母亲一样的癌症,也因此进入祭坛。   哪怕成天在生死之间游走,他的情绪也没太大波动,奋力抵抗只因为自己是个人。   直到他遇见谢寄。   自那之后,他最先明白的是死亡的意义。   如果终须一死,那他宁愿是替谢寄挡下什么,也算死的有价值。   可谢寄察觉了他的心思,掰碎了来教他活着的意义。   谢寄愿意教,他就愿意学。   他应了声,乖乖任由谢寄撩起他的上衣,他腰上也有一处伤口。   下一秒门被从外面推开,殷霖穿着条被划烂的红色长裙快步进来:“你们没事……”   原本的话都噎了回去,殷霖痛心疾首道:“谢寄!你就是这么给人当哥的吗!当哥当到床上去了!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我们还在祭坛!还在祭坛!女王和五个boss都能看到!”   思悠从殷霖背后探出头,响亮的“哇哦”了一声,然后拉着殷霖往外走:“你个单身狗就不要对小情侣羡慕嫉妒恨啦,走走走,晚饭咱们三姐妹吃。”   她说到一半又拐回来:“谢总!霁初受伤了,你悠着点啊!”   殷霖:“谁跟你是姐妹!不是为了骗boss谁愿意穿裙子啊!”   思悠:“哎呀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嘛!”   谢寄额上青筋直蹦:“殷霖下次能不能换副度数对的美瞳,还有思悠,我是在给江霁初处理伤口!”   画面宁静温馨,如果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然而世事总是不遂人愿。   空间在下一刻扭曲,明亮祥和的别墅化为焦土,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队友一个个躺在血泊中。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不如死了。   他抱着呼吸微弱的谢寄,止不住颤抖。   “做出选择吧,江霁初。”他听到一道幽远缥缈的女声。   他恐惧、厌恶、怨恨,不舍。   却珍重地将谢寄放到地上,继而拔出长刀冲向还站着的boss,一往无前。   “江霁初,迟早有一天,你会喜欢它……”   所有负面情绪在他身上堆叠,扯着他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直到将他整个人吞没,得不到一丝空气。   ……   “霁初,醒醒,江霁初!”   江霁初从梦中惊醒,卧室只开了盏小灯,梦中才能见到的人跨越时间、跨越生与死重新来到他面前,他们甚至和当初离得一样近。   梦中情绪太过浓烈,致使他没能第一时间清醒,揉着眼问道:“怎么了?”   而谢寄没有回答,神情却略有些严肃。   他顺着谢寄的目光看去。   被子已经被掀开,他睡前换的睡裤成了几块破布条,而他的双腿,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尾巴。   那是一条泛着蓝光的鱼尾,如果放在鱼身上会显得很漂亮,可江霁初是个人,画面就显得非常诡异。   思悠说的疼痛开始了。   他尚未从梦中清醒,怪异的鱼尾又像一击重锤迎头将他砸回混沌。   体内诅咒和异化对抗的无比激烈,心里又对谢寄发现他鱼尾这件事莫大惶恐着。   不能给谢寄看到。   谁看到都无所谓,除了谢寄。   “不要看!”江霁初本能地扯过被子,他不只想盖住鱼尾,甚至想盖住整个自己。   “别激动。”谢寄扶住江霁初,对方却剧烈挣扎,一把将他推开。   谢寄知道江霁初有多能忍,可现在江霁初身体却忍不住蜷缩,拳头紧紧攥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薄汗,嗓子溢出再也压制不住的□□。   是诅咒在吞噬异化……   他想去握住江霁初的手,可江霁初却叫道:“出去!”   江霁初再次推开谢寄,因用力过猛,自己也掉到床下,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太疼了,被“杀”砍在后背疼痛是寒冰在经脉间游走,诅咒吞噬异化则是要烧干他每一滴血。   原来梦中砍在身上的刀剑是在提示他现实中在经历什么。   这个念头只极为短促地在江霁初脑海中闪过,下一秒又被疼痛淹没。   江霁初像极濒死,鱼尾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将瓷质地板砸得四分五裂。   室内光线黯淡,每一块地板都晦暗地映着无处不在的红色装饰,飞溅的碎片划过江霁初手臂,带出一串血珠,成为最鲜艳的颜色。   江霁初下意识想用攥紧的拳头砸向地板,还没落地就被谢寄稳稳抓住。   谢寄将江霁初从地上捞起来强行抱在怀里:“二十分钟,再忍一忍。”   江霁初疼得几欲呕吐,还不忘想从怀抱里往外钻:“你出去!谢寄,别看我!”   谢寄记得,高塔关卡时江霁初就展露出对怪物偏激的厌恶,现在自己长出鱼尾,他非但没有作为“同类”对物种宽恕,厌恶还转移到自己身上,甚至比以往更甚。   江霁初看上去冷傲,却会在某个慌神的瞬间透露出融入骨髓的自卑。   大概是过去的十九年从未得到过珍惜,以至于遇见点事就患得患失。   可其实江霁初认知里天大的事,对谢寄而言都没什么不能接受,别说异化明天就会恢复,就算江霁初真变成怪物,他也不会嫌弃。   他死死抱着江霁初,宽慰道:“没事的,别害怕,不难看。”   江霁初听什么都像隔着一层厚玻璃,他知道谢寄肯定是在安慰他,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谢寄:“别碰我!”   谢寄在鱼尾上拍了拍。   江霁初腰细,鱼尾与身体结合的十分融洽,还在颤抖的尾巴鳞片并不黏腻,映衬着红红蓝蓝的光,甚至带有几分矜贵。   他一手在江霁初胸前帮忙顺气,一手轻抚着鱼尾:“马上就过去了,再忍一忍,等到了第七层,我找‘杀’给你报仇。”   谢寄尽可能转移着江霁初的注意力,他能感受到江霁初拼命的克制,可诅咒和异化吞噬带来的疼痛前所未有,二人周遭的一切都被江霁初乒乒乓乓撞到地上。   这是他们经历过最漫长的二十分钟,等江霁初的挣扎逐渐微弱,周遭已满是狼藉。   地板被鱼尾拍碎好几块,台灯的玻璃罩和水杯也烂的满地都是,江霁初还打翻一瓶墨水,深蓝色的液体浸透了谢寄裤脚。   二人都粗喘着气,谢寄把江霁初抱起来放回床上,找了条毛巾帮忙擦汗。   江霁初本能地躲开,虚弱道:“谢寄,你出去吧。”   今晚他实在是太难看了。   谢寄该活在花团锦簇的大好人间,一身运动装于晨光中慢跑,或者西装笔挺地跟下属开会,晚上回到家跟父母弟妹融洽地吃顿饭,看几页书后进入梦想,等待开始新的一日。   他这样见不得光的东西,则该在土里腐烂、在空中焚成灰烬,而不是脏了谢寄的眼。   谢寄站在满地狼藉之间,手里还拿着刚找出来的干净毛巾。   他没想到兵荒马乱的二十分钟后,江霁初竟还让他走。   好像他们经历的种种都是假的,他一次次开导、一次次想帮江霁初过得更好都是无用功,哪怕他用尽办法,都没办法从江霁初心上撬开一寸口子。   谢寄低声开口:“你真的想让我走吗?”   江霁初苍白的指节攥着身下床单:“等明天,明天我就恢复了。”   谢寄沉默半晌,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发出些许撞击声,江霁初吐出口浊气,手腕戴着的金属表落在皮肤上,这么一点重量都要压得他不堪负荷。   他用尽全力将手臂抬到面前,侧脸和表面相贴。   他怎么会不想谢寄陪在身边。   谢寄再不走,他就要后悔了…… 第97章第97章   思悠给的速效止疼片怕不是假药,等江霁初疼痛过去才开始起作用。   他意识昏昏沉沉,像离开了海底城堡的玻璃罩,毫无阻挡的陷在深海。   谢寄应该去谢泉和思悠房间了吧,三个人挤一晚上。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再次出现在谢寄面前,只让思悠照顾谢泉到兄弟相遇就好,以谢寄的本事,肯定能通过第七层。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着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真的打算新手关后就和谢寄分道扬镳,女王却用生死簿绑定到了一起。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解开绑定,但被推了一把,他就开始变得自私起来。   以谢寄的速度离开祭坛只需要几个月,他余生漫漫,只有在谢寄面前能活得像个人。   再多留一天,多听谢寄说几句话……   闸门开了个口子就再也挡不住,他不能表现出任何认识谢寄的迹象,以谢寄的聪慧,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觉察到真相。   可哪怕他已经尽力遮掩,谢寄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不对,他只能想尽借口掩饰自己,甚至说要利用谢寄帮哥哥报仇。   话倒也没错,当初那样惨烈,可不是得报仇吗。   他不舍得谢寄想起来从前发生的事。   谢寄最不愿看到亲近的朋友发生意外,可主城区城外的墓地中还埋着一具尸体。   他也不敢用现在的样子去面对谢寄,要说什么呢,谢寄离开后自己在祭坛过的什么日子,借此来换取谢寄内疚吗?   以谢寄的责任心,肯定会带他一起走,可他已经回不去了。   还不如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几个月后,谢寄身无负累,带着胜利重回人间。   只要能从后来人嘴里零星听到谢氏谢总的一点消息,事业有成,结婚生子,就足够他慰藉余生。   今晚谢寄应该很生气吧,觉得他像喂不熟的白眼狼。   会不会不要他了……   江霁初又往里缩了缩,只是还没挪半寸,胳膊就被人按住。   他错愕地睁开眼,走了的谢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床边,被扶正的床头柜上放着个医疗箱,谢寄脸上连天生的笑意也消失不见,用镊子夹着块沾了酒精的棉球:“别动。”   江霁初是真的忘记动作,愣愣躺在那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怎么在这儿?”   谢寄:“刚去谢泉那儿给你个没良心的找药了。”   江霁初:“我……”   谢寄:“我什么我,难道我真能把你丢这儿不管吗。”   江霁初下意识小声道:“对不起。”   谢寄眼皮都没抬,认真地替他清理被地板碎片划烂的伤口:“错哪儿了?”   江霁初清醒的时候说不定能回答出个所以然,可刚才疼痛到脱力,止疼片药效上头,尤其谢寄去而复返给他造成巨大的冲击,混乱间脑子嗡嗡直响:“我……我不该赶你走。”   谢寄:“为什么赶我走?”   江霁初:“尾巴,不想让你看到,怕你恶心。”   谢寄没什么起伏的声调表明他不高兴:“我是那种人吗?”   江霁初再次认错:“对不起。”   白天揍焦舸时堪称嚣张、刚刚痛到他都要抱不住的青年半靠在床头,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低眉顺眼地听他责备。   江霁初因疼痛冒出不少汗,跟从水里捞出来的差不多,碎发也乖乖贴在额前,因低着头,还遮住了一半眼睛,平日里的生人勿近分毫不剩,属于十九岁的青涩终于从惊艳的五官间浮现出来,配着苍白脸色,叫人心中一悸。   谢寄虽然无奈,却也没真生太大气。   江霁初就是这种性格,他要能在短时间内让人脱胎换骨,早就投身青少年心理教育行业为祖国做贡献去了。   但也不能一直这么惯着。   知道错了就能改,谢寄板起脸:“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怎么办?”   狂喜和后悔疯狂将江霁初整颗心填满,如果谢寄真的离开,他也能一个人撑过去,反正几千个日夜都是这么过的,他早就习惯。   可谢寄偏偏回来了,不但回来,还给他上药、提到“以后”。   记忆争先恐后涌来,每一幕鲜活地烙印在他脑海中,他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自己的爱人,还是失去记忆的谢总。   但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放开。   江霁初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抱住谢寄,他把头埋在谢寄肩颈轻轻蹭了蹭,声音还在发颤:“跟谢总撒娇。”   江霁初出了一身汗,身子是凉的,汗也是凉的,可谢寄却在一片湿润间感觉到些许温热的液体。   谢寄叹了口气,却是终于欣慰地笑起来。   他捏着江霁初的后颈,鼓励道:“恭喜你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案。” 第98章第98章   江霁初和思悠体内的诅咒跟异化对抗了一夜,两人都消耗太大,没去餐厅吃饭。   诅咒像是一重保险,时间线拉长时获益更多,但像现在这种第二天就要打终极boss的情况倒有点拖后腿。   餐厅算上谢寄、谢泉也只剩七个人,其余没来的不知道是没熬过昨晚,又或者太累也在房间休息。   谢泉没留下来吃,挑了几样小吃就回去给江霁初和思悠送饭,倒是谢寄跟厉天衡难得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俩人凑在了同一张桌上。   按谢寄的计划,他们需要离开海底城堡,最好是能回到地面。   而回到地面就要靠停在城堡两公里外的潜艇,因此谢寄跟厉天衡分工合作,由厉天衡引开焦挽姝,谢寄则趁机去焦挽姝房间里找打开密道最后一道门的密钥。   厉天衡行动后,谢寄在餐厅坐了会儿,算好时间径直去往摇织楼。   楼里空空如也,从焦挽姝到员工一个不剩,谢寄顺利地到达四楼,用铁丝撬开门锁。   海底城堡看起来高端,实际上都是花架子,他到这儿的四天里就没见什么特别有科技含量的东西,硬要说的话,换气系统倒是做的不错。   可谢寄没找到和换气系统相关的设备,他至今为止闯过的关卡科技水平都不超过现实世界,这一关的相关设备也不可能小到他发现不了。   他估计根本就不是什么实际性的东西,而是焦挽姝它们这群山精野怪的一些“法术”,又或者为维持关卡运转,由祭坛亲自赐予,违背客观规律强制执行的“规则”。   谢寄凭记忆来到焦挽姝卧室,他挪开床上的枕头被褥,果然发现了一处暗格。   暗格上面画着被打乱的鱼怪图案,四周没有一丝缝隙,看上去只有拼对才能打开。   谢寄心中有些无语,也不知道焦挽姝什么爱好,枕头底下藏个拼图。   可事情到这一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拼图共有八八六十四块,谢寄自认玩拼图的水平在平均线以上,可鱼怪长得实在是挑战人类想象力——眼睛长到嘴巴上还能理解,长到膝盖上是怎么回事儿?   谢寄尽力去适应鱼怪猎奇的外貌,他没用多长时间,可等拼好最后一块时,门口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自从焦舸死后,焦挽姝一直都没有出现。   可焦舸遇害,她心中必有防备,厉天衡难拖太长时间。   谢寄迅速拢好被褥枕头,悄无声息地躲去衣柜一侧。   脚步声没去别处闲,也直接进了卧室。   光线从窗而入,只能将谢寄的身影投射到衣柜的木板上,他没办法观察到来人究竟是谁。   软底鞋和地板轻擦的声响本该微乎其微,可在墓地一样沉寂的卧室却被放大到刺耳。   谢寄听到来人进到卧室后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   最多再过四秒他们就会撞见。   四……   三……   二……   谢寄反手掏出别在后腰的枪,先发制人举着枪站了出去:“别动!”   “谢寄?”来人眨巴下眼睛,竟是赶来支援的江霁初。   谢寄提着的那口气骤然一松:“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积攒体力吗?”   江霁初:“你不在身边,我坐不住。”   谢寄:“思悠呢?”   江霁初:“在保护谢泉。”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在各个方面掌握主导权惯了的男人,外加江霁初内向,谢寄理所当然认为两人间相处的一些责任该由他承担。   别人互通心意后要么牵手去看电影,要么去游乐园玩一天,再不济还能一起待在家里聊聊天,他们倒好,一觉醒来还得过关打怪,谢寄觉得自己苛待了伴侣。   可江霁初显然没类似想法:“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谢寄走回床边,重新把枕头被褥扯开,他拼好最后一块拼图,暗格应声而开。   空荡荡的暗格底部被小刀刻出六个数字:135790。   谢寄:“……”   江霁初:“挺好记的。”   谢寄:“是啊。”他已经不知道该说焦挽姝聪明还是单纯了。   二人一眼记住密码,由谢寄领头往外走,准备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可他们刚走出卧室,几抹黑影从分别撞破大门和玻璃冲进客厅。   是刚才拼图上的鱼怪。   和之前的袭击不同,客厅几只鱼怪闹出的动静可谓一点都不旁人听见,大有撕破脸的架势。   谢寄当即意识到,厉天衡那边或许已经打起来了。   “小心!”   “它们来了!”   窗外传来模糊的爆炸和呼喊,谢寄想看看怎么回事,一只鱼怪不长眼地挡在他身前。   他踏上茶几和鱼怪拉出距离,抬手就是一枪。   江霁初大概是身体还没恢复,挥刀的动作略有些僵硬,却依然尽职尽责地替谢寄打掩护。   海底城堡的鱼怪进化程度不一,客厅里的这几只水平一般,只比密道里的那几只强一点。   谢寄没花费多少时间就解决完毕,接下来应该去找厉天衡会和,可他没急着走,而是来到窗边看外面的情况。   他们住的那栋楼像是在着火,滚滚黑烟正不断从窗户和被掀开的天花板往外冒,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弄出这么大阵势。   江霁初走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谢寄:“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霁初:“怎么不直接过去?”   谢寄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开口:“是啊,我为什么不直接过去呢……”   江霁初若有所觉,还未收进刀鞘的长刀猛地挥向谢寄后背。   谢寄早就准备,抬枪就挡,金属撞击擦出白红色火花!   “咣——”   刀锋紧贴他的眉眼,寒光在他眸中闪烁,可无论江霁初再怎么用力,长刀都无法再有半分寸进。   江霁初:“你……”   谢寄没在生死关头听反派叨叨的爱好,手一翻调整枪口朝江霁初心脏射出一枪,同时大步后跳。   子弹在江霁初胸口炸出大片血花,可每一滴血在阳光下都是凛冽的蓝。   冲击力令江霁初后退两步,他站定捂住胸口,不等他说话,谢寄接连又是上中下三枪,把他逼得退到门边。   □□在谢寄食指上绕了一圈,他浅浅笑着,嗓音却没任何温度:“再给你一次机会,别用他的脸。”   江霁初定定望着谢寄,片刻后,脸型和五官开始溶解重组,成了个气质温婉的女人。   可女人脖子以下还是男人的身体,过高的身量和他的容貌极不相称。   焦挽姝啐出一口蓝血,谢寄的四枪没杀灭它的气焰,反而令它兴致盎然:“你早就发现了。”   谢寄礼貌道:“听说你在男身时叫焦挽疏,疏远的疏,那么现在我该称呼你为焦小姐,还是焦先生呢?”   焦挽姝:“随谢先生喜欢。”   “我还是习惯你之前的身份和名字,”谢寄,“焦小姐与其在这儿择偶,不如回岸上报个表演班。”   焦挽姝露出的破绽太多了,气质不像、语气不像、拿刀的方式也不像。   换个人骗或许能得手,但他是江霁初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只一眼就足够确认。   更何况江霁初虽然异化程度最严重,但遭受的折磨大多来自诅咒本身,以及过不去心里那关。   江霁初体质绝佳,诅咒将异化尽数吞噬后就迅速恢复,睡一觉就好了七七八八,谢寄没带人出来,是想让人吃饭洗澡,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一环需要江霁初去做。   可焦挽姝却以为江霁初没去吃早饭是因为虚弱,战斗时只知道打掩护。   再者说,就算江霁初真的虚弱,以江霁初的性格强撑着也会挡在他前面。   焦挽姝眯起眼:“看来谢先生和伴侣确实感情深厚。”   “好说,”谢寄看了看腕表,“谈恋爱至今刚满九小时。”   焦挽姝:“……?”   谢寄没理会焦挽姝的问号:“我以为焦小姐会问我焦舸的事。”   “啊,小舸,”焦挽姝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一个只给我添麻烦,勾//引我的人的‘表弟’,没有了反倒清净。”   谢寄没对焦挽姝的家事做评论。   焦挽姝并指将胸口的子弹生生抠出来,随手丢到地上:“谢先生,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一位,不如考虑考虑留下来陪我,或许我心情好,会多留你一段日子。”   它想到什么,柔和的五官再次发生变化,几息后就变得硬朗,配上身体成了谁都不会认错的男人:“抱歉,我忘了,谢先生喜欢男人。”   谢寄好心道:“我劝你打消找我入赘的念头。”   焦挽姝:“为……”   它刚说一个字,身后的门被从外面大力破开,长刀劈穿木板,在它脊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江霁初站在门外,冷冷开口:“我果然不喜欢‘淫’。”   焦挽姝快速闪到客厅中央,棕色的瞳眸化为竖瞳:“你们……”   援兵赶到,谢寄不给它休息的时间,抬枪命中之前打出的弹孔。   江霁初身随刀出,紧接而上,焦挽姝险险侧身,可江霁初不悦的一刀还是将它手臂砍到骨裂。   双方再没有交谈,焦挽姝知道二人绝非善类,竖瞳一凝化为鱼怪。   客厅的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尘土和零配件纷飞。   焦挽姝比焦舸速度要快,防御能力也更强,可谢寄和江霁初已经在焦舸身上得到经验,次次找准同一个地方攻击。   谢寄凌空又是一枪,直打在焦挽姝被江霁初砍出的骨裂处。   他银枪未收,追过去飞起一脚踹在焦挽姝血肉模糊的胸口上。   焦挽姝重重砸向被它一尾巴拍裂的承重墙。   高速冲击下,承重墙硬是被撞出个大洞,落下水泥和尘烟将焦挽姝整个淹没。 第99章第99章   江霁初谨慎地来到碎石旁,他双手握刀,应对着随时都会冲出来的焦挽姝。   谢寄:“小心!”   焦挽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碎石中扑向江霁初,江霁初当即弯下身体,同时将长刀往上一捅,沿焦挽姝冲出的路径在它腹部划出一道血痕。   它已经挂满大大小小的伤,眼瞎了一只,头顶弯弯曲曲的透明蓝膜全被轰得稀烂。   谢寄拎起最后一张幸存的木椅砸向焦挽姝,后者忙抬臂去挡。   江霁初抓住它格挡的功夫,拎刀从它侧方袭去,将它摇摇欲坠的手臂砍得只剩一层皮。   一击未停,谢寄再次射出一枪,直从它耳孔射进脑袋里。   焦挽姝被激怒,力逾千钧的尾巴横扫一周,谢寄和江霁初不得不暂避其锋。   它忍着疼,一把抓住废掉的手臂,发狠整个拽断!   焦挽姝微微弓起身来减缓痛苦,谢寄趁它病要它命,立刻冲上前想用枪近距离造成更大的打击。   谢寄刚迈出几步,焦挽姝突然将半截手臂兜头扔了过来!   他侧身避过,可焦挽姝空掉的半截手臂眨眼间涌着蓝色液体重新长了出来,利爪直探向他面门。   谢寄避无可避,他顾不得恶心,一把拽住焦挽姝心新生手臂,一手撑住它腋下,右脚在它鱼尾上狠狠一蹬,竟将带鱼尾有几百斤的焦挽姝过肩摔了出去!   江霁初不等焦挽姝落地,横刀劈向它侧颈。   焦挽姝往右一滚,刀锋只划烂了它的后颈皮,蓝血在地板上留下一条笔直细线。   谢寄打量着焦挽姝新长出的手臂:“复原能力很强。”   江霁初:“这种类型的boss最好一次性造成致命伤,或者拖死它”   谢寄“嗯”了声。   焦挽姝虽然有复原能力,但它身上到处都是伤,直到现在才复原一条手臂,躲开后也不顾其他伤口。   它是不想吗?   它是做不到。   焦挽姝复原能力绝对有限,甚至可能还需要积攒能量条,可抛开复原能力不谈,焦挽姝自身防御力实在太强了,被他一枪打穿耳膜射进脑子里都还生龙活虎。   这还只是第四层的boss……   他们正准备继续动手,外面忽然响起建筑倒塌的轰响,整个海底城堡都在震动。   “啊!快……”   尖叫声戛然而止。   谢寄一把扶住江霁初,二人齐齐望向窗外。   只见他们之前住的华美小楼坍成满地废墟,有人往外跑,却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块堵死去路。   他们在这儿围杀焦挽姝,厉天衡和其他人拖着海底城堡的其余员工,难道是出事了。   谢泉、思悠……   趁他们分神的刹那,焦挽姝原地一滚站了起来,接着马不停蹄地跳到另一面墙的窗沿上。   它虽然狼狈,但不见分毫的气急败坏:“谢先生,我们之间还没完。”   江霁初抬腿就追,焦挽姝在窗沿上一蹬,仰面从四楼跃下。   它跳下去后,无论是谢寄还是江霁初都没有再追。   谢寄收起枪,慢慢露出笑容:“焦挽姝还真是配合计划。”   ·   倒塌的四层小楼附近建筑废料堆的到处都是,无数红色装饰染满尘埃。   谢寄站在高处叫了几声:“谢泉!思悠!”   他跟江霁初行动顺利,可这边却出现意外。   果然人一多就容易发生乱子。   思悠远比现在展现出来的要强大,绝不会轻易折在这种规模的爆炸里,有她的保护,谢泉也不会出事。   谢寄没有得到二人的回应,不久后,正南方一块半大的石头被推开,之前他救过的年轻女人捂着肩膀努力站起身。   谢寄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女人摇头:“谢谢,我没事。”   谢寄:“其他人呢?”   女人指指脚底下:“应该都被埋了,园丁、管家、女仆、厨师突然开始袭击我们,但还好有厉总提醒,我们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一块儿,有反击之力,不过有位兄弟不小心炸了一串煤气罐……谢先生你放心,爆炸的时候大家都找地方藏了,你的朋友们应该性命无虞。”   “……”谢寄,“炸煤气罐的不是谢泉吧?”   女人莞尔:“不是,是另一位兄弟。”   谢寄莫名松了口气,转头对江霁初道:“找一找吧。”   江霁初:“好。”   女人也道:“我帮你们一起找。”   江霁初用长刀拨弄碎石,想看看哪儿压着人。   他扒拉了五分钟后,不远处传来属于人类的动静。   那是一块斜塌下来的天花板,开口处被一些碎石堵得密不透风。   江霁初走过去,挑了个不会造成碎石二次坍塌伤到里面人的地方,用力扒开了一块石头。   然后他看到了里面的厉天衡。   厉天衡听到有人救他先是一喜,见救他的人是江霁初再次一喜。   厉天衡:“小帅哥!缘分啊!快把我弄出去,等出去后我请你吃饭喝酒逛游乐园!”   江霁初听完后漠然着一张脸,将石块放回原位。   厉天衡:“?!”   厉天衡:“小帅哥!小心我跟谢寄告状,说你见死不救!”   谢寄听到自己名字,跑到江霁初身边:“怎么了?”   厉天衡还是相信谢寄人品的:“谢总!快把我弄出去!”   谢寄听厉天衡中气十足,没什么大碍,不由边帮忙扒拉碎石,边对江霁初道:“你怎么没帮厉总一把?”   厉天衡:“他不但没帮我,扒开石头后看到是我,他竟然把石头放回去了!谢寄!你平时怎么跟小帅哥编排我的!”   谢寄噗嗤笑出声:“你竟然给放回去了。”   江霁初如实道:“他说出来后要带我吃饭喝酒逛游乐园。”   碎石堵得严实,但毕竟是刚猝然倒塌的东西,堆积的并不结实,就算没有江霁初,厉天衡已经清醒,自己也能推开石块爬出来。   谢寄手里还握着块细碎的小石头,他上下抛了抛:“厉总落到这般田地还想着撬我墙角啊,我该夸你身残志坚,还是骂你心里没数呢。”   厉天衡推开挡在面前的桌子:“还不是你那破计划。”   “我明白了,该评价厉总不知好歹,”谢寄,“这一关我带着我的队友也能过,但你们的安危就没法保证了,现在你们拖着几个npc还能获得积分,百利而无一害,自己玩砸还要来怪我。”   厉天衡:“你那计划是人想的吗!”   “哥!”谢泉从废墟另一处钻出来,他身后跟着思悠,俩人除了衣服沾了点灰外没任何伤口,“哥,你来找我们啦!怎么样,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谢寄揉揉谢泉脑袋:“我没事,一切顺利,你跟思悠怎么样?”   谢泉:“楼塌的时候思悠带我躲死角啦,我们也都没事!”   谢寄看向思悠,后者指尖悠悠转着匕首,不等他开口就充满风情的笑道:“不用谢,一个团队,应该做的。”   他们四个站在外面聊得愉快,还被压在底下的厉天衡不甘被遗忘,冲单纯的谢泉道:“小泉啊,我的好弟弟,哦不,谢总的好弟弟,来来来帮把手。”   谢泉天性善良,闻言就要过去帮忙。   谢寄:“这人刚要跟我抢你嫂子。”   “敢跟我哥抢我嫂子?!厉总你太不道德了吧,活该被压!”谢泉先骂了一通,而后倏地反应过来,“等等,嫂,嫂子?!”   谢家二公子博览群书,一句“卧槽”差点在谢寄面前冲口而出,他生生把语气词咽了下去,喃喃道:“我说你们房间怎么乱成那样,三更半夜还来找我要药……”   思悠本来因为江霁初的选择深深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脑子抽风,只是这一眼还没凝实,就被谢泉神一般的发言震住。   她对谢泉有莫名的好感,也不知道是怕谢寄掏枪还是怕江霁初拔刀,母鸡护犊子似的把谢泉拽到身后,咳嗽一声道:“能在一个关卡遇见都是缘分,我们还是先把厉总救出来吧。”   虽然倒霉大兄弟不小心炸了煤气罐,但有思悠的指挥和厉天衡被埋前的补救,参与拖住四个海底城堡员工的七个人都活了下来——昨晚又死掉两个人。   当最后一个被从废墟中救出时,一块巨石冲天而起。   “砰——”   两只人身鱼尾的鱼怪从正中央接连冲出。   女仆和厨师被七个人连手斩杀,只剩下管家和园丁。   它们是海底城堡中,战斗力仅次于焦挽姝的怪物。   管家和园丁间隔一米立于废墟高处,赤着的半身上零星挂有几道匕首造成的伤口,灰紫色竖瞳在人群间绕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思悠身上。   而思悠转着匕首,挑衅两个大字几乎要化为实质。   谢寄:“顶得住吗?”   思悠嗤笑道:“谢总,江霁初打架可没赢过我。”   江霁初坚持为自己正名:“我没输过,而且我一直让着你。”   思悠:“谁让着谁?”   眼见这俩人说不定要放着怪不打自己先掐起来,谢寄忙拉过江霁初:“我们先走了,一会儿过来接你们啊!保重!待会儿见!”   有思悠等人拦住管家和园丁,谢寄和江霁初一路没有阻碍的来到密道。   密道尽头是精钢制作的“高科技”大门,谢寄输入密码,钢板带着刺耳的震响向左挪动。   里面像是个控制室,比密道干净无数倍,天花板挂了一盏明亮的圆灯,地面连一寸尘埃都看不到。   墙壁镶嵌着块半人高的液晶屏,上面数据密密麻麻,唯一的曲线图案则是海底城堡两个出口与海水连接处的构造图。   在液晶屏旁边,挂着六件潜水服。   据焦舸说,这种潜水服抗海压带氧气,足够成年人游到潜艇附近。 第100章第100章   焦挽姝不需要潜水服也能在海中自由行动,这六件潜水服挂在墙壁上是它为了维持人类的人设。   潜水服大小不一,不知道是方便它每次不同的身份,还是也有海底城堡其他怪物一份。   谢寄和江霁初挑了两件适合自己身形的潜水服换上,紧身的布料将二人曲线勾勒得分外明显。   谢寄该有的肌肉都有,但都不夸张,完美得像一座雕塑,江霁初和谢寄比起来身材有些纤细,却也不是干瘦,属于肌肉密度大,爆发力强的那种。   两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合衬。   江霁初看了眼谢寄的腹肌,又看了看自己的。   都是战斗系,差距怎么那么大。   谢寄:“怎么,羡慕啊?”   江霁初不但羡慕形状,还羡慕手感,他转念一想,不客气地隔着布料摸了一把:“反正谢总也不会没事自己摸自己腹肌,到头来……”   谢寄揉着他后颈:“到头来还是便宜你是吧。”   江霁初极浅地笑了下:“谢总好觉悟。”   谢寄:“年轻人,多笑笑嘛,你看多好看。”   笑这种代表着喜悦的情绪发自内心才好看,在谢寄的火眼金睛前,作假只会适得其反。   可江霁初表情少惯了,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说笑就笑,所幸谢寄也没强求,江霁初现在才十九岁,以后还有大几十年可活,来日方长。   为防海水倒灌,控制室外还有好几道门,要想从里面出去得按照顺序开门灌水,调整内外水压平衡,再由特定的通道游出去。   他们本该在控制台留个人帮忙操作,但谢寄不相信别人,思悠得拖着园丁和管家,谢泉一个人待在控制室又不安全。   好在谢寄以前出于兴趣研究过类似的设备,他熟悉各个功能后设定全自动出舱,跟江霁初一起游了出去。   海底透不进光,他们只有两把手电,尽管潜水服能抗水压,配备的氧气也够用近一个小时,可人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中难免会有所恐惧。   黑暗、温度、随时会损毁的装备、不知名的海底生物、难以抵达的海面,哪一项都够普通人失去理智,继而难以控制呼吸节奏浪费氧气,不等出事就自己把自己吓死。   谢寄上天下海,也从正儿八经的战场下来过,深海潜游自然不在话下。   他侧目观察江霁初,对方只跟他游得很近,神情平静,动作流畅,像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的。   他无端想起幻境中的长阶。   那片黑暗仿佛比海底还要幽深寒冷,连空气都更闷更沉重,无尽的悲凉更是直往骨子里钻。   可江霁初却高坐长阶顶端,搂着个盒子睡得安宁。   江霁初说,那是期待。   环境不重要,重要的是盒子里的东西。   谢寄不是谢泉,不会被江霁初三言两语骗过去。   环境怎么可能不重要,盒子里是江霁初和哥哥一起种的花,充满温馨回忆的东西,怎么会待在那种地方?   地狱一般的场景,又怎么会被期待?   等出去后,他得好好问一问江霁初。   ·   谢寄按照之前在焦挽姝书房记下的图纸,花了二十多分钟找到停在附近的潜艇。   他们仅有的两把聚光手电面对潜艇这种相对可以称为庞然大物的东西,要找到进去的机关属实有点困难。   实际上谢寄也没花功夫去找,他来到门前,用手电在上面砸了两下,大门很快应声而开。   他们穿过密封舱室,走过一道又一道门。   当要真正进入潜艇舱中时,谢寄拉住了江霁初的手。   尽管相信江霁初,但接下来的行动十分凶险,他不免会担心:“你真的决定了吗?”   江霁初:“这是最安全、最有效的办法。”   谢寄:“只有你会不安全。”   “放心,我不会有事,”江霁初眉眼舒展,“我还想跟谢总过好些日子。”   谢寄捏捏江霁初的掌心:“记住你说的话。”   他们又往前走过两道门,潜艇内部空间狭小,又摆设有各种精密仪器,一进去就令人感到压抑。   从摇织楼临阵逃脱的焦挽姝坐在转椅上,旁边躺着两具零碎的人类尸体——是之前开潜艇带他们下水的人。   它听到动静悠闲地转过身:“谢先生,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晚。”   焦挽姝新生手臂和之前的别无二致,其它的伤口却没怎么恢复。   谢寄之前猜测是对的,焦挽姝的复原能力有限,短时间内只能选择长出新的手臂来保证自己在战斗中能够取胜。   谢寄彬彬有礼:“抱歉,久等了。”   “你们想离开海底城堡回到岸上,就得穿密道的防护服来找潜艇,”焦挽姝装模作样地往他们身后看,“可我没想到,来的竟然只有谢先生和你的伴侣,是谢先生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已经被管家吃进了肚子里?”   谢寄:“比起这个,不如操心一下你仅剩的两个属下。”   焦挽姝不屑一顾:“两个属下而已,只要谢先生愿意留下来,杀便杀了。”   说罢,它又朝谢寄抛了个媚眼:“喜房已经布置好,就等谢先生点头。”   江霁初没这么好的脾气听人在自己面前调戏他男朋友,不悦道:“说完了吗。”   焦挽姝放肆地上下打量他:“虽然你也很漂亮,但我对小孩子没什么胃口。”   它身边都是操纵潜艇的仪器,无论是谢寄的枪还是江霁初的长刀,打斗中如果不小心撞坏,他们就没办法靠潜艇回到岸上。   可江霁初却没看见一般:“你也不配。”   他将鲜少离身的长刀扔给谢寄,拆下旁边某个不重要架子上的一根钢筋,拿在手中掂量了掂量。   焦挽姝从江霁初的动作中感到蔑视:“小朋友,你也太托大了。”   江霁初拎着钢筋砸向焦挽姝。   钢筋足有婴儿小臂粗,焦挽姝从二人头顶翻身而过,落地的瞬间长出鱼尾:“你敢在舱里动手?”   回答它的是江霁初毫不迟疑再次劈去的动作。   谢寄在焦挽姝翻身的瞬间跑向控制台,拉过椅子在控制台前坐下,有条不紊地一通操作。   焦挽姝:“谢先生还会开潜艇?”   谢寄头也不回:“夏威夷学过。”   下一秒,江霁初忍无可忍,一脚踹上焦挽姝鱼尾和腹部的连接处。   舱门也在此刻开启,焦挽姝径直摔入江霁初刚才进来的舱道。   谢寄再次按下按钮,舱门重新落下。   任由外面打得地动山摇,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循着地图操纵潜艇往另一侧开去。   海底城堡构造诡异,其中多半有焦挽姝这个boss的支撑,如果焦挽姝死了,海底城堡未必能够幸存,到时候他们不被砸死也得被海水淹死,或者被海压挤爆。   所以所有人必须在焦挽姝死之前从海底城堡离开。   为达成这个目的,他想出了一个计划。   先和焦挽姝干一仗,假意放它离开。   焦挽姝只是关卡的boss,它的认知都停在水下这一方天地,不知道祭坛。   而它一心想要和每批人中最优秀的人“结婚”并吃掉,从它的角度考虑,他们将它赶走后,肯定会来到潜艇里等着。   他们就可以将计就计,趁机将焦挽姝带到海沟……   不多时,谢寄已经操纵潜艇来到指定地点。   他按照程序一道道打开舱门。   焦挽姝窥见海水,猛地扑向江霁初。   它是鱼怪,进了海就是它的天下,江霁初再厉害也只能任由它揉扁搓圆!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它以为要把江霁初弄出潜艇要费好一番工夫,不料江霁初连挣扎都不挣扎,跟着它一同闯进海中。   它气焰顿盛,鱼尾重重甩向江霁初面门。   江霁初身上还穿着潜水服,在水里本该活动不便的他竟一矮身就躲了过去。   焦挽姝眯起眼,它进了海实力增加是理所当然,可江霁初的实力怎么也在增加?   不等它想明白,潜艇从他们身边掉头离开。   以谢寄对江霁初的爱护,绝不会丢下江霁初不管,为什么会开着潜艇离开?!   焦挽姝察觉到不对,甚至生出一丝恐慌。   它在海中能够说话,故作嘲讽道:“江霁初,谢寄不要你了。”   然而江霁初遥遥望着潜艇开远,竟在千米深的海底揭开了潜水服的面罩,他将目光移到焦挽姝身上,眼神顷刻间从浓浓的眷恋化为刺骨冰冷。   “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你不配。”   焦挽姝心中的恐慌无限放大。   怎么可能!   江霁初怎么可能在海中发出声音!   焦挽姝:“你为什么能承受住海水和海压?!”   如果谢寄在这儿,他肯定能从细枝末节中推断出答案。   江霁初并不是能承受住海底的一切,而是关卡的规则在江霁初身上完全失效。   黑发随着海水的流动扬起,江霁初瞳色偏浅的眼眸睨着焦挽姝时,宛如噙了地狱深处凝固的磷光。   “不过是山精野怪苟活在第四层的魂魄,也胆敢看他,觊觎他。”   “我不允许。”   他一挥钢筋,将焦挽姝掼在海沟的岩壁上。   继而像幽灵般,缓步走向海沟。 第101章第101章   谢寄操控潜艇在海中快速前进。   潜水服的氧气能撑一个小时,他们从海底城堡游到潜艇已经花了二十多分钟,而且江霁初还得跟焦挽姝动手,氧气消耗的会更快。   他必须尽早将海底城堡的人接进潜艇,然后再去接江霁初。   没有其他npc阻拦,也不用穿着潜水服在水里游,谢寄直接将潜艇与海底城堡正门对接。   原本美轮美奂的海底城堡也不知道在他离开的时候遭遇了什么劫难,放眼望去就没块好地方。   他听着声音绕过一面傲然独立的墙,抬眼看见思悠从十米高的柱子上一跃而起,借高处落下的下坠力,左手的匕首瞬间将管家天灵盖扎穿。   她漂亮地翻了个身,躲过飞溅而出的血液,另一只匕首又捅进管家脊背,在管家凄厉的惨叫声中迅速下滑,匕首和骨头的摩擦力卸去了下坠的力道,思悠又在较矮的石柱上一蹬,眨眼间稳稳落地。   而谢泉……   谢泉在给思悠鼓掌。   行吧,医疗兵都是在有人生病受伤时才能派上用场,平时当个傻白甜也挺好的。   反正队伍里都是自己人,也没谁嫌弃谢泉。   “好厉害啊!!”   “卧槽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死了吧?管家死了吧?园丁也被厉先生杀死了,我们是不是活下来了?!”   其余包含厉天衡在内的五个人多多少少挂了点彩,但都不严重,正处于解决完两只鱼怪的兴奋里。   谢寄招呼道:“该走了,大家路上再高兴。”   他将众人都接上潜艇,调整好速度就回去找江霁初。   谢寄一开始没打算让江霁初一个人拖住焦挽姝,毕竟是在深海,万一出点事救都没法救。   但江霁初坚决保证可以完成任务,他们先在摇织楼将焦挽姝揍得遍体鳞伤,实力大不如前,而且潜水服质量好,江霁初又熟悉水性,不会有什么问题。   鉴于江霁初的自信和对他对江霁初的信任,思虑再三并仔细讨论过细节后,他还是答应下来。   他尽可能快地开到海沟,光线扫过附近海域,最后定格在海沟东南方位。   焦挽姝被钢筋捅穿腹部,死死钉在海沟岩壁的石头上。   而江霁初潜水服完好无损,正咬着氧气游向潜艇,他看上去没受什么伤,甚至还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又指指焦挽姝,像是在跟谢寄报告任务进度。   即使隔着厚重的舱体,江霁初根本看不到,谢寄还是露出个笑容。   他忙稳住潜艇,开启舱门,将江霁初放了进来。   江霁初走过一路的“牛逼”和“卧槽”,目不斜视地来到谢寄身边。   他头发还在滴水,故意抱了谢寄一下:“我回来了。”   冰凉的海水顺着衣领流进胸口,在锁骨处浓成一片深色,叫人痒痒的。   谢寄也不在意江霁初的恶作剧,他帮忙把江霁初头发抓到头顶,随后拉着人站到自己身侧:“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   没了江霁初的钳制,生命力旺盛的焦挽姝在一团被被蓝血晕染的海水中疯狂挣扎,一时间竟真爆发出小宇宙,拼着腹部破开大洞,甩起鱼尾游向潜艇。   它损伤的已是极为严重,人脸快要维持不住,嘴边快被撕裂到耳根,口腔也只剩下粉嫩的牙床。   它大张着嘴,朝潜艇里的谢寄叫喊。   “快跑!”   “江霁初才是怪物!”   “你们都被他骗了!”   但它跟潜艇隔了好一段距离,里的人根本听不见。   谢寄从屏幕上观察着焦挽姝的口型,奈何它从头到尾,受伤最重的地方就是下半张脸,舌头都被江霁初弄烂了一半。   哪怕他再仔细辨认,也只能猜出来三个字。   谢寄侧目问江霁初:“它是不是在喊你的名字。”   江霁初懒懒投去一眼:“大概不服输吧。”   谢寄没细究,抓过江霁初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朗声道:“都站稳了。”   谢寄重新看向屏幕。   锁定。   瞄准。   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发射!   潜艇轻微震动,一颗映着探照灯亮光的鱼雷猛然射出,与还没游出海沟的焦挽姝迎面相撞。   “轰——”   爆炸造成的冲击让整个潜艇都跟着震动,众人赶忙抓住身边能抓的物件稳住身形。   无数气泡之后,焦挽姝连一块骨头都没剩下。   在深海建起城堡,借由不知名力量维持城堡运转,并骗无数人于此丧命的boss大概自己也没想到,它终有一日会死在真正的科技之下。   “卧槽?!刚才那是什么?”   “鱼雷?那是鱼雷吧?!”   “谁会用鱼雷炸boss啊?!”   几个没见识过谢寄身手的人也肃然起敬,吞了口吐沫,默默离谢寄远了点。   想想关卡的分类,淫,听听关卡的名字,婚礼,看看关卡的内容,找未婚夫,多么浪漫,多么适合醉生梦死的温柔乡……虽然实质是恶寒,但那也是情情爱爱教人专一的关卡啊!   你会开潜艇也就算了,还把boss骗到海里,用鱼雷轰?!   那是一般人想得到、会操作的东西吗?!   而计划一切并按下发射键的人正放松地操纵潜艇浮向海面,他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给旁边站着的青年剥了个橘子。   “尝尝,他们说挺甜的。”   谢寄也不舍得江霁初跟焦挽姝打完架后回来还得站着,可舱里没多余的椅子,而他还得近距离操纵潜水艇,不然他还能让江霁初坐他腿上。   还好江霁初自从后背刀伤转好后,身体素质和恢复速度也回到正常水平。   他吃一瓣给谢寄喂一瓣,好像谢寄开的不是装有杀伤力武器的潜艇,俩人也不是刚打完第四层关卡的boss,而是周末闲在家里看海底世界。   “哥,海底城堡塌了!”谢泉突然指向一块显示器。   谢寄只瞥了一眼,海底城堡的坍塌在他计划之内,说明刚才那枚鱼雷确实命中,并且一举杀掉了焦挽姝。   不少人庆幸道:“还好我们从海底城堡出来了……这关实在是太变态了,到处都是坑,不杀boss死的是自己,杀了boss就得被砸死和淹死!”   厉天衡心情很是复杂。   现实世界他跟谢寄两看相厌,本以为他先于谢寄在祭坛熬了一年之久,怎么也能胜过谢寄。   可仔细想想这一关的难度,他真的能过去吗?   或许可以,但肯定会有极大的牺牲,总归做不到谢寄这么气定神闲。   而且谢寄是从新手关到第四层没有停留刷关积累经验,进入祭坛至今,充其量也就两个月。   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   谢寄没管其他人怎么想他,只抓住不用操纵潜艇的空隙投喂江霁初。   水果是之前待在潜艇里待命的人备下的,有苹果橘子香蕉,还有江霁初最喜欢的草莓。   他的爱好从做饭扩大到用各种食物投喂江霁初。   江霁初喂什么吃什么,脸颊一鼓一鼓的,看起来特别有意思。   他就不信喂不胖!   潜艇下水时速度慢,负责的人由特意绕了个大圈子,从港口到海底城堡足足花了五个小时。   谢寄则是走直线,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开到最大速度,竟是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到岸边。   海岸和他们入海时一样,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海浪翻滚间有数只海鸟悬空而过,叫声悠远而宁静。   和入海时的谨慎戒备不同,boss被鱼雷轰得尸骨无存,扑面而来的海风都带有自由的味道。   众人纷纷倒在舒适的沙滩上,摊着手脚舒展身体。   谢寄则带江霁初沿海岸线散步。   同款式同色系的衣摆被风吹到一起,两人手握着手,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静静享受难得的清闲。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就好了,没有令人作呕的怪物和剧情,没有藏在暗处的风险。   谢寄想,到时候他会和江霁初再逛一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他自己也去过,但一个人和两个人感觉不一样,而且江霁初是学美术的,还能趁机写生。   来祭坛一趟,带回去个又乖又听话,还长得好看的对象,不亏。   他看了眼时间,笑着对江霁初道:“霁初。”   江霁初望向他:“嗯?”   谢寄没有回答,只拉着江霁初往海里走,直到海水没过大腿才停住。   江霁初意识到什么,眼尾几不可查地一弯。   谢寄一只手臂锢住江霁初的腰,另一只手臂抚上江霁初后颈,低头吻了下去。   幻境中的疾风骤雨换成和煦的海风,电闪雷鸣换成海鸥的低吟,日光将二人轮廓镀上一层暖色滤镜,额前黑发交织,眸中映出的对方都无比耀眼。   没有谁挣扎与难过,尘封于过往岁月中的旧事都回到各自应在的位置上,他们在人海茫茫中相遇,也会在未来相守。   半晌,谢寄最后在江霁初唇上碰了碰,笑道:“是甜的,草莓味儿?”   江霁初:“应该是吃多……”   他话未说完,两人同时一愣。   江霁初:“你的味觉……”   熟悉的白色雾气从脚下升腾,江霁初下意识抓住谢寄的手。   几息后,他们来到了主城选拔区。 第102章第102章   成功通过新手关可以进入主城贫民区,成功通过第二层可以进入平民区,而成功通过第四层,则可以进入选拔区。   不过通常来说,能待在选拔区的多是已经通过第五层、第六层的高手,只通过第四层的,只能进来看看。   因为选拔区没有宾馆,想要住在选拔区,只能一次性掏五百万积分买套房子。   主城区的分区隐隐透有一股阶级特征,祭坛似乎格外看好那些有能力的人。   选拔区除了没宾馆、房价贵之外,四处的物价也很高,一顿饭就能花大几百积分。   相对而言,有能力在这里定居的高手待遇都非常好。   五百万积分的房子又大又高级,更重要的是业主不用为食物和日常生活用品烦忧,他们只需要轻轻按下房间里的特定按钮,就会有免费的食物送上门,房本也会印在生死簿上,在选拔区买任何东西都能刷生死簿免费。   祭坛几乎是高傲地明示,废物不要来选拔区。   谢寄出了第四层后,积分已经超过十五万,和五百万比起来好像还有很大差距,但对于一个刚进入祭坛两个月的新人来说,这个积分水平是凤毛麟角。   几百积分的饭,他还是吃得起的。   一进入选拔区他就找了家饭馆,把菜单交给江霁初,自己先要了瓶橙汁。   是甜的……   江霁初看也不看菜单,扔给身后的谢泉,关心道:“怎么样?”   谢寄朝江霁初点点头。   江霁初面上绽出巨大喜色:“你味觉恢复了?!”   本来谢泉虽然不知道谢寄和江霁初在说什么,不过哥哥嫂子有自己的小情趣小暗语,他听不懂也不想打听,以免挨揍,但一听到“味觉恢复”四个字,谢泉也将菜单往后一扔:“哥!真的吗?!”   谢寄又喝一口橙汁,克制着喜悦,尽量理智地分析道。   “牛库银的液体和蛇果关卡的红果都提升了我的体质,这一关卡的空气也让我感知力变得更敏锐。   “进入祭坛后我几次遇到和小远——哦,也就是我表弟,和他相关的意象,每一次都在提醒我真正走出来。   “而昨天下午发生的异化在我身上的作用成了最后的导火索。”   谢泉似懂非懂,人还是非常感动的,一把抱住谢寄,颤声道:“太好了,哥太好了呜呜呜,你能尝到味道了!”   思悠手里还握着菜单,她不知道谢寄没有味觉的事,但此情此景也跟谢寄道喜:“恭喜谢总。”   谢寄揉着谢泉的头发,隔空望向江霁初。   内敛如江霁初,此刻的喜悦也明显外溢,他故作掩饰地捏捏眉心,可手挪开时仍是控制不住一派笑意,他低声道:“太好了。”   谢泉知情识趣地退到一边,谢寄拉过江霁初:“我这算不算是否极泰来。”   江霁初:“算的,你以后会平安顺利,事事如愿。”   谢寄牵着江霁初的手轻微晃了晃:“那就祝我们都能顺利离开祭坛吧。”   江霁初神情依旧,乖乖称好。   为了庆祝谢寄恢复味觉,四人的午饭很是丰盛,江霁初和谢泉都有付账的意思,但谢寄还是坚持自己来。   他们不会永远待在祭坛,自己也有能刷关卡获得积分的本事,积分这东西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他们从关卡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吃过饭后,谢寄本来打算直接回平民区住宿,但江霁初却提议,选拔区环境好,他们不如住下来。   谢寄想起江霁初在选拔区买过一套房子:“可房产证不是印在生死簿上吗,你的生死簿……”   他们的生死簿合二为一,江霁初之前所有数据都被清零。   江霁初:“印在生死簿上的只能算是副本,房子的所有权还在我,而且门锁是指纹锁,随时都可以进去。”   谢寄:“我们有四个人,住得下吗?”   “住得下的,”江霁初,“选拔区的房型很多,我那一套就是专门给团队居住的,五个卧室都有独卫,大小没有区别,还有厨房、书房、健身房……”   房子一听就很贵。   谢寄闯过五个关卡,每个关卡都是满分通过,至今也才能攒到十五万,虽然说第五层积分最高能达到二十万,第六层积分最高能达到五十万,但江霁初也不可能一直刷第六层。   “你哪儿来这么多积分?”谢寄试着道,“那套房子,是不是你以前的团队住的,队伍成员能凑积分买房子?”   “没有凑,没有凑,房产证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只是看到合适,手头积分又多,就顺手买了,反正都要离开,积分不重要,”江霁初,“当时确实有方便队伍住的打算,但其实之前的队员都有自己的房子,基本不会过来。”   他顿了顿,回答谢寄另一个问题:“第五层积分最高能达到二十万,但有时候会遇见多剧情的关卡,每挖出其中一个剧情背后的秘密就能获得高额积分,多剧情关卡所属的层级越高,可获得的积分就越高,我曾经在第六层的多剧情关卡中一次性获得了六百万积分。”   六百万积分?!   贫民区一天最低可以只花二百积分,六百万就是三万天,八十二年!   谢泉惊呼道:“学长你竟然一次性获得这么多积分?!这得几个零啊!”   江霁初给他们解释。   “多剧情关卡中有多个boss,有时候它们会在不同的空间,我们需要在特定的时间限制内在多个空间穿梭。   “也有部分多剧情关卡的多个boss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说明我们要同时面对多个boss。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过一关都相当于过好几关,难度非单剧情关卡可比,风险大,收益就大。”   谢寄:“你们之前去过多少个多剧情关卡?”   江霁初“记不清了,有一段时间我们主动寻找多剧情关卡,非它不去。”   谢泉:“为了攒积分吗?”   “不是,”江霁初否认过后,定定看着谢寄,“因为多剧情关卡里会出现非常重要的信息。”   谢寄心中猜测。   江霁初的团队都不像能甘心在祭坛待一辈子的人,积分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价值,重要的是信息。   而多剧情关卡又危险非常,他们能去主动挑战,说明已经累积了一定的经验,这个时候,他们的恶目标应该是……   谢寄了然:“是关于第七层的线索?”   江霁初点点头:“没错。它能提供的线索不一而足,价值也有高有低,可能是第七层将会遇到的具体内容,可能是提示,也有可能是建议哪天闯关的黄历。”   连黄历都有……   江霁初他们刷了不少多剧情关卡,一定是在做好准备后才去闯关,为什么还会惨烈到只剩下江霁初自己?   仅仅是因为队伍中有人背叛吗?   他们没继续在饭店讨论下去,接下来的内容太隐秘且敏感,谢寄付过账后,和众人一起去江霁初买下的那套房子。   期间谢泉问思悠有没有在选拔区买房子,思悠称自己懒得管积分,本以为能尽快出去,也就没买房子,结果从第七层一夜跌到解放前,如今只能去江霁初那儿蹭住。   选拔区的住宿环境比平民区高了不知多少个等级,环境优雅,基础设施完备。   尤其是江霁初住的小区,外面是品类齐全的商场,商场楼用得是上好的隔音材料,保证不会吵到小区住户。   小区里每栋楼间都有着过宽的间隔来保证住宿者的清净,绿化也做得很好,就是植物不管适合春夏秋冬哪个季节的品种,都违背常理长得十分旺盛。   江霁初的房子在一栋十二层的楼里,说是十二层,但总共只有六户人家,每两层中间打通算作一户。   江霁初住在最上面那一户。   他们乘电梯来到门口,江霁初用指纹开了锁,让他们先进去,又在键盘上操作几下,故意没有静音,让所有人听见。   “604720……密码录入成功。”   江霁初:“回来你们自己录指纹吧。”   谢寄心中默念着六位数密码。   604是他的生日。   他记得,他之前和江霁初闲聊时提起自己过生日时的一件事,江霁初顺口问他生日是哪天,他也顺口答了。   至于720,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他进入祭坛的那天。   谢寄看向江霁初,后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是不跟他对视。   房子是江霁初的房子,房主想在密码上来个小情趣无可厚非,奈何队里有个心直口快的。   谢泉眨巴两下眼睛:“学长你是七月二十号的生日吗?”   江霁初关门进屋,淡淡道:“不是。”   谢寄:“那你是哪天?”   江霁初打头往里走:“五月末。”   客厅深色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中间隔着道圆形的分隔架,有半面墙都改成了落地窗,能直接看到外面漂亮的夜景,每件家具都是和地板配套的简洁商务风,大概是太久没人住,奢侈的高端房产活像还未出售的样板间。   江霁初:“一楼是健身房、书房、厨房、杂物间之类的,五间卧室都在二楼,里面什么都有,柜子里也有备用的床单被子,可以直接住人。我住东边第二间,其他你们随意。” 第103章第103章   卧室各种设置一应俱全,配套服务完善,即使有段时间没人住,水电气都还通着。   谢寄来祭坛两个月,终于有机会在浴缸里舒服地泡个热水澡。   关卡里的疲惫逐渐溶解进水里,他从浴缸出来后伸了个懒腰,又用淋雨冲了一遍,裹着浴巾来到桌边。   桌子上摆着本他从一楼书房发现的书,现在是十点二十分钟,他打算看会儿书就睡觉。   十点五十分,房门被从外面敲响。   谢寄拉开门,江霁初穿着套黑色睡衣,一身水气还没散干净,黑发倒是吹得蓬蓬松松。   谢寄:“怎么了?”   江霁初神色平常:“卧室空调坏了。”   “气温是有点回升,”谢寄弯起唇角,侧身将人放进来:“那就挤一挤吧。”   江霁初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书:“你在看书?”   谢寄:“扩展一下知识面。”   “谢总还有什么没涉猎的方面吗?”江霁初边说边往桌边走,毫不见外地坐到椅子上,“Alpha的Omega逃婚了怎……”   他没读完书名就愣住,片刻后难以理解道:“谢总的爱好真广泛。”   谢寄站在江霁初背后,隔着椅子虚虚将人揽住:“上次听谢泉提到,刚好在书房看见了,我记得你说在多剧情关卡里遇见过这种类型的小世界?”   江霁初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有点不对劲:“那是一个作家五花八门的幻想世界。”   “挺有想象力的,”谢寄先是夸了句,抬起一只手按在江霁初后颈上,“我看书里说,这里还能有什么腺体。”   二人的关系不复往常,江霁初又是半夜自己找上门,怎么看都像是羊主动往狼窝里钻。   江霁初后颈的手指力度不轻不重,还刻意捏了捏软肉,像是有道电流从指尖注入,整个身子都跟着酥麻。   谢寄向来爱折腾他的后颈,但重逢后还是第一次折腾的这么……暧昧。   他想起牙齿咬在上面的感觉,差点没忍住一个哆嗦。   他不自觉仰起头想要避开,转移话题道:“谢总还不睡?”   话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种时候说什么呢!   谢寄笑了笑,揽着人一起躺到床上。   一对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情侣干柴烈火理所当然,可真躺进一床被子,二人又只是简单温馨地一个搂着另一个。   刚从关卡出来,当然要好好休息,何况他们做什么事都有可能被女王和四个boss偷窥。   性或许是一段感情正常的组成部分,但他们不需要只靠它来表达爱意。   只要能陪在对方身边就很开心了。   最后一盏床头灯熄灭,人需要时间来适应光线的变化,那几秒里看什么都是一片纯黑。   浓重的颜色让江霁初大胆起来。   他用嘴唇在谢寄脸上蹭了一下,轻声开口:“再次恭喜你恢复味觉。”   谢寄笑道:“算是幸运吧,五个关卡里有两个能提升体质,一个能提升感知能力。”   江霁初:“你是心因性的,能恢复还是因为你能够坚强走出来。”   谢寄抱着人沉默了会儿:“你还记得我们在密道的时候,我开枪打焦舸时不小心射偏的那枪吗。”   射击只是瞬间的事,密道昏暗,焦舸又在不断奔跑,正常人能打中目标就不错了,何况谢寄还要射中自己之前射出的弹孔。   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来,没人能发现子弹其实是偏了的。   江霁初:“那一枪怎么了?”   “焦舸后背上有一块红色的海浪胎记,和小远背上的那块很像,”谢寄,“在祭坛中我的体质和感知能力不断增强,加上我本身也有挣脱枷锁的意思,那一枪算是彻底将枷锁崩开了吧……”   江霁初跟着记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块特殊的胎记。   电光火石间,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脑海。   他脱口而出:“我见过那块胎记,在现实世界。”   谢寄一惊:“什么时候?!”   海浪样子的胎记本就罕见,何况还是瑰丽的玫瑰红,当年谢杨两家竭力在海中搜寻杨远的尸体,可公海太大,搜寻起来手续繁琐不说,海中又有食肉鱼类,只捞上来半截绑匪,杨远却是始终没有找到。   难道说……   江霁初努力回忆着。   那好像是一段很久远,甚至被人为刻意压在识海深处的记忆,直到谢寄提起胎记,才打开机关般破除迷雾露出真容。   他应该是无意间帮了一位比他当时小两三岁的少年,少年的监护人为表感谢,送了他一些礼物,还说要给他算一卦。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监护人和谢寄是有点相像的,只不过谢寄偏向儒雅的正人君子,监护人却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第104章第104章   女王和“淫”没有好心到为死在祭坛的人专门开辟出一块坟场,所谓的墓园也只是侥幸从关卡逃出,将死去同伴的遗体或衣物埋在城外的荒山,时间长了,墓碑日积月累,也就成了实质性的墓园。   谢寄陪着江霁初来到一座无名坟前站定。   江霁初将路上买的花摆到老位置:“我带我男朋友来看你了。”   纵心中有千百疑问,谢寄也知道不该在死者坟前贸然开口,他礼貌道:“你好,我叫谢寄。”   江霁初蹲下身,对着墓碑说话。   “我总觉得,该带他来看看你,想让你放心,可又怕你更不放心。   “我们刚从第四层出来,目前一切顺利。”   ……   江霁初不善言辞,说说停停、停停说说,谢寄没有半点不耐烦。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如果他真和江霁初的哥哥有什么交集,江霁初没必要瞒着他,可江霁初说了半天,话中硬是没这方面的迹象,好像他们确实不认识。   谢寄相信自己的判断,正因为如此,江霁初的隐瞒就变得更有深意。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过祭坛,还认了江霁初当弟弟,最后又不小心失忆了。   剧情狗血到只存在于谢泉看的书里,但将他和江霁初的相识置于这种假设之上,江霁初的种种行为便能说得通。   一模一样的腕表、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才一起闯第二个关卡就舍得用命替他挡刀,一桩桩一件件,倒真符合江霁初有什么事就爱自己硬抗的性格。   可这样又有两件事说不通。   第一是眼前的坟墓,江霁初每次出关卡都会来祭拜,现在珍而重之的神情又不似作伪。   第二是殡仪馆里江霁初受伤烧糊涂,迷迷瞪瞪地时候冒出的那句“哥……你不能杀我……”,就算真的失忆,他人还是那个人,做不出让江霁初担心自己会对之下杀手的事。   他没理由杀江霁初。   谢寄暗中叹口气。   他哪儿是找了个男朋友,明明是给自己找了个解密游戏。   一直这么猜也不是办法,谢寄决定下午回去后和江霁初好好谈一谈,如果江霁初没有合理的理由,他会酌情考虑减少小蛋糕的投喂量。   墓园里选拔区比较远,二人一去一回用了整个上午,索性在路上吃了饭。   临到小区楼下,江霁初却说有事要找殷霖,让他谢寄自己先回家。   谢寄没有霸道到控制江霁初的交友,他也相信自己和江霁初的感情,也就自己一个人回了住处。   意外的是,家里只有谢泉在客厅吃饭。   谢泉曾得了一种全世界范围内都棘手的病,家里本来就宠他,病后更是连说话都不舍得大声。   三个月前也不清楚哪味药歪打正着,奇迹般把谢泉从鬼门关拉了出来,不但病症全消,谢泉的身体还比一般人要强壮,浑身散发着十八岁该有的青春活力。   他长相本就偏可爱,又没什么心机,笑起来格外有感染力。   谢泉:“哥,你回来了,学长呢?”   谢寄:“他去找殷霖了,思悠也不在?”   谢泉:“哦,思悠说要去找个倒霉催的,今晚不回来了。”   倒霉催的……   谢寄摆摆手,转身就回了卧室。   今天外面太热,他想吹一吹空调,睡个午觉或者看看书。   然后他就发现他也挺倒霉的。   卧室什么都有,空调也像是全新,问题是哪儿都找不到空调遥控器。   昨晚江霁初说房间空调坏了来找他,二人都心知肚明是借口,到睡着也没人管空调的事。   一般一户人家的空调都是同一品牌,遥控器也能通用。   谢寄打算去借江霁初房间的遥控器。   他住东边第一间,江霁初住东边第二间,出门一拐就是。   江霁初房间和他房间布置没什么区别,就是墙上挂了几幅画,看落款,还是自己画的。   谢寄这下来了兴趣,趁江霁初不在打算好好观赏一番。   江霁初在绘画上确实极有天赋,着墨布局都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平。   只是和给他画的人像不同,墙上的画绝大多数都透露着和江霁初本人十分一致的风格。   景物又远又冷,仿佛天地之间都是空的。   七幅画中,只有一幅色调鲜艳。   画足有半米长,上面绘有一朵开到极盛的蓝色蔷薇。   当花开到极盛时就该随客观规律而衰败,可画上的蔷薇却给人一种即使钻出画框,也会永垂不朽的错觉。   叫人震撼,又叫人心悸的喘不过气。   或许是直觉,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着他。   谢寄将画从墙上取了下来。   画有什么问题吗?   谢寄翻来覆去里里外外将画看了个遍。   就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画。   他打算将画重新挂回去,当画框即将触碰到墙壁时,谢寄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问题不在画。   在画后面的墙壁。   哪怕雪白的墙上连条缝隙都没有,谢寄还是曲起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下一刻,机关发出轻微声响,墙壁跟着下沉,露出后面的储物柜。   柜门被一把形制古朴的铜锁锁住,门缝狭长幽黑,却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渊口,死死吸引着他的目光。   一个柜子藏得这么隐秘,明摆着主人不愿意让人知道。   谢寄一向认为哪怕是情侣之间,有时候也可以存在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如今江霁初不在,他更不该去偷窥江霁初的隐私。   可他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打开它……   要打开它。   不同于蛇果关卡的白雾,墙壁内柜子的呼唤不带任何危险,只令他升起最纯粹的渴望。   打开它。   谢寄,快打开它。   谢寄朝柜子伸出手,当他触碰到冰凉金属板时,他体会到一种久违的安宁,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渴望。   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场景——白雾充满割裂感的空间里,边边角角都塞满画面,每一幕都是他见过的人,看过的景色。   白雾是他所期所爱。   他怀念的、他懊悔的、他痛恨的,统统都在浓雾里。   当所有画面朝他转向时,只有小黑块亘古不变的沉默着。   柜子里面,是他的东西。   谢寄找了根铁丝,三下五除二打开锁,结果里面放着个保险柜。   江霁初做事还真是谨慎。   他抱出保险柜坐在床上。   保险柜是六位数密码。   六位数……   从房子大门的密码来看,江霁初喜欢设有纪念意义的密码。   如果他上午的猜测是正确的话……   他试着输进去六个数字。   604531   【密码错误】   看来猜测错误。   江霁初哥哥生日是多少来着?   不对,不只是生日的问题,密码由两组数组成,就像大门密码是他的生日和他跟江霁初遇见的日子,如果保险柜其中一组是江霁初哥哥的生日,另一组又是什么?   谢寄像站进那片浓重白雾,四面八方都是虚化画面构成的门,只需要推对一扇就能看到白雾最深处的东西,可画面太多太杂,他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重重情绪上头,让他难得有些急迫。   谢寄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六位数的密码一共有一百万种排列方式。   一百万种……   ·   “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自谢寄身后响起。   “来了。”他抹了把脸上被热出的汗,将一切归位,拉开房门时又是那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谢总。   谢泉探头在房间里瞅了一圈,而后斜着眼看他:“哥,你偷偷摸摸在学长房间里呆这么久干什么呢?”   说完后退一步,双手捂胸:“哥,你不会是变态吧!”   谢寄温和地笑了笑:“现在思悠不在家。”   谢泉从短短七个字里感到莫大的威胁,思悠不在家,如果他哥要揍他,他躲都没地方躲。   他审时度势,立刻向谢寄表忠心:“我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还特别尤其无比非常爱护他唯一的弟弟,怎么会是变态呢!”   谢寄:“别贫了,找我什么事?”   捡回一条命的谢泉:“这不今天没事儿吗,想出去买点东西,一起去呗?”   谢寄正觉得闷,出去散散心也好:“行,等我换件衣服。”   他越过谢泉,忽然转身叮嘱:“别告诉你学长我来过他房间。”   谢泉正打算把抱着的冰淇淋分谢寄一口,闻言茫然地收了回去。   谢寄还是那副带笑的模样,眸中湖泊也风平浪静,可谢泉却靠血脉间玄妙的感应察觉到什么,片刻后,他对谢寄笑道:“放心吧,我知道了,哥。”   选拔区冷冷清清,谢泉虽然娇生惯养,但对衣食住行都不讲究,又因为在医院待久了,更喜欢热闹,二人拐到去平民区买东西。   即使身处祭坛,谢泉也像走在现实世界的大街上,叽叽喳喳地跟谢寄说话,言辞举止间没丝毫阴郁。   哪怕天气偏热,平民区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大家似乎都宁愿顶着大太阳,也要挤在人群里吸收点人气儿,来怀念或提醒自己现实世界的存在。   谢寄打算和谢泉去上次他跟江霁初修手表的那家商场,结果路走到一半,余光瞥到什么,一把将踏上马路的谢泉给拉了回来:“小心!” 第105章第105章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几乎是被从高楼一脚踹到地上,直将结实的水泥路砸出一个大坑。   黑影穿了一身从头裹到脚的黑袍,脸上还带着个硕大的面具,正常人来这么狠的一下五脏六腑都得稀烂,可黑影身子只往上弹了弹,瞬息间以手撑地爬起来就跑。   在黑影逃离大坑的下一秒,一根金属棍从天而降,直砸在它刚待的坑中。   和黑影同样打扮的另一道影子拔出棍子,纵身追了上去。   人群中冒出尖叫。   “打起来了!boss们又打起来了!”   谢寄早就听说过祭坛四个boss关系不怎么样,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的八卦,可亲眼见到还是头一遭。   风将两个boss的黑袍扬起,露出腰间坠着的两块腰牌。   被踹坑里的那个是“淫”,追着“淫”打的是“酒”。   “淫”负责主城区一系列事宜,“酒”则是负责关卡,它们身在主城区,可以算是“淫”的主场,而“淫”一点主场优势都没捞到,被“酒”单方面吊打,根本没还手之力。   不仅如此,“淫”身为祭坛四大boss之一,还特别没面子地吼道:“‘酒’你别得寸进尺!”   “酒”理都不理,又劈下地动山摇的一棍子,它灵活躲开,身后一间没人的铺子顿时被砸出个大洞,里面的钢筋都断成两截。   淫惊惧地看了大洞一眼:“女王规定,boss不能杀boss!”   “酒”还是不说话,拎起棍子又挥了过去。   路人唯恐被殃及池鱼,纷纷躲进周围的建筑,谢寄也拉着谢泉进了家快餐店。   几个有经验的老手挤在角落开始八卦。   “这俩还是那么容易打起来。”   “听老人说,好像是因为‘酒’想兼任‘盗’的位置,‘淫’也想兼任,它们利益冲突,‘酒’脾气又不好……最近它们争到白热化阶段了吧,女王怎么会让‘盗’的位置一直悬空。”   “‘妄’不是也想要‘盗’的位置吗?‘酒’怎么不打‘妄’?”   “打啊,谁说不打,但它俩水平差不多,‘淫’就不太行了,我们都猜‘酒’和‘妄’是真打,至于它俩打‘淫’是泄愤!”   “嘘——你们不怕这两位冲进来找麻烦吗!”   “哎呀不怕,这两位都挺亲民的,而且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啊。”   谢寄在江霁初房间闷了半天,如今又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觉得有点头疼。   眼见“酒”和“淫”打得远了点,叫上谢泉就离开快餐店。   二人朝反方向走,谢泉的心思还在俩boss上:“‘酒’也太凶了吧,哥,要是咱们将来遇见,你能打得过吗?”   谢寄想到什么,腾出一只手揉揉他脑袋:“别怕。”   谢泉思索道:“你觉不觉得‘酒’拎棍子动手的招式有点眼熟?”   谢寄没有深究:“是有一点,但这种武器最基本的也就那几个动作。”   他们走到一个路口,谢泉还在扭着头往后看,一不小心差点撞到路人身上。   “对不起,”他道歉到一半,忽然发现是熟人,“咦?你是……殷霖?”   上次遇见时穿牛油果绿长裙的女装大佬今天换了种风格,头发用发胶全抓到头顶,浑身上下得有十条往上的铁链子,牛仔裤露的地方比不露还多,再画个浓妆能直接去深夜酒吧抢麦克风。   谢泉双眼放光:“哇哦!你今天好酷炫啊殷大佬,我差点没认出来!”   殷大佬握着杯扣了奶盖的香芋奶茶,愣了下后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弟弟,还有谢总,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   之前殷霖疑似不愿意去“淫”的关卡,约定下一个关卡一起闯关,谢寄有心这两天联系殷霖,不料逛个街就遇见了。   他略一颔首:“好久不见,你自己逛街呢?”   不等殷霖回答,谢泉也好奇地问:“对啊,我学长呢?不是说去找你了吗?”   殷霖喝了口奶茶,将嘴里的液体和没说出的话一并咽干净后才慢慢道:“哦,小初啊,他在我家呢,我出来买杯奶茶。”   说完又很开心地夸了谢泉一句:“你真是太可爱了。”比你哥可爱多了。   谢泉被夸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看向谢寄。   谢寄被他弟“感动”到,恨不得带着谢泉去找医院做个亲子鉴定,他智商没问题,他妹年纪轻轻也爬到高位,怎么轮到谢泉就只剩下傻白甜。   殷霖这会儿也发现的道路另一头还在掐架的两个boss,幸灾乐祸地“呦”了声:“‘酒’又揍‘淫’呢,这么久了,怎么也没把它给揍死。”   谢寄:“我刚才快餐店听人了一嘴,好像是‘酒’和‘淫’都要争悬空的‘盗’之位?”   殷霖含糊道:“不全是。”   谢泉:“还有什么?” 第106章第106章   时知别走后,殷霖坐直身体,气势顿时一肃:“说正事吧。”   江霁初:“你之前说的重要情报是什么?”   殷霖:“多剧情关卡。”   江霁初皱起眉:“多剧情关卡不是多年前就停了吗,难道说……”   殷霖严肃道:“它再次开放了。”   谢泉回忆起来:“多剧情关卡,是不是学长说的那个能刷好多积分的关卡?”   “没错,”殷霖表情微妙,“当初有支队伍把多剧情关卡当新手关刷,卡bug似的刷出了祭坛最高分,他们五个人霸占前五,甩出第六名好几个0,然后多剧情关卡就被女王回收回炉重造了。”   谢泉:“Sea……那个Sea还有Ruin的队伍?”   殷霖摊手:“那就得问他们本人了。”   谢寄:“你说多剧情关卡再次开放是怎么回事?”   殷霖:“根据我的情报,下周二祭坛会开放一个隶属于‘酒’的多剧情关卡,凡通过祭坛四层及以上者,都可以选择第五或第六的关卡层数进行挑战。”   谢寄:“还有更具体的信息吗?”   殷霖:“目前只知道这些。”   江霁初:“下一关你就该跟我们一起进关卡了吧。”   殷霖:“是,所以我来问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众人同时看向谢寄。   谢寄没有立刻回应。   通过第四层是进入标准,但祭坛不允许跨层级挑战,他们要挑战多剧情关卡,只能选择第五层。   他们至今为止已经通过了“杀”、“盗”、“淫”,按计划应该在第五层挑战“妄”的关卡,但如今半路杀出来个“酒”的多剧情关卡。   这种关卡中包含的都是第七层关卡的信息,有的具有唯一性和实效性,比如挑战多剧情关卡的队伍未来闯第七层时将会遇到的关卡线索,像“你们关卡背景是荒村”,此类线索只能用一次,假如你这次闯第七层失败,下一次的第七层说不定会换别的任务背景,线索也得重新刷。   也有的信息具有共通性,比如“杀”喜欢黑色,但此类信息你说它有用好像也有用,说没用好像也没用。   就像赌博似的,不进去谁也不知道眼前的关卡包含什么信息。   可第七层危险重重,多一点信息就多一分胜算。   江霁初忽然道。   “我觉得没必要去。   “多剧情关卡停了太久,现在重新出现,原因还不确定,为了防止出现之前被当bug刷的情况,内容肯定也会更危险。   “而且我和思悠都因为是从第七层掉下来,会被四个boss额外关注,进多剧情关卡也会影响整个队伍。   “另外,我和思悠知道一些关于第七层的信息,够用了。”   谢寄指腹在水杯上摩挲,沉声道:“我倾向于去,多大风险,就会有多大收益。”   江霁初看了眼谢泉,他们四个自保不成问题,谢泉这位医疗兵去多剧情关卡着实比较勉强。   谢寄:“我会保护好谢泉。”   殷霖:“凭我对思悠的了解,她应该也会支持去多剧情关卡,并且会承担起保护谢泉的责任。”   当事人谢泉:“我都听我哥的。”   江霁初又看向殷霖,后者朝他摊手:“少数服从多数,初,我想支持你也没用。”   江霁初看回谢寄:“我也只是建议,你想去的话,那就去。”   谢寄意味深长地开口:“有些事,避是避不开的。”   不等江霁初从谢寄话中品出点什么,谢寄做出总结:“等回家问一问思悠的意见,如果她也同意,那我们下周二去挑战隶属于‘酒’的第五层多剧情关卡。”   讲述完过去,又跟众人传递了消息,殷霖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时知别亲手做的蜂蜜柚子茶,哪怕是这种已经习惯了的生活细节,他都会珍惜,并且觉得幸福。   谢泉看着他的样子,终于记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不对啊,殷大佬,你都有这么乖这么好的爱人了,之前还调戏我嫂子干什么?”   谢泉话一出口,满座寂静。   殷霖忙不迭看向时知别在的房间,确定房门紧紧关着,家里隔音又好,他才勉强放下心。   为了保证以后的幸福生活和自身清白,他果断一指江霁初:“是江霁初痛哭流涕来找我,说他好喜欢谢寄,让我帮忙刺激一下,我对知别的心意日月可鉴,小弟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哦!”   江霁初:“?”   谢寄明知江霁初是什么样的人,还跟着煽风点火,他疼惜地抚上江霁初侧脸:“怪我没早察觉出来霁初的心意,害得你跟别的男人哭。”   江霁初:“??”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立刻站了起来。   殷霖故作恐惧状:“江霁初你想干什么!谢总可在这儿呢,谢总,要和平不要暴力,管管你媳妇!”   江霁初:“我去找时知别好好聊聊。”   殷霖警惕道:“你要跟他聊什么?”   江霁初:“聊聊你之前都干过什么糗事,在关卡里又遇见过多少漂亮的小姐姐。”   “!!!”殷霖最后一丝希望落在谢寄身上,“谢总,作为队长,我觉得你有责任和义务帮忙维护成员的家庭和谐稳定。”   谢寄笑笑,松开了江霁初的手腕,向后靠上沙发:“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我也想听听如今祭坛积分排行榜第二名的殷大佬的成名史呢。”   殷霖:“我拿江霁初的成名史跟你换!”   谢寄:“霁初会自己讲给我听,殷霖,自己保重吧。”   殷霖见江霁初已经有去找时知别的迹象,赶紧追上去:“江霁初!站住!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敢说你没有偷偷喜欢谢寄吗!”   江霁初红着耳根,头也不敢回。   如果话只说到这儿,殷霖说不定能靠着江霁初脸皮薄捡回一条命,奈何他天生就喜欢皮:“你敢说你不是爱而不得只敢躲被子里哭偷偷幻想和谢总酱酱晾晾吗!”   谢寄诚心发问:“什么叫酱酱晾晾?是一种酱的做法吗?”   江霁初寒声道:“是,你猜的对,我这就把殷霖剁成肉酱今晚下酒!”   客厅一时鸡飞狗跳,而仅仅用一句话就造成如此场面的谢家二公子满脸纯然无辜,深藏功与名。   ·   直到谢寄等人离开殷霖家,或许是考虑到毕竟相识已久,也或许是觉得殷霖的幸福来之不易,江霁初到底没把殷霖的底裤在时知别面前扒下来。   谢寄出门本来是为了陪谢泉买东西,半途撞见有重要信息的殷霖才聊了会儿,聊完就带上江霁初一起去逛商场。   途中谢寄觉得一楼超市的食材挺新鲜,还顺便多买了点,打算晚上在家吃饭。   味觉恢复后他对厨艺的兴趣不减反增,而且出于新鲜感,什么味儿都想试试,酸甜苦辣咸折腾了一桌子。   江霁初眼睛比平时还要亮,活像他以前把人饿着似的。   思悠晚上不回来,他跟江霁初、谢泉三个大男人把菜给吃得干干净净。   江霁初为维持面子,嗓子里的嗝硬给憋了回去,有人做饭就得有人刷碗,他站起来打算把桌子收拾一下,而今天灵光一闪过一次的谢泉再次出声:“不对啊。”   谢寄还记得下午谢泉一句“不对啊”造出多大祸端,笑问:“又有哪里不对了?”   谢泉掰着手指头:“哥,你看啊,我们队有你、学长、思悠、我,加上殷霖就五个人了吧,一个队最多五个人,那他男朋友怎么办?”   江霁初正要回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么简单的问题连谢泉都能想到,为什么谢寄一直没问……   心脏在胸腔怦怦直跳,江霁初转身看向谢寄,喉咙发涩:“你不好奇吗?”   谢寄自然地回望:“本来想睡前聊的,不过既然谢泉问了,现在聊也行。”   江霁初静盯了谢寄几秒,见对方神色不似作伪才稍稍放下心:“时知别在家,殷霖不方便说,他让我私底下跟你们讲时知别的身份。”   谢寄:“时知别不是殷霖男朋友吗?”   江霁初:“不止,他还是……殷霖从关卡里带出来的boss。”   谢泉:“哦原来是……等等?!卧槽?!从关卡里带出来的boss?还男朋友?!”   谢泉端着的碗差点给摔了,怪不得下午殷霖在街上问他们怎么看待boss,还说让他们别忘了说过什么,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时知别看上去柔柔弱弱,好像连他都打不过啊?   关卡里带出来的boss?!   他震惊地看向谢寄:“哥……殷大佬找了个boss当男朋友……”   谢寄就跟听到今夜有雨之类的天气预报一样,展现出超强的接受能力,甚至悠悠道:“那怎么了,如果是我,只要我喜欢,无论他是男是女,是人还是怪物,我都不会介意。”   谢泉口齿不清:“我我我也不介意,不对我为什么要介意不介意,我的意思是我没觉得没法接受,就是非常震撼,对,震撼。”   搁谁不得震撼啊!倒是你们俩怎么一个比一个平静!   他咽了口口水:“boss也能从关卡里带出来吗?”   江霁初表情有一瞬的复杂:“时知别的情况比较特殊,他能被殷霖从关卡里带出来,是女王的一场阴谋。” 第107章第107章   谢泉越听越觉得事大:“女王的阴谋?!”   江霁初先去接了杯水,意思是接下来可能要讲很长时间。   “我之前的队伍本来有五个人,我、我哥、殷霖,还有一对气质迥异的姐妹花,毫不客气的说,我们是当时祭坛最强的队伍。   “直到我们来到第六层的一个关卡,遇见了时知别,他和其他boss不一样,懵懵懂懂,一个boss比人还怕鬼,甚至怕高、怕生、怕冷。   “为了通过关卡,我们和他进行接触,发现他根本没有愿望,想要通过关卡要么完成指定任务,要么杀掉boss。但他没有愿望,而且关卡的任务也根本没法完成,要离开关卡,只能杀掉时知别。   “时知别没干过什么坏事,他所在的关卡是全新的,他是第一次当boss,可以说是刚刚诞生,性格还又乖又软,甚至还因为殷霖给了他一个苹果觉得殷霖是好人,哪怕自己怕得要死也帮殷霖打小怪。   “我们都不愿意对他下死手,可不杀他就出不去。我们当时都以为那个关卡是用来考验人性的。”   江霁初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面对抉择时的纠结,谢泉配合追问:“那你们怎么做的?”   江霁初继续道。   “那个关卡充满玄学,仔细研究过后,殷霖想出了非常大胆的计划——让时知别钻进他的身体里,再破坏整个关卡构造,令关卡崩溃,趁乱将时知别带出关卡。   “他的计划成功了,可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件事本身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后来的事顺理成章。   殷霖和时知别关系最好,时知别也就钻进了殷霖的身体了。   虽然他们都保住了性命,但也都变的非常虚弱,哪怕以主城区的恢复速度,殷霖都得有一段时间无法闯关。   时知别一个boss被强行从关卡带到主城,其损耗比殷霖还要大,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而他胆小黏人,已经十分依赖殷霖。   按照计划,他们会将时知别送到一个比较和平的低级关卡,并且通过关卡,彻底将关卡关闭,给时知别安全的未来。   可殷霖在恢复的过程中与时知别朝夕相处。   正是这段相处,令他们爱上了对方。   殷霖在现实世界没有什么牵挂,他回去好像也得不到什么,反而是时知别,意识还时清醒时不清醒,这么一个任人揉扁搓圆boss,放到哪儿都会被人欺负,他舍不得。   他的队友要么是现实世界快死了,要么是抱有强烈的心愿才进的祭坛,最缺的正是时间。   而且谁也没办法保证闯第七层就一定能成功,如果他死了呢,时知别怎么办?   他不能耽误队友,也不能辜负时知别。   所以他决定,他要留在祭坛。   顶替殷霖的也是一个通过第六层的高手,他们经过了短暂的磨合,确定没有问题,于是一起去了第七层。   再之后的故事谢寄和谢泉都有所耳闻,因有背叛者的存在,团队除了江霁初,全军覆没。   谢泉轻声道:“是女王用时知别将殷霖留在祭坛,让叛徒混进队伍,在第七层给了你们致命一击。”   江霁初冷笑一声:“女王决不允许有任何人离开祭坛,而且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别人的痛苦。”   谢寄握住江霁初的手。   所以殡仪馆时,江霁初才会提醒他,如果他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就记住两句话,第一,不要急着离开祭坛,第二,不要相信身边的人。   哪怕是当年那样强大的队伍,也还是被女王的处心积虑和叛徒精湛的演技找到可趁之机,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谢泉有些想安慰江霁初,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学长……”   “我没事,”江霁初,“殷霖愿意和我们闯第七层有三个原因,第一,他在第六层待了太久,女王不会继续忍下去,第二,时知别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稳定,他也想试试通过第七层,跟女王许愿给时知别正常人类的身份,而我们恰好是一只强力队伍,第三……可能他也一直为之前的事自责吧。”   谢泉:“可……可殷大佬好像也没做错啊……”   谢寄握着江霁初的手紧了紧,沉声道。   “确实不能怪殷霖,殷霖身体不行,外加还要承担时知别的责任,不去第七层是正确的的选择,女王大可以用别的方式不让人过关,多此一举就是想看所有人痛苦。   “祭坛当初询问是否正式进入关卡时未曾告知具体风险项,没有签订任何合同,本身就不合规,等同于先将人骗进来再说,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女王。”   见谢泉满脸忧虑,他不由开口安慰:“好了,刚吃过饭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去玩吧。”   谢泉闷闷地“哦”了一声,像朵快耷拉到地上的花骨朵。   不过谢泉向来乐观,他又很快攥紧拳头振作精神:“我记得书房有医学方面的书,哥、学长你们慢慢聊,我去学习了!我一定要成为最强奶妈!”   说罢头也不回,匆匆冲向书房。   ·   谢寄为免谢泉想多,特地去和谢泉谈了谈心,等回到房间时,江霁初已经刷完碗在沙发上闭目躺着。   他走过去坐在江霁初旁边:“你吃那么多还没消化,躺这么久对胃不好。”   江霁初往上挪了挪,枕在他大腿上:“就这一次。”   谢寄捏捏江霁初下巴:“小心肉堆成小肚子。”   江霁初:“打个boss就减下去了。”   ……   感情把boss当健身器材。   谢寄将抱枕挪到自己腰后面,也调整姿势靠上沙发。   女王在这个时候开启多剧情关卡必有深意,而以她的脾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们还是得去,女王能用计把殷霖骗出队伍,就能故技重施。   有的人认为招不在新,有用就行,也有的人认为用过一次的办法就会引起警惕,不会再用。   女王能掌控祭坛这么久,心计绝不简单,如果他是祭坛掌权人,就不会再用分化的老一套。   可除了心计外,还得考虑女王的性格——她喜欢看人痛苦。   有什么比明知有陷阱,却不得不往下跳更痛苦的呢。   有八成的可能性,女王还会把他们队伍中某个人骗出队伍,借此来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而他们早有防备,女王要想达成目的,就得给出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么,女王会挑谁下手……   “你在想什么?”江霁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自下而上的望着他。   谢寄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江霁初。   江霁初:“照你这么说,女王的第一选择是殷霖,但不现实,殷霖没有可被操控的条件了。”   谢寄:“也不太可能是谢泉,他虽然心性单纯,但病了太久,对任何境况的接受程度都要高,要从一个人的痛苦中获得满足感,那个人首先得痛苦和挣扎,谢泉能克服就克服,克服不了就叫哥哥,如果我也不行,他就会坦然接受。”   江霁初:“那如果女王用他来刺激你呢?”   谢寄思考片刻,肯定道:“不会。”   江霁初:“这么肯定?”   谢寄:“我相信我的判断。”   江霁初在他腿上挪了挪:“我也相信你。”   排除谢寄、谢泉和殷霖,剩下的只有江霁初和思悠两个从第七层掉下来的。   谢寄垂眼看着自己腿上的人,居家的黑色长裤将江霁初本就白皙的面容衬得更加抢眼,明明很可能被针对,江霁初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淡然。   他忽然问道:“你害怕吗?或许女王会选择你。”   江霁初挑眉:“我也会叫哥哥。”   谢寄听到江霁初刻意拉长的尾音,心中一动。   他将人整个抱到自己腿上:“再叫一个听听。”   刚刚的话只是心血来潮,再让江霁初重说一遍,他倒有点难以开口:“不叫。”   谢寄:“再叫一个嘛。”   江霁初:“不叫。”   谢寄:“再叫一个给你吃小蛋糕。”   江霁初:“嗝——”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谢寄一手揽着江霁初的腰,一手在江霁初发尾与脖颈相接处轻轻摩挲:“霁初,你得记住说过的话,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而是记得叫我。”   就像谢泉听到自己可能成为累赘时,没有反驳,也没有因为自己会影响到队伍的安全而说出类似“我可以不去”之类的话。   谢泉全然的相信他,也知道他绝不会丢下谢泉,说“不去”才会给他添麻烦。   而江霁初没有这种觉悟。   经历对性格有着极大的塑造作用,江霁初十多年来都是一个人,没有依靠过谁,所以遇见事情下意识会自己扛。   风穿过未闭合的窗户,将布艺窗帘一下下扬起,阴影也一片片在谢寄眸中晃动。   他认真道:“现在你遇见了我,我们会共享可以共享的一切,无论是幸福还是苦难,你明白吗?”   江霁初倾身抱了他一下:“我知道了。”   谢寄:“还有呢?”   江霁初蹙起眉:“还有什么?”   谢寄看着江霁初毫不作伪的茫然,有些难过地想——还有你房间藏着的保险柜。   他不明白,到底需要一颗对自己多狠的心,才能在祭坛苦熬七年,又在知道他重回祭坛后来到他身边假装陌生人,期间无数次机会,直到现在也没想过坦白。 第108章第108章   谢寄在面对保险柜密码的一万种可能时想到,或许谢泉的痊愈不是一场上天眷顾的奇迹。   而是他来过祭坛。   抛开其他不合理的地方,以此为假设,他和江霁初曾经在祭坛相遇相识,而后出了意外,他回到现实世界,江霁初却没能出去。   他们第二次相遇是人为造成的巧合,第一次相遇却只能是实打实的偶然,所以江霁初未必记得住第一次相遇的日期。   如果有三位数是他的生日,另外三位数不是江霁初的生日,就只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只能是他离开的那天。   他这次进入祭坛的日期是七月二十日,恰好现实世界日期和祭坛世界日期重合,而谢泉病情突然好转是在六月二十号,也就是九十一天前。   现实世界和祭坛时间比是1:28,两千五百四十八天,近七年,其中会有一个或两个闰年,日期不会错开太多。   幸运的是,他猜的第一组数字就是正确密码。   604712。   他的生日,和他离开祭坛的日子。   里面是专门制成的储物盒,共有三个储物槽,最上面空的储物槽是手//枪形状,和江霁初送他的那把枪完全契合。   另外两个储物槽里放有两个玻璃瓶,瓶中浮着一蓝一紫两团光。   他打开了和他最亲近的蓝光瓶子。   ——那是他被女王强行盗走的记忆。   原来他真的来过祭坛。   往事一幕幕重归脑海,令谢寄的头都有些疼。   他真的来过,以Sea的身份。   Sea,Ruin,Ylin,Syo,□□o,他上一次的队伍。   他们是最强的队伍,一路势如破竹,却也引起了女王的忌惮,为了削减他们的战斗力,女王借时知别将殷霖骗出队伍,诱导他们选了另一个人。   当时谢泉性命垂危,他急着离开,江霁初也想尽快离开和他在现实世界好好在一起,思悠思默也急着出去。   他们太过顺利,难免会有些许自负,何况女王诱导他们选的那个人,是真正的人类,最开始也是真的想离开祭坛。   背叛是在他们进第七层开始的,女王以利益诱骗了那个人,使其成了背叛者,外加一条他们从未知道的信息,导致他们惨败收场。   他当时替江霁初挡了一刀,陷入昏迷,离开的应该是江霁初,可……   也不难猜,江霁初那么喜欢他。   谢寄明白江霁初为什么不敢告诉他真相。   有杨远的事在前,他最怕看到亲友因谋害死去,而思默确确实实死在了第七层。   江霁初也不敢让他知道七年来的境况,怕他不能接受,怕他难过,怕他执意要把无法从祭坛离开的江霁初带出去而冒险。   他还记得江霁初以前也不爱说话,哪怕二人在一起后话也没多多少,但总会默默跟在他身边。   他知道江霁初是有点黏人的,没感受过被爱,所以渴望,又害怕惹人厌烦被抛弃,所以迟疑。   为了给江霁初安全感,他尽量多花时间陪江霁初,引导江霁初主动靠近他,主动黏他,想给江霁初培养出正常的感情观。   可江霁初习惯了,两人又被迫分离。   这七年里,江霁初是怎么过的呢。   思默死了,思悠的记忆被女王盗走,江霁初也不敢让思悠想起来,以思悠的性格,记起来思默的事肯定要去找女王拼命,到时候只会给思默陪葬。   殷霖和时知别过得好好的,如果知道当年时知别的事都是女王的阴谋,肯定会内疚,江霁初不会去打扰殷霖。   江霁初只能独自记着一切。   或许对江霁初而言,这七年和从前的十九年没什么区别,江霁初一直都是形单影只。   可他来过,他们来过,江霁初有了爱人,有了朋友,再回到形单影只,该有多难适应。   江霁初只能把装有记忆的两个瓶子锁在盒子里,每次思悠来要,两人都得打一架,那时候江霁初又是什么心情。   女王不允许有人离开祭坛,哪怕当年他侥幸通过第七层,也只在现实世界待了三个月就被重新拉进来。   江霁初必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们曾在第七层杀掉了“盗”,致使“盗”位悬空,在他回来之前“盗”的抢夺是为了保护思悠,在回他来之后……   焦挽姝诱引出的幻境中,江霁初躺在长阶之上,周遭漆黑,没有半分活气,而江霁初怀抱盒子陷入沉眠,竟是无比满足的。   江霁初说,那是他们一起种下的花。   谢寄双眼半开,里面藏着的那汪湖泊泛起巨浪。   他能猜到江霁初的计划。   但江霁初想都别想!   他重重把江霁初按到自己肩膀上,扭头咬上捏惯的那块后颈肉。   他感觉到江霁初身体顿时变得僵硬,甚至下意识想要逃,可他另一只手紧紧锢着江霁初腰部,令江霁初只能避无可避的待在他怀里,环着他的两条手臂也愈发收紧,整个人都在发颤。   哪怕谢寄自认尊重伴侣,并且给予伴侣足够自由,此刻也升出两种非常矛盾的想法。   他想带江霁初看遍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给他最大的快乐。   也想把江霁初关在家里,每天看看书,画两张画,什么都不用考虑,也什么人都不用见,全心全意依赖他,什么都依赖他。   他可以坐稳谢氏掌权人的位置,不可能没有控制欲,江霁初却将这种欲望带到了感情方面。   江霁初不知道谢寄怎么突然咬他。   像要刺穿那块皮肉,将他整个灵魂都吞下去。   而他根本没地方躲,仿佛从里到外都在谢寄完全控制之中。   他呼出一口浊气:“谢寄……”   谢寄阖上眼,最后又吻了一下齿痕才将人松开。   江霁初想去摸,被他一把抓住小臂。   江霁初自觉遭受无妄之灾,轻轻“嘶”了一声,疑惑地问他:“谢总你口味是不是有点重,不会还喜欢艾斯爱慕之类的吧。”   谢寄定定看着江霁初,在对方腰上掐了一把:“你瞒了我多少,又多少次不听话,我都给你记着,等出去后一起算账。”   江霁初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离出去还早……”   谢寄笑得别有深意:“我会尽快带你出去的。”   江霁初不打算说,那就不说,反正江霁初那点小心思在他这里等同于透明。   无论多难他都会把江霁初带出去,并跟女王把这些年欠下的通通讨回来。   至于和江霁初的账,他也会一笔笔清算。   ·   第二天上午,思悠大热天的携带了一身寒气回到家,正如谢寄和殷霖所料,思悠听到多剧情关卡的消息后当即表示想去试试,并表示会保护好谢泉,下一个关卡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一身寒气的思悠没在家待超过半小时,衣服都没换,臭着一张脸又出了门。   谢泉不理解思悠为什么来去匆匆,谢寄则端着个新买的水杯,不甚在意地在饮水机前接水,连头都没有抬。   “大概是又去找倒霉催的了吧。”   休息了几日后,谢寄、江霁初、谢泉、思悠、殷霖五人组成满队,一起来到主城区的祭坛,进入隶属于五戒中“酒”的第五层多剧情关卡。   ·   天气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要下雨,一辆大巴车穿过高楼林立的市中心,不紧不慢地驶向城市郊区。   谢寄在凉硬的座位上醒来,他四下观察一眼,自己正身处一辆满载的大巴车内,粗略估计车里得有二十人往上,左边是不足半米宽的过道,右边是同样刚醒的江霁初,而谢泉、思悠和殷霖坐在他们前后的位置。   车内其他人也依次转醒,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所有人脑海里蹦出同一个认知——车里都是来闯多剧情关卡的祭坛倒霉蛋。   既然都是同行,那就没什么好避讳的。   谢寄侧身挡住可能会扫来的视线,唤出生死簿和江霁初一起查看。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好好学习   关卡等级:第五层(多剧情关卡)   关卡分值:100000-200000   参与人数:二十四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213150   持有者:江霁初   关卡名称:好好学习   关卡等级:第五层(多剧情关卡)   关卡分值:100000-200000   参与人数:二十四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201001   好好学习……   这一关的关卡名称还挺正能量。   谢寄又在身上摸了摸,竟然从兜里翻出一部手机。   自从第二次进入祭坛后,手机这种在现实世界日常生活必备品就只在殡仪馆的关卡见过,没想到本关又给他发了一部。   是部没有牌子的智能机。   谢寄点亮屏幕,手机界面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app,但比殡仪馆那部要好得多,短信通话浏览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祭坛云音乐。   他好奇地先看了看音乐app,里面总不会是女王和四个boss倾情演唱的live吧。   【祭坛出品,品质保证】   【排行榜第一名:《拿什么留住你,我的爱人》——焦挽姝(疏)   纪念死去的焦挽姝(疏)】   谢寄:……   都什么玩意儿。   下面还有几个他没听说过的名字,估计是其他关卡的boss。   一路过来也没见哪个关卡的boss抱着个手机天天听歌,所谓的祭坛云音乐应该是本关的一个恶搞。   可关卡中能出现这种恶搞,说明…… 第109章第109章   “大家都醒啦!欢迎你们来到隶属于‘酒’大人的第五层多剧情关卡~我是你们此次旅行的主持人~”   前排开车的司机忽然离开座位。   有人不禁叫道:“大哥!车!车!!”   哪儿有司机开着车把方向盘扔了的!   而大巴车即使无人操控也还在正常行驶,司机速度极快,眨眼便来到车厢中间。   他穿着不合身的高中校服,露出大半截小腿,脸上戴了张明显是动漫人物风格的面具,上面画着的少年脸色灰败,神情死板木讷,嘴角还起有颗硕大的青春痘。   而他的声调却无比轻佻,与面具充满违和感,让人不寒而栗。   嗡嗡作响的车内空调声中,司机欠身行了个夸张的礼仪:“各位好,鉴于本关是多剧情关卡,我会为各位讲解相关事项。请注意,相关事项我只说一遍,且不接受提问,请认真听。”   车厢安静下来,所有人从四面八方紧紧盯着司机,唯恐漏下半个字。   司机很满意众人反应,鼓掌继续道。   “目前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的校园生活都非常疲累,事故概率逐日提高,有不少校职工因病退离一线,各位要做的,就是去本市鸣升高级中学担任校职工,照顾鸣升高级中学的学子们。   “接下来公布本关卡需要注意的事项。   “第一,请各位遵守学校规则,扮演好各自的角色,本次任务没有时间限制。   “第二,每个人手机上都有一款排名app,积分按贡献值实时排序,晚十一点积分截止累积,每日排名第一的单人将……”   司机顿了下,兴致颇丰地看了谢寄和江霁初一眼,重新开口。   “看来本关卡参与者卧虎藏龙。   “每日排名第一的单人或双人队伍将获得‘杀’、‘淫’、‘妄’、‘酒’四位在任boss中随机一位的弱点,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为奖励兑换时间,奖励发放地点会以短信的方式通知获奖者,当日积分在奖励兑换后清零,第二日重新计算。排名赛明日正式开始,今日禁止探索地图,违者判罚出关卡。”   四位在任boss随机一位的弱点!   车内气氛霎时凝固。   虽然通过第四层就能获得进入选拔区的资格,但第五层和第六层才是真正属于选拔区,敢闯第五层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或多或少对第七层都有那么点意思,boss的弱点价值不言而喻。   可谢寄却没那么激动,他甚至觉得多剧情关卡来亏了。   有江霁初和思悠做队友,boss的弱点还能不知道吗。   但他很快调整心态,这一关卡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boss弱点这么简单。   司机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中补充道。   “友情提示,不要当最后一名哦~”   高涨的热情被司机泼了盆冷水。   每日排名第一的人将会获得boss弱点信息,说明是包含竞争的机制,有正数第一就会有倒数第一……   谢寄见司机没别的话说,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关卡的时间限制就算不会摆明说,也会暗含在剧情中,但本关卡没有时间限制,往好了想则是有更大的可能性,往坏了想,他们要照顾鸣升高级中学的学子们,难道要照顾一辈子?   以往的关卡中,boss大多意识不到自己是祭坛关卡boss,而这一关卡司机跳出来充当主持人,并说出了祭坛的事,手机上【祭坛云音乐】的app果然属于同一系列恶搞。   他没再管【祭坛云音乐】,继续翻找其他线索。   通话、信息、便签都是空的,像是刚拆封的新机器,但卡槽里是插了卡的,还能连4G。   他先搜索了鸣升高级中学。   【鸣升高级中学是20xx年在x市兴办的一所民办高级中学……】   【鸣升高级中学响应教育部号召,为学生减负……】   谢寄大致记下学校信息,又切出一个新的页面。   本关关卡名称是好好学习,司机也说到这个关卡的教育情况,有不少校职工和学生都出了事,他按照关键词继续搜索。   【教//育//部开展学生减负行动】   【细数教师十大难处】   【xx高级中学七名学生因学业过重昏迷】   【学生减负,减到了哪里?】   【xx高级中学语文老师地铁站着入睡】   看来本市教育事业的形势还挺严峻。   本关卡的boss想要他们做什么?   总不会是单纯带学生好好学习,难道想要他们拯救教育事业?   等到天色擦黑,大巴车终于来到市郊。   鸣升高级中学大门缓缓开启,在大巴车驶入校园的刹那,谢寄敏感地察觉到一股异样,车内温度跟着下降好几度。   本关卡的活动场景到了。   大巴车将一行二十四人在办公楼前放下,而后便离开学校。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早早等在教学楼前,一见众人就迎上来:“各位就是来支援我校的老师吧,我是校长秘书,姓王,你们好。”   人群中传出一阵不整齐的“你好”。   校长秘书:“校长在办公室等待已久,大家都跟我来吧。”   众人跟着校长秘书来到校长办公室,办公桌前的中年男子也是一身黑色西装,见到众人后站起身,他戴着副纯黑的树脂眼镜,身材、长相都平平,但看上去很有威严。   “初次见面,我是本校校长,范效璋,幸会。”   人群中又是一阵“幸会”的简单回应。   范效璋从桌上拿出一叠文件交给秘书。   秘书双手接过来,一一分发给众人。   “楚祝源,高一年级二班语文老师。”   “昝笑雅,高三年级五班数学老师。”   ……   “谢泉,校医。”   “殷霖,高二四班化学老师。”   “思悠,高三年级组体育老师。”   “谢寄,高二年级组教导主任。”   “江霁初,高二年级组教导主任助理。”   谢寄接过自己的文件,上面简单列有一寸照、姓名、年龄、身高、体重、籍贯、职务等基本信息。   教导主任……   他看向江霁初。   教导主任助理……   二十四人里面,只有他和江霁初职务联系密切,而且送他们来的司机也说他们是双人队伍,意味着他们两个获得的积分会同步,如果得到第一名,将会共享boss弱点的线索。   因为他们的生死簿是在一起的。   范效璋开始说客套话。   “我看过各位的简历,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业界精英,很高兴你们愿意为鸣升高级中学的教育事业出一份力。   “请各位放心,我校待遇优厚,校职工食宿全免。   “学生整体成绩在本市数一数二,而且我校还有非常先进的校内教育系统,可以针对性的为每位学生提供提高学习成绩的方案。   “希望各位可以再我校工作愉快。”   谢寄不着痕迹地打量办公室和范效璋。   室内满而整齐的摆有大量教育书籍,架子上也都是教研资料,且从新旧程度来看,范效璋会经常翻阅,说明范效璋确实是个热爱教育的人,至少很热爱这所学校。   再看范效璋本人,气质看上去确实像个校领导,就是举手投足间总让人不大舒服。   不是惹人讨厌,而是动作不和谐,可谢寄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观察,只寥寥几眼,能察觉出不和谐已经是五感提升的结果了。   他们告别了校长,由校长秘书领他们去校职工宿舍入住。   一路上的建筑都像是以旧翻新,鸣升高级中学建校最少也得有二十年历史。   可谢寄记得浏览器搜索到的资料里,这所学校建校只有五年。   难道是学校改过名字,换过所有人?   校职工宿舍共有七层高,不带电梯,所幸谢寄他们住在三楼,不然以后每天上下楼都得费好一番功夫。   秘书领着他们往上走:“请大家放心,校长是个非常好的人,他醉心教育,校内风气朗正,只要大家做好分内本职工作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人也发现了学校建筑新旧程度的问题,向秘书问道:“范效璋来咱们学校几年了?”   秘书:“校长是本校唯一出资人,自然是建校之初就在。”   谢寄:“请问我校前身是哪所学校?”   秘书笑道:“哪有什么前身,鸣升高级中学就是鸣升高级中学。”   这之后无论再怎么问,秘书都咬定学校没有前身。   “三楼到了,楼空房间多,每个房间可以住两个人,校职工住宿学校不做强制安排,各位可以自由选择是两人一间还是独住一间,”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道,“最近学校不太平,天色已黑,晚饭和工作服稍后会送到各位房间,为了安全,各位就不要再乱走动了。”   “等等,”殷霖上前一步挡在秘书身前,他动作不带攻击性,脸上带着招人的笑,不像拦人去路,倒像要跟秘书搭讪,“什么叫最近学校不太平?”   秘书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就是有个别难以解释的现象。”   所有人脑海中冒出同一个念头。   学校有鬼。   都说很多学校是建在坟场之上的,秘书对学校前身讳莫如深,难道也是因为这个? 第110章第110章   殷霖继续问道:“个别难以解释的现象具体指什么呢?”   秘书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总之天黑后不要乱跑就是了,校内规定,如果在非工作时间遭遇意外,是不给算工伤的。”   谢寄记得秘书发给他们的资料上有工作时间的规定。   高中有早晚自习,所以早七晚九,一天十四个小时。   秘书说完后就快步离开,为他们准备晚饭和明天要穿的工作服。   谢寄和江霁初自然一间,现在殷霖进队,谢泉没再跟思悠混住,两人住在一间,思悠自己一间。   宿舍内空间足有三十平米,上床下桌,带独卫带阳台,光线充足,设备齐全,除了没小厨房外,条件属实不错。   谢寄和江霁初左右分了床和桌子,坐在椅子上打算再查一查范效璋这个人的信息。   他之前在大巴车上没查到学校的校长是谁,鸣升高级中学成绩在本市数一数二,范效璋又是唯一出资人,偌大的互联网上多多少少总该留有信息。   然而当他打开手机,右上角四个灰色的信号格明晃晃地告诉他,没信号。   谢寄在宿舍里翻了翻,既然宿舍设备齐全,总该有wifi才对。   可他也没找到wifi。   网络是什么时候开始禁止的,进学校,还是进宿舍楼。   谢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上。   他倾向于前者。   司机说今天禁止探索地图,排名赛也是明天才正式开始,意味着今天晚上大概率不会出现死人的情况,而秘书说的“个别难以解释的现象”,要么是定期出现,要么是需要天黑后在外面乱跑才会触发。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每个人的职务,谢泉在现实世界是医学生,所以担任校医,殷霖是某个化学研究院的,担任化学老师也合理。   可思悠是娱乐圈经纪人,却是体育老师,难道因为能打架,体力好?   他和江霁初也能打,体力也好,难道因为他领导能力强,江霁初又和他绑定生死簿?   谢寄摇摇头,职务的重要性并非体现在这方面,具体作用还得明天搜一搜才知道。   他以前参与的多剧情关卡也会有npc跳出来解说,一般情况下,进入关卡场景的时候就会公布多剧情的模式,要么主场景为中转站,他们按时跳转到其他分线场景,要么所有支线集中在一个场景里。   现在的情况显然属于第二种。   学校中存有一个主要boss,以及其它数个分线boss,不知道会有几个分线boss,按他的经验来看,最多是五个。   谢寄在听到每日排名奖励是“杀”、“淫”、“妄”、“酒”的弱点后就没了走支线的兴致,反正全是老熟人,谁还不知道谁。   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奖励,甚至不是怎么通关,女王特地开启多剧情关卡,里面肯定藏着阴谋……   稍微整合过已知线索,谢寄早早睡下。   晚上风平浪静,二十四个人全部存活。   第二日的起床铃准点敲响,两千余师生同时从床上坐起来,临近宿舍楼尽是一片兵荒马乱。   第五层,正式开始。   ·   鸣升高级中学的高中生有早自习,起床铃设定在六点,恰好和谢寄的作息对上。   昨天秘书送来的工作装是一套严肃正经的西装,还有一块刻有职务的长条形金属胸牌,上面烙金烫了“教导主任”四个字,江霁初的胸牌则是烫了“教导主任助理”。   江霁初一个大学生,又是学艺术的,常服都是宽松款,领带都没学过怎么打,还是谢寄手把手现教。   艺术家同学不太习惯这种束缚性强的衣着,怎么都觉得别扭,奈何学校要求,只能不高兴地冷着一张脸,寻思找到boss怎么打回来。   离开宿舍后,谢寄又掏出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看来隔绝信号的不是宿舍楼,而是这所学校。   二人吃过早饭,先去办公室了解了每天的工作任务。   作为高二年级组年级主任,谢寄需要负责统筹管理本级教师、传达学校下达的相关信息、抓常规校风校纪等,而江霁初则只需要协助他工作。   他翻了翻任务表,觉得近期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后天的期中考试,试卷已经出好封存,就等时间一到考试。   左右没什么必须待在办公室的理由,他带着江霁初开始探索学校地图。   巡逻检查是否有学生逃课、上课有没有玩手机、教师的上课情况也是教导主任工作之一嘛。   鸣升高级中学高二高三文理分科,每科六个班,一个年级十二个班,加上一年级的十二个班,总共有三十六个班级,每班学生五十名左右,学生总数近两千。   基础设施齐全,该有的建筑全都有,谢寄一路看过来,体育馆和艺术馆是相对而言较新的两栋楼,像不怎么用。   基本摸清布局后,他跟江霁初一起走在教学楼内,透过窗玻璃观察学生学习情况。   谢寄出国比较早,没经历过上课的时候被老师从窗外偷窥的情况,如今进了祭坛,还当上教导主任,自己倒先变成了偷窥的那个。   他和江霁初走上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轻声交谈:“你猜这一关的主题是什么?”   江霁初想了想:“学校主题的话,校园霸凌、早恋悲剧、笔仙、校职工污蔑学生或学生污蔑校职工造成的悲剧,以前大概是这些。”   谢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好好学习,”江霁初念出本关卡名称,“还有司机说过的,以及我们从手机上查到的,学生和校职工校园生活疲累,事故率提升,是体//制问题?”   谢寄:“祭坛不会让我们评断事件对错,更何况这种大概念的东西,重点还得落在人身上。”   江霁初跟着谢寄的思路走:“校长,或者教师?”   谢寄点点头:“关卡场景局限于这所学校,学校领导层和教师都是执行者,或者领导层是本校规则制定者,教师是执行者,而学生始终是遵守和被动接受的客体。”   他们刚刚去大门处溜达了一圈,门外是浓重的白雾,门卫跟看不见似的,单说还不到放假时间,不让出去。   昨天来时外面还是正常的城市,谢寄他们一进学校就被拉到办公楼,接着被秘书领到宿舍,之后再也没留离开,谁也没办法确定雾气是什么时候积攒到那么重。   鸣升高级中学像一座被隔绝在城市边缘的孤岛,手机没信号,大门出不去,领导层自然就成了这所学校的绝对掌权人。   任你下发什么文件,都管不到我如何实施。   江霁初明白谢寄说的道理,还是有些疑问,他停下脚步:“按你这么说的话,本关卡主体是校职工,但关卡名称是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指的应该是学生吧。”   谢寄笑笑:“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二者间找到平衡点。”   江霁初神色微妙地看着谢寄。   男人颀长的身形包裹在黑色西装内,两只手闲适的插在裤袋里,双臂的姿势恰将西装外套微微向外挡,里面白衬衣熨烫齐整,不宽不窄的腰线完美地体现出属于一个强大而成熟的男人的力量。   谢寄眉目含笑,一双深色瞳眸在阳光下如同绝世无匹的珍贵宝石,哪怕在谈论高级关卡最核心内容,身体每个部位都处于放松状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这可是祭坛的第五层,今天是正式开始的第一天,谢寄不会第一天就用脑子强推出答案吧……   大概是江霁初一直没出声,谢寄问道:“在想什么?”   江霁初:“在想你能变态到什么程度。”   谢寄左右看了看,没监控,他们身处楼梯拐角,学生都在上课,上下走廊也安安静静,作为一名假扮的教导主任,他十分没有师德的拉过江霁初就在人唇上亲了下。   “第五层的多关卡不会这么简单的,不然‘酒’岂不是要下岗,”谢寄亲完也不后退,跟江霁初鼻尖抵着鼻尖,“小艺术家,你刚看我的表情好像更变态一点。”   江霁初耳根一红,顿时跟谢寄拉开距离:“‘酒’不管编造关卡剧情……”   他话未说完,二人同时感觉到一股连光都要冻住的冷意,迅速朝后跳开。   他们身体右侧不到半米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少年。   它肿胀的身体充斥着一股浓烈水腥味,胸膛毫无起伏,面色死灰,就连眼眶里都只剩下浑浊的眼白,显然已经不能归为人类的范畴,更像是一只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二人见过的怪物不计其数,但令人感到可怖的是,在他们跳开之前,水鬼离他们只有不到十公分……   谢寄和江霁初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水鬼身上的水腥味这么重,可在余光窥到水鬼之前,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水鬼是什么时候离他们这么近的。   水鬼一动未动,只直勾勾盯着他们。   水鬼要干什么?   在他们发现前又在干什么?   站在那儿看他们谈恋爱吗?! 第111章第111章   江霁初心中不悦,身为教导主任助理,他总不好带着长刀搁学校乱晃,于是就把刀放在宿舍,只揣了把水果刀出门。   对他而言,拔刀用不到一秒,可他连一秒都不愿意花,抬腿就要去踹偷窥狂水鬼。   可就在他脚跟踹到水鬼的前一刻,水鬼倏地消失了。   就像它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样,离去也很安静,只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谢寄手从后腰别着的枪上挪开。   他确定在他亲江霁初前周围什么都没有,而他和江霁初的互动也不过几秒,水鬼出现和离开的速度可谓本次进祭坛来前所未有。   他开口道:“看上去年纪不大,而且是死于水。”   江霁初:“难道是这所学校之前的学生?”   谢寄:“有可能,我们得弄明白他的身份和突然出现的原因。”   他是教导主任,有权调看历届□□。   可学生那么多,水鬼肿胀得又太厉害,单纯从资料里翻不现实,得找找有没有相关线索。   江霁初调整出从前那副淡然,抬脚往楼上走:“大概是对谢教导主任公然调戏自己助理有所不满吧。”   谢寄跟着上楼:“我调戏我男朋友它有什么不满的。”   江霁初:“做你这个教导主任不但不做还带头违反的事——扰乱风纪。”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三楼,于是默契地没再继续逗乐,同时透过玻璃观察教室里学生的情况。   他们面前是高二年级二班,看黑板上的内容,是节英语课。   英语老师年逾四十,和他们穿了同样制式的西装,正举着课本读教材。   谢寄听了两句,发音标准流畅,至少这位英语老师底子不错,下面的学生也个个听得认真,课堂一派齐乐和谐之象。   但谢寄却微微蹙起了眉。   一个班五十人,难免会出现一两个不听话的刺头,或者注意力不集中的学生,可教室里连学生带老师全都精神抖擞,实在不太正常。   而且这些学生听课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   他多听了几耳朵,也没觉得英语老师的课讲得有多高明。   他远离窗户,和江霁初来到栏杆边:“这位英语老师在国内高中算什么水平?”   江霁初不只有艺术天分,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就是大学上了两年,还在祭坛待了七年,高中时期的东西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   一番回忆后,他尽量客观地回答:“中等偏上。”   谢寄点点头,也就是排除老师讲课特别有吸引力的可能。   两人继续观察其他教室,所有老师和学生都大同小异,近两千名学生里,连个玩手机的都找不出来。   就算鸣升高级中学的平均分数在本市数一数二,这么多学生就算不玩手机,总得有几个犯困、走神、偷懒,睡觉的样本吧。   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坚持。   他们又在紧张和害怕什么?   “嗡——”   谢寄看完最后一间,二人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同时传来一阵震动。   谢寄解锁屏幕,在通知栏上发现一则新通知。   【好好学习积分排名系统(单日):+10分】   他点进排名app。   app内部做工简陋,单纯像个最简单适配都没做就扔塞进apk的html页面,就连看清字都得戳两下放大。   页面上由上至下排了二十三行,是他们二十四个人的名字,名字前面写有序号,昨天打开app时,他们名字序号的次序是秘书发放资料时叫名字的顺序,他和江霁初并列一行,当时他们排在第十七位,现在则排在第八位。   也就是说初始顺序有可能是他们进入关卡的顺序,也可能是随机默认顺序,现在关卡正式开始,每个人的积分在时时变化。   但加了多少只能自己通过通知计算,app内只显示排名,不做具体积分展示。   谢寄重新将手机装进口袋。   “app突然加分有很多种可能,其中可能性最高的有两种。   “一是我们发现了学校的蹊跷。   “二是我们作为教导主任和教导主任助理巡逻检查了老师、学生上课情况,完成了一项基本工作内容。”   江霁初表示同意:“我觉得是后者,因为我们发现蹊跷这件事没有说出口。”   谢寄怀疑刚才那位英语老师的水平是否足够让所有学生认真听讲,但也只是怀疑水平,二人只靠对彼此智商的信任知道对方察觉到不对,没明着说出猜测。   谢寄看了眼时间:“上午的课快结束了,我们中午去学生食堂吃饭,看能不能和学生聊一聊。”   学校一共有两个食堂,一个专门给学生用,一个专门给校职工用。 第112章第112章   难道给学生讲题能加分?   谢寄将练习册往前翻了一页,果然写满了答案,他粗略一扫,行吧,十道题能对俩。   他试着又给小胖子讲了一道题,手机果然再次传来通知。   【好好学习积分排名系统(单日):+10分】   巡视是基础任务,加十分,可也没听说教导主任经常私底下给学生讲题的。   谢寄将册子递给江霁初:“你会做吗?”   江霁初百无聊赖地看了眼:“会。”   谢寄拍拍旁边的草地:“来,一起教。”   江霁初本来抱臂当保镖,不知道怎么就又要给学生讲题,不过既然谢寄让他讲,也就跟着坐下来,两人一起给小胖子又讲了一道错题。   【好好学习积分排名系统(单日):+20分】   谢寄看着分数,和他想的一样。   他们两个在积分排名系统绑定成一对,无论谁获得积分都会加到两人头上,但为了保证公平,单人获得的积分得砍半。   比如他们巡视,每个人都获得十分,本来该是20分,砍半就是10分,比如他给小胖子讲题,江霁初什么都没干,但系统还是通知给了两人,当江霁初也参与进来,积分就变成了20。   另外,给学生讲题不属于教导主任基本工作内容,所以加的积分会更多。   如果他想刷积分,直接请走一位老师,给一个班级学生上课肯定能赚不少。   不过他没兴趣。   他正想着,江霁初翻着练习册开口道:“这不是国内高中该学的东西。”   谢寄:“我听说国内有的高中会掺杂一点大学的微积分。”   江霁初:“那也太深了,不会做才正常。”   闻言,谢寄转而问小胖子:“你们平时都学这个?”   小胖子点点头:“我们老师说,这是拔高题,但我们学校就是拔高学校,如果不会做就是废物!还来上什么课,去当艺术生得了!”   Z大美术系的江霁初:“?”   江霁初继承了父亲对绘画的喜爱,和在绘画上的天赋,学习成绩在高中也是名列前茅,哪怕这种对大学生来说都有难度的题也会做,是名副其实的学霸。   虽然他不爱说话,但还是有必要为自己无数师兄师姐站出来讲一句:“艺术生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小胖子大概猜出来点什么,附和道:“对对对,您说的对,都不容易。”   谢寄:“可你们高中生学这些不会觉得吃力吗?”   小胖子哭丧着脸:“吃力也没办法啊,不学就完了。”   谢寄:“高考不会考这些,怎么就完了?”   小胖子:“高考不考,但我们学校考啊,要是一不小心考了倒数,哭都没地方哭的!”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二人同时想到上午出现的水鬼,这所学校一定存在灵异事件。   他试探问道:“考倒数会怎么样?”   小胖子把练习册抱在怀里:“之前……之前考过倒数的,要么直接不见了,要么比死还倒霉,走路摔跤,吃饭掉牙,睡觉都能从床上滚下来。”   这什么督促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鬼。   一上午的时间,谢寄亲身见了一只水鬼,又从小胖子嘴里听说了另一只鬼。   本关是多剧情关卡,存在多个小boss,他暂时认为它们是两只不同的鬼。   谢寄:“学校的学生铆足了劲儿学习,就是因为这个‘威胁’吗。”   他身为学校教导主任,语气却是温和的,跟小胖子并肩坐在草坪上,和煦的风吹过脸畔,模糊掉他们身份的差别。   几句话间,小胖子就卸下心防:“除了害怕考倒数外……学校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啊,我们只能学习,高中生么,不学习还能干什么。”   谢寄:“那有没有不愿意学习的例外?”   “没有,”小胖子果断说完后又想起来,“等等,好像有这么一位仁兄,我们学校小考很频繁的,他成绩本来在年级前五十,这几次掉到了后五十!甚至一直在后三十名左右徘徊,特别危险,短时期内掉了好几百名怎么看都不现实吧?我们都认为他是故意不学习、不好好考。”   谢寄:“这位前途无量的仁兄误入歧途,学校就没找他谈谈心?”   小胖子眨着圆不溜秋的眼:“谈了啊,没成,所以校长把教导主任开了。”   现任教导主任谢寄:“……”   原来他能上位是前任教导主任被开了。   关卡内也要讲究逻辑,他们一共有二十四人进入校职工队伍,也就是说学校原本有二十四人左右离职。   这个数量不算少,说明鸣升高级中学的校职工流动频繁,是因为教不好学生,还是犯了别的什么忌讳。   谢寄本来想再从小胖子这儿多打听点线索,但下午上课时间到了,只得让人先回去。   临走前他问了小胖子最后一个问题。   谢寄:“你说的那位仁兄是谁?”   小胖子:“高三三班的唐楚。”   ·   在一所全部学生都在拼命学习避免厄运的学校中,唐楚的成绩却从天上砸到地下,死活都上不去,简直是明晃晃的线索人物。   下午课间,谢寄和江霁初一道去了高三三班,但唐楚却不在教室,说是肚子疼,在校医室休息。   谢泉正好是校医,谢寄打算去找唐楚,顺便看看自己弟弟过得怎么样。   这次他们每个人都有职务,不能时时陪在谢泉身边,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谢泉却拍胸脯保证自己有了很大进步,而且殷霖还给过保命道具,安全没问题。   道具是平民区广场一起看祭坛积分排行榜时,殷霖给谢泉的见面礼,他第一次进祭坛见过同类道具,效果确实有保证。   现在想想,殷霖当时已经跟江霁初接触过,得知谢泉也来到祭坛,想看看他弟弟是什么样,所以特意去碰瓷。   江霁初说枪是拜托殷霖从选拔区家中取来的,多半也是借口。   以江霁初的性格,他的东西都得好好藏在柜子里,要拿给他肯定也是自己跑一趟,祭坛虽然有规定,不通过指定关卡没办法到达其他区,但对现在的江霁初而言,哪儿去不成。   想到这儿,谢寄不由侧目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江霁初。   青年神情淡淡的,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   也正是凭着这副几乎凝成面具烙在脸上的冷淡,江霁初才能成功地假装和他重新认识,和他日日待在一起,假装慢慢喜欢他。   可惜还是棋差一着。   离校医室还有一段距离,谢寄决定再给江霁初一次坦白的机会。   他道:“做哥哥的,难免会担心弟弟啊。”   江霁初不明所以,只简单应和一声:“你们兄弟感情深厚。”   谢寄:“你和你那个哥哥感情也很深厚。”   江霁初摸了摸腕表:“嗯。”   谢寄忽然拉住江霁初戴表那只手,笑眼盈盈:“那你更喜欢你哥哥,还是更喜欢我?”   江霁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什么修罗场问题。   他不想否认自己对谢寄的感情,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见江霁初愣神,谢寄又拉着江霁初的手轻轻晃了晃:“喜欢你哥哥,还是喜欢我?”   江霁初竭力克制自己不被谢寄蛊惑,反击道:“谢总连我哥哥的醋都吃?”   得到答案的谢寄笑意更深。   机会他给了,是江霁初没把握住。   他温声道:“我不吃醋,你考不考虑换一条表链?”   江霁初:“原装挺好看的,谢寄,你不要觊觎我哥给我留下的东西,你就是在吃醋吧?”   谢寄指腹在江霁初手腕擦过:“你要非认为我在吃醋,我也不介意。”   本该暧昧的对话,江霁初却觉得后背发凉,每一根神经都在向他示警。   他把手抽回来:“你没吃醋,是我的错觉。”   “吃醋的事将来再说,”谢寄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前方,“走吧,先去找谢泉。”   学校校医室是栋精致的三层小楼,因为是封闭式管理,设施都比较完备,第一层就诊,第二层能体检,第三层全是病床。   谢泉就在一楼东边的诊室。   谢寄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听到谢泉说“进来”后才推开门。   喜欢红短袖绿裤衩紫拖鞋的谢泉一身白大褂,就连鞋都是配套的白色软底鞋,正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到他进来抬起头,表情竟然有几分正经。   谢寄一瞬间觉得弟弟长大了。   白大褂将拯救了谢泉谜一般的审美,对专业认真负责的态度抹去了他的青涩……   下一秒谢泉猛地站起来,脸上正经荡然无存,大喜道:“哥!嫂……学长!”   谢寄:“……”   都是错觉。   校医室窗明几净,诊室里只有谢泉自己。   谢寄麻木地走到谢泉对面坐下:“看来你过得不错。”   谢泉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还行吧。”   谢寄:“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谢泉心道刚一不小心差点叫学长嫂子就是最大的危险,他偷偷瞥了眼江霁初,后者在谢寄身边坐下,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说来奇怪,除了谢寄,江霁初对谁都是冷着一张脸,但谢泉总觉得江霁初格外不喜欢他,只因为他是谢寄的弟弟才多加容忍,以至于他有点怕自己这位学长,哪怕对方和自己哥哥在一起,他们也没有多熟络。   不过只要江霁初跟哥哥幸福就行了。   谢泉收起心思,对谢寄道:“没遇到什么危险,挺太平的。”   谢寄点点头:“你有没有接收过一个叫‘唐楚’的病人。” 第113章第113章   “唐楚?我有印象,”谢泉说着就去翻病例,很快找出来一页,整本递给谢寄,“才来没多久,因为发烧,现在在三楼吊水,我只给他开了一瓶液体,得吊大半个小时吧。”   谢寄:“发烧的原因是什么?”   谢泉:“主要是着凉,但我看他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心事重重的,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可能这所学校压力大,我一上午见了仨来做心理咨询的了。”   谢寄看完后将病例递给江霁初,自己对谢泉道:“你的积分增加了吗。”   谢泉:“加了七十,只要给一个学生看完病就能加十分。”   谢泉是校医,工作就是给学生看病,每看一个都相当于完成基础任务,这么算如果病人多,加的分也会不少。   谢寄对积分第一名没兴趣,但司机提示不能当最后一名。   他开口提醒:“遇到症状轻的,就拉着给对方讲讲题,一道能加二十。”   谢泉:“这么多!那我要是去操场开个讲座岂不是要赚发!”   谢寄笑笑:“你要想去也行。”   谢泉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去开讲座的念头:“算了,枪打出头鸟,我就跟哥跟学长混饭吃就行。”   江霁初把病例还给谢泉,他没有搭话,只抱臂站在那里,静静等谢家兄弟俩聊完。   谢泉:“哥,你要去三楼找这个叫唐楚的吗?”   谢寄:“对,我怀疑他身上有关于主线的线索。”   “唔……”谢泉迟疑片刻,“我总觉得三楼有点古怪。”   谢寄:“古怪?”   谢泉皱着眉:“对,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看起来哪儿都挺正常的,可就是觉得古怪,总之你们要去的话要小心点。”   谢寄:“我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谢寄叮嘱谢泉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最近的队友求助,随后就带着江霁初去三楼找唐楚。   走在一楼二楼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一踏上三楼,谢寄就明白谢泉说的“古怪”。   医院阴气重,学校只有三层的小楼却也不遑多让。   三楼整层都是病房,楼道却静得很,没有半点活人的声音。   明明才两点出头,今天天气也由阴转晴,正是阳光正盛的时候,可擦拭到不沾半点泥印子的玻璃窗像是高级过滤器,多暖的光一碰到就会被冻结,再落到走廊时已经成了冰渣子,连带温度都凭白降低几度。   三楼似乎和下面两楼割裂开来,成为独立的空间。   谢寄和江霁初交换了个眼神,各自防备着走向谢泉说的305病房。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只是305病房,他们在整个三楼都没遇见个活物。   谢寄看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在一张白被凌乱的床上。   他走过去摸了摸床铺,还留有余温。   刚才在门口看不见,此刻来到病床旁,他才发现床脚还团着件鸣升的校服。   “可能是去卫生间了,”谢寄做出判断,“三楼不太对,你留在这儿等,以防万一,我去卫生间看一看。”   江霁初没有异议。   卫生间在三楼的尽头,男厕里除了小便池,还有两排隔间。   谢寄恢复味觉之后,嗅觉依然非常灵敏,卫生间的消毒水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不太舒服。   可卫生间的环境让他更不舒服。   同样的白炽灯,吊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却透露出一种惨白的意味,甚至压过射进空间里的日光,无死角地照着每一处细节。   他能听到下水管道里有规律的水滴声,也不知道卫生间管道怎么设置的,声音像是来自四面八方。   谢寄叫了唐楚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是不在,还是不回应,又或者……没办法回应?   “之前考过倒数的,要么直接不见了,要么比死还倒霉。”   谢寄脑海中浮现出小胖子的话。   唐楚名次徘徊在后三十名左右,虽然差,但还不算差到极点。   谢寄不认为后三十名就是触发“危险”的标准线,不然唐楚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意外。   难道是成绩大跌又屡教不改?   一般情况下,成绩大跌都会有原因,而唐楚又精神不太好,心事重重,唐楚的心事是什么?   谢寄微微敛眉,打算拉开十个隔间一一确认里面是空的。   前九个里面什么都没有,当他拉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卫生间外的走廊上忽然响起刺耳的摩擦声,而且离卫生间越来越近。   他当机立断,拉开隔间走了进去。   第十个隔间里面也没有人。   唐楚不在卫生间。   谢泉只给唐楚开了一瓶液体,但能撑大半个小时,按病例上的时间来看,唐楚的液体还没滴完。   应该不是出了意外,袭击者如果不会收拾现场,那么输液用的吊瓶应该还在病房,如果袭击者会收拾现场,那应该把校服外套也带走,再把病床被子弄回原来的样子。   唐楚是自己走的。   三楼没有别人,一个发烧的高中生还能有闲心举着吊瓶离开,遇见的事不会太重要,至少离开的时候安全无虞。 第114章第114章   眼看推车就要从学生身上压过去,谢寄弯腰拽住学生的一条腿,径直将人拽到自己身后。   他侧身问道:“唐楚?”   学生靠在墙根,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连抹都不顾抹,眼瞪得滚圆:“你认识我?”   “不认识。”确认过学生身份后,谢寄开始着手准备对付护士。   而江霁初早早挡在他身前,反手握拔出水果刀。   几分钟前还跟谢寄和和气气打招呼的护士死抓住推车扶手,不知道因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她身体在不断发颤,推车和上面的瓶瓶罐罐也撞出一系列嘈杂声响。   护士视线从谢寄和江霁初胸口的工牌划过:“请二位老师配合我的工作。”   谢寄:“你的工作是什么?”   护士又看向唐楚,努力调动肌肉,想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惜妆容和气质限制了她的发挥,只把唐楚吓得直往墙上蹭。   护士:“他是病人,应该好好休息。”   说罢,她隔着推车朝唐楚探身:“你不是生病了吗?过来,跟我回去治病。”   别说只是发烧,唐楚觉得自己哪怕是断了条腿现在也能去参加百米障碍跑:“我没病!我好了!我没病!”   护士还在假笑:“你应该乖乖躺床上吊水,来,让我把针头重新扎进去……”   唐楚疯狂摇着脑袋:“我没病!我好了!”   护士:“乖孩子,你是不是怕疼,别怕,护士姐姐给你安眠曲怎么样……”   唐楚:“会一睡不醒的吧?!”   谢寄打断了护士和唐楚的对话:“我来找学生了解一下情况,也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至于他的病,一楼有值班大夫,我会带他重新吊水。”   护士比谢寄之前见过的鬼怪都要有脑子一些,她当场明白谢寄没有要“配合工作”的意思,只是想套话。   可都是学校的职工……她狠狠剜了一眼唐楚,最后警告道:“请教导主任和教导主任助理行个方便。”   从刚才开始,谢寄就一直挡在唐楚前面,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他笑意未及眼底:“如果我说‘不’呢。”   护士终于不再忍耐,从推车二层拔出一把半米长的砍柴刀。   战局一触即发!   不等她上前,江霁初一脚踹在推车另一头,直将护士撞到一米开外。   冲击力没将护士撞翻,她趔趄几步后稳住身体,低吼着冲向江霁初。   江霁初熟练地抬起水果刀就挡,可宿舍随便拿的水果刀跟护士半米长的砍柴刀一比就像个玩具,刀刃相接的刹那,水果刀应声而断。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扔掉断刀闪到后方,可江霁初却侧过半个身子迈向右前方,护士正维持着竖刀劈下的姿势,他一扬手里半截水果刀,借迈步的惯性在护士右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的动作还没有结束,在护士因痛昂首吼叫时,他已经来到护士身后,屈膝撞上护士腰部,将护士整个重新撞了出去!   护士没想到今天遇上个硬茬,大意间仰面砸到推车上。   推车当即侧翻,瓶瓶罐罐摔了一地,谢寄看了一眼,手指头、眼珠子、半块肝、各色毛发,可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谢寄:“感情还是个收集癖。”   江霁初无语地回了下头:“这都什么时候了。”   “啊——!”   收藏癖护士的爱好对唐楚这位实打实的普通高中生造成巨大冲击。   他本就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看到一地福尔马林和人体组织,差点原地崩溃。   唐楚的尖叫也极大刺激了护士,她从地上爬起来,还不经意地踩爆一颗滚到脚边的眼球,汁水霎时四溅开去。   唐楚再度尖叫:“啊——!!”   谢寄心想还没被敌人击伤,倒是先受了一波自己人的精神攻击。   他对江霁初道:“你保护唐楚。”   江霁初没有犹豫,快步来到唐楚身旁,他背朝谢寄,眼眸深处摄出几抹瘆人磷光,用比护士更可怕的语气威胁:“再叫就打昏你。”   唐楚被那几抹磷光震住,连抖都不敢抖,只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   谢寄从玻璃反光看到江霁初的举动,面上一哂,却没有拆穿。   几息的功夫,护士已经调整好状态,她抬脚踹上打翻在地的推车。   纯钢打造的三层推车被她踹到空中,携风砸向谢寄。   谢寄纵身一跃,于半空踩住推车扶手,借力朝护士跳去。   护士趁机挥刀直指谢寄面门,泛有凛冽寒光的刀锋离谢寄越来越近,可他只稍稍侧过身,抬手按住护士上臂,同时手肘在护士臂弯处猛地一压,砍柴刀顿时从护士手中脱出。   谢寄用另一只手接住砍柴刀,他向后退了半步,毫不犹豫地砍下护士一条臂膀。   鲜血从伤口涌出,从谢寄发丝边缘喷过,将他身后素白墙体染得殷红。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   谢寄将断臂随意地扔到一边,又按住护士将其掼到刚染红的墙上,横刀抵上护士脖颈。   他笑着开口:“现在能好好聊一聊你的工作内容了吗,护士小姐?”   即使被砍柴刀抵着最脆弱的地方,护士也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她的瞳孔骤然缩小,竟不管不顾地想用脑袋去撞谢寄。   谢寄没打算这么快解决掉护士,否则早用他专门克制邪灵的枪一子弹崩了,他想挪开砍柴刀,可护士动作极快,脖子主动迎上刀锋。   皮肉和刀锋相撞的瞬间,谢寄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   护士的脖子入纸片般被砍柴刀轻而易举割开,张嘴咬向谢寄喉咙。   谢寄一刀背将护士和身体分离的头颅拍开,头颅皮球般在地面跳了两下,还跳得颇有节奏感。   但谢寄此刻没工夫管一颗头跳得有没有节奏,护士没了头的身体还能动,完好的另一只手臂已经抓住他持刀的手腕。   他换手持刀,直将护士另一只手臂也砍落在地。   好好一个护士被他砍成了四半,没头没胳膊,全都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谢寄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唐楚,他和江霁初都知道护士不是人,而是鬼怪,唐楚却还是单纯的高中生,别给祖国花朵留下心理阴影。   而他的担心显然多余,江霁初在他砍下护士第一条胳膊的时候按住了唐楚的头。   当然,江霁初才不会用将人抱在怀里阻隔视线这么温情的方式。   江霁初直接以擒拿的姿势将唐楚的脑袋抵到墙上,强行让唐楚看向未被污染的半边走廊,自己则全神贯注望着他的方向。   见他看去,还不忘示意自己在的眨了下眼。   怎么说呢,江霁初骨子里还是善良的,就是方式不太友好……   二人的对视只在电光火石间,谢寄很快收回目光。   护士的肢体头颅分开还能各自行动,绝不会因为他切掉两条胳膊就失去战斗力。   果然,下一刻,无论是被分为四部分的护士,还是从推车瓶瓶罐罐里掉出来的人体组织一同动了起来,从四面八方蜂袭向谢寄。   两只断臂、没头没胳膊的躯干、怒目圆睁的头颅、手指、毛发,就连半块肝都想往他嘴里钻。   谢寄暗骂一声,知道护士是留不得了,只得拔枪对准乱七八糟人体组织中央的那刻头射出一枪。   “砰——”   他射击的速度已是极快,而近距离下子弹的速度更是肉眼难辨,可即使如此,在子弹碰到头颅的前一秒,所有的人体组织却一同消散在了空气里。   就像他们上午遇到的水鬼,除了地面的福尔马林外,就连墙上溅到的血都没剩下。   江霁初松开唐楚,快步来到谢寄身边:“消失了?”   谢寄眉心微蹙:“对,我子弹根本没碰到。”   江霁初指指身后:“唐楚还在。”   谢寄“嗯”了声。   但愿他们费力救下的高中生能提供点价值。   哪怕江霁初已经不在按着唐楚,后者也依然保持大半张脸抵住墙的姿势,身体间歇性地打颤。   谢寄拍拍唐楚肩膀,唐楚大幅度哆嗦了一下,却硬是没敢冒出半个字。   谢寄无奈道:“看你把学生吓得。”   江霁初果断甩锅:“是那个护士吓得。”   谢寄将唐楚身体扳正,开口安慰:“没事了,别害怕。”   唐楚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发现是一位面相英俊,眉眼含笑的年轻男人。   不知怎么的,在看到男人后,他内心的恐惧无端被平复不少。   唐楚又看向男人身后,只有侧翻的推车和瓶瓶罐罐外,护士已经不见踪影。   他小声问:“是你……们救了我?”   谢寄引导道:“为什么要用‘救’这个字呢?护士会对你不利吗?”   唐楚五官有些扭曲:“那可是嗜血护士啊……”   “什么玩意儿?”嗜血护士这个名头太过中二,谢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唐楚却肯定道:“嗜血护士啊!鸣升高级中学十大校园怪谈的嗜血护士!”   校园十大怪谈。   谢寄心中一动,这次的多剧情关卡是单场景,所有boss都集中在一个空间里,十大怪谈的形式倒是很合适。   可十大怪谈……   岂不是有十个boss吗?! 第115章第115章   谢寄第一次进祭坛时,为获取第七层的线索曾多次去刷多剧情关卡,每一次最多也只遇见过五个boss,这次直接翻了一番,十个。   女王是想把他往死里搞啊。   江霁初神色也不太好看:“十大怪谈,算上范效璋,这一层至少有十一个……”   唐楚还在发烧,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谢寄让江霁初把唐楚扶到床上休息,自己去一楼把谢泉叫上来又给唐楚配了瓶药。   谢泉一见唐楚煞白的小脸就医者仁心地“诶呦”一声:“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手都肿了。”   谢寄:“碰见个有收集癖的护士。”   唐楚:“?!”是收集癖的问题吗?!   谢泉给唐楚完好的那只手扎上针,问谢寄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寄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谢泉听完后不禁磨牙:“我从没听说楼里有护士啊,他的针还是我给扎的。”   校医楼没有护士……   谢寄的那一枪没消灭掉护士,她说不定还在楼里游荡,而谢泉这位每天都要值班的医生就显得非常危险。   可谢寄在卫生间遇见护士那次,护士见他是校职工,并没有跟他动手,而且后来护士要抓唐楚时,也是谢寄不肯让出唐楚才被逼拔刀。   护士不会主动攻击校职工。   想明白这一点后谢寄放心不少,但还是叮嘱了谢泉几句。   嘱咐完谢泉,谢寄开始问唐楚问题:“你说学校有十大怪谈,都是哪十大?”   唐楚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儿,哪怕发烧也不觉得困,靠在床头一个个跟谢寄掰扯。   “我记不太清楚,但大概是以下十个。   “一,生病后看完医生就赶紧回去,病得再重都不要在校医楼三楼休息,否则会有鬼护士随机取走你身体的一部分。   “二,学校曾有个学长谈恋爱不到三天必备分手,最后一次分手怒而投河,怨念经久不散,谁敢谈恋爱就会被他拉进河里。   “三,高一有个音乐老师特别热爱音乐,但遇到意外聋了,他特别倒霉,住的宿舍有天晚上着火,结果听不到警报,活活被火烧死,死后灵魂一直没离开学校,还对声音特别敏感,谁要是敢晚上乱跑就会被他烧死。   “四,学生宿舍以前有个认真工作的保洁员,后来不幸罹难,如果有学生白天待在宿舍耽误他打扫卫生,他就会生气地把学生头给拍扁。   “五,学校有只四处游荡的女鬼,如果在学校接电话,运气不好她就会从手机里爬出来,所以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老师虽然有手机,但也没信号。   “六,学校第一个教导主任非常爱校,他生前对学生学习抓得很紧,如果有学生不听老师的话,他就会找机会偷偷来到你身边,把你揍成肉泥。   “七,传说学校有考神庇佑,考试最后几名学生会格外倒霉,最后一名甚至会离奇失踪。   “八,有个考小三门的学长艺考没发挥好,在学校跳楼自尽了,他特别憎恨小三门成绩好的学生,之前有学生被他从艺术楼推下来摔断腿,自那以后学校就不提倡学小三门了。   “九,有个学姐得病死了,她生前特别爱穿各式各样的裙子,如果看到穿裙子又长得漂亮的女学生,就会连裙子带皮一起给人扒下来。   “十,之前学校一位语文老师兼职作家,自己没什么成绩,却对所有小说都看不上眼,又一次投稿被拒后羞愤自//杀,如果发现谁的书桌里有课外书籍,就会把书一页页塞进他的肚子里。”   谢泉听完琢磨了好大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得出结论:“贵校人才辈出啊……”   谢寄深有同感。   都什么跟什么,从护士到老师学生,从教导主任到保洁,一个比一个有想法。   但再仔细想想,十大怪谈虽然情况各异,却有一条本质的共性。   他对唐楚道:“学校的学生都知道十大怪谈吗?”   唐楚点点头。   谢寄:“那你为什么还敢在校医楼三楼吊水?”   唐楚苦笑:“主任,您自己听听,十大怪谈要么离谱要么玄乎,再说哪个学校没点自己特色传说啥的,什么枫树林啊、什么会变数量的台阶啊、被召唤出的笔仙啊,但谁也没想到它会是真实存在的啊。”   唐楚说着说着就想掉眼泪,他吸溜了下鼻涕。   “后天就要考试了,我压力大,又身体不舒服,就想着来这儿偷个懒,但又觉得不安心,听到上课铃就去尽头病房看看是哪个老师的课,结果一出来就遇到了鬼护士。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偷这个懒了,我再也不偷懒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是要送命的啊!”   唐楚听到上课铃才从305病房离开,到能看到教学楼的病房看一看外边,所以谢寄和江霁初来的时候才没看到人。   听唐楚哭诉的三人一同从他话中捕捉到关键——好好学习。   本关关卡的名称就是好好学习。   谢寄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十大怪谈的作用。   每一件怪谈本质上都是在督促学生好好学习,不要再校医楼偷懒、不要谈恋爱、不要在晚上乱跑、白天不要待在宿舍、不要带手机、必须听老师的话、不能当最后一名、不要去音体美教室而是多学文化课、不能穿裙子、不能看与学习无关的书籍。   这些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定在学生生涯里听过无数遍,可鸣升高级中学却以另一种极为生动且残忍的方式来将它们传达给学生。   要好好学习,不然是要送命的。   “嗡——”   正当谢寄为这种教育方式感到厌恶时,手机忽然震动。   【好好学习积分排名系统(单日):+200分】   200分?   这么多?   他又点开app内榜单,200分直接将他和江霁初送到排行榜榜首的位置。   谢泉给唐楚开的药里有镇定安眠的成分,唐楚哭了一会儿,现在药劲儿又上来,渐渐生出困意。   谢寄坐在另一张病床上,默默在心里整理已知线索。   鸣升高级中学以分数为重,用凶残的方式强迫学生好好学习,如果这是本关的核心,那总boss就是规则的制定者,范效璋。   boss都会有心愿,听起来范效璋的心愿是每个学生都能好好学习,但这种心愿的完成根本无法证伪,也就是其实无法完成。   有的关卡难度大,boss的心愿和任务以悖论的形式存在,从而无法完成,但绝对不会无法证伪。   范效璋一定有别的心愿,这个心愿和学生的学习有关。   他们需要去调查一下范效璋的生平。   另外,按唐楚的说法,这一次多剧情关卡总共会有十个小boss,他刚才和鬼护士交过手,她比之前遇到的boss都要厉害,即使身体被砍成好几段,每个部分也都能活动,还能控制自己收集过的人体组织,但也不是不能战胜。   问题是一个鬼护士都有这种力量,如果多个小boss一起上就麻烦了。   以他对女王的了解,既然要恶心他,肯定会恶心到底。   多个小boss迟早会一起上。   他们得尽早出去。   ·   直到唐楚输完液回教室,鬼护士都没再出现,之后谢寄也没遇到灵异事件,吃过晚饭,五人小队集合到谢寄和江霁初的房间,互相交换了各自获得的信息。   谢寄、江霁初、谢泉的不必说,思悠和殷霖都各有发现。   他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关于积分的问题。   虽然谢寄无意通过积分获取祭坛剩余四大boss的弱点,但还是要尽量避免团队的人获得最后一名。   思悠的工作服是身运动装,穿在身上衬得整个人都小了好几岁:“我是体育老师,今天没课,根本没法完成基本任务,但谢寄和我说过可以通过给学生讲题后,我趁课间逮着学生讲了一通,每道题二十分,算下来加了不少。”   “我有化学课,上课只加十分,单独给学生讲化学题也只加十分,不过讲别的科目题能有二十分,”殷霖顿了顿,“另外,我上课的时候还遇到一个顶嘴的,后来我没课,去卫生间的时候碰见他也在卫生间,好家伙有个秃顶大叔徒手把马桶拆了要把他砸死,还好我给救了下来。”   顶嘴的……   看来殷霖遇见的是十大怪谈里的前暴躁教导主任。   现教导主任谢寄问道:“你救下学生加了多少分?”   殷霖撇撇嘴:“没加分。”   谢泉惊讶:“没加分?当时我跟我哥和学长可是加了200呢。”   殷霖掏出手机点开app,很是不悦:“就是没加分啊,你看我现在只排第七名,还是靠给学生讲物理题堆上去的。”   今天是第一天,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摸透加分的规则,谢寄虽然没想拿第一名,但他和江霁初误打误撞发现了讲题加分的办法,又因为唐楚的事一下子加了两百,二人霸占榜首,谢泉跟着蹭了两百,排在第二,殷霖第七,连基础分都没得加的思悠排在第十三。   可谢寄救下唐楚加了分,为什么殷霖没加? 第116章第116章   “不对,”谢寄食指一下下点在桌面上,“这一关卡要求学生好好学习,我们救下唐楚后,他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偷懒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加分点不是救人,是让学生‘改邪归正’,谢泉根本没参与救人,但唐楚说以后都要好好学习时他也在场。”   思悠:“我好像也遇见了一个小boss,因为没课,我就去宿舍转了转,碰到个不像人类的保洁在打扫卫生,但他没有攻击我,我也就没跟他动手。”   谢寄:“鬼护士也没主动攻击我和江霁初,它们的存在是为了让学生学习,所以不会攻击校职工。”   他说罢看了一眼江霁初,“但我和霁初有亲密举动的时候,不让学生谈恋爱的水鬼出现了,它同样没有攻击。鬼保洁重视宿舍卫生,你撞见可能是巧合,水鬼出现则是因为我和霁初的亲密举动会带坏学生,可我们并没有让学生看见,所以它只是在警告我们。”   谢泉从谢寄的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等等,亲密举动?”   谢寄对谢泉抓重点的能力十分佩服:“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殷霖揶揄道:“哎呦,谢总,这可是在学校啊,光天化日的,带坏学生可怎么办?”   江霁初:“管好你自己。”   殷霖:“我可没因为有亲密举动被水鬼警告。”   江霁初:“那是因为时知别不在。”   殷霖:“你……”   “好了好了,”谢寄有些无奈,“我们总结一下。”   他清清嗓子,抿了一口江霁初递来的温水。   “目前已知,完成各自的基本工作可加基本分10分,完成基本工作之外的工作,例如给学生讲自己所属科目之外的题可以加20分,而让学生觉醒好好学习的意识加分最高,足有200分。   “但觉醒意识必须要让学生说出‘我以后都要好好学习’才算数。   “今天只是第一天,明天会有更多的人发现类似于给学生讲题可获得更多积分的情况,我们也得挖掘可以加分的类似行为,绝对不能当最后一名。   “除此之外,我还在意另一件事。   “范效璋致力于提升学生学习成绩,十个小boss的存在肯定和他有关,这背后还有别的我们没发现的东西,第五层多剧情关卡不会这么简单。   “我觉得我们队伍缺少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   江霁初跟上谢寄的思路:“学生。”   谢寄点头:“对,范效璋为的就是让学生好好学习,我们不能忽视学生的重要性,十个小boss不会对校职工下手,它们只针对学生,如果从学生的角度看问题,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谢泉:“可是不止我们,进关卡的其他人也没有学生身份啊。”   谢寄:“这说明学生身份不是通关的必要条件,但我认为它会是揭开秘密的一种途径,或者一种捷径。”   谢泉抓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试探道:“那……我们去收买一个学生?”   江霁初:“明天我去找校长,说鸣升的教育方式令我感到震撼,想以学生身份深度体验一下,再更好的为学生服务。”   谢泉:“还能这样?!”   谢寄笑了,他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江霁初却能立即明白他的需求。   其实他也有想过自己去当学生试试,但他已经二十六,挤在一群十六岁的孩子里实在太过违和,就算他脸皮厚,校长估计也不会愿意。   而江霁初才十九岁,脸还没完全长开,再换上校服,和高中生差不了太多。   穿高中生校服的江霁初……   谢寄摩挲了下手指。   有些期待。   等五人敲定细节已经是晚九点,手机内嵌的排行榜app上谢寄和江霁初还是第一名,奖励兑换时间是晚十一点。   还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十大怪谈里有一条是不要在晚上乱跑,闲着也是闲着,谢寄打算去逛一逛学校,看能不能碰到鬼音乐老师,都是音乐爱好者,说不定他们还能交流交流。   江霁初听完他最后一句话表示不太想出门,但反抗无效,被他给拉了出去。   虽然他们现在的身份是老师,但一起走在象征青春的高中校园的小路上,还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过两人走了一个小时,连只鬼影都没看到。   鸣升的晚自习晚九点五十下课,宿舍十一点熄灯,他们奖励兑换时间也是晚十一点,照这么推算,十大怪谈里关于晚上不能乱跑的“晚上”至少指的是他们兑换过奖励之后。   偏凉的晚风拂过脸颊,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寂静无声。   谢寄下意识想起之前江霁初怕冷。   江霁初说,是因为后背那一道伤疤。   江霁初瞒着他们一起闯过祭坛的事,故意模糊时间,让他误会那道疤是江霁初闯第七层失败,被背叛者弄出来的。   可他们过第七层已经是祭坛里七年前的事,江霁初的伤却是新伤。   谢寄以江霁初的思维模式顺着思考了一下,大概能猜到伤是怎么来的。   再怎么比同年龄人成熟,江霁初也才十九岁,会冲动,会失误。   他迎着晚风问道:“后背的伤还疼吗?”   江霁初没想到谢寄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愣了下后才回答:“已经好了。”   青年的发梢又长得有些长,黑发松松落眼睫上方,显出几分与神情不符的乖巧。   七年了。   祭坛的七年,对谢寄来说不过是陷在谢泉恢复的喜讯中的三个月,对江霁初却是地狱般的七年。   而这七年并未在江霁初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江霁初依旧会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眼里全都是他,一如七年前。   谢寄觉得面对江霁初时,他总会更心软一点。   既然江霁初开不了口,那由他来揭开真相也好。   二人又走了一段,快到宿舍楼下时,谢寄停下脚步:“霁初,其实……”   他刚说几个字,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谢总!小初!你们回来了啊!”   是殷霖。   爱好独特的殷大佬在关卡里被迫只能穿工作西装,明明也是身高腿长、相貌英俊的男人,可殷霖哪怕穿着西装,只要不干正事儿,身上总有一副吊儿郎当到你想揍他的气质。   谢寄暗中叹口气,对殷霖道:“你怎么在这儿?”   “嗐,跟小泉和思悠打牌打到现在,闷得慌,出来透透气,”殷霖摆摆手,“小初,赶紧上去顶缺,斗地主呢,三缺一。”   江霁初:“……不去。”这种时候谁还会悠闲的斗地主啊!   殷霖:“你不去他俩只能玩抽老鳖了。”   江霁初冷漠表示:“让他们抽。”   谢寄看了一眼殷霖,拍拍江霁初的肩膀:“去吧,上去跟谢泉思悠他们玩会儿,年轻人得有年轻人的乐子,活泼一点嘛。”   江霁初知道谢寄一直想让他能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他也觉得自己性子太闷,只得答应下来:“那你呢?”   谢寄:“我陪殷霖吹吹风,一会儿就上去。”   等江霁初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门内,谢寄来到站远了些的殷霖身边。   今晚的天气还算可以,天空没有乌云,但月亮依旧像蒙了一层什么,光稍显黯淡。   队里年纪最大的两个男人并肩待在树下,学生一窝蜂从教室往宿舍赶,但学生宿舍和校职工宿舍离得比较远,吵闹声传过来也变得不怎么真切。   谢寄收回目光,转而面对殷霖:“找我有事?”   殷霖有些许迟疑,一番挣扎过后,含糊道:“你跟小初感情怎么样?”   谢寄笑了笑:“挺好的。”   殷霖久违地想摸出根烟点上,可他跟时知别在一起后,往日的不良习惯全都戒了,只得喝了口刚在楼下买的矿泉水。   谢寄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你是想提醒我什么?”   殷霖终于下定决心:“谢寄,小初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无论成功或者失败,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悲剧,我希望你能救救他。”   谢寄:“你没有阻止他?”   殷霖:“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阻止他,那只能是你。”   谢寄没有立刻答应,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弹珠似的小装置,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随意地上下抛着玩。   这是他上一次来祭坛闯关时获得的道具,可以屏蔽女王和其他boss的窥探。   他获得过许多道具,都放在选拔区的房子里。   他们现在住的那套大平层,其实是用他的积分买的。   江霁初只带他们住在顶层,然而不止六楼那户,整栋楼都是他之前的队伍买的。   五个人一人买了一户,顶层由他买了下来当做据点。   女王早有预谋,他在祭坛世界的身份没被注销,产权依然在他手上,他趁江霁初不注意取了几个小道具,现在果然用上了。   殷霖见多识广,自然认得谢寄手里的是什么。   他把江霁初的状况说的危险,事实上他也没有说谎,本以为谢寄会追问,会紧张,却不想对方从容自然。   殷霖冒出一个猜测,那猜测太过大胆,以至于他双眼都微微睁大:“谢寄……”   谢寄回头看向殷霖:“你是说,霁初想杀掉女王,取而代之的事吗?” 第117章第117章   谢寄语气平常,却听得殷霖手心泛起薄汗:“你怎么知道?”   谢寄:“猜的。”   “小初都告诉你了?”殷霖很快否认,“不,不可能,他不会舍得告诉你,你都知道多少?”总不至于连记忆都恢复了吧?!   谢寄停下动作,将圆形装置托在掌心。   他好整以暇地抬眼,朝殷霖露出一个宽和的笑来:“至少你遇到时知别前到处乱撩的事都知道。”   殷霖握着的矿泉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一句“卧槽”脱口而出:“你丫的都记起来了?!”   谢寄:“希望你能把语序调整为‘你都丫的记起来了’,不然会让我误会你在骂我。”   殷霖一时失了言语,各种可能在脑海乱窜。   谢寄是不是在诈他?!   以谢寄的智商,肯定能看出来江霁初本身矛盾之处从而起疑,可谢寄能拿到屏蔽窥探的装置,还说出江霁初打算杀掉女王取而代之的计划……   江霁初绝对不舍得谢寄有哪怕一点难过,不可能主动把记忆还给谢寄,就算还给谢寄,也不会说出计划。   谢寄是自己想办法恢复记忆,并猜出来江霁初想干什么的!   他紧接着意识到另一件事。   江霁初还不知道谢寄已经恢复记忆了,以谢寄的性格,一定会否决江霁初杀掉女王的计划,并且说服江霁初。   可江霁初没告诉他计划流产。   殷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汇成经典语气词:“卧槽!”   谢寄挑起半边眉:“殷老师,注意形象。”   殷霖:“你怎么拿到记忆的?!”   谢寄想了想:“巧合吧,我无意间发现了霁初房间的机关。”   殷霖:“可你跟思悠的记忆都在保险柜里啊!”   谢寄:“如果霁初随便设六位数,我确实没辙……所以记得不要提醒他改掉设置密码的习惯。”   黯淡的月光透过层层树叶缝隙落在谢寄眉目间,又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挺括的黑色西装将人勾勒得更为成熟,可谢寄的姿势自始至终都带着股一切尽在掌握的闲适意味。   这股闲适在江霁初眼里是男人风度,在殷霖眼里却成了浓浓的逼王气度。   殷霖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那他要杀掉女王的事你又怎么知道的?”   “不难猜,女王不允许任何人离开祭坛,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我再次被拉入祭坛就是最好的证明,”谢寄,“要想保证我永远安全,就只能杀掉女王,而祭坛又不能一日无主,女王的位子落在别人手上霁初不会放心,他只能亲自取而代之。”   如果不是事情不对,殷霖都想要给谢寄鼓掌了:“你还没有跟小初说你已经知道。”   谢寄坦然承认:“我想看看他能瞒多久,也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长‘不什么事都自己扛’的记性。”   江霁初要完了,殷霖想。   作为好友,殷霖打算为江霁初再争取一下:“谢总啊,小初也不容易……是,小初是不对,但咱们都是新时代的大好青年,可不兴家暴那套。”   谢寄似笑非笑,悠悠开口:“我怎么舍得伤他呢,我只会好好教他。”   殷霖无端打了个寒噤:“要不你们还是夫夫对打吧……”虽然谢寄很厉害,但以江霁初的身手,至少还能有条活路。   谢寄刚要回答,忽然察觉到什么。   他侧过身看向宿舍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江霁初只穿件白衬衣,手里还握有几张牌,显然是打牌期间趁开窗户的功夫偷看他。   谢寄遥遥朝江霁初挥手,示意自己这就回去。   江霁初无声做了个“好”的口型才继续去打牌。   谢寄将圆形装置收回口袋:“我会结束这一切,把他带出去,我们所有人都能永远的出去。”   ·   祭坛关卡第一夜,有多少人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谢泉却拉着人在屋里斗地主。   谢寄一进门,就听到自家弟弟兴奋地吆喝。   “三带一!”   “对2!”   “大王!”   “我赢了!!”   殷霖感叹:“所以我才不喜欢跟欧皇打牌。”   江霁初一拢手边的牙签,淡淡道:“你自己菜罢了。”   玩牌自然得有点赌头才有意思,不过他们身上没现金,祭坛积分又不能实时转移,干脆分了牙签当筹码。   殷霖下楼时牙签就剩下几根,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能聚成一小堆。   殷霖难以置信地数了数:“都是你赢的?”   江霁初目含轻蔑:“都说是你菜。”   殷霖:“我那是菜吗?我那是风水不好!”   江霁初:“菜。”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   殷霖本来还想暗示江霁初谢寄已经恢复记忆,现在一看就该让谢寄好好治一治!   他按着谢泉的肩膀哼出一句:“让你再嚣张几天,等过段日子……”   他话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基本听不清。   江霁初只听到“谢寄”、“吵”等字眼,疑惑地望向谢寄:“他说你会吵我,你们刚才在楼下聊什么了?”   谢泉跟殷霖离得近,一双眼看看殷霖,又看看江霁初,最后又看看谢寄,表情充满了惊恐。   谢寄和善地笑了:“我怎么会吵你呢,刚就是随便聊聊感情问题。”   江霁初将信将疑:“你跟他聊什么感情问题。”   “交流一下当人男朋友的经验,”谢寄揉揉江霁初后颈,“还有时间,再玩几把吧,等会儿我们去领今天的奖励。”   谢寄和殷霖也围在桌边,五个人又添了一副牌,打起五人斗地主。   谢寄虽然没有谢泉那么好的运气,奈何他会算牌,谁出了什么,谁想要什么,场上还剩下什么都一清二楚,几局下来牙签遥遥领先。   队里本来就谢泉一个能闹腾的,如今又来了个殷霖,打牌时就数这俩喊得最响,不过谢泉属于牌好激动,殷霖则是靠咋呼玩心理战,这俩人意外的能合得来。   谢寄甩出张黑桃七,不着痕迹地看向思悠。   思悠平时没谢泉和殷霖话那么多,但打牌时却安静到跟江霁初有得一拼。   他唤道:“思悠。”   思悠单手握着没出过几张的牌发呆,根本没反应。   谢寄:“思悠?”   当谢寄叫到第二次时,思悠才堪堪回神:“啊?”   谢寄:“该你了。”   思悠“哦”了一声,扔出去一张红桃五。   “……”谢泉尴尬地帮思悠把牌捡回去,“思悠,我哥出的黑桃七。”   思悠流露出几分懊恼,将红桃五插回到牌列里,捡出张方片九:“不好意思。”   谢泉拉过谢寄手腕瞅了瞅时间:“你是不是困了?快到十一点了,要不我们今天先散了吧,改天再玩。”   思悠:“没事,一会儿江霁初跟谢寄不还要去领奖励吗,我也想知道四大boss弱点会是什么。”   谢泉想劝思悠明天再看,但思悠坚持,众人也就没再劝。   谢寄和思悠算老朋友,在他的记忆里,思悠和江霁初是有几分相像的——都是乍一看上去有点傲的类型。   不过江霁初只是懒得搭理人,思悠才是真的傲。   她有傲的资本,思维、战斗力、长相、现实里不错的学历和工作,同时她还能把握好度,不会让人厌烦。   就是偶尔比较冲动。   对。   思悠极少有跑神的时候,她失控也只是冲动。   谢寄关心道:“你有心事?”   思悠皱着眉将刘海一把捋到头顶,手一松,褐红色的发丝又柔顺地垂了回去,欲言又止道:“唔……我总觉得不舒服。”   也不知道Z大到底教了谢泉多少门手艺,他闻言就要给思悠切脉:“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思悠:“不是身体不舒服,是这次的关卡让我觉得不对劲。”   关卡不对劲?   谢寄也敛了神色,以思悠的身份,如果她感知到不对劲,那这一关卡肯定大有问题。   怕就怕思悠感知不对劲的原因不是身份……   思悠仰头直视谢寄,眉依然皱着,她难得露出严肃:“谢总,江霁初,我知道你们两个总爱冲在最前面,但这次务必小心。”   谢寄:“我知道了,你也注意安全。”   司机说十一点到十二点是奖励兑换时间,兑换地点会以短信的方式通知获奖人,可直到十一点四十,谢寄才收到所谓的短信。   地点,宿舍楼天台。   思悠的话让他们更加戒备,江霁初特地又拿上了长刀。   学校十一点熄灯,连楼道的光源都不放过,电梯更是别想。   幸好今晚还有月亮,月光被树叶和玻璃层层削减,来到楼道已变得稀薄。   不过谢寄和江霁初提升的身体素质包括视力,这点光足够他们视物。   老员工都遵守学校规则,十一点准时休息,新来的人也不会没事跑去天台,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谢寄边走边思考思悠说的“不对劲”,他问江霁初:“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江霁初摇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谢寄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楼道,“思悠是差点通过第七层的高手了,不会凭空觉得不对劲。”   江霁初:“思悠对关卡内容会比较……嗯……敏感一些。”   谢寄故作不明白:“哦?为什么她会……小心!”   临到又一个拐角时,谢寄一把拉过江霁初,一把保养得体的琴弓与二人擦肩而过,直没入地面近二十公分。 第118章第118章   谢寄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小提琴的弓弦!   没被月光眷顾到的暗处,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既然来者不善,谢寄也没必要管礼貌不礼貌。   他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照了过去。   它穿着身复古的连体长衫,消瘦到皮包骨的地步,整张脸像颧骨挂了一层皮,颧骨之上则是双外凸的大眼,里面布满血丝。   令人意外的是,每一根血丝都是灰色的,从而使眼睛不带一丝神采,反倒显出空洞和死寂。   手电筒的光束向下滑,谢寄看到了它手里的小提琴。   小提琴……十大怪谈里那位聋了的鬼音乐老师。   刚才他们主动找没找到,现在自己送上门了。   可是这十个小boss的作用不是让学生好好学习吗,为什么会攻击他们?   鬼音乐老师嗓音宛如指甲在黑板上摩擦:“肃静……”   话音落地,插进地面的弓弦瞬间回到它手中。   它一手拎琴,一手提弓,僵硬地扭动身体朝向江霁初。   江霁初拔出长刀,随时准备冲出去教鬼音乐老师什么是彻底的“肃静”。   在江霁初动手的前一刻,谢寄忽然明白过来。   是刻有他们职务的金属工牌!   江霁初不喜欢西服箍着的感觉,上身只有件白衬衣,金属牌还留在外套上,而他还穿着外套带着金属牌,鬼音乐老师死去多年,不认人,只认工牌,所以才会攻击江霁初。   他挺身挡在江霁初前面,手指点点胸口的金属牌:“自己人,自己人。”   江霁初:“?”   鬼音乐老师:“?”   谢寄:“他是我助理,工牌忘宿舍了。”   鬼音乐老师沉思片刻,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谢寄:“那他是我家属总行了吧,我是教导主任,他是我家属,不是学生。”   鬼音乐老师:“不、行。”   谢寄觉得这位鬼音乐老师死后虽然恢复了听力,但脑子却没跟着一并长回来,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他们还要去天台取奖励,虽然谢寄一开始没想到,但既然得了第一,不要白不要,看看是什么也行。   如果再回楼下取工作牌,耽误时间不说,鬼音乐老师未必会放他们回去。   江霁初:“你去领奖励,我拖住它。”   谢寄:“你自己可以吗?”   江霁初:“没问题。”   谢寄只犹豫了一瞬,就决定留江霁初自己对付鬼音乐老师。   或许他待在这里,反而会影响江霁初发挥。   “你自己小心,撑不住就喊我。”谢寄嘱咐了一句,绕过鬼音乐老师去取奖励。   江霁初目送谢寄跑向楼梯,直到身前的鬼音乐老师动了下,才不舍得将目光从早就空空如也的楼梯拐角收回来。   他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甚至有闲心往下解了一颗领口的扣子。   鬼音乐老师走近他:“肃静……”   江霁初双目一闭,再睁开时颜色偏浅的瞳孔亮得惊人,他语气明明是平淡的,话却和眼瞳一样冷:“你耽误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   谢寄跑到窗户边时特地看了眼腕表,还剩下五分钟,来得及。   当手碰到通往天台大门门把的瞬间,他听到一阵重物从高处落地的声音。   “咚——”   谢寄勾了勾唇角,鬼音乐老师把他男朋友惹生气了。   笑容稍纵即逝,当他推开大门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迈过一道方砖垒成的防水带,来到天台正中央。   大巴车的司机等候已久,见到他后将手臂横在胸前,彬彬有礼地欠身。   “恭喜你成为了今日好好学习积分排行榜第一名。”   谢寄也礼貌地回应:“谢谢。”   司机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对折的黑色纸张:“这是今日的奖励。”   谢寄接过黑纸。   【杀——忠诚】   “杀”的弱点,是忠诚……   “忠诚”两个字表面上看是美好品质,但可以以此为基点进行延伸利用。   比如他要去除掉女王,“杀”哪怕自己死去也会挡在女王身前。   谢寄早就知道“杀”效忠女王,黑纸上的内容将“效忠”推到了绝对的地位。   他告别司机,下楼接江霁初一起回了宿舍。   三个队友还在桌边等着,谢寄将黑色纸张摊平放到桌面上。   谢泉靠近看了好半天才敢确定纸上就这两个字:“忠诚?什么意思?”   谢寄:“‘杀’对女王忠诚的意思。”   殷霖:“‘杀’就是女王的一条狗,能不忠诚吗。”   江霁初对得到的信息感到不悦:“人尽皆知的东西,给了跟没给一样。”   愿意闯多剧情关卡的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获取第七层信息,结果司机就给个这,给旁人瞧见不得气吐血。   谢寄关注起奖励另一个方面,他唤出生死簿和纸张放到一起,发现纸张和生死簿内页大小、颜色、材质完全相同。   黑纸是从生死簿上撕下来的。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有关于生死簿的具体规则。   一、生死簿不可抢夺。   二、生死簿不可毁坏、不可篡改。   三、除所有者允许,他人不可翻阅。   ……   规则共列了十八条,充分突出生死簿的特殊性,最后还跟怕有遗漏似的,特地加了一句“最终解释权归妄所有”,可见其多不平等。   他们所有人的生死簿都是通过新手关后由“妄”制作派发的,可这一关是“酒”的关卡,“妄”不会插手,而且“妄”也没有这个权限开启多剧情关卡并公布同僚的弱点。   所以奖励直接来源于祭坛最高掌权者——女王,是她赋予了本关规则权限,作为超越“妄”的存在,她自然也能用生死簿内页传递线索。   谢寄看着一条条规则,记起被自己忽略的念头。   第一次来祭坛时谢泉病危,他只想着从女王处实现愿望,回到现实世界,没想、也没顾得上管那么多。   如今大家都不急,他也有了闲心去思考。   祭坛,祭祀的地点,其必然有要祭祀的人或事物,是谁建造了祭坛,又是为了什么?   生死簿记录个人信息、积分,相当于身份证和银行卡的综合体,那为什么要采用生死簿这种“不吉利”的载体?   五个boss可由女王挑选暂且不论,女王作为祭坛掌权者,可以操控祭坛的一切,她的能力又来源于何处?   想要终结被拉入祭坛的命运,这些问题没办法避开。   江霁初见谢寄面色愈发严肃,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   “关于祭坛的一些事,等出去这个关卡再说吧,”谢寄捏捏眉心,“很晚了,我们先休息。”   ·   第二天一早,谢寄洗漱过后打开手机找到排名app。   积分清零,他们每个人的排名回到原始位置。   而只一晚上的功夫,原本的二十三行只剩下十八行。   昨晚有五个人死了。   从司机的话来看,关卡会清除排行榜排名最后的人,但总共就二十四个人,一下子清除掉五个未免太多。   五个人里,充其量一到三个是死于排名倒数。   谢寄倾向于只有一个。   一来,只死一个和学校考试考最后一名会离奇失踪可以对应。   二来,因为敢闯多剧情关卡的人不会坐以待毙,就算十个小boss不会主动攻击,他们也会去骚扰小boss去获取信息,可小boss数量多,实力也比普通boss高出一截,死亡率也会提升。   这样一来就牵扯出另一个问题。   出事的四个人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目前他们之间没有合作,员工食堂开放时间长,校员工又多,他不可能全都撞见。   四个人有可能是白天就出了事,但在排行榜重新开始计算积分之后,才和被清除的倒数第一一齐被移除排行榜。   也有可能……这四个人白天触发了某些条件,而鬼魂晚上才找上门。   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就危险了……   谢寄没考虑太久,与其瞎想不如去验证。   他和江霁初吃过早饭后,先按既定计划去校长办公室找范效璋。   进关卡的二十四个人全都是校职工,而十大怪谈的boss以及本关卡的条件限制都更偏向学生,他们需要一个学生身份,从学生的角度去看鸣升在发生的事。   可当他们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校长却不在里面。   之前见过的秘书正兢兢业业地整理文件,听他们说要找校长,抱歉地笑了下:“昨天校医楼好像出了些意外,校长今早知道后就决定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校医楼的意外……   谢寄摸摸鼻子。   哦,对,昨天他把范效璋放到校医楼三层的鬼护士给揍了一顿,还切成了四段。   秘书:“谢主任,校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然你们坐下等?”   谢寄:“不用麻烦了,我正好有点不舒服,也要去找校医。”   秘书:“最近降温,谢主任要注意身体啊。”   谢寄:“谢谢,你也是。”   告别秘书后,谢寄又带着江霁初赶往校医楼。   范效璋是这一关卡最大boss,他担心谢泉的安危,也想顺道看看校长会做出什么举动。   可谢寄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单纯善良最多只是想法天马行空的可爱弟弟,正带本关卡最大的boss范效璋迎着朝霞在校医楼前的草坪上做五禽戏。   “手再抬高一点,腰别太直,对,没错,下一个动作……诶,哥,学长!你们来啦!”   谢寄:“……”   突然想回去。 第119章第119章   谢寄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他侧目看向江霁初,对方面对这种场景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寄:“你没什么想法吗?”   江霁初不解:“什么想法?你也想锻炼身体?”   谢寄果断否认:“不,我不想。”   说话间谢泉跑了过来:“哥,学长,早上好啊。”   谢寄:“早上好,你们这是在……”   谢泉:“哦,我觉得这儿空气不错,反正还没开始上班,就在门口锻炼身体,范校长见了夸我动作不错,说自己身体僵,我就拉着他一起练。”   “是啊,小谢这孩子是真讨喜,我感觉身体好多了,”没了谢泉的指导作陪,范效璋也停下动作,作为一校之长,他主动跟谢寄打招呼,“谢主任来校医楼做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谢寄原本的印象里,范效璋是个表面和善的阴谋家,现在又多了一条热爱运动。   谢寄把范效璋学猿猴打拳的画面抛之脑后:“我来找范校长。”   范效璋笑呵呵道:“找我?”   谢寄拉过江霁初:“是这样,我的助理高中在国外读的,没感受过国内的高中教育,昨天一天的教导主任助理生涯让他对学校的教育模式十分感兴趣,想重读一遍高中,不知道范校长方不方便安排个学籍,他可以不参加高考,只在咱们学校系统里有个名字就行。”   安排学籍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现实世界也比较麻烦。   但本关卡中鸣升高级中学独立性较强,江霁初不参加高考,虽然是麻烦了点,范效璋作为这么大一所学校的校长,只要愿意,往学校系统插进去个名字不过随手的事。   范效璋听到江霁初对自己教育模式很感兴趣,甚至想亲身体验,心里不免有些高兴。   他上下打量江霁初,半晌后却是皱眉摇头:“我能理解江助理的心情,但很抱歉。”   江霁初冷冷道:“为什么?”   范效璋:“你杀气太重,长得也不像个好学生。”   江霁初:“?”   从小到大学习都名列前茅,现实世界还是重点大学系草,江霁初第一次听人说自己长得不像个好学生,顿时杀气更重了。   砍了吧。   这boss眼睛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谢寄怕江霁初真一怒之下把范效璋给砍了,迈出半步挡在江霁初身前,他轻咳一声:“其实我对学校教育模式也很有兴趣。”   范效璋更不赞同了:“谢主任,你可是教导主任啊……”   十九岁的江霁初换上校服确实能混进学生堆里,二十六岁的谢寄轮廓完全长开,男人味十足,换上校服……大概像留级多年,而且是留级多年的班长。   相顾无言时,谢泉突然插话:“范校长,范校长,我也很喜欢鸣升的教育理念呢!我高中身体不好,学习都是请的家教,没感受过学校生活,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体验体验?”   谢寄递给谢泉个不赞同的眼神,后者心虚的不敢看他,他只得开口:“你不是得当校医吗?”   谢泉:“学校校医人手够的,而且我没事了也能来帮忙。何况我深入学生团体,如果大家生病也能尽早发现,将病症扼杀在摇篮里,提高大家的学习效率嘛。”   一直以来谢寄都没给谢泉安排过什么危险的任务。   谢泉年龄最小,又没多少闯祭坛的经验,进来前还只是个大病初愈的学生,人是天真了点,但不傻,跟思悠、殷霖都相处得很好,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宠着、保护着谢泉。   尽管都说谢泉是重要的医疗兵,但绝大多数时候,谢泉的价值就是以活泼的性格让大家放松、缓解祭坛关卡的紧张,大家都当谢泉是个吉祥物弟弟。   团队里,他、江霁初、思悠、殷霖,一个比一个能打,虽然江霁初话少、思悠容易冲动、殷霖性子跳脱,但每个人的实力都能抵消性格问题,随便谁拎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可谢泉没系统学过格斗,连野路子都没碰过。   谢寄压低声音警告:“谢泉。”   谢泉被抖了下,却还是坚定地问范效璋:“范校长,给个机会呗,我绝对不给学校添乱。”   范效璋摸着下巴思考几秒:“行吧,只要你能帮学生提高成绩,我让秘书给你安排个临时学籍,明天就要考试了,如果你考的话,就给你一个月的体验时间。”   谢泉兴奋地叫道:“谢谢校长!我一定团结友爱帮助同学!”   范效璋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告别众人进了校医楼查看情况。   谢寄的笑容随着范效璋离开消失,他把谢泉身子扳正,严肃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谢泉没跟大哥对视,用脚挫着块草坪上的秃地:“学长可以,弟弟也可以嘛。”   “这种时候你还……”谢寄差点被谢泉气出火,“你打得过你学长吗?”   谢泉蓦地仰起头:“可是我有哥啊,我还有学长、有思悠、有殷霖。”   他抱住谢寄的胳膊开始撒娇:“哥你肯定不会放着我不管的对不对?哥你就别生气啦,学生身份非常关键,我也想有点作用,给大家帮帮忙嘛。”   说罢又求助似的朝江霁初眨眨眼:学长,救命。   如果谢泉不是谢寄弟弟,江霁初根本没心思去管对方死活,哪怕现在,他也不在乎谢泉会不会挨骂。   但谢寄显然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于是跟着劝道:“思悠上午没课,殷霖下午没课,都能帮忙照看,而且你弟弟也不会主动找事,别太担心。”   谢寄冷哼:“弟弟大了不由哥啊。”   谢泉:“哪儿能呢,我永远是哥的弟弟,我是世界第一哥宝男!”   谢寄抽出胳膊:“那你哥挺倒霉的。”   事已至此,多余的情绪只是浪费时间。   谢寄想要学生身份,是因为对这所学校的存在有一个大胆猜测,学生身份只是他筹谋的一步棋,未必能用得上,但有准备肯定比没有好。   江霁初是最好的选择,有应变能力还能打,和他又有默契,奈何范效璋不配合。   谢泉就谢泉吧,他跟江霁初能自由活动,思悠和殷霖也不是主课老师,时间宽松,就算出什么事都可以及时支援。   谢寄:“事先说好,你就当个普通高中生就行了,我叫你做什么你才能去做,别自己冒险。”   谢泉忙不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战五渣,哥不说我不动。”   谢泉把自己说得这么卑微,谢寄多少有些心疼,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弟弟,他摸了摸谢泉发顶,放软声音:“哥知道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想担当的事,但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懂吗?”   谢泉:“嗯,哥也要保护好自己,学长也是。”   谢寄没再进校医楼看范效璋打算干什么,而是陪着谢泉去找校长秘书,将谢泉安排进了殷霖负责的班级。   弟弟长大了啊……   祭坛危机四伏,会催促人快速成长,但有他的保护,其实谢泉完全可以继续做一个傻白甜。   然而谢泉还是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替他们分担。   谢寄心中无奈的同时又有说不出的欣慰。   谢泉果然是谢家的儿子,是他的弟弟。   安顿好不省心的弟弟后,他带江霁初回了办公室。   他打算再查一查唐楚。   和小胖子说的一样,唐楚数次考试成绩都在年纪前五十,结果在第十七次小考断崖式下跌,掉到了年级倒数第四十七。   如果不是谢寄能通过教导主任权限看到唐楚每门课具体分数,他都要怀疑唐楚是不是刻意没交几门卷子。   第十七次,倒数第四十七。   第十八次,倒数第四十。   第十九次,倒数第三十五。   第二十次,倒数第三十八。   自从第十七次下跌后,唐楚的成绩再也没上去过。   江霁初:“鸣升平均成绩高的不正常。”   谢寄不清楚国内高中平均分数,问道:“怎么不正常?”   江霁初:“祭坛关卡以现实世界为基准,Z市教育资源全国有名,但鸣升哪怕是后五十,拿到普通高中也能有不错的排名,分数太高了。”   谢寄滑动鼠标:“考不好就得死,学生拿命卷,分数能不高吗。”   他又点进用户个人主页,确认教导主任的具体权限,一一进行尝试。   看到学生流动名单时,谢寄不禁道:“太多了。”   江霁初正在翻别的资料,闻言抬起头:“什么。”   谢寄:“鸣升退学和入学的学生也不正常,你觉不觉得奇怪,本关卡除了校园这个活动场景外,它是有城市的,而我们在没进学校的时候能查到学校信息和各种新闻,如果鸣升真的考不好就得死,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去?”   江霁初:“刚刚不是你说鸣升的学生‘考不好就得死’吗。”   谢寄:“对,成绩靠后就会出事,但我们也确实没搜到任何相关信息。”   江霁初反应过来:“你是说……”   谢寄关掉电脑站起身,他整整衣领,朝江霁初伸出手:“我们得再去找一趟唐楚。” 第120章第120章   谢寄提前跟江霁初在学生食堂吃过饭,一人买了杯汽水边喝边蹲唐楚。   再学习也是要吃饭的,他们没等多久,就看到唐楚独自来到食堂。   十六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唐楚也不知是病没好全,还是心事太重,整张脸都皱巴着,仿佛在为某件事苦恼。   谢寄“啧”了一声。   江霁初:“怎么?”   谢寄:“你说你也没比人家大几岁,看看人家,什么事都写脸上,再看看你,什么事都恨不得藏进地心。”   江霁初:“?”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批判他?   江霁初心虚,他没跟谢寄抬杠,而是拔腿就要去找正吃饭的唐楚。   谢寄一把将人拉住:“去哪儿?”   江霁初:“不是去问他事情吗?”   谢寄:“也得让孩子把饭吃完啊。”   江霁初:“吃什么吃,都吃脸上了。”   谢寄忍俊不禁,他正抓着江霁初的手腕,干脆弯腰吸了口江霁初端的饮料,液体淌过喉咙,喉结跟着一滚。   他又把人往身边带了带,低声在江霁初耳边道:“你这是迁怒。”   江霁初耳根瞬间染红,下意识就想离远点,谢寄握他手腕的力道却格外稳当,跑都没法跑,只得咬咬牙:“谢总,你这是不娶何撩。”   谢寄:“娶啊,谁说我不娶,你现在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虽然我国暂时不给同性情侣发证,但为了尊重你,我可以再等你三年再办婚礼,当然你要是急也可以提前,婚礼想要中式的还是西式的,聘礼随便开。”   江霁初被谢寄一套话说得晕晕乎乎:“都什么跟什么……”   谢寄继续道:“考虑领养孩子吗?哦这个以后再说,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那就先过几年两人世界吧。”   谢寄笑意越来越深。   他知道江霁初就是喜欢撩他,但撩了又扛不住他的反击,以前俩人没在一起还能跑路,现在跑不掉只能硬生生听到面红耳赤。   逗江霁初实在是很有意思。   他们坐在靠墙的位置,学生们又都忙着赶紧吃完赶紧去学习,没人舍得分神关注。   可江霁初还是觉得快被扒光了,脊背虽然还挺得笔直,人却往墙根缩:“知道谢总年纪大了,比较渴望婚姻,但大庭广众能不能注意影响。”   谢寄慢悠悠开口:“那我不娶了?”   江霁初果断道:“不行!”   谢寄这次直接笑出声:“娶不娶都不行,我的艺术家,你好难伺候。”   江霁初:“……”怎么才能让谢寄收了神通,在线等,挺急的。   两人打情骂俏的功夫,唐楚已经草草吃完饭往外走。   他手上还端有放食物的托盘,里面饭菜剩了一半还多。   谢寄来到唐楚身前:“唐楚同学,我有事需要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唐楚心中茫然,但谢寄是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昨天还救了自己的命,只得乖乖跟谢寄往外走。   谢寄带唐楚找了块宽敞的草地坐下,像昨天小胖子一样在草坪学习的学生寥寥无几,现在更是一个人没有。   他不怕被人看见,教导主任关心学生情理之中,而且这么宽敞的地方,周围有什么都一目了然,可以保证不被偷听。   学生面对老师总会有说不出的压力,虽教导主任身边能让唐楚感到放松,但只要一瞥到教导主任的助理,唐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去。   他本来就有心事,再被折腾这么一路,刚一坐下就忍不住问道:“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寄:“我看了你的学习成绩,这几次考得好像都不怎么理想,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困难?”   唐楚:“谢谢主任关心,我生活上没有困难,就是没发挥好。”   谢寄:“连着四次没发挥好?”   唐楚:“对不起主任!我下次一定努力。”   面对唐楚的不配合,谢寄没有生气,只垂眼静静看着唐楚。   唐楚只得移开目光,可这一移恰好跟目含坚冰的教导主任助理对上,吓得赶忙低头:“主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学习了,明天还要考试。”   谢寄突然道:“唐楚,你想要瞒的事,我都知道。”   唐楚浑身一震:“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谢寄:“你还是个学生,遇到事要相信能信得过的大人。”   唐楚:“我……我……”   谢寄继续加码:“唐楚,我们是来帮你的,帮你离开这座地狱,但前提是你要配合。”   唐楚还在长身体,别说谢寄,他比江霁初都要低半个头,此刻抱腿蜷缩在草坪上,恨不得将自己也变成一根草,好混进草堆里让人再也找不见。   他们知道了多少?   是不是来诈我的?   我到底该相信谁?   唐楚脑海中天人交战,下唇咬得失了血色。   半晌后,他颤声道:“对不起,主任。”   谢寄:“说说看。”   唐楚:“我学习成绩下降,是因为每天晚上都在玩手机。”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部边缘磨损严重的智能机,也没看谢寄,只径自将手机递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寄接过手机:“学校查得这么严,十大怪谈也说女鬼会从手机里爬出来,你怎么能偷藏手机的?”   唐楚:“我不知道,女鬼没找过我,可能是她只找通电话的人吧,我从来没打过电话,至于学校检查,我每次都会藏鞋里,再塞进去袜子,把鞋放床底下,检查的老师不会抖我们的鞋,那么臭……”   谢寄突然很想洗手。   他把手机递给江霁初。   江霁初用眼神坚决表示:臭,不要。   谢寄:不臭,你闻闻,没味儿。   江霁初:不要。   江霁初不愿意陪他共苦,他只得忍着幻想中的臭味将手机塞进口袋:“学校不让带手机,为了你的安全,手机我先帮你收着。”   唐楚见状松了口气:“谢谢主任,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谢寄和善一笑,“不能。”   “?!”唐楚不可置信地坐在草地上,他双手撑地,像是看见什么难以理喻的怪物,“主任,我手机都上交了。”   谢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但能在鸣升这样的学校考到年级前五十,还知道抛出小错误来转移视线。”   鸣升考试频繁,仅靠玩手机不可能让一个年级前五十的学生一下子掉到后五十,除非他玩手机玩到没去参加考试。   谢寄看过唐楚的成绩单,每门分数都低得很均匀,而且字迹清晰,不像是困到意识不清醒的人能写出来的。   谢寄:“你是故意考这么低的,对吗?”   他说完就没再逼迫唐楚。   事实上也不需要逼迫,他拆穿唐楚用手机转移视线就是突破对方心理防线的第一步,接着又拆穿唐楚是故意考低,现在什么都不说,只会给对方自己已经全知道的错觉。   这么对付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孩子,他甚至会有一点微妙的负罪感。   正如谢寄所料,唐楚彻底慌了。   鸣升的老师没有学生故意考砸的概念,因为有校园怪谈,每个学生都在拼命学习,唯恐考低分。   所以之前老师问他为什么成绩下跌时,他随随便便就能搪塞过去,然后继续考年级后五十,可眼前姓谢的教导主任摆明要追根究底。   不,不是追根究底。   姓谢的教导主任已经知道了,就等他坦白从宽……   几分钟后,唐楚终于出声:“对不起。”   谢寄:“因为生非生,死才生。”   姓谢的教导主任果然已经知道了。   唐楚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打破,他惊讶地看着谢寄:“您……”   谢寄随意道:“不用管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吧。”   唐楚:“好,我全都告诉您……和江助理。”   江霁初全程围观谢寄装大尾巴狼,暗自感叹谢总套路深似海,谁都逃不过。   唐楚:“我做了一个梦。”   谢寄:“哦?什么样的梦?”   唐楚深吸一口气,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我梦见我最好的朋友……贺子鸣,他也是鸣升的学生,本来就成绩平平,有次考试衰神附体,连续两科卷子写错名字,其他四科也发挥失常,竟直接考了倒数第一,然后就失踪了。   “我当时很着急,问老师贺子鸣怎么会失踪,学校有没有报警,老师只说让我不要管那么多,不好好学习就会跟他一个下场。   “贺子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玩到大,我想既然老师不管,那我管,我得为他要个说法。   “我想用偷偷带的手机报警,您知道的,信号是指手机卡对应的运营商,急救电话不需要运营商,没信号也可以直接打出去。   “但我发现,在鸣升无论是110、120,还是119都打不通。这不符合常理。   “从电话打不出去那一刻,我就察觉了不对。   “没过几天,我梦见了贺子鸣。   “梦里我班里就我一个人,门窗紧锁,贺子鸣疯狂敲我右手边的窗户,叫我不要学了,只有考倒数第一,才能从鸣升离开。   “他告诉我,鸣升根本没在人间。” 第121章第121章   梦里的唐楚专心做题目,梦境所有不合理都从思维的角度变为合理。   他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教室,头顶依次排列的白炽灯灯管将周围照得格外亮堂,黑板上还留有数学老师的板书,密密麻麻写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正当他做到试卷后半部分时,与他相距不到一米的玻璃窗被从外面敲响。   贺子鸣手握成拳,恨不得将玻璃砸碎。   “唐楚,不要写了!不要写了!”   唐楚能看到好友面容焦急,也能模糊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贺子鸣失踪多久,他就担心了多久,一见到人连笔都不顾放下,想打开窗户跳出去问贺子鸣到底去了哪儿。   可平日里可以轻松推拉的窗户却像是被锁死般,怎么都弄不开。   墙上时钟显示的时间是晚八点,外面该是漆黑一片的夜,可贺子鸣背后却白得吓人,唐楚甚至能从白光中感觉到浓浓的消毒水味。   他隔着窗户问:“贺子鸣,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白光由远及近有规律地暗了下去,像是有人在关灯。   贺子鸣回头望了眼白光尽头的黑暗,声音比刚才更加急切。   “唐楚,不要在学习了,鸣升根本没在人间,考倒数才是回来的方法!”   “不要违背学校规则被抓到,但要考倒数第一!”   “不要违背规则!”   “快回来!”   当贺子鸣身影被黑暗吞没,唐楚也从梦中惊醒。   唐楚讲述完自己的梦境,苦笑道:“谢主任,你听说雪山遇险的故事吗?”   “有一个姑娘爬雪山,醒来后男朋友告诉她,其他人都死了,变成了鬼,而其他人告诉姑娘,只有她的男朋友死了,并变成了鬼,姑娘不知道该信谁,”谢寄,“你是说这个故事?”   唐楚:“对,这个故事有很多个版本,但核心内容大差不差,我觉得我就是那个醒来的姑娘,贺子鸣凶多吉少,却托梦告诉我鸣升根本不在人间,可所有的同学和老师又都说,不好好学习就会死。”   谢寄:“你不知道该信谁,所以只敢考到后五十,一点点试探。”   唐楚默认。   雪山遇险的题目没有标准答案,走错一步就是死亡,正如唐楚目前的情况。   和这所诡异的学校比起来,谢寄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唐楚的梦。   贺子鸣严重失误考了倒数第一,然后从学校失踪。   学校里的人都默认贺子鸣死了,可实际上贺子鸣只是回到了现实。   他不是衰神附体,而是欧神附体才对。   唐楚:“谢主任,从感情上来说,我是相信我发小的,但他又不让我违背规则,又让我考最后一名,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没错。   十大怪谈里第七条说到,学校有考神庇佑,考最后几名的学生会格外倒霉,最后一名会离奇失踪。   让唐楚考倒数第一,正是违背规则。   谢寄想到了范效璋。   解决这个矛盾的关键,肯定在范效璋身上。   谢寄思索片刻:“事情我会处理,明天的考试你就按正常水平写吧。”   唐楚闷闷道:“好的,我知道了谢主任,明天一定会好好考试的。”   “嗡——”   【好好学习积分排名系统(单日):+100分】   谢寄看了看通知栏的分数。   100算是高分,唐楚成绩断崖式下跌,上一任教导主任没开导好被辞职,如今他“导人向善”,对学校来说,相当于挽救了一棵好苗子。   谢寄从草地上站起来:“去上课吧,不要想那么多。”   唐楚也跟着起身,临分别前,他开口叫住谢寄:“谢主任。”   谢寄回头。   唐楚:“贺子鸣说的是对的,是吗?”   谢寄:“你相信他吗。”   “我相信他,”唐楚勉强地笑笑,“如果鸣升真的是地狱,至少贺子鸣还活着。”   ·   不论关卡是什么内容,场景都让人察觉不出虚幻,仿佛自己身处现实世界。   阳光是暖的,树叶会随风摇动,就连墙壁的漆也会随风化斑驳脱落。   谢寄觉得祭坛在搞套娃。   现实世界套祭坛,祭坛套关卡,关卡套梦境。   但贺子鸣的话给他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鸣升中学是地狱,那祭坛本身,会不会也是实际意义上的地狱呢,毕竟生死簿也是地狱里的东西。   “谢主任,你有什么想法。”江霁初突然道。   谢寄正想的入神,闻言觉得哪里不对:“你叫我什么?”   江霁初点点他胸口的金属牌:“谢主任。”   唐楚这么叫他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重,可江霁初这么叫他还动手动脚,只让人心里痒痒的。   谢寄:“你记不记得范效璋办公室里都有什么东西。”   江霁初:“好像都是书和资料。”   谢寄:“对,按范效璋的说法,鸣升中学在全市数一数二,实际上学校的成绩也确实出类拔萃到离谱的程度,正常的校长办公室总得有奖状、奖杯、合影之类的,可他的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全都是书和资料。”   江霁初:“我倾向于贺子鸣说的话是真的,鸣升中学不属于人间,但我们还没进学校时搜过鸣升中学的信息,它真实存在。”   谢寄:“也就是有两个鸣升中学,贺子鸣现在身处的是真的,我们所在的是假的,问题在于,范效璋为什么要弄假的鸣升中学。”   手机搜出的新闻、满屋子多次翻阅的书籍、对学校的尽心竭力,画面一幕幕浮现在江霁初脑海。   他如梦初醒:“范效璋是个搞教育的疯子。”   谢寄:“大差不差,我怀疑范效璋是在‘证道’。”   江霁初:“证道?”   谢寄:“他对自己的教育模式非常维护,也非常骄傲,否则不会听到谢泉夸奖学校就同意入学体验,他很享受这种追捧。”   江霁初很喜欢看谢寄有理有据地分析关卡,自信、笃定,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感到喉口有些干,悄悄别开目光喝了口饮料:“唔,你说得对。”   谢寄:“但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们肯定还有没发现的线索。”   有的学校追求快乐教育,有的学校追求高分数,每位学生和家长追求的也各不相同。   高考是人生非常重要的转折点,高压政策确实能催生出更好看的分数,但范效璋对成绩的追求已经疯魔。   谢寄不对让不让带手机、谈恋爱等规则做出评价,但用鬼神之说来威胁,甚至拿学生性命开玩笑,是他决不能苟同的。   证道是动机,但还不够。   性格都有其成因,范效璋偏执到弄出鸣升这种诡异又残忍的怪物,背后还有别的东西推动。   谢寄:“得找个机会再去趟范效璋办公室。”   江霁初:“现在范效璋应该在办公室办公吧。”   谢寄:“嗯,我们晚上再去,现在先去弄点积分吧,至少别垫底。”   他们先履行了教导主任和教导主任助理的基本责任,巡逻老师学生上课情况。   巡逻到谢泉所在班级时,谢寄发现教室是空的。   他推门进去看了看课表,发现这节是体育课。   范效璋不允许学生有学习之外的活动,对其他学校会设置的小三门也嗤之以鼻,就连体育课也吝啬的每周只设置一节。   谢寄记得,他路过体育馆时,发现大门的锁已经生锈,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用体育馆。   听说国内一些学校的主课老师会占用音体美课时,其他学校如此,鸣升只会更严重。   可偏偏体育老师是思悠……   以思悠的性格,谁要敢占她的课,怕不得先打一架。   谢寄突然有点担心,思悠上体育课得是什么样,谢泉可还在思悠班里,别一起带着学生学五禽戏吧?!   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是去观摩一下思悠的体育课比较好。   谢寄和江霁初来到体育馆,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乌央乌央的吵闹声。   现在刚上课不久,思悠刚带学生做完准备运动。   意外的是,殷霖也在。   看到谢寄和江霁初,殷霖过来跟二人打招呼:“谢主任,江助理,你们也来观摩体育课啊。”   谢寄:“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闲着没事儿吗,来回顾久远的高中生活,”殷霖朝谢寄示意,“喏,谢泉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掉。”   谢泉正混在学生堆里,本就才大学,年龄小,穿着校服毫不违和,因为运动,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见到谢寄,谢泉高兴地跟他挥手,满脸洋溢着青春的喜悦。   谢泉高中时期恰是身体最差的时候,跟体育课基本绝缘,鲜少有体验团体运动的机会。   或许思悠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坚持不换课上体育,谢寄想。   思默是思悠的妹妹,跟谢泉岁数差不多,性格也很相像,思悠能对谢泉有好感,说不定和两人相像有很大关系。   尽管思悠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会下意识移情。   思默……   那个小姑娘大概是他祭坛之行无法挽回的遗憾。   思悠带学生做完准备运动后,开始寻找体育馆尚能使用的体育项目。   体育馆很久没被使用,设施报废近半,思悠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能用又有意思的——保龄球。   思悠拍拍手,把所有学生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她拿起教师用的喇叭:“这节课就带大家玩保龄球吧,五十个学生,十人一组,自行组队。”   学生中不知谁喊了声“好诶”,他们都还处于好玩的年纪,在鸣升又难得有放松的机会,很快就自觉组好队。   可就在他们组好队的瞬间,体育馆的音响突然传出让人后背发凉的童声。 第122章第122章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两只老虎》是耳熟能详的儿歌,在场就没人没听过,可童声却像刚从冰窖里出来,每个字节都拖着长音,空荡荡的体育馆成为最好的回声器,将儿歌中的违和感无限放大。   “啪——”   正当众人被儿歌吓住时,照明灯陡然熄灭,敞开的大门也在同一时间猛地关闭。   窗户通通设在高处,又贴有深色隔光膜,强烈的明暗变换令在场所有人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可又过了好一会儿,学生们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隔光膜阻隔了一切来自外界的光源。   “啊!!!”   有胆子小的学生禁不住吓,大声尖叫起来。   儿歌还在继续。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   谢泉本就排在队尾,见状赶忙根据记忆朝谢寄的方向摸索。   “哥,你还在吗?”   谢寄循声按住谢泉,开口安慰:“别怕,哥在呢。”   听到谢寄的声音,谢泉一颗心落回原处:“什么情况?”   十大怪谈第七条,有位考小三门的学长艺考没考好跳楼自尽,所以特别憎恨小三门成绩好的学生。   范效璋设置这一条规则主要是为了督促学生学文化课,思悠拒绝跟文化课老师换课,强行按照课程表带学生来体育馆,某种意义上已经违反规则。   可谁又能想到,范效璋能变态到连一节体育课都不给学生!   谢泉突然叫道:“哥!!”   谢泉闯过几个关卡,身体素质也有所提升,勉强还能视物,他惊恐地指着保龄球球道的尽头。   谢寄顺着谢泉指的位置看去。   只见原本树立的二十个球瓶每个都泛起绿色荧光。   像一双双绿色的眼。   谢泉:“球瓶成精了!!!”   “鬼啊!!”   “动了!那些球瓶动了!”   “快跑啊!”   “门怎么打不开!”   恐慌在学生之间迅速蔓延。   持续的儿歌、跳动的球瓶、慌忙奔跑的学生,整个体育馆乱得不成样子。   “救命!!有东西咬我!!”   谢寄拔枪射穿一个球瓶,冲过去救下学生推给思悠:“你组织保护好学生们!”   球瓶发出的光十分奇怪,明明是光,却根本不能照亮周围半点。   思悠举起教师用的喇叭:“都不要乱跑!听老师声音,围到老师身边!”   殷霖凌空扔给思悠个玻璃瓶:“思悠!学孙大圣!用里面的水画个圈!这玩意儿能抗半小时!”   思悠:“孙悟空不是用水画圈!”   殷霖:“不都一样吗!”   思悠:“不一样!”   谢泉:“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纠结这个!”   谢寄连射几枪,将跳到最前面的瓶子打得稀烂,江霁初没带长刀,面对结实的球瓶,水果刀发挥有限,只得一脚一脚踹翻,殷霖则把用来滚地的球当铅球使,一球下去撞出地动山摇的气势。   就连谢泉都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根棍子,帮他们解决落单的球瓶。   在几人联手下,第一波跳动的球瓶很快被击溃,音响里童声已经从《两只老虎》唱到《抓泥鳅》,体育馆内只剩下持续的儿歌,以及学生们的啜泣。   变故似乎告一段落。   殷霖松了口气,他还握着沉甸甸的球,正想把球扔出去,结果球主动离开他的控制,两个孔泛出和球瓶同样的绿色荧光,剩下的空蓦地变大,化为一张长满獠牙的大嘴,兜头朝他咬来。   “卧槽!”   殷霖闪身躲过,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耳畔将球击落在地。   紧接着,体育馆内的篮球、排球纷纷亮起绿色荧光,连成一片星星点点的琐碎银河。   如果只是球也就罢了,就连沉重的哑铃都飘了起来。   新跳动的体育器材比球瓶更快更多,甚至长出獠牙,攻击性也强出数倍。   不说别的,被哑铃砸一下脑浆都得流出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谢寄冷静地判断:“儿歌!”   儿歌最先响起,它唱得越响亮,体育器材也就越活跃。   “砰——”   谢寄抬枪射向悬在高处的音响,然而音响即使被打烂,仍旧尽职尽责地发出声音。   得找到那个作乱的鬼学长。   谢寄跑向杂物室,他进来时观察过体育场的环境,控制音响的地方就在杂物室旁边。   门是关着的,但不要紧,他来不及撬锁,直接用力将门踹开。   里面果不其然立着一道纤细的鬼影。 第123章第123章   纵然谢寄有心,关卡旖旎的时间总非常短暂。   还不等他教江霁初怎么换气,那边思悠已经找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江霁初忙退后半步,将自己藏进黑暗里平复呼吸。   “对不起,确实没想到……不如在给你们十分钟,”思悠话音一顿,不确定道,“十分钟够吗?”   谢寄重新将外套搭在肩上,他没江霁初脸皮那么薄,自然地接过话:“是发生什么事了?”   思悠:“大门还是打不开。”   锁的样式偏老,范效璋懒得在体育馆这种根本不会用到的地方花太多心思。   谢泉正借手机的手电筒仔细看锁,喃喃自语:“难道还有别的鬼?”   谢寄就着谢泉的光,手指在锁上按了两下。   他不觉得有别的鬼,多半是鬼学长刚才操纵关门时自动锁上了,而锁又上了年份才不好开。   他刚想找东西撬锁,殷霖从后面递给谢泉一把钥匙:“喏。”   谢泉惊喜道:“哪儿来的?”   殷霖:“刚找到的。”   谢泉拿过钥匙就要开锁,当锁插//进锁眼才发现好像不配套。   锁眼太大,钥匙太小。   谢泉:“不是这把钥匙吧?”   殷霖:“可体育馆就这一把钥匙,而且你看它们花纹是一样的。”   谢泉:“但它太小了啊。”   殷霖抿抿唇,昏暗光线下,神情说不出的严肃:“谢泉,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一部番剧,叫《魔卡少女樱》?”   谢泉:“看过啊,怎么了。”   殷霖:“里面女主角的钥匙本来也是小的,但是念过咒语后就会变大。”   谢泉领会到殷霖的意思,狐疑道:“殷大佬,你在驴我吧?”   殷霖开始有理有据地跟谢泉分析:“你看看刚才的鬼,它明显充满了童心,放歌都放儿歌,还能控制体育馆内器材,明显是超自然事件,而且钥匙就这么一把,我是想不到其他答案了。”   谢泉还是觉得殷霖脑子进水了,扭头看向思悠。   思悠一手摸着下巴:“我觉得殷霖说得很有道理。”   谢泉又看向他哥。   谢寄无视谢泉,只对江霁初道:“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吧,一会儿去买把伞。”   江霁初:“小卖铺就有卖。”   殷霖催促道:“学生们可都等着出去呢。”   谢泉转身,一群经历了灵异事件的学生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都期待地望着他,好不可怜。   他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咬咬牙,将钥匙捧在掌心:“隐藏……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吧,跟你约定好的小泉命令你,封印解除——”[1]   一秒后……   两秒后……   十秒后……   “噗,”殷霖终于没憋住,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我的天。”   谢泉恼羞成怒:“你果然在驴我!”   殷霖:“我没有驴你,咒语念错了吧,后期女主换了力量,是星星的力量。”   谢泉当即就要去掐殷霖:“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愤怒的力量!”   殷霖:“你哥你学长和思悠也没反驳我啊!”   谢泉怒而回头。   思悠:“我确实没想到你真的会信。”   谢寄只当没察觉谢泉幽怨的眼神,专心教江霁初撬锁。   谢泉:“哥……学长……”   江霁初:“我只是配合谢寄。”   谢寄将大门推开,放阳光重新照进体育馆,对众人道:“好了,大家出去吧。”   谢泉:“哥!”   谢寄:“殷霖说得有一定道理,你有没有考虑过问题出在语言上?”   谢泉:“语言?”   谢寄:“虽然我没看过,但那部番肯定不是用我国国语念咒的吧。”   谢泉茫然地反应了会儿,发现他哥还是在驴他!   然而谢寄已经拽起江霁初开溜。   黄昏无限好,真令人开心啊。   思悠的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他们从体育馆出来时刚好放学,有思悠跟殷霖,谢寄也不担心谢泉的安全问题。   刚砍死一只鬼学长,当然要享受一下新鲜空气。   想到谢泉被殷霖逗的画面,谢寄既无奈又好笑。 第124章第124章   谢寄心头蒙上巨大的不真实感。   思默不是早就死在七年前的第七层里了吗?怎么会在第五层的关卡,还是以小boss的身份?!   可他和思默并肩战斗许久,单凭思默的一个表情就足够确定对方身份。   眼前的鬼影,确实是思默。   紧接着,谢寄意识到原来多剧情关卡突然开放,是在这里等着他。   江霁初的反应比谢寄要大许多。   他记不清多少次去思默坟前祭拜,时隔七年再次遇见故人,难以自抑地就要去抓思默。   而思默像是不认识江霁初一般赶忙避开,犹豫片刻后,两根手指扯着嘴角朝他们做出鬼脸。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   他们刚对付完鬼学长,也没打算立刻跟其他鬼对上,都没穿西服外套,所以被思默判定为学生。   可江霁初完全顾不得这个。   他朝思默开口,话都快要说不稳:“你还记得我吗?”   思默迷茫地眨眨眼,摇头,随后又将嘴角扯得更大:“学校不允许带手机。”   她长得漂亮,成了鬼也不吓人。   可看的人却格外心酸。   那么好的小姑娘,就算被迫成为小boss,要帮范效璋“维护学校秩序”,也只会做没有危险的鬼脸。   江霁初扯下思默的手:“你别这样。”   思默似是很为难:“好吧,我不吓你们,但你们要好好学习,不能玩手机。”   江霁初:“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思默:“我?我是监督大家好好学习的女鬼呀。”   江霁初气得发抖。   一个他,一个思悠,还不够吗?!   现在连思默都要变成这副样子!   “什么女鬼!你……”江霁初说着,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安抚的力道。   他顺着力道看去,谢寄正满眼关心:“你们认识?”   江霁初如梦方醒,他见到思默后太气又太激动,竟然忘了谢寄还在。   冷静。   江霁初。   要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对,我认识她,她是我死在第七层的同伴。”   江霁初想着怎么跟谢寄解释,又听到此时最不敢听到的女声。   “谢总,江霁初,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啊,再不去吃饭,食堂就要关门了。”   如果刚才还气得发抖,现在江霁初浑身已经僵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身。   思悠叼着根冰棒,褐红色长发在霞光下无比耀眼。   她视力正常,自然而然地看到谢寄和江霁初后面还有个影子。   好像还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   “你们俩大男人光天化日欺负女人?!”思悠相信两人的人品,只是随口贫一句。   另外,小姑娘给了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就想亲近。   江霁初见思悠走过来,下意识道:“思悠……”   思悠:“干什么?”   江霁初:“她……”   思悠:“她怎么了?”   江霁初愣在原地,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把自己掐出血来。   他要怎么告诉思悠,眼前的小姑娘是思悠的亲妹妹,而且已经变成了女鬼。   思悠妹控程度不比谢寄弟控程度弱,他之前就是怕思悠知道后去找女王白白送命,所以一直不敢让她知道真相。   可女王却将思默送到他们面前。   跟思悠一起的殷霖也满色严峻地道:“小初!”   他们之前组队闯关,殷霖当然也认得思默。   江霁初看了眼殷霖,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寄虚虚揽过思默,将她向思悠:“这位小姑娘是霁初之前闯关死在第七层的队友,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多剧情关卡里的小boss,而且好像没有作为人类的记忆。”   一起散步转悠的谢泉讶然出声:“什么?!学长死在第七层的队友成了boss?!等等,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思悠也听得一头问号。   第七层的经历不是江霁初编的吗,哪儿来的死在第七层的队友,还变成了小boss。   等等……   就江霁初这么久以来的表现来看,莫非……   谢寄拍拍江霁初肩膀:“她叫什么名字?”   江霁初回过神:“她叫……阿默。”   谢寄看向殷霖:“我记得你之前把时知别带出过关卡。”   殷霖恍然:“对,对!”   即便女王是想用时知别拖住他,但将时知别带出关卡的规则却真实存在。   二人需都心甘情愿,且属性契合。   思悠和思默是亲姐妹,属性一定没问题,重点就是二人心甘情愿。   不管现在思默变成了什么样子,重要的是先把思默带出去。   另一边。   思悠与思默相距不过半米,血红的霞光映着她们形似的侧脸,没有人开口说话,只安静地注视对方。   她们被女王强行抹去记忆,一个足以操控千千万万关卡,一个属于千千万万分之一,纵血脉相连,曾视对方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当恶意充作奇迹令她们再度相见,却唯有相顾不相识。   思悠手臂轻微动了下,似是想抬起来做什么动作。   她疑惑地瞥一眼自己的手臂。   她刚刚想干什么?   想去摸这个叫阿默的小姑娘的脸吗?   七年前,她在女王的王座旁醒来。   女王告诉她,她是祭坛仅剩的四大boss之一,酒,负责管理祭坛的关卡,因犯下错事,记忆才被拿走。   她什么都不记得,也就无从怀疑,只听从女王命令做事。   她也曾向女王请求拿回记忆,可是女王不允许,后来再去要,女王说给了江霁初。   在江霁初那儿,总比在女王那儿要强,毕竟她跟江霁初还有一战之力。   直到最近,江霁初终于松了口,只要她帮忙将谢寄和谢泉送到第七层,他就瞒着女王把记忆还给她。   现在已经到了第五层,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她看着小姑娘的脸,却觉得有些等不及了。   思悠想问一问,她们是不是认识。   可她们怎么会认识呢,她是女王的属下,而小姑娘是江霁初……   思悠猛然惊醒。   她到底是谁?   她们到底是谁?   思悠强压下满脑子的猜想,对江霁初道:“你说,她是你之前的队友。”   江霁初没什么表情,脸色却略有些白:“嗯。”   思悠:“既然是自己人,那她就交给我吧,你们几个都是大男人,带小姑娘像什么样子。”   江霁初:“交给你?”   “你难道不想把她从关卡里带出去?”思悠,“在想到办法之前,我负责照顾她。”   “那就交给你了。”江霁初答应下来,毕竟是亲姐妹,尽管不记得,冥冥中也会有所感应,思悠对思默有好感在情理之中。   思默不太能听懂这群人类叨叨半天在叨叨什么,但她懂什么叫“人多势众”。   对面有一、二、三、四、五,五个人,她孤零零一只鬼,明摆着不是对手嘛。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趁几个人说话,思默就着直面他们的姿势,步子极轻地后退。   可她还没退两步,看她许久的女人一把将她抓住。   好在她又不是人,当即就想化为尘烟消失,女人又从腕上拆下来一条红绳绑到她的腕上。   她仰起脸,女人朝她笑得英气又意味颇深。   “小妹妹,咱们俩有缘,这两天就陪陪姐姐,嗯?”   她不欲回答,兀自去拆红绳,却怎么都拆不开。   谢寄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思默,可以思默现在的状态,怕是一个都没办法回答。   思悠拉着思默往宿舍走,谢寄目送她们远去,同样激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谢泉难藏住事儿,等思悠走远忙问江霁初:“学长,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怎么人就成boss了?”   “我不知道,”江霁初嗓音干涩,转身望着谢寄,“我真的不知道……”   谢寄把江霁初抱在怀里,温声安慰:“我相信你,不要害怕。”   他是真的相信江霁初。   如果江霁初知道思默成为关卡小boss,又何必每次出关卡都去坟前祭拜。   谢寄:“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吃晚饭再想想怎么解决阿默的事情。”   江霁初沉默地点头。   谢寄又给殷霖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快该晚自习了,我带谢泉回去上晚自习。”   他这才拉着一具如同木偶的江霁初赶往食堂。   江霁初心头压着事,哪怕打的都是平时最爱吃的菜也没吃下去多少。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再去搜寻线索效率也不高,万一再遇到个厉害的小boss,说不定还会受伤。   反正今天积分不会垫底,吃过饭后谢寄就带江霁初回了宿舍。   思默的现身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哪怕是谢寄,也没想到思默会成为小boss,并再度与他们相见。   他确定思默在第七层断了气,而后思悠发疯,要与守关的boss同归于尽。   后来江霁初带出了思默的尸体,埋在主城区外的墓园。   原来思默身死,魂未消。   死在祭坛的人不计其数,其他遇难者是否也同思默一样,说死未死,而是被女王安排到其他关卡当npc。   又或者女王早在他第一次离开祭坛的时候就料想到会有今天,提前保留下思默的魂魄。   魂魄……   生死簿……   祭坛。   他们所处的祭坛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谢寄蓦地想起杨远对江霁初说过的一句话。   “会有人不远万里,刀山火海,闯入地府也要救你。”   如果要表达环境恶劣,现在的人更习惯用“地狱”吧?   比如“人间地狱”、“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可杨远用的词是“地府”。   虽然不知道杨远死里逃生后有何境遇,但凭一面之缘就能料到他和江霁初的感情,显然已经是个高水平的神棍。   那么杨远的用词,会不会是字面意思呢? 第125章第125章   江霁初花了偏长的一段时间来整理思路。   他们遇见思默绝非偶然。   祭坛关卡不计其数,偏偏这个时候开放停了已久的多剧情关卡,进来就遇见思默,这背后一定是女王在操控。   他可不相信女王是好心送思默给思悠,让两姐妹团聚。   那么女王要针对的是谁?   思悠?   他?   还是谢寄……   江霁初侧过头。   谢寄正靠在椅子上想事情想得入神,利落的五官于光影下更像尊完美雕塑,每个细节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向来鲜有欲求,唯独希望谢寄可以平安喜乐一生。   “嗯?”谢寄发现了他的注视,也朝他投来视线。   江霁初:“没事,你在想什么?”   谢寄:“想祭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你有线索吗?”   “我之前特地调查过,但女王对这方面看管很严,收获不多,”他在祭坛待了七年,并非只浑浑噩噩度日,但女王随时都能窥探他们的对话,现在不方便说,他给谢寄递了个眼神,“目前重要的是将阿默带出去,其余的等到主城再说吧。”   “行,”谢寄明白江霁初的意思,“你要不要去看看阿默,毕竟是之前的队友。”   江霁初:“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尽管他也想去看看思默,但现在还是多留些时间给思悠思默单独相处吧。   说来讽刺。   思悠掌管安排祭坛所有关卡,却不曾想思默竟就在关卡中。   女王的趣味真是令人作呕。   女王夺走谢寄的记忆,是不想让谢寄记得祭坛发生的事,也是不想让谢寄第二次闯祭坛太过顺利。   夺走思悠的记忆,则是了解思悠的性格,原来的“酒”已死,女王需要一个有实力的人管理关卡,如果思悠还记得思默,绝对会跟她不死不休。   他当初跟女王要二人的记忆,女王大抵也是恶趣味作祟,想看他独自记得过往,还要抱着爱人和朋友的记忆有多绝望,所以给了他。   江霁初尽量平静道:“谢寄,你说……失去记忆,痛苦吗。”   谢寄定定望着江霁初:“痛苦的。”   江霁初指尖一动,却听到谢寄再度开口:“可记得一样痛苦。”   谢寄起身来到他旁边,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肩上:“没有谁该忘记一切,也没有谁该背负一切。”   江霁初感受着重量与热度,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错。   罪魁祸首是女王。   只要他杀掉女王,获得女王的能力,就能送谢寄他们回到现实世界,让思悠和时知别拥有新的身份,如今思默出现,反倒是件好事,他可以一并送走。   谢寄已经找到破解这一层的办法,他们离出关卡不远了。   出去后再在主城区休息一段时日,将思默带出去会对身体造成损耗,起码得休息一个多月,按两个月算,两个月后去第六层,充其量在里面待七天,再休息一周,然后就该去第七层了。   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做很多事,却是他最后和谢寄在一起的时间。   三个月啊……   江霁初突然拿过桌面摆着的长刀,寒光划开空气,径直插//进地板的缝隙中。   长刀可以辟邪,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决不能再让水鬼来打扰。   他松开手,转而抱住谢寄,两个人一同跌到宿舍的单人床上。   他好喜欢这个人。   好喜欢,好喜欢。   想到一墙之隔的思家姐妹,江霁初一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如果哪天我失去记忆,你还会喜欢我吗?”   是他先喜欢谢寄,暗中赖着谢寄。   得知谢寄再度来到祭坛,又找遍借口重新陪谢寄。   可如果失去记忆的是他呢……   谢寄哄孩子似的在他腰上拍了两下:“这还用问吗,喜欢自己男朋友天经地义,你忘了就陪你找回来,找不回来就创造新的。”   尽管能猜到谢寄的答案,但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江霁初把头埋在谢寄胸口,闷声开口:“谢家家大业大,婚礼会不会很多人。”   谢寄能感觉到江霁初的情绪,他扣在江霁初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温声道:“我不用借婚礼社交,到时候只叫些亲朋好友,怎么样?”   江霁初:“那我要西式的,可以在海边吗。”   谢寄:“海边很好啊,我也很喜欢。”   他知道江霁初的决心,此刻跟他说起未来不过是寻求慰藉。   但无论江霁初怎么想,他都是认真的。   也会让未来到来。   ·   殷霖和谢泉下了晚自习就一起来到谢寄他们的房间,开始商量怎么把思默带出去。   殷霖当初带走时知别后,两人都变得非常虚弱,哪怕是待在能够加快恢复的主城区都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按照他的经验,首先得思悠和思默都心甘情愿,再者属性得相合。   这两点都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是动手实施。   思默现在勉强属于灵体,手拉手就能一起离开关卡完全不可能,他们是在祭坛,又不是哪本童话故事。   殷霖:“我上晚自习的时候想过了,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借用思悠的匕首。”   谢泉配合地追问:“匕首?”   殷霖:“对,她的匕首并非凡品,可以让阿默附在她的匕首上。”   谢泉:“思悠把匕首带出去,就能把阿默带出去啦?”   “想什么呢,”殷霖瞥他一眼,“然后用匕首……划开思悠的脊椎,将阿默送进去。”   作为医学生,谢泉当即反对:“那可是脊椎!轻则瘫痪,重则丧命!”   殷霖:“那可是关卡里的小boss,你以为是刚吃的甜筒呢,说带出去就带出去。”   谢寄明白其中风险,也知道殷霖说的方法是他们在眼下关卡中的最佳选择。   当初殷霖带走时知别,付出的代价不比划开脊椎要轻。   江霁初沉思片刻:“一定要是思悠吗?其他人……”   殷霖打断他的发问:“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江霁初没再说话。   虽说思默是思悠妹妹,思悠肯定愿意为了妹妹冒险,但问题是思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他本来打算等通过第六层把思悠的记忆还回去,那时候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思悠说不定能忍下来跟女王拼命。   现在是第五层,和第六层也没差太多,他可以提前还,但问题是他不是思悠,没办法自由进出关卡,也就没办法去家里取装记忆的瓶子。   如果让思悠去取,以女王的性格,思悠未必还能再回到这一关卡里。   得找个时机跟思悠谈一谈。   谢寄和江霁初抱有同样的想法。   眼下没办法让思悠立刻恢复记忆,但能告诉她真相。   等明天再说吧,今天先让思悠和思默这对多灾多难的姐妹先好好相处。   谢寄手指点点木桌:“除了把阿默带出去,我们还得注意一下怎么通过本关卡,如果我们自己都没办法离开,带阿默走更是无稽之谈。”   江霁初:“你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谢寄嘴角天生就有弧度,没表情时也像在笑,加上周身尽在掌握的气场,总能轻易就令人信服。   “明天我和霁初去找范效璋,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我们所在的是一个由范效璋创建的假的鸣升,而明天我和江霁初会找到范效璋这么做的理由。   “谢泉按时参加考试,范效璋对教育模式非常自信,而考试的分数是证明他教育模式的途径,所以只要你不主动作死,考试期间不会有危险。”   谢泉不太好意思:“哥,虽然说他们的一些题我也会,但真要考试的话,我未必考得过这些学生。”   谢寄:“你随便写写就行,你是理科,明天上午考语文和物理,下午考数学和化学,四门课,100分能考到吧?”   谢泉:“你这么说我就不服了,我好歹也是考进Z大的人!”   “其实你考多少分都无所谓,100分是见识到你今天下午想成为魔法少年后对你的最高期待,”谢寄说完不管谢泉的抗议,又对殷霖道,“殷老师,有没有兴趣搞一搞艺术?”   殷霖不解:“搞艺术你不找江霁初?”   谢寄弯起眉眼:“爆炸的艺术。”   殷霖反应过来,跟着露出笑容:“你要说这个,我就不困了。”   谢寄一一跟众人敲定细节,等到话说完时,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   下午他就觉得晚上要下雨,现在外面正刮起风,校园的灯全部熄灭,夜景漆黑一片。   “砰——”   窗帘被高高扬起,撞到了摆在窗边的玻璃杯,杯子从到成年人腰高的桌上坠下,顿时四分五裂。   “好大的风啊。”谢泉搓着胳膊就想去把窗户关上,还没走两步就被谢寄叫住。   谢寄凝视着盘旋呼啸的风,下雨刮风很正常,但窗外那阵风快要凝成实质,实在不像自然现象。   他余光看到江霁初仍插在地板缝隙中的长刀……如果不是这把刀,说不定风就会闯进来。   殷霖神色一凛:“我们下午杀掉鬼学长,又强行把思……把阿默带到思悠身边,其他鬼怪该不乐意了。” 第126章第126章   谢泉吓得直往谢寄身边缩:“什……什么不乐意了?”   “没什么。”   谢寄右手摸上后腰别着的枪,稳步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关上,可之前推拉顺滑的窗户却像被钉死了,怎么都拉不动。   你不讲道理,我就不讲道义。   谢寄直接拔枪朝盘旋的那阵风射出一发子弹。   阴风中心被气流冲开一道空缺,像极了大张的巨口。   谢寄趁机把窗户关上,继而转过身道:“今天晚上会很危险,最好有个人去陪思悠,如果有小boss入侵,思悠又得对付boss,又得照顾阿默,我怕她顾不过来。”   殷霖主动开口:“我去陪着她们吧,让谢泉跟你们挤一挤,我们六个人别太分散。”   谢寄:“行,霁初,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帮谢泉把东西搬过来。”   江霁初刚要答应,二人手机传出震动。   “嗡——”   【地点,宿舍楼天台。】   奖励信息到了。   江霁初:“你帮你弟弟搬东西吧,我自己去天台领。”   谢寄:“你自己?”   江霁初:“昨天不是你自己去的?”   眼下情况危急,殷霖得赶紧去陪思悠思默,谢泉身边又不能离开人,谢寄捞起西装外套扔给江霁初:“那好,注意安全。”   江霁初不喜欢这么锢身子的东西,但为了不让谢寄担心还是老老实实穿好。   他独自走进楼道,优秀的夜视能力足够让他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有的楼层窗户没关,从他的位置看去,只有不过巴掌大的一片景。   可浓重的夜色中逐渐凝出比黑更黑的阴风。   阴风轻而易举地穿过纱窗进入楼道,犹如一条黑色长蛇,游到一半路时突然弓起身子,猛地冲向他。   他的长刀留在宿舍镇宅,现在手无寸铁。   可他却像意识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险,走到楼梯时,连步子都没慢半分,平静地继续走往天台。   阴风过境的声音像极了粗糙沙哑的低语,又将整层的门窗晃得直响,寂静的夜晚变得阴冷而吵闹。   它于楼道口紧急刹车,追着江霁初疾驰而上。   江霁初只反手在身后一抓。   楼道重归于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可江霁初却捻捻手指,举到鼻子前仔细嗅了嗅。   这个味道……   是“杀”!   他猛地回头,可想象的人却并没有出现。   漆黑的楼道中,唯有他自己。   是他多心了吗?   江霁初暗自摇头。   思默的出现证明女王肯定有其目的,而“杀”作为女王最衷心的那条狗,说不定会当马前卒来关卡里。   接下来,还是小心为妙。   楼道的那股阴风像是仇人间简短无趣的问好,一次后就再未出现,江霁初顺利来到天台。   大巴车司机还穿着之前那身不合体的校服,露出两截粗壮的脚脖子。   江霁初看着司机脸上无精打采的少年脸面具,意识到原来线索早已给出。   司机朝他行了个礼,跟对谢寄行的礼比起来,这次的动作恭敬更多:“没想到是您亲自来取。”   江霁初懒得听司机废话,摊开手伸到司机面前。   司机双手将黑色纸张交给他:“请您收好。”   江霁初拿过东西就要走,临离开天台时又停下脚步,打开纸张。   【妄——封疆】   封疆。   第二层的关卡名称【高塔·封疆】,内容是小男孩为了守护村民,自愿困在高塔百年与杀人魔朝夕相对。   他早知道那一关卡的特殊名称是女王针对,以谢寄的聪慧看到这张纸肯定能猜到问题所在,女王这是要掀他的底。   他眸色渐冷,手从纸张移开,任凭纸张悬在空中。   生死簿规则第二条:生死簿不可毁坏、不可篡改。   但最后一页的尾部还有一条:最终解释权归妄所有。   江霁初食指在字迹上抹过,白漆似的字悄然改变。   ·   “真实?”宿舍内,谢寄捏住纸张疑惑道。   江霁初低头喝着热水:“妄,妄语、妄言,从字面意思上看,‘妄’是最爱说谎话的boss,弱点是真实很合理。”   谢寄深深看了江霁初一眼,随手将纸张放到桌上。   确实。   一句实话都没有。   谢寄:“辛苦了,去洗漱然后睡觉吧,宿舍就就两张床,今晚你跟我挤一挤。”   江霁初见谢寄没深究,胸口憋一路的那口气舒了出去:“好。”   教室宿舍条件再不错,安排的床也是单人床,尽管比普通的床要宽一些,但两个大男人睡上面难免要肉贴肉。   谢寄把江霁初搂在怀里,尽管会致人寒冷的刀伤已经愈合,但江霁初的体温还是比正常人要低。   在他怀里的时候,江霁初总是不设防,平日里的冷淡疏离一并散去,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可江霁初又总是在骗他、瞒着他。   重逢后江霁初唯一真实纯粹的,大概只有喜欢他这件事。   还是说开吧。   思悠马上就要知道真相,他跟江霁初之间也没必要继续瞒着。   谢泉没心没肺,睡得快,此刻正打着不明显的小呼噜。   谢寄轻声道:“霁初。”   江霁初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嗯?”   谢寄:“其实我知道……”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谢泉的叫声。   “啊!!”   二人忙从床上坐起来,就听谢泉又道:“哥!你长翅膀啦!”   原来是在说梦话。   谢寄:“……”   江霁初:“……你弟弟对你的期望挺特别。”   谢寄强忍住把谢泉丢出去的冲动,揽着江霁初又躺了回去,酝酿的情绪被谢泉隐形翅膀给扇得一干二净,他无奈道:“睡吧。”   江霁初:“你刚想说你其实知道什么?”   谢寄:“知道明天谢泉该受到亲哥爱的教育了。”   江霁初“哦”了一声,闭眼睡觉。   谢寄想教育谁教育谁,只要不是教育他。   ·   时至半夜,风变为风雨交加,第二日清晨都没有停。   谢寄醒来后拉开窗帘,窗玻璃上满是水渍,甚至因为温差蒙有薄薄一层雾气。   他抽出张纸巾大致擦出一块视野,阴沉沉天空下,目之所及处都湿漉漉的,不少低洼的地方还攒成了水坑,起得早的学生打起雨伞,怀抱书本正淌着水往教学楼跑。   今日虽然考试,但还有早自习。   他刚打算收回目光,突然听到一阵模糊的杂声。   从高处往外看容易先看到远处的画面,而垂直于窗户下方的场景,除非特别留意,否则很容易被忽略。   近乎于死角的教室宿舍楼下正聚了几个人,似乎在讨论什么。   谢寄看过去时,恰好有位保洁员走回楼内,空出来的缝隙间,躺着半具被泡得发胀的尸体。   他拉开窗户,确认楼下的尸体是闯本关的二十四人之一。   江霁初此刻也换好衣服来到他身旁,跟他一同往下看:“这个人,好像是叫蔡昊。”   谢寄:“嗯,高三的英语老师。”   他拿出手机,app的榜单只剩下十四行。   昨晚又死了四个人,但却是这一关里他们第一次看到死者的尸体。   蔡昊大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   他躺在水泊中,双眼因被雨水冲泡一夜涨大到可怖的程度,身体像是没渲染好的人形图案,还是穿三角比基尼裤衩的那种,两条腿从根部缺失,断口处无比圆滑。   谢寄记得蔡昊昨晚并不是倒数第一,应该是违背了其他规则。   他让江霁初叫醒谢泉,自己则去敲响隔壁房门。   殷霖给他打开门后先竖起一根手指,提醒他不要说话。   思悠衣着整齐地靠在床头,也冲他竖起手指,示意他往下看。   思默正枕在思悠大腿上,盖着被子睡得香甜。   殷霖拉过谢寄离开房间,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后跟他一起回到他的房间。   等他房间的门再被关上,殷霖才开口道:“思悠昨天跟阿默聊到很晚,而且聊得还不错。”   谢寄:“都聊了什么?”   殷霖:“什么都聊,从口红色号聊到AKM和M762哪个压枪更难,后来还争贞子跟伽椰子哪个厉害,跳跃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谢寄:“……是挺跳跃的。”   不过两个人能聊得来就是好事,虽然都不记得,但血脉间玄妙的联系还在。   殷霖:“思悠说今天她不用监考,打算留在宿舍陪阿默继续聊天。”   谢寄:“那我们留一个人陪她们?”   殷霖:“不用,她说白天鬼魂的攻击力没晚上强,让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她能应付。”   谢寄:“我知道了。”   殷霖把该说的话说完,挤着往卫生间冲:“让一让让一让,阿默睡觉那叫一个浅,思悠用口型告诉我要是敢吵醒她就把我头给拧下来给阿默当球玩,我连生理问题都没敢解决。”   谢泉还没进卫生间就被堵在外面,他顶着一张还没被凉水浇醒的脸,打着哈欠问道:“阿默会喜欢玩球吗?”   谢寄还记得昨晚想跟江霁初摊牌,却被谢泉打断的事:“如果是你的,她或许会喜欢。”   谢泉被谢寄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哥我是不是又说梦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把我的梦话放在心上!”   谢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亲哥的笑容比冷水更能令谢泉清醒,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江霁初:“学长,我昨晚说了什么?”   江霁初:“大概是想拉着你哥一起当魔法少年吧。” 第127章第127章   因为风雨造访,外面的气温比之前要低,还好学校给他们发的西装工作服尚算防寒,谢寄监督江霁初扣上每一颗扣子后,几人一起出了门,准备开始今天的行动。   路过蔡昊的尸体时,谢寄特地留意的一下。   蔡昊死亡时间是在半夜,大致是两三点那会儿,所以他们谁都没有察觉。   致命伤不是腰部以下的大出血,蔡昊后脑被磕了个稀烂,脑浆子都空了,他本该躺在自己血和脑浆里,却因为大雨的冲刷,身下只剩混有泥土的雨水。   多剧情关卡有着极高的积分回报,高风险高回报并存,死亡率也对得起它的收益。   才两天,已经死了七个人了。   谢寄作为教导主任不用监考,他只需巡考,于是吃过早饭后跟江霁初去找了范效璋。   这次范效璋没再去校医室或其他地方,待在校长办公室写文件。   大冷天的,范效璋却仿佛火气太旺盛嫌热,上面只留了件老式衬衣,就连手边的咖啡都加了冰块。   校长办公室和谢寄初次到访时一样整洁如新,办公桌和书柜摆满教育相关图书和□□,什么都有,就是没该出现的奖状、锦旗,亦或者来自社会各界的表彰。   它不像校长办公室,更像哪个老师的私人书房。   看到来人是谢寄跟江霁初后,校长停下手中的笔:“谢主任,江助理,早上好。”   谢寄:“范校长早上好。”   范校长:“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寄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踌躇一会儿才道:“范校长,鸣升的管理是不是太严格了?”   他话一出,范效璋的脸就拉了下来。   不过范效璋很快调整好表情,将笔扔到资料上,向后靠近椅背:“谢主任何出此言?”   谢寄:“现在教//育//部号召减负,家长也希望孩子能有比较快乐的学习环境,可鸣升似乎完全没有娱乐活动,学生们每天只有学习、学习和学习,就连学生食堂的座位设计都在赶学生回教室,他们连最基础的进餐环境都得不到保障。”   范效璋一摊手:“谢主任,鸣升的成绩在全市,乃至全国都一骑绝尘。”   谢寄:“将一根弦崩得太久,它迟早会断掉。”   范效璋冷哼:“仅仅如此就会断掉,那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谢寄:“可我们看到的招聘启事不是这样的,招聘启事上名声了另一位姓袁的校长说学校积极响应号召,力图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事实上谢寄从未见到过招聘启事。   他只是在用从唐楚手机相册中奖状落款的名字来诈范效璋。   “姓袁的校长”五个字将范效璋披着的那层道貌岸然的皮撕开一道裂缝,令范效璋脸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显出几分狰狞和扭曲。   范效璋每个音节都潜藏着危险:“谢主任怕不是来错了地方,袁笑长的鸣升,算什么鸣升。”   谢寄心道,果然。   除了他们就职的鸣升外,还有另一个鸣升。   他大胆地继续诈范效璋:“范校长和袁校长不是同一所学校共事的吗?”   范效璋脸色发青:“他只配教一些废物!按他的方式,学生能有什么出息?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又懂什么?分数才是决定一个人最高标准!现在不好好学习,玩物丧志,考个末流211哭都没地方哭!”   感情末流211在范效璋眼里都是垃圾。   高考人数已超千万,能爬到顶端的又能有多少人。   谢寄目光划过紧闭的窗户以及防盗栏外延长的防潲雨棚子,抱歉地朝范效璋笑笑:“是我冒昧了。”   而范效璋却不肯放过,双眼鹰隼似的透过镜片紧紧盯着他。   江霁初上前半步就要站他身前,他不着痕迹地将人挡住,让江霁初别冲动。   范效璋:“谢主任是对我校的教育模式不满吗?”   谢寄当然不满。   高考是人生重大转折点,不少人都认为这是相对而言最公平的一次比赛,学校想让学生好好学习、考上更理想的大学,期间用一些手段让学生有适度的紧张感,督促学生奋进,本身无可厚非。   但他今早在一把把伞下看到的不只是紧张,还有不安和惶恐。   然而无论谢寄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不动声色:“我来之前没想到范校长是以将所有学生都送入顶尖学府为标准,理想之远大,倒显得我眼界小了。”   范效璋:“那谢主任现在是怎么个意思?”   谢寄:“我当然愿意为学校的发展尽自己一份力,当老师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有个好成绩呢?”   范效璋脸色由青转红:“这才对嘛。”   谢寄:“既然如此,那范校长先忙,我和江助理去巡考了。”   范效璋摆摆手。   离开范效璋的办公室,哪怕还身在走廊,谢寄都觉得空气格外清新。   里面快闷死了。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清楚,剩下的,就是等考试结束后送学生离开,再送范效璋归西。   谢寄心情不错,领着江霁初一起先去完成教导主任和教导主任的基本任务,巡考。   上时钟分针每一次走动对考试期间的学生而言都像死神的催促。   怕写不完、怕写错、怕蒙不对。   没人敢考最后一名。   谢寄一路见到了抓耳挠腮的小胖子,认真书写的唐楚,最后来到谢泉所在的班级窗前。   殷霖看到他们,还有闲心跟他们挥手。   他的倒霉弟弟倒是一心一意投入考试,完全没察觉到他在偷看。   口袋里手机传出“嗡”的一声,谢寄知道是巡逻分数,也就没有理会。   他离窗户远了些,望着谢泉奋笔疾书的身影道:“谢泉不说话的时候,还是能看的。”   江霁初:“……那是你弟弟。”   谢寄:“梦里给我插翅膀的弟弟吗。”   “……”江霁初不知如何评价谢寄的弟弟,转移话题道,“你从范效璋那里得知想要的信息了?”   谢寄:“差不多吧。”   江霁初静待谢寄说明。   谢寄跟江霁初边在走廊里巡考边轻声解释。   “这所鸣升不在人间,而学校里的小boss又都是灵体、鬼魂一类的存在,也就可以判定范效璋早就死了,也成为类似的东西。   “第一次见范效璋,我就觉得他的动作不太和谐,今天我们去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他明明觉得热,穿得少,还喝冷饮,却不肯打开窗户让凉风透进来。   “整栋办公楼只有校长办公室安装了防盗窗,高层安装防盗,是为了防止人掉下去,底层安装防盗则是为了防止东西被偷,可鸣升学生听话,外人又进不来,谁会偷范效璋的资料?   “他的防盗窗是为了保护自己。”   江霁初:“你的意思是,范效璋死因是坠楼。”   谢寄:“对,他生前从高层跌落,全身骨头都摔断,所以动作不和谐,害怕靠近窗户。”   江霁初:“那袁笑长又是怎么回事?”   谢寄:“范效璋提起袁笑长时的神情不仅是嫌弃,还掺杂了些屈辱,说明他看不起袁笑长的教育方式,,生前却不得不听命于袁笑长,我猜他生前可能是袁笑长学校里的老师,或者竞选校长输给过袁笑长。”   江霁初恍然:“所以考倒数的学生他还打算救一救,考最后一名的学生被他看做废物,要扔去恶心袁笑长。”   谢寄:“没错。”   江霁初:“范效璋意外坠楼,又或者不甘屈于袁笑长之下,抑郁不得志自杀,但他怨念太重,死后在阴间造出假鸣升。”   谢寄:“我们进学校前用手机查看过新闻,有学生和老师压力太大,有的昏迷,有的猝死,因为他们的灵魂都被范效璋带到假鸣升用来‘证道’,他要证明他的教育理念是对的,是足够超越袁笑长的。”   如果说高强度的教育模式还能以为了让学生取得好成绩做借口,范效璋死后因一己私欲将无辜人拉进假鸣升受难则罪大恶极。   江霁初厌恶道:“太不是东西了。”   谢寄揉了揉江霁初后颈,开口安慰:“别急,明天就送范效璋一场物理超度。”   ·   考完两场后谢寄跟殷霖接头,确认监考这件事本身只加基础分数,和监考数量没关系。   于是谢寄让江霁初下午去顶殷霖的班,由江霁初替殷霖监考,他则和殷霖去实验室忙别的。   江霁初才上大学没两年就进了祭坛,不成想再度回到教室,从学生摇身一变成了监考老师。   只能说世事无常。   鸣升考试频繁,有的监考老师是任课老师,干脆就在监考时批改试卷,以提高工作效率。   江霁初闲得无聊,抽看了几张语文卷,发现学生们的字迹竟然也都大差不差,像全校都练一份字帖,可见鸣升对学生的要求有多模式化。   考虑到不能获得最后一名,而谢寄又在忙,江霁初对着答案帮忙批卷获取积分。   他百无聊赖地批了一下午卷子,一个监考老师活像坐了一下午牢,好不容易等到“刑满释放”,笔一扔就打算去实验室找谢寄。   可不等他走出教室,忽地想到今天的考试结束了,他还有个谢泉需要保护。   江霁初来到正收拾东西的谢泉桌面,淡淡道:“你打算去哪儿?”   谢泉被江霁初问得一愣:“现在离吃饭还早,我打算先回宿舍看看思悠,学长有事吗?” 第128章第128章   江霁初虽然有心去找谢寄,但谢泉的安全很重要,而且他也想去看看思悠和思默,就陪谢泉一道回了宿舍楼。   昨天还一心要跑的思默跟思悠相处一天后已经熟悉起来,两人正分坐床两边下象棋。   思默也不怕人,望向他时还跟他说了句“你好”。   江霁初仿佛回到最开始认识思默的时候。   思默和谢泉有些相像,身患重病,体质差,思悠也是为了给思默治病才进了祭坛,不成想思默自己也进来了,姐妹俩只得齐心协力闯关。   虽然相貌相似,但姐妹俩性格天差地别,一个张扬,一个内敛,思默总是跟在思悠身旁,对谁都和和气气,礼貌又周全。   他冲思默点点头:“你好。”   谢泉自来熟,见思默跟自己差不多大,凑上去跟思默套近乎:“你好啊,听说你叫阿默,我叫谢泉,谢谢的谢,泉水的泉。”   思默:“你好~你的名字好好听,很有意境。”   谢泉:“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呀……”   弟弟妹妹辈的两个人很快聊了起来,别的不说,谢泉这份社交能力江霁初确实佩服。   思默的状态比江霁初想得要好,这令他稍稍放下心。   “江霁初。”思悠突然叫他。   江霁初:“?”   思悠下床换好拖鞋,拉开门走了出去。   江霁初跟着思悠来到楼道,此时校职工宿舍楼的人要么在整理试卷,要么提前去吃饭,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   江霁初对接下来的谈话已有预感。   一扇未彻底闭合的门将房间内外隔成两个世界,少年少女无忧无虑的聊天和江霁初思默双双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学校风雨未停,且愈来愈烈。   思悠似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静默半晌,才徐徐道:“江霁初,我只有两个问题。”   江霁初:“?”   “第一,她是谁,”她望着江霁初的眼睛,“第二……我是谁。”   江霁初昨天就做好告诉思悠的准备,可真到这一刻,那些往日五人同行的画面重新在脑海浮现,他惊觉已经过去很久,久到快要让他怅然。   像是卸下某个残忍的重担似的,他低声道:“她叫思默,是你的……妹妹。”   “妹妹,”思悠重复着这个称呼,像是要从空荡荡的记忆中强行挖出细枝末节,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一无所获,“我并非一生下来就是boss的,对吗。”   江霁初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对。”   思悠:“我明白了。”   她不傻。   江霁初对谢寄明摆着不是利用,她对二人的过往早有猜测,如果江霁初身份有疑,那被夺去记忆的她是否也来自同一个地方?   直到她遇见思默,直到江霁初承认,她的猜测彻底落实。   思悠:“我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江霁初,我的记忆……”   江霁初:“思默出现在这一关卡不是偶然,如果我们贸然出去拿你的记忆,可能再也进不来。等出去后就还你。”   思悠:“ok。这些事,谢寄知不知道?”   江霁初:“我没说。”   思悠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勾起一个玩味的表情:“你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江霁初闻言一惊。   思悠:“我只是觉得,连我都能猜出来,谢寄那样的人,不可能被你瞒住。”   江霁初回想重逢后的种种,自知错漏百出。   可真相离奇,谢寄未必就能确定。   思悠:“不过那是你们之间要协调的,我现在想告诉你另一件事——思默的记忆还在。”   江霁初错愕道:“什么?”   思悠:“我的记忆是被女王拿走,所以对相关事项连印象都不存在,可我和思默聊天时发现,她只是单纯的忘记,加以引导就能记起来。”   这是个好消息!   江霁初还在想思默的记忆被女王藏到了哪儿,要怎么偷回来,如果只是因为变成boss暂时失忆,有思悠陪伴,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江霁初:“那……”   他一个字还没说囫囵,二人忽然同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气息。   是“杀”!   房门未锁,江霁初连把手都不顾的碰,直接冲进房间。   浑身着黑的男人毫无预兆地站在谢泉身后,双钩高高举起,眼见就要刺下,猛地抓过手边随便什么东西扔向“杀”。   祭坛存在了多少年,“杀”就存在了多少年。   他侍奉女王已久,手上沾染无数血腥,却是第一次被人用鞋砸脸。   还好他身手敏捷,后退避过。   谢泉这才察觉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伴随一句“卧槽”就从床上掉下去。   思悠早就对“杀”看不顺眼,知道自己原是人类后厌恶更深,握着匕首冲向“杀”。   而“杀”游刃有余,还能在交手间道:“‘酒’,你退步了。”   思悠攻势更猛:“退没退步,试试看才知道。”   可“杀”无意跟她纠缠,窗户自动打开,他再次后退来到窗沿上,看了江霁初一眼后跳了出去。   “杀”不会无缘无故来到关卡,甚至还对最无害的谢泉下手。   江霁初要是再晚进来一秒,双钩能把谢泉的头给削掉。   想到后果,他后背冒出一层薄汗。   而当事人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怎么回事,那个黑衣人是关卡boss吗?”   “保护好思默和谢泉。”江霁初简短地说完立刻跑回房间,拿过长刀快步往上跑。   哪怕下了整天雨,秋天的夜其实还得等些时候,可“杀”站在高处,黑色的长袍已将夜幕带临天台。   漫天大雨将“杀”淋得湿透,可他毫不在意,双手各执一把古式钩做武器,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宛如一座坚守千年的丰碑。   江霁初缓缓踏进雨中:“为什么对谢泉下手。”   雷电不知何时出现在天际,雨水滑过长刀和双钩的刀锋,将锋利的兵器映得更加森寒。   对立而站的两个人却比刀锋还要冷,刺骨秋雨于他们面前都显逊色。   江霁初跟“杀”对上过太多次,每次都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可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令他后怕。   谢泉可是谢寄的弟弟。   “杀”声调不带起伏:“你讨厌他,不是吗。”   不等江霁初回应,“杀”继续道:“谢寄第一次进祭坛,就是为了给谢泉治病,好不容易过上正常生活,又因为庆祝谢泉出院遭遇车祸,再度进入祭坛,‘妄’,你讨厌谢泉,嫉妒谢泉,我替你除掉他,有什么不对?”   江霁初否认:“我没有。”   他确实羡慕过谢泉。   第一次跟谢寄闯祭坛关卡的时候,俩人关系愈便愈好,谢寄偶然得知他的身世,觉得他和谢泉差不多大,感慨如果他是自己的弟弟,绝对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有时候江霁初也会想,谢寄对半路认识、没血缘关系的弟弟都这么好,对传说中的谢泉又该是多无微不至。   他只得到时间不长的关怀都觉得置身天堂,谢泉却享受了十八年。   他开始叫谢寄哥哥,跟在谢寄后面跑前跑后。   他是羡慕,但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杀”:“看,女王就说你会喜欢她赐予你的名字,‘妄’,多适合你,你只会说谎。”   江霁初恨不得将“杀”剁成一滩烂肉,长刀映出绷紧的下颌线,有灵性般颤动着。   他没有解释,又问道:“思默究竟是怎么回事?”   “杀”面无表情:“历代继承守护之位的人类中,女王最疼爱你,她不舍得你独自承受痛苦,所以想帮你一把。”   江霁初听明白了“杀”的意思。   女王是真的想掀他的底,让谢寄知道一切。   而“杀”作为女王旨意的执行者,来到关卡就代表……   “杀”怜悯地开口,像是恩赐:“你说不出口,所以女王派我来告诉谢寄。”   江霁初:“你敢!”   “杀”不惧他的威胁,转身就想离开宿舍楼。   江霁初怎么肯放“杀”去见谢寄,他拎起刀踏雨冲向“杀”。   长刀比过往都要快,携带千钧之力劈向“杀”的后背。   “杀”提钩便挡,金属相撞摩擦的声在楼顶迸溅开去。   “杀”比关卡boss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起初招架江霁初竟没有丝毫吃力的意思。   江霁初被逼急,双眸越来越亮,颜色也越来越浅,全然已不属于人类。   而“杀”不得不拿出真实水平应对,两人缠斗在一起,速度渐渐超过寻常人肉眼可捕捉的极限。   须臾间两人过上百余招,长刀划破了“杀”的黑袍,而双钩也钩掉了江霁初肩膀一块血肉。   疼痛非但没有令江霁初退缩,反激起他的血性。   明知杀不死对面的怪物,却始终不肯停下。   江霁初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血丝被豆大雨珠迅速分释,他厉声道:“你敢动谢寄,我会让你和女王都后悔来到世上。”   “大言不惭,”双钩死死架住长刀,“杀”冷笑一声,正要顶向江霁初的膝盖突然顿住,“‘妄’,其实女王还给你留了一个选择,只要你放弃谢寄……”   江霁初考虑都不带考虑,抬腿踹向“杀”胸口:“我只要你去死。”   “杀”以膝盖完美抵挡:“谢寄一个人类有什么好,他又不喜欢你。”   江霁初没被“杀”挑拨,他和谢寄的感情还轮不到“杀”来置喙。   他再次挥下长刀,与双钩重重相撞。   “杀”:“你都被我打伤,谢寄却还在那边冷眼旁观,怎么能说喜欢你。”   “杀”的话比天际雷声还要响。   江霁初难以置信地回头。   暗处走出一个他绝不会认错的身影,谢寄唇边那抹他最喜欢的笑意丁点不剩,持着银色手//枪朝他们走来。 第129章第129章   谢寄不是在实验室跟殷霖忙吗,怎么会在这儿?!   江霁初下意识想靠近谢寄,一发子弹却破开重重雨幕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将“杀”捅向他的双钩打偏。   “杀”揉着被震到微微发麻的手腕,对谢寄道:“你来的正是时候……”   江霁初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立刻返身攻向“杀”,每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闭嘴!”   “杀”不再跟他打,只一味防备:“谢寄。”   江霁初:“闭嘴!”   呼喊盖过雷声,与阵阵刀钩相撞的脆响荡在谢寄心头。   他在实验室忙得差不多,听到考试结束的铃声,以为江霁初回过来找他,结果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猜到江霁初是保护谢泉回宿舍了。   殷霖说只剩一点,赶他也回宿舍。   结果他还没一进门,思悠就说“杀”又来找江霁初,两人多半已经在天台开打。   等他赶到天台,两人打得正激烈。   他没贸然出手相帮一方面是怕自己扰乱江霁初心神,另一方面是江霁初和“杀”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无法保证子弹射出去会击中谁。   可很快他就不必再顾虑。   “杀”的钩从正面刺穿了江霁初的腹部,大片的血花还未在空中炸开就被雨水裹挟着坠落,于地面汇聚成红色血滩,又由红变粉,再到不留痕迹。   “霁初!”   谢寄连射几枪,将还欲补刀的“杀”逼退。   “杀”陈述道:“只要谢寄在,你永远赢不过我。”   江霁初爆发出惊人的毅力,哪怕腹部破开个口子仍然站着:“你又好到哪儿去。”   “杀”手臂被他竖直破开到血肉外翻,脖颈也留下一道接近气管的伤。   谢寄才不管“杀”死不死,忙冲过去撑住江霁初。   江霁初心不静,输是早晚的事,而他站出来则加速了这个过程。   谢寄:“霁初,你怎么样?”   江霁初不敢看他:“我没事,你为什么在这儿?”   “杀”不给他们聊天的机会:“谢寄,我奉女王之……”   “闭嘴!”尽管“杀”钩上的毒已入体,江霁初整张脸变得惨白,他挣开谢寄想冲向“杀”。   谢寄破天荒地加重语气:“别动!”   江霁初杀人的气势瞬间灭掉一半:“我……”   谢寄:“我叫你别动!”   两人几乎是紧挨着,风雨从缝隙直穿而过,宛如一道流动的屏障,脆弱却坚不可摧地挡在他们之间。   谢寄还没从对江霁初说过重话,也很少这么生气。   为了瞒下过往,江霁初到底要付出多少?   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江霁初满脸雨水,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肉上,每根头发丝都处在紧绷的状态,腹部还在继续淌血,像只被逼到极致要去咬死敌人的困兽,又被他一句话死死钉在原地,想往前走,却犹疑地望着他。   他恨不得把人关在家里锁起来,好好教一教什么叫保护自己。   谢寄竭力控制住情绪,沉着脸拉江霁初坐到檐下,脱掉外套给江霁初盖住,拿过长刀重新走进雨里。   “杀”:“女王让我告诉你……”   谢寄冷漠打断:“我不想听。”   “杀”有些诧异:“是关于江霁初的,你不想听?”   “他的事,他自己会告诉我,”干净的白衬衣同样被雨水打湿,显出下面结实的肌肉,谢寄扬起长刀,“至于你,只需要为伤他付出代价。”   他和他的队友曾在第七层遭遇重创,“杀”出了不少力,现在又打伤江霁初,他正处于气头上,下手却极其冷静。   他也不讲究什么君子不君子,专挑“杀”被江霁初打伤的那条手臂攻击。   “杀”经验丰富,又有boss的身份加成,实力早已远超人类,可长刀也非凡物,他又在江霁初手里受了伤,喘起气连嗓子都是痛的。   两人在雨中打得难舍难分,谢寄抓住机会,又从“杀”受伤那条手臂削下来一块肉,一脚将人踹出去。   他这一脚用尽了全力,“杀”被踹飞后将天台防护栏也撞断,即将掉下宿舍楼的刹那,“杀”把双钩抛到高处,完好的那只手抓住天台边缘,借力重新跳回平地,继而就想去接要落下的双钩。   谢寄拔出□□连射两发,一发将双钩打偏,另一发射向“杀”面门。   “杀”竟再次跃下天台避开其中一枪,用脚勾住残留的栏杆,短时间内再次将自己荡了上来。   他只接自己能接到的一只钩,膝盖将另一只撞向谢寄。   谢寄又用长刀把钩打去一边,“杀”连翻几个跟斗把双钩都握在手里。   刚刚谢寄那一脚踹断了他几根肋骨,他侧头狠狠吐出一口血,对谢寄挑衅道:“你就这点能耐?”   谢寄不做理会,稳稳再出三枪,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掷向“杀”。   “杀”先是避开子弹,再用钩凌空劈开谢寄扔来的暗器。   天台未设灯,风急雨骤间他没看清暗器是什么,听到玻璃碎开的声响才察觉不对,猩红的液体落在他身上,竟没被雨水冲开,而是直往骨子里钻。   “杀”:“这是什么?!”   谢寄唇角微弯,笑得不带温度:“好东西,给你我都舍不得。”   瓶子里是思悠的血。   “杀”到底只是女王的护卫,能来到关卡已是女王开后门,而关卡是“酒”的主场,思悠的血刚好能克制“杀”。   谢寄不等“杀”适应,收枪拎刀冲了过去。   “杀”抬钩抵挡,但力度比刚才弱了近半,谢寄的刀锋逐步逼近,在“杀”的鼻尖划出一道口子。   “杀”暗骂一声,矮身狼狈躲闪,匆忙间对檐下的江霁初喊道:“你难道想让他杀了我吗?!”   江霁初顿时醒悟,从地上爬起来挡在“杀”身前。   他眼前已经出现重影,却坚持将“杀”挡得严严实实:“谢寄,你不能杀他。”   谢寄每一刀都冲着要“杀”的命去的,即便看到江霁初及时收力,也不免在江霁初额上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他没有收刀,语气也是淡漠的:“让开。”   江霁初一反常态的焦急:“谢寄!相信我,你不能杀他!”   谢寄:“为什么。”   江霁初:“总之……”   谢寄静静地看着江霁初:“因为杀了他,我就会成为新的‘杀’吗?”   惊雷震耳欲聋,一并劈开了江霁初构建已久的虚假外壳,夜空换了白昼,跨越七年的时间长河□□在雨水之下,朝远方奔腾开去。   江霁初愣愣地与他对视:“你说什么……”   谢寄:“602712。”   602712,保险柜的密码。   江霁初被“杀”捅穿腹部都能坚持站着,却在听到六位的数字后膝盖一软,肩上扛着的大山轰然倒塌,将他冲得半跪了下来:“你早就知道……”   细节如连绵的雨滴接连出现在江霁初眼前。   谢寄不动声色的提示,殷霖欲言又止的神情,思悠那句谢寄不可能被你瞒住。   是他没察觉到,还是不敢承认。   杀了专门守卫女王的boss就会变成顶替其成为相应boss,所以江霁初当初殡仪馆内,江霁初烧到糊涂说梦话,才会说出“哥……你不能杀我”。   这句话成为谢寄猜出真相的最大阻碍,他数次怀疑自己和江霁初“哥哥”的联系,却因为相信自己不会乱杀人而与真相错过。   谢寄没去扶江霁初,只沉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他说完就要去给“杀”致命一击,而江霁初扑过来抱住他:“谢寄,别!”   谢寄强行托起江霁初下颚,将那张脸上的慌乱看得一清二楚。   触感细腻冰冷,他拇指用力在上面抚过,带出一片晦暗的红痕,雨水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犹如细密的锁链牢牢捆着江霁初。   拇指来到被咬出齿痕的下唇,谢寄重重一压:“我知道你一直因为boss的身份感到自卑,我可以陪你。”   江霁初握住他的手:“没必要,谢寄,没必要……”   谢寄:“你自作主张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七年啊,江霁初,当boss苦吗?”   江霁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承认与否都会推动谢寄也成为boss。   不该是这样的,谢寄该荣耀加身,流连于鲜花与掌声之间,而不是下到无光无觉的深渊,被人们惧怕。   他胡乱地道歉:“对不起,谢寄,但是……”   “‘妄’,女王仁慈。”古板的男音打断了僵持,“杀”的长袍在打斗中碎成破布条,干脆脱下来随手丢弃,只着身古朴的黑色内衬。   跟谢寄江霁初连番对阵给他造成不小消耗,尤其是某根断掉的肋骨折进了肺里,换成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可他却还挺直得像站军姿,甚至没打算去碰一碰伤口。   “杀”:“女王愿意原谅你对她的背叛,只要你跟我回去,她可以放谢寄现在的队伍外加思默回到现实世界,再也不让他们进入祭坛。”   谢寄陡然抬头。   如果说每个boss都有愿望,江霁初的愿望就是他将来可以太平安稳。   为了这个愿望,江霁初一直计划杀掉女王取而代之,可杀掉女王概率极低,其中风险不用多说。   如今女王却“法外开恩”,要给江霁初一条捷径。   而“杀”还在继续:“女王还说,只要你跟我回去,她就告诉你,祭坛到底是什么。”   “杀”的身影挡住了天际落下的惊雷,投射下一道如墨般的阴影,而在阴影之中,迅速流淌的水湾犹如一条条泥泞触手从深渊探向他们。 第130章第130章   谢寄立刻道:“不要听他胡说!”   尽管嘴上否认,谢寄仍当场就意识到女王的承诺是认真的。   至少第二个承诺是认真的。   只要他离开,江霁初就再没有挂念,只能一心一意守护女王,女王分享祭坛的秘密在情理之中。   从江霁初含糊的话中来看,七年里江霁初穷尽办法寻找祭坛的秘密也没多少进展,能从女王口中得到秘密,对摧毁祭坛大有益处。   而只要他离开,江霁初更能放开手脚去跟女王斗。   不得不承认,女王实在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抓住了江霁初死穴。   “杀”:“‘妄’……”   谢寄不给“杀”继续蛊惑的机会,揽着江霁初开枪射向“杀”。   “杀”一手举起双钩,将子弹全数打落,从怀里掏出一本生死簿,它比祭坛现存的任何一本都要精致,带有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生死簿持续变大,雨水降到其上方两米处无端消失,狂风吹开一张张黑色薄纸,无数古字从里面飘出,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白色屏障。   “去!”   “杀”一声令下,离他们最近的古字一马当先,直冲二人相交处袭来。   谢寄还不清楚古字是什么,只得推了把江霁初,好一起避开袭击,为防止古字伤害江霁初,他把长刀也一并扔了过去。   然而躲过了一个,又有更多的古字奔向他。   他开枪反击,子弹正中古字,却直将笔画规整的古字打得线条凌乱,横撇竖捺齐飞。   “谢寄!”   江霁初想要帮他,“杀”瞬间挡在江霁初面前,双钩自夜幕划开一道足够成人穿过的不透光裂隙。   “杀”:“‘妄’,只要你跟我回去,女王现在就可以结束谢寄他们的苦难。”   隔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笔画,谢寄清楚地看到江霁初在动摇。   只要江霁初点头,一切都可以结束。   他、谢泉、思悠、思默、殷霖都能够回归现实,江霁初或许还能跟女王谈判,让殷霖把时知别也带走。   他们不必再冒险,不必再面对生死不明的结局。   谢寄也想回去,他有父母有弟弟妹妹,有朋友有事业,有爱好有理想。   可他是个人!   他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为他牺牲,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江霁初!   一道笔画如弯刀般划过他的脸颊,在上面刺出半指长的伤口。   他越是开枪,笔画就越为零碎,不过几息,原本干净的白衬衣已晕开好几片红色血花。   谢寄之前在第七层也没见过“杀”手上的生死簿,它肯定是女王的某种器具,是属于女王的力量,连江霁初“妄”的力量也无法操控。   女王特地借给“杀”,好让“杀”把江霁初带走。   “谢寄……我……”   “杀”的武器会让人浑身发冷,江霁初又是失血又是一直淋雨,声音开始变得虚弱,如果不是时刻关注,谢寄根本听不到。   他抓住古字间透出的缝隙,对准“杀”手中的生死簿。   可子弹刚射出去,新的古字就将其挡下,散开的笔画于空中飞出优美残忍的弧线,直指他的要害。   谢寄没完全躲开,任由一笔“撇”划烂他的右臂,冲江霁初叫道:“江霁初,如果你跟他离开,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江霁初此刻正被“杀”半推半拽来到裂隙边缘。   强行带他走可以减轻他心中的负罪感,让他消极抵抗,继而顺从。   这种手段应该是女王教给“杀”的,她惯会使用这种伎俩。   江霁初知道裂隙的另一边代表什么。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将背负耻辱,站在一堆腐烂血肉间永生。   他可以为虎作伥,或者拿命去赌能摧毁祭坛的奇迹概率,不过后者一旦失败,结局会比现在要惨百倍千倍。   他对未来早有准备,却从来不曾害怕过。   直到听见谢寄说绝不会原谅他……   凶狠的白色笔画给谢寄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甚至靠近颧骨的位置都被划烂一道。   可这并不足以损害谢寄的容貌,他喜欢的人依然无比英俊,露出几分平时隐藏于深处的桀骜与凌厉。   唯独眉心拧着,那对总因含笑勾起的眼尾充满愤怒。   “我很高兴你这么在意我,但我也希望你可以在意一些你自己……”   “你可以试着更相信我一些。”   “今后就跟我过了,好不好?”   “霁初,你得记住说过的话,不要什么都自己扛,而是记得叫我。”   “娶不娶都不行,我的艺术家,你好难伺候。”   “海边很好啊,我也很喜欢。”   “江霁初,如果你跟他离开,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裂隙冒出的黑气快要把他包围,衣衫顺从吸引力向后扬到极致。   江霁初气血倒涌,满嘴都是血腥味,就连眼也是红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杀”,举起刀直劈向那本在他权限之外的生死簿。   就当他自私任性,想跟谢寄去看真正的大海,贪图谢寄的一辈子……   生死簿从空中掉落,所有笔画和古字同一时间回归黑色纸张,最后一道“捺”也钻进去后,生死簿轻飘飘地合好。   “杀”没想到江霁初会反抗,怒道:“‘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霁初转而朝“杀”攻去,他受伤颇重,连简单的直起腰都疼到无以复加,攻势却不比从前弱:“不用你提醒。”   “杀”险险避过,打算先强行把江霁初带回去,可不等他碰到人,一颗冰凉迅猛的子弹射//进他的腹部,冲击力令他退后半步。   不等他站稳,又是一颗子弹射来。   “杀”抬起双钩就要挡,江霁初刀一扬将双钩打开。   “杀”:“‘妄’!你清醒一点!”   谢寄趁“杀”露出空档,边向前走边持续开枪射向“杀”的腹部。   寒风裹挟着秋雨刮在他的脸上,额发被他捋到头顶,一双眼黑亮得惊人,里面像是蕴藏着掀起滔天巨浪的大海,雨水从眉尾、眼睫、鼻梁接连汇成透明细流,落到他前行的每一寸水泥地上。   等他走到“杀”前面时,“杀”已经再也站不住,勉力靠栏杆坐在地上,肠子烂到无法辨认,腹部硬是被多发子弹轰出了一个洞,只剩腰侧连了层薄薄的皮肉。   可身为女王麾下最强boss,“杀”依旧活着,眼中如同着了火,随时都要爬起来将他焚烧殆尽。   “不清醒的是你!”他把江霁初拉到自己身后,睨着“杀”冷冷道,“告诉女王,等到第七层,我会把她欠下的都讨回来。”   “杀”恶狠狠地盯着他:“你!”   谢寄:“滚!”   他又朝“杀”完全不能看的腹部射出一枪,逼得“杀”只得狼狈起身,扶着栏杆往裂隙走。   眼见“杀”磨磨蹭蹭,几次回头,还有抢人的意思,谢寄又对着“杀”的背影补了一脚,直接把“杀”给踹了进去。   “杀”的身影被层层黑气吞没,裂隙凭空出现,也凭空越变越小,最后只余下一只眼的大小。   孔洞中,“杀”不再说话,只幽幽地凝视着谢寄。   谢寄抬起手//枪,食指刚碰上扳机,最后的空洞连同那本特殊生死簿逃似的彻底消失不见。   缠绵了整日的风雨有了转小的趋势,就连天光都破开厚重云雾,久违地重现苍穹。   谢寄感觉到江霁初身子一软,完全瘫进他的怀里,忙唤道:“霁初……”   江霁初进气没有出气多,声音几乎要湮没在和缓的风中:“对不起,谢寄,我……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真正的大海。”   谢寄看着江霁初难以自控地闭上眼:“江霁初,醒一醒!”   江霁初没有任何反应,安静乖顺地失了所有力气。   “霁初!”   谢寄抱起人就往楼下跑,刚离开天台就遇上听到消息赶来帮忙的殷霖。   殷霖知道情况紧急,基本是一步三四个台阶,差点跟下楼的谢寄撞到一起。   他立即往栏杆边侧身,紧扒着栏杆才没被惯性甩下去,一口气还没喘出来就看到谢寄江霁初俩人都满身是血:“卧槽,怎么回事?!”   谢寄:“谢泉呢?”   殷霖:“正待在宿舍,思悠得保护他跟思默,所以我一人过来了,‘杀’那孙子在哪儿?”   谢寄:“已经跑了。”   殷霖:“跑了?”   谢寄:“等会儿再解释,先让谢泉给霁初处理下伤口。”   亏得江霁初体质本就好得出奇,成为boss后又有加成,在天台流大量血不说,被谢寄抱着这一路又淌血淌得到处都是,这么大的出血量,竟然还活着。   刚才的狠绝和疯狂都随着“杀”的离去消失不见,江霁初只乖乖由谢寄抱着,一动不动,不带半点生气。   殷霖还没见谢寄这么急过,忙提醒道:“谢寄,你别激动,boss杀不死boss,小初不会有事。”   谢寄:“我知道,我就是……”   他第一次闯第七层时就见识过boss杀不死boss的规则,不然凭江霁初对“杀”和“淫”的怨恨,如果boss能杀死boss,七年就算偷袭也能偷袭成功,怎么会等到今天让“杀”找上门。   可他就是慌。   他在江霁初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温度,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大形瓷器。   一两分钟的路,他却觉得跑了一两个小时。   谢泉跟思悠思默三人担心他们,都站在门口等。   殷霖帮忙把门给推开,让谢寄好把人抱进去:“谢泉,快快快,先止血!” 第131章第131章   谢泉只是大一的学生,虽然久病成医,但碰见的也不是这种血淋淋的病,还不如谢寄一个早年四处游历的人经验丰富。   谢寄充当主心骨,找出他让谢泉从校医室离职前偷偷囤的急救包,由他进行处理,谢泉给他打下手。   两人忙活了半晌,江霁初腹部的伤口才不再出血。   正常情况下,江霁初应该被送到icu插管,但关卡里没条件,校医室最多只有瓶瓶罐罐的针剂,都是治感冒发烧的,至于消炎类的药物,急救包里就有。   谢寄说不清自己是身体累还是精神累,他整个人还湿着,却搬来小板凳坐在床边,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搭在江霁初手背上。   整洁明亮的员工宿舍飘满血腥味,甚至把顶上那盏镶嵌了五个灯泡的大白灯衬得像手术灯,垃圾桶里堆了好些带血的纱布,桌上塑料盆盛的水也被染成不祥的红。   为避免江霁初体温继续降低,窗户始终紧紧关着。   思默待在思悠身旁,而思悠和殷霖无声交换着眼神,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谢泉端起医用酒精的瓶子,轻声道:“哥,你也受伤了,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谢寄摇摇头。   谢泉又劝道:“要是学长醒了,看到你的伤会心疼的。”   谢寄这次沉默片刻,接受了谢泉的提议。   酒精碰到伤口难免会引起疼痛,谢泉的动作很小心:“哥,要是疼你就说。”   谢寄将垂下来的一缕额发重新捋回去,揉了揉太阳穴醒神。   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冷静。   思悠:“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寄尽可能地不去回想江霁初受伤的画面,客观道:“按‘杀’的说法,他这次进关卡是奉女王之命来告诉我霁初是boss的事情,女王想要明牌。”   谢泉:“???谁?什么?什么boss?”   思悠若有所思:“所以思默的出现,也是想提醒你发现江霁初是boss。”   殷霖:“女王也太狗了吧,怎么就逮住一只羊薅呢。”   谢泉手一抖,酒精瓶差点塞谢寄伤口里:“等等,我是不是少看了几张剧本,怎么你们好像都知道?”   殷霖怜爱地摸了摸谢泉脑袋:“回来我给你补课,先让你哥接着说。”   谢寄:“我是在进这个关卡前找回记忆的,女王可以随时窥探我们的情况,我认为她其实知道我恢复记忆的事,之所以还派‘杀’来,一方面是为了刺激霁初。”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一方面,女王还想让‘杀’把江霁初带回去,作为交换条件,只要江霁初愿意回去,女王就会放我们所有人回现实世界。”   思悠冷哼:“信她不如信祭坛明天爆炸。”   殷霖:“可女王为什么这么看重小初?”   谢寄:“她未必是看重霁初,我问你们,你们愿意用同伴换自由吗?”   在场所有人都表示不愿意。   谢寄和队友们相处已久,知道队友们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我相信你们不愿意,但我也相信女王说的话是真的。”   殷霖似有所觉:“‘杀’只说女王会让我们出去,但没说女王会拿走我们的记忆……”   谢寄:“对,如果霁初跟‘杀’走,我们虽然能回到现实世界,但会永远记得,我们的自由是靠牺牲队友换来的,我们会想把队友救出来,可女王不会再让我们进入祭坛。”   殷霖:“然后我们就会永远耿耿于怀,活在愧疚当中,而女王还会告诉小初这件事,让我们所有人都痛苦。”   谢泉虽然不明白学长好端端的成了boss,但女王的计划他听懂了,还听得后背发凉:“这也太阴险了吧?!还好学长没上套。”   谢寄不由看了一眼江霁初。   如果江霁初在冷静的状态下,就能发现女王话中的问题,但“杀”提前用告诉他真相的事刺激江霁初,还将江霁初打伤,借此让江霁初失去理智。   又利用那本特殊的生死簿限制他的行动,不让他拦住江霁初,击伤他让江霁初着急、无法思考,最后“杀”还半骗半拉着江霁初去裂隙。   实在是一环套一环,逼着江霁初做出让所有人后悔终生的决定。   还好……   还好江霁初选择相信他。   殷霖:“于是你们打了起来?”   谢寄:“最开始是霁初不愿意让‘杀’告诉我所以和‘杀’打,本来我们对付他是没问题的,但他有一本特殊的生死簿。”   他描述了一遍那本生死簿,但无论是在祭坛待了七年走过许多关卡的殷霖,还是当了七年boss的思悠都没有听说过。   而江霁初似乎也不清楚。   谢寄:“‘杀’还说只要霁初跟他回去,女王会告诉霁初关于祭坛的秘密,我怀疑秘密和那本生死簿有关。”   生死簿但凡通过新手关的人手一本,可女王也有,而且还能用来攻击,让人不得不有所联想。   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出祭坛的秘密,彻底将女王拉下神坛。 第132章第132章   天台的一幕幕在江霁初脑海回放,他这会儿回过味儿,女王肯定也知道谢寄已经恢复记忆,“杀”的到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陷阱,而他差点酿成大错。   江霁初一时间不知该为这件事道歉,还是该想怎么向谢寄坦诚重逢以来的欺瞒。   他瞒下了太多事,也说了很多谎。   女王曾告诉他,他会喜欢“妄”这个名字,他当时还不明白,直到与谢寄重逢,为了隐瞒真相说第一个谎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女王早有预谋。   “杀”的威胁暂时退去,轮到他直面谎言后的真实。   谢寄会不会难过,会多生气,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真相被揭开,他两肩扛着的大山也终于卸下,加上失血过多,人飘在云端,唯独心口被根绳子死死拽着,绳子另一端系在谢寄指尖,只要谢寄稍稍一动,他灵魂就得晃个不停。   他像个带了镣铐脖锢枷锁等待审判的犯人,心中惶惶,期待悬着的刀赶紧劈下,还想将这一刻无限延长来逃避。   江霁初稍稍侧头,正对上谢寄受伤的半边脸,他下意识想道歉,又觉得一直说“对不起”显得空洞且毫无意义。   谢寄发现了江霁初的小动作,他没有立即理会。   以江霁初现在的状态应该好好休息,可凭谢寄的了解,发生这么大的事之后,话不说开江霁初根本睡不着,否则也不会才昏迷了几个小时就醒。   他倒了两杯热水端过来,脱鞋钻进被窝,身体向后靠实在一根床柱上,懒懒地垂眼看着江霁初。   过了半晌,还是江霁初忍不住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寄:“遇见时知别的那个下午。”   江霁初机械性地重复:“那个下午。”   谢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换做从前,江霁初铁定认为谢寄生了天大的气,不会再要他了。   他该知情识趣主动离开,先谢寄一步去家里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总之不要再碍着谢寄,任凭伤口愈合或溃烂,此后做一个谢寄生命的旁观者,等谢寄出去后,独自一人守在无尽头的黑暗里,日夜为谢寄祈福。   可跟了谢寄这么久,就算是木头也该有长进。   江霁初理智回笼,诚恳道:“我错了。”   和严阵以待的江霁初相比,谢寄从容悠闲,像无所事事的周末盖着阳光睡了个饱,他抱起手臂,一手撑着下巴:“错哪儿了。”   江霁初:“我不该藏着你的记忆不还给你,不该骗你。”   谢寄:“还有呢。”   “不该在事发后试图隐瞒,不该自作主张,”瞅着谢寄神情,江霁初福至心灵地又补了句,“不该不顾自己的安危。”   谢寄轻笑了声:“你这不都知道吗,还明知故犯?”   “以后再也不会了,”江霁初身子探向谢寄,他腰压得很低,特地仰着头,显得真诚又可怜,“你之前说‘绝不会再原谅我’,是第一次可以原谅的意思吗?”   他是真的再也不会了。   每天都要为谢寄可能的发现担惊受怕,每次说谎都像把自己丢油锅里煎。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早早选个恰当时机跟谢寄全盘托出,将装有记忆的瓶子亲手奉上。   谢寄对江霁初的引导和教育显出成效,他觉得欣慰,又对江霁初的举一反三感到心情复杂。   他摊开五指捋过江霁初的黑发,又顺着发丝来到熟悉的后颈,略微用力逼得人将头仰得更高。   白皙脆弱的脖颈毫无保留展现在他眼前,皮肤下血管蜿蜒向上,江霁初专注地望着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一滚。   江霁初主动争取道:“我……我可以一个月不吃小蛋糕。”   谢寄大拇指在后颈皮肤上按了下:“一个月不吃小蛋糕就能长记性?”   江霁初:“已经长记性了。”   所谓的惩罚只是手段,最终目的是让江霁初能知错改错,以后不再犯。   家暴是不可能家暴的,谢寄也不会骂人,何况江霁初都伤成这样了,让他太过责备都不忍心。   谢寄确认了一番江霁初态度的可信度,终于大发慈悲地把任揽到自己怀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霁初一颗心落回实处:“什么活罪?”   谢寄:“伤好后等着写检讨吧。”   江霁初在家里没人管,在学校是三好学生,还真没写过检讨这种东西,但都是文字构成的,想着不会难写到哪儿去,谢寄要的只是他一个态度、一个保证,果断答应下来:“我现在就写。”   他说着就要下床,又被谢寄给拉住:“急什么,回主城区再说,这事儿还没完。”   江霁初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哦”了一声,重新靠近谢寄怀里。   真好。   明明外面还下着大雨,近十个boss藏在暗处,致命的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到来,可他却无比安心,仿佛彻底从黏腻腥臭的沼泽跨出,由地狱回到人间。   谢寄:“还有别的瞒着我的吗?”   江霁初低着头,话说的有点绕:“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当初殷霖和时知别一起养伤,他和其余队友从想通过第七层的人里挑选中一个叫席玮的去闯第七层。   席玮各方面差强人意,却已经是他们那时候最好的选择。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女王对前任“淫”心生不满,给席玮机会成为新任“淫”。   在死亡的威胁下,席玮屈服。   他们发现被背叛后,立刻先制服了刚成为“淫”的席玮。   思默和“盗”同归于尽,他察觉boss转化的端倪,可思悠哀痛之下什么都听不进去,杀掉了“酒”,却也因伤势太重,又得承受boss转化,被迫昏迷。   至于思默为什么没转化,他觉得是因为思默根本没有转换的机会,毕竟她几乎是和“盗”同时死亡。   关卡里还站着的只剩下他和江霁初,以及对面的“杀”和“妄”。   谢寄:“我记得‘妄’想杀你,我替你挡了一下,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七年的非人生涯,江霁初全靠和谢寄相处的分分秒秒硬挨过去。   第七层发生的事更是被无数遍想起,清晰宛如昨日。   “我们从席玮和思悠身上发现杀掉boss后会成为boss,并且能获得boss的能力,‘妄’那一击是冲要我命去的,你替我当下后变得奄奄一息。”   哪怕谢寄现在好端端躺在他身边,江霁初回想那一刻还是觉得呼吸困难,他缓了缓才接着说下去。   “第七层已经到了尾声,无论是我们还是boss都伤得很重,但我意识到单凭自己打不过‘杀’和‘妄’,于是先挑较弱的‘妄’下手,杀了他之后,继承了他的能力,虽然没能解决掉‘杀’,但还是顺利通关。   “通关后我们没从第七层出去,女王来到第七层,说我成为了‘妄’,无法离开祭坛,可你还活着。   “她自称大度仁慈,知道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是谢泉的病,于是答应让谢泉康复,她拿走了你在祭坛的记忆,把你送出了祭坛……咳……咳……”   谢寄端过一杯热水喂江霁初喝了两口。   和他想的差不多。   谢寄:“女王为了让思悠为她做事,也拿走了思悠的记忆,而你带出思默的尸体,埋进墓园。”   江霁初:“对。”   谢寄:“牛家村时,你背上的伤怎么弄的?”   江霁初:“我听说你又进了祭坛,就去找女王理论,但是女王说,没人能离开祭坛,我气不过就要跟她动手,但是太急,反倒被‘杀’……”   “杀”说是boss之首也不为过,和这种水平的boss打架不能有丝毫失误,可江霁初又气又惦记着他,被“杀”反伤理所当然。   谢寄:“然后你就去找了思悠。”   江霁初:“对,你肯定是要出去的,我就想可以趁机让思悠也一起离开祭坛,而且你跟谢泉被分在不同关卡,她也能保护谢泉。”   谢寄:“思悠‘酒’的身份可以给要闯祭坛的人安排指定关卡,你特地让她挑能增强体质和五感的,好帮我恢复味觉?”   江霁初点点头。   再之后的事,谢寄大致都能猜出来。   比如江霁初恨极了席玮,奈何有“boss无法杀死boss”的束缚,只能隔三差五揍席玮一顿出气,思悠虽然不记得,但思默出事,席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本能的厌恶席玮,也有事没事去揍席玮一顿,至于对“杀”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祭坛才有几个boss不和,天天打架的传言。   比如“盗”的能力多半是能盗取记忆,思悠想要“盗”位好恢复记忆,江霁初怕思悠记起来就跟着争,而席玮想着说不定能夺走江霁初的记忆,好避免挨揍,也跟着掺和一脚,造成了祭坛内“盗”位争夺之说。   而“盗”位悬空已久,女王一直没确定人选,恐怕是看上了他们当年“侥幸躲过一劫”的队友,殷霖,想找办法强逼殷霖成为“盗”。   江霁初发现后告诉了殷霖,恰好这个时候他已经再次进入祭坛,最好的时机已经到来,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利益选择,殷霖都没有理由拒绝重新组队。   比如高塔·封疆那个关卡是女王越过思悠的权限,专门用来刺激江霁初的,再大胆一点,昨日有关“妄”的弱点也和那个关卡有关,但江霁初利用“妄”的权限瞎编了一个弱点。   比如思悠不爽“杀”一个当保镖的,成天插手她关卡的事,蛇果关卡她从地窖里救下朱青等人后短暂的离开关卡去找“杀”,才会没立即回到招待所。   比如婚礼关卡后,江霁初和思悠都觉得内容恶心,而婚礼关卡的类型是“淫”,就又都去痛扁席玮,才会没第一时间得知多剧情关卡开启的消息,不过江霁初动手的早,思悠续摊痛扁席玮的时候让他和谢泉给撞见了。   他从新手关到现在的第五关,一路来大大小小的违和之处都有了答案。   说了这么久,谢寄端来的两杯水都被喝完。   他总结道:“以后都要像现在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知道吗?”   江霁初:“知道了,以后绝对不瞒你。”   谢寄满意地点点头,两人吃了点东西后就一起睡下。   明天是他计划里在这个关卡的最后一天,江霁初是不能算作战力了,但计划还要进行,尤其是得把思默带出去。 第133章第133章   次日清晨。   下了一日两夜的雨终于告停,空气还是湿漉漉的,地上也残留有积水,但太阳已经升起。   既然是最后一天,就没有再为好好学习积分排行榜奔走的必要。   谢寄让江霁初继续在宿舍休息,他出门去找剩余的活人商量。   原本进关卡的二十四个人,现在除了他和队友还剩下八个。   第五层的多剧情关卡还能活到现在,这八个人可以算作是高手了。   而关卡小boss死了一个鬼学长,思默被他们带走,剩八个,数量刚刚好。   谢寄和八人说了自己的计划,起初还有人不愿意,但也被他几句话说服,毕竟能活着出去,还能赚取积分,对谁都有好处。   一上午的考试很快过去,谢寄颇有闲心,去食堂打包了两份饭,跟江霁初优哉游哉吃过后才正式开始今日的行动。   他独自来到教师办公的教工楼,同僚都在加班加点批改卷子,好早点赶出成绩为接下来的教学做准备。   只有他两手空空,领带都没打,领口扣子还不符风纪的少扣两颗,步子也不紧不慢,单看着装,跟每扇窗户内衣衫整齐的老师相比,活像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但周身散发的沉稳气势,又像上级来视察员工工作。   谢寄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到桌位前坐好,打开电脑进入学校总系统。   上午考试刚考完,距离出成绩至少还得等好几个小时,但昨天上午考得科目分数已经登进系统。   谢寄只是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原本只有管理高二年级的权限,可谁让他们队伍里还有个计算机高手。   祭坛死亡率居高不下,能活过三年的都凤毛麟角,殷霖却全靠自己活过七年,除了最基本的战斗力外,还有赖于他在多个领域的成就。   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想当化学研究员的程序员怎么可能是优秀的女装大佬呢。   谢寄登入殷霖给他开的后门,鼠标一滑,又在键盘上轻轻一敲——把分数全删了。   殷霖不仅给他开了后门,还在高一和高三年级的学生名单里伪造了“谢泉”的存在。   明明只有一个谢泉,只参加了高二的考试,但每个年级的表格里都有谢泉的名字。   谢寄把所有在校学生已填写分数和未填写分数的科目都改成了“1”。   他又查找关键字,找到谢泉的名字后,在每个年级里谢泉科目分数的“1”后面又添了两个“0”。   要是分数不同可能得费好一番功夫,但全填“1”,只需要几个简单的操作,相比下来,给谢泉改分花的时间反而更多些。   保存。   提交。   至此,鸣升高级中学第二十一次模拟考正式结束。   各年级第一名:谢泉,总分600。   各年级第二名:剩余全体学生,每人总分6。   鸣升的系统只是为排名服务的工具,逻辑简单粗暴,一经提交就没有撤回的可能。   学生们刚经过一场考试,正是体味短暂放松的时候,教学楼和学校的各个角落都十分热闹。   可就在下一瞬间,所有学生齐刷刷消失,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似乎从不存在,从哪里来,又回到了哪里。   鸣升如同被按下清除键,偌大的校园寂静到只剩余风声。   一名改卷子改累了的老师亲眼目睹学生消失的画面,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后离开座位,扒着窗户看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一个学生的影子。   “我是不是在做梦,学生呢?”   其余老师听到后也跟着往外看,很快教工楼就取代教学楼成为校园内最热闹,也是唯一热闹的地方。   紧接着,会议室里的音响、教室里的电视、操场的喇叭,但凡能传声的设备在同一时间播放同一段语音。   成熟的男声字正腔圆,语含督促。   “各位老师请注意,各位老师请注意。”   “学校发生灵异事件,为免受伤,请各位员工在五分钟内立刻前方体育馆避难,不要在其余任何地方逗留。”   “重复一遍……”   尽管确实是灵异现象,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尚在学校的员工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就在众人犹豫时,教工楼楼顶突然爆炸,整栋楼跟着震动,碎石率先从窗口崩落,继而是缓缓遮挡全部视线的烟尘。   “怎么回事?”   “是爆炸吧?学校为什么会爆炸?”   “这难道就是广播里说的灵异事件?”   “可爆炸明明是物理袭击啊!”   广播再次响起。   “学校发生灵异事件,为免受伤,请各位员工在四分钟内立刻前方体育馆避难,不要在其余任何地方逗留。”   “重复一遍……”   碎砖瓦还在持续下落,这下众人再也待不住,你挤我拥地往体育馆跑。   整栋楼只剩下谢寄自己,外套搭在办公椅上,后腰别着把银枪,桌上的电脑正开着,旁边放了个话筒,手边还有一杯刚泡的咖啡。   他双腿伸长交叠,整个人呈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   四分钟后,屏幕上弹出一个cmd.exe运行框。 第134章第134章   看到魔幻的场景,谢寄反而放下心。   如果范效璋真那么废物,他才会觉得有诈。   作为假鸣升的校长,范效璋对这所阴间学校有着绝对的掌控权,挪动建筑里几个房间也在情理之中。   谢寄回过头,敞着的办公室门不知何时被重新关上。   他左手按下门把,门后边又成了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   整栋教工楼成了可以被范效璋随时调整的迷宫。   谢寄没有去追,他走近办公室,找到某台开着的电脑,又对头顶的摄像头道:“范效璋还在楼里吗?”   电脑弹出个运行程序。   【C:\\Users\\YLin>在】   谢寄对摄像头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准备吧。”   说完后他就关掉电脑,径直走到窗边。   教工楼有几十个办公室,算上杂物间卫生间,空间得上三位数,何况范效璋还能随时调整房间,他去把范效璋揪出来不现实。   既然如此,就让范效璋自己滚出来。   谢寄拉开窗户,他现在的位置是三楼,离地近十米。   好在不远处有棵长势喜人的白杨。   他把枪放回后腰,扒住窗沿纵身一跃。   这个高度的白杨枝干最粗也只有谢寄小腿粗。   他索性用双手抓住枝干,为防止枝干承受不住他的体重断裂,缓都不带缓地抓着树干扭转方向,重新面对教工楼,摆动身体再次一跃,精准跳到二楼的空调壁挂机上。   他依然没有停地继续向下跳,在即将掉出壁挂机范围的瞬间,又牢牢抓住凸起的外沿,将自己悬在空中减缓冲力,接着调整重心,稳稳当当降落到楼下的草坪。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带半点犹豫,全程下来也只有几秒。   谢寄拍掉黑色西装裤上蹭的泥灰,快步远离教工楼。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回头向后看。   范效璋正从一间安装了防盗窗的办公室盯着他。   惊讶、恼怒、不甘。   而谢寄格外友好地冲范效璋朗声道:“范效璋!跳下来!”   范效璋只想把谢寄灌进水泥墙,他之前就是跳楼摔死的,谢寄还让他跳下去?!   他死死抓着防盗窗,生生将幼儿手腕粗的不锈钢条捏到变形。   谢寄那把枪太克他了,单是枪身的反光都能让他感到畏惧,更何况射出的子弹。   范效璋深深吐出一口气。   谢寄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有一个人,而他在学校里还有好些帮手……   楼下谢寄还在叫着:“范效璋!跳下来啊!”   范效璋:“谢寄!你别得意太早!”   范效璋阴恻恻地笑出声,没错,他在学校里还有好些帮手,就算谢寄的枪也克他的帮手,但有替他挡枪的,他就能偷袭谢寄!   可范效璋没想到,楼底下的谢寄也同样笑了起来。   放跑他学生的男人侧脸带伤,站在那里比周遭的白杨都要挺拔,一手把玩着银色手//枪,一手插在西装裤口袋,唇尾翘得弧度其实刚好,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却让他不寒而栗。   谢寄要干什么?!   “我们得克服心理障碍才能成长,范效璋,你要不敢跳,我帮你。”   范效璋听到谢寄的话,心中预感更加不祥。   或许先从教工楼出去,和谢寄面对面才是最好选择。   范效璋这么想着,决定离开教工楼。   可他刚刚转过身,爆炸携裹着灼热的火焰朝他扑来。   “轰——”   他被爆炸造成的冲击狠狠向后摔去,硬是砸穿了水泥浇筑的墙体,从五层凌空摔下……   炸弹不知道被安在哪一层,整栋教工楼都被炸塌,水泥板和钢筋相继坠落。   嘈杂的巨响都比不过浑身肌肉骨骼断裂扭曲形成的嗡鸣,范效璋口中溢出鲜血,他来不及擦,费了吃奶的劲就地一滚,才免于被砸成烂泥的结局。   谢寄施施然走近范效璋,神情说不出的遗憾:“都说让你跳了,你却不听。”   范效璋全靠一身邪气勉力支撑才爬起来,刚才的□□中肯定掺杂了那把枪里的火药,不然对他不会有这么大杀伤力。   范效璋怒骂道:“谢寄!你这个卑鄙小人!”   谢寄坦然受之:“过奖,跟你比起来还差得远。”   范效璋自知谢寄有枪在手,他们又没在建筑物内,硬拼肯定不是对手,他连呸三声:“你以为这就完了,我还有……”   “轰——”   范效璋话没说完,不远处又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属于他的办公楼重现了教工楼炸裂的画面,二楼率先坍塌,继而整栋楼向一边栽倒。   他的办公楼!   他的学校!!   范效璋声嘶力竭:“你做了什么?!”   谢寄:“毁掉你还有的东西。”   范效璋作为第五层的boss,速度快、肌肉力量强,尽管被他的武器克制,却还能操控建筑物的排列,调动关卡里的其余boss,实属于难缠的水平。   敌人有优势,那就率先毁掉敌人的优势。   学生年纪小,承受能力偏弱,遇到危险不太好组织,老师们至少都已经成年,受惊后能尽快冷静听从组织,而且把老师们一个个输入教学系统转换为学生身份耗时太久,容易引起范效璋的注意。   谢寄利用一次小爆炸把老师们都安排到体育馆,由思悠带着谢泉和思默保护。   而其余建筑物内都安装了他和殷霖亲手制作、混入他枪里可以克制邪物火药的炸弹,还活着的闯关者负责将小boss引进建筑,殷霖待在监控室观察每一栋楼的情况,待闯关者离开就远程引爆炸弹,将小boss炸死在建筑物内。   敢闯第五层多剧情关卡的都不是废物,多多少少都有保命的手段,亲手杀死一个小boss或许有困难,但将小boss暂时困住却还做得到。   谢寄利用了关卡所有能利用的人和物,客场在他眼里和主场没有区别。   至于江霁初……   谢寄略微回头,被他叮嘱要穿厚的青年先是套了件学生长袖校服,又穿了层教师用的衬衣,外面还有件敞怀的西装外套,虽然面色苍白了些,但积压太久的秘密和苦难都被抛开,精神却是极好。   范效璋也注意到正握着长刀朝他们走来的江霁初,讥讽道:“这就是你的帮手吗?”   一个谢寄就够麻烦了,江霁初手里的长刀和谢寄的枪同样克制他。   江霁初确实有心相帮,从认识到现在他都是和谢寄一起行动,打boss这种事从没让谢寄单独面对过,奈何谢寄不允许,非要让他养伤。   他又走了两步,在范效璋的注视下擦了擦长椅上的灰尘,端端正正地坐了上去:“我是来给谢主任鼓掌的,你们自便。”   谢寄对江霁初一脸的“识相”露出赞赏。   江霁初越来越让他省心了。   他回头看向范效璋,只见初见时充满威严的假校长又是挨枪子儿,又是被炸弹轰,上位者的风度早飞到九霄云外,衣服破破烂烂,领带只余下一个被烧焦的圈。   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觉得他跟江霁初二打一不公平,可江霁初袖手旁观,范效璋又觉得被轻视。   远处建筑物内的炸弹被一一引爆,高楼接连倒塌,他联合殷霖以及幸存的闯关者一一毁掉范效璋的臂膀,又不断对范效璋造成消耗,到了现在,范效璋对他而言不堪一击。   大地在他们脚下震动,整片天空都被荡起的烟尘遮挡,四处都是灰蒙蒙的,自青转黄的树叶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肃杀。   范效璋被逼至绝境,竟嘶吼一声,率先向他发动攻击。   谢寄侧开半步,右腿屈膝顶住范效璋胸口。   范效璋已是穷途末路,干脆直接抱住谢寄的膝弯,谢寄继续抬腿,并用手肘关节猛地袭向范效璋脊柱。   “噗——”   范效璋双臂不由放松,倒在他腿上又吐出一大口血。   谢寄右脚落地时特意向后迈出一步,一个转身左腿伸直了横踢上范效璋肩膀的位置,将范效璋当场踢飞。   跟其他boss比起来,范效璋更像“控制系”,学校都被炸毁,他最大的底牌还没怎么用就成了破烂。   但只要是这个学校的东西,就都归他控制!   谢寄大步上前,却看到一块门板大小的水泥块冲他飞来。   他跃身抓住高处的树枝,水泥板重重砸中树干斜斜卡住,在树枝折断的刹那,脚在水泥块上轻轻一踏,转眼跳到范效璋身后。   他手握树枝,抡圆了甩向范效璋后颈。   范效璋教书育人半辈子,临了却被一根树枝打得摔了个狗吃屎,还没刚翻过身,就被一只锃亮的皮鞋踩着脖子,紧贴在自己招来的水泥板上。   谢寄没有收力,举着枪压下身子,任凭范效璋怎么掰他的腿都不为所动。   最后一栋高楼倒塌,飞荡的尘烟沦为布景,谢寄微微抬起下巴,枪身的冷光与眸光融为一体,成为混沌中唯一亮色。   “为满足自己的欲望牵连无辜、仗着自己成了非人之物欺压普通人、死后还要压榨学生跟活着的袁笑长攀比,甚至不惜拿学生和老师的性命充当刺激源。”   “自私、以大欺小、虚荣、懦弱。”   “你也配当老师,搞教育?”   谢寄将枪口对准范效璋眉心:“和你的假鸣升,一起化为灰烬吧。”   “砰——” 第135章第135章   “知道啦老师,我会注意安全的,这是上午最后一科的卷子,下午休息,也祝谢老师和江老师假期愉快呀!”   谢寄一枪杀掉了范效璋,再一转眼,自己正坐在明亮的办公室内,面前是个梳着高马尾的学生。   她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活泼又热情,将一沓试卷整整齐齐地放到桌上,笑眯眯地转身离开。   窗外哪儿还有漫天飞舞的尘烟,分明是晴空万里,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操场上十来个学生刚结束一场球赛,为首的大高个正撩起运动服衣摆擦额上汗珠,旁边同学饮了一大口矿泉水后将瓶子递给他,他也喝了一口,随手递给另一边的同学。   再远点的小径上是两个结伴的女生,也不知道是冷还是不冷,一个穿长裙一个穿短裤,上身披了同款式的运动衫,各自端了杯奶茶,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谢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桌上的那沓试卷上。   【鸣升中学第四次模拟考卷·生物】   他这是回到了真正的鸣升……   杀掉boss后不会立刻回到主城区,而是要根据关卡难度不同等上不同时间。   但这一关卡存在两个鸣升,暂且称作“阳间的真鸣升”,和范效璋造出的“阴间的假鸣升”。   谢寄推断,他们确实都收到了真鸣升的offer,但大巴车载着他们进入学校的那刻,他们就从真鸣升到了假鸣升。   而现在他们杀掉了范效璋,也就先回到了真鸣升。   事情和他的计划一模一样。   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能回到主城区了。   真鸣升风平浪静,袁笑长倡导多元化管理,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学校到处都是颜色柔和的建筑和艺术标识,欢声笑语比假鸣升真切了百倍,毫无危险可言。   谢寄眉目舒展,根据他的经验,距离回到主城区还得一个多小时,他有足够的时间找到队友,并把思默塞进思悠体内。   可他一口气还没松完,刚刚女生的话犹如一团诡雾浮现在他心头。   “知道啦老师,我会注意安全的”   谢寄指节不明显地动了动。   他们明显是在对话,他却没有对话的记忆。   就好像……   “唔……”   声音从他旁边响起,江霁初搭着件浅色休闲外套,睡眼惺忪,似是刚刚醒来。   他们在真鸣升也是教导主任和教导主任助理,自然同在一间办公室。   谢寄瞥了眼办公室的门,女生教养良好,走的时候还知道把门带上。   男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没放镜子,他直接上手去掀江霁初的上衣。   温热的指腹在腰际游走一圈,令江霁初本能地瑟缩了下,原本突如其来的困倦顿时荡然无存:“?!”   他不是小孩子了但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他们还在办公室啊?!   江霁初按住谢寄甚至覆盖上来的手,咬牙道:“谢总,你至少把门锁上。”   谢寄疑惑:“锁门?”   江霁初:“你也不怕给学生看到。”   谢寄一头雾水:“?”   江霁初:“你乱摸什么?”   谢寄:“‘杀’在你肚子上砍出来的伤没了。”   江霁初脑海有一瞬的空白。   谢寄脸颊的伤确实消失不见,但他意识刚清醒就遭遇掀衣服,哪儿有反应的时间!   谢寄继续道:“而且你的体温也回到了正常水平,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江霁初沉默半晌,“没有。”   谢寄在下一秒读懂了江霁初的心理活动。   自己单身二十多年还没想什么。   办公室的窗户是关着的,阳光透过玻璃将房间内晒得发暖,气温逐渐上升,桌子上某位老师发的喜糖都快要被热化,空气里带着股甜腻的味道。   谢寄故作不懂,好奇问道:“那为什么要关门呢。”   江霁初脖子红了一层,假装镇定地整了整衣服下摆,淡淡道:“怕冷。”   “可‘杀’造成的伤没有带出来,”谢寄隔层棉质布料将手搭在江霁初腰上,倾身将人困在皮质办公椅中,“没想到你还挑地方。”   谢寄见江霁初错开目光不好意思看他,还连连往后躲,直到彻底陷进椅背,觉得特别有有趣。   于是他继续向前,空的那只手与江霁初十指相扣,低声在江霁初耳边道:“只剩一个多小时,时间不够,你喜欢办公室的话,等回到现实……”   他还没说完,不经逗的江霁初再也听不下去,直接吻了上来。   谢寄眼梢沾染笑意,打算加深这个吻。   “哥!你们果然在办公……”   没锁的房门被猛地推开,谢泉兴高采烈地来找他们,结果话说一半生硬地停下。   江霁初趁机一蹬办公桌,办公椅的转轮朝后滚动,一经脱离谢寄掌控范围,他果断起身,背对大门整理衣衫。   谢泉还维持扶门框的姿势,双腿发抖,喃喃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到主城区?”   谢寄按了按眉心:“谢泉,你说实话,你真的不是女王派来的卧底吗?”   谢泉当即表忠心,夸张地一抹脸跑过来抓住谢寄:“亲哥明鉴,我的心是鲜红的,是姓谢的啊!”   谢寄冷漠地把谢泉手掰开。   谢泉又可怜巴巴地偷看江霁初。   江霁初转回身体,拿过立在桌边的长刀:“去找思悠。”   他们预料到会传送到真鸣升,并且大概率还会保持校职工的身份,约定好如果传送,就到谢寄宿舍会合。   谢泉纯属传到后离办公室近,干脆想和谢寄和江霁初一并回宿舍,然而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的谢二公子,又怎么能想到自己哥哥和自己学长会在办公室做那种事!   他一路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寄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尽管按理说真鸣升不会有危险,以防万一,谢寄还是把谢泉拎到自己身侧并排走。   弟弟大概就是这辈子来讨债的。   路过布告栏时,谢寄随便的一瞥,从上面看到一则讣告。   【讣告   鸣升高级中学高三年级组教导主任范效璋不幸于x年x月x日坠楼身亡……】   他脚步未停,领着江霁初和谢泉往宿舍走。   等他们到的时候,思悠、思默、殷霖三人正搁他宿舍斗地主。   要说起来,三个里面只有殷霖一个活人,思悠是现存四大boss之一,思默则是没有躯体的魂魄,不过都是曾经朝夕相处的队友,谁也没有把谁看得特殊。   “对五!”   “对七!”   “对二!”   “哪有你这么打牌的!”   “你管我怎么打牌!”   思悠听到开门的动静,扭过头却见门口的谢泉像根蔫儿了的黄瓜,不由问道:“怎么了这是?”   谢泉:“为自己没有养成随手敲门的良好习惯而羞愧。”   思悠目光落到表情比平时绷得更紧些许的江霁初脸上,了然地揉了揉谢泉脑袋:“怎么能怪你,我可怜的孩子,要怪只能怪某些大人办事不知道锁门。”   江霁初:“你想打……”   殷霖把手里的垃圾牌往牌堆里一塞,大义凛然地打断:“谢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霁初可还带伤!”   “别听思悠瞎猜,”谢寄按住要拔刀的江霁初,对殷霖道,“而且我们离开假鸣升后,伤就不见了,只有霁初带一点后遗症。”   他身上昨天傍晚天台造成的割伤连痕迹都没留下,江霁初腹部也完好如初。   就像从祭坛回到现实世界。   仔细回想,他第一次离开祭坛的时候伤其实很重,但现实世界他的身体却完全没有显现,否则他也不会发现不了自己失去一段记忆。   真要说起来,最多是有点累,他当时以为是又要忙工作、又要为病危的谢泉操心导致的。   现在看来,在祭坛中受的伤更像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所以他才会觉得累,江霁初刚才江霁初才会比他晚恢复意识,还是从梦中醒来。   那么,他们到底是以什么状态进入的祭坛?   谢泉奇道:“真的诶,刚我没敢仔细看我哥的脸,果然,伤不见了,而且学长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以后再说这个吧,”谢寄看向思悠,“你准备好了吗?”   思悠握着牌的手指一紧。   如果单是她自己的事,她绝不会紧张,但涉及到的另一位可能是自己亲妹妹。   察觉到思默在看自己,思悠将牌随手扔掉,飒爽地一撩长发:“当然。”   要把思默带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划烂和思默血脉相连的思悠的脊椎,让思默钻进去。   血、肉、骨做遮挡,人皮密封,可以防止离开关卡时白雾把思默“过滤”掉。   主城区具有非常强的恢复buff,为了在思默能钻进去的前提下让思悠少受点苦,他们需要一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离开前半个小时。   而负责划开思悠脊椎的人是江霁初。   boss杀不死boss,只有江霁初动手,才能确保思悠不会因为伤重死亡。   思默记忆尚在,单纯是被女王压制,和思默相处的这两天虽然记起来的不多,好歹智商回到了正常水准,不会像走廊遇见时一根筋地只顾吓人。   他们曾找机会和思默谈了谈,思默听得似懂非懂,但对思悠却无比信任,答应先配合计划。   思悠怕思默担心,不想把气氛渲染得太凝重,拉着几个人又打了会儿牌,直到约定时间才起身松动筋骨。   她脱下外套,冲江霁初挑眉:“江霁初,可不兴公报私仇啊。” 第136章第136章   江霁初没用他那把长刀,毕竟用长刀去切开脊椎不好操作不说,场面就够骇人。   他擦干净思悠的匕首,声音平静:“不会。”   殷霖曾经成功将时知别带出去过关卡,得留守在宿舍里镇场子,谢寄当时也研究过,而且留下来也能稳住江霁初。   江霁初需要从思悠的颈椎切到腰椎,以他玩刀的水平,技术层面是没什么问题的,重点是这个操作思悠得脱掉上衣。   几个大男人默契地先到宿舍外等,听到思悠说准备好才依次进门。   思悠身下是一叠堆得软乎乎的被子,卫衣从后面撕成两半后又用胶带黏在脊椎两侧的皮肤上,保证不会露出多余的春光。   其实她不太在意,平时走得就是性感风,而且趴被子里也能盖住关键部位,但思默硬要给她遮住,加上队友不管看起来正不正经,本性都跟猥琐男挂不上边,为免队友难堪,也就随了思默。   自记忆伊始,匕首就陪在她身边。   她用它和另外三个大boss干过许多次架,也因维持秩序亲身进入关卡处理关卡boss,这还是匕首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还是脊椎那么关键的位置。   思默说不清她对江霁初是什么感情,当然,跟男女之情肯定没有关系。   在江霁初来找她以保护谢泉为条件交换记忆之前,她经常会因为记忆和江霁初打起来。   开始是厌恶的,但打得多了,慢慢就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情。   或许连最开始的厌恶就不纯粹,就像她不记得思默,却在见到思默的时候心脏都漏了一拍,让她不自觉想亲近。   即使记忆被夺走,感情仍烙印在灵魂之上。   所以她潜意识里愿意相信江霁初,就算没有boss杀不死boss的规则,也肯把匕首交给江霁初,让他切开自己的脊椎。   冰凉的刀锋刺破层层肌理,不带犹豫地进入第一节颈椎。   她的匕首太锋利,以至于最开始没有任何感觉。   直到切开一节脊椎之后,她才体会到疼痛。   思悠无法描述被切开骨头有多痛,她甚至对疼痛两个字失去了概念。   谢寄本来想让谢泉带思默在外面等,但思默说什么都不愿意,谢泉只好跟她待在窗边,跟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为让思悠少受点苦,谢寄做了次梁上君子——去校医室偷了管麻醉剂。   但谢寄陪在江霁初身旁,近距离下他能看到麻醉剂的作用近乎于无,思悠疼到发颤,牙齿死死咬着被角,却硬是没叫出一声。   平心而论,如果是他遭遇这种“手术”,未必有思悠表现得好。   对思悠而言,切开脊椎是一场酷刑,可对使用匕首的江霁初来说,也是一场难度极高的挑战。   江霁初手还稳得住,但额上的汗水一层层往外冒,全靠谢寄帮忙擦干净。   也就是从假鸣升到真鸣升时,江霁初腹部的伤没带过来,不然可能要他们轮换着来才能撑过全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殷霖都快看不下去时,江霁初突然道:“思默。”   思悠血淋淋的后背上盖了张薄毯,只给思默留下窄小的入口。   可思默又怎么会不明白毯子下思悠的模样。   她几乎走不动路。   细碎的记忆自脑海深处盘旋而上,可她想要去抓,光团又一碰即碎。   她记不起一个完整的画面,情绪如滔滔江水将她卷入其中,长短不齐的水草缠住她的腿脚手臂,拉着她沉进深处。   脚尖触碰到底部礁石的瞬间,最大的光团在她眼前炸开。   她不受控制地发出模糊字音:“姐姐……”   两个字像惊雷过耳,趴着的思悠下意识回头,与思默遥遥对望。   谢寄也不想打断姐妹情深,可眼下没空耽搁。   他催促道:“快进去。”   姐妹二人如梦初醒。   思悠嗓音嘶哑:“来吧。”   思默来到床边,抖着手去触碰毯子前端的血口,在即将碰到的那刻,手又收了回去。   她坐了下来,轻轻将脸贴到血口处。   “谢谢你,姐姐。”   淡紫色的青烟注入思悠血口,周遭白雾也缓缓弥漫开来。   须臾,他们全部回到主城区。   没了床板被子,本来平趴着的思悠差点脸朝下摔地上,谢寄眼疾手快把人捞住,又脱下外套给思悠裹了一圈。   殷霖从他手里接过思悠,二话不说背起来就飞速往他住的地方赶。   划开脊椎还放进去个灵魂,可谓是物理意义上的凉到了骨子里。   思悠能活下来,估计全靠祭坛那条boss杀不死boss的规则吊着。   众人在大街小巷间飞奔,也不管围观者异样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把思悠安置好。   而思默无师自通地从思悠身体离开,实体差点维持不住,靠着思悠躺在一起。   姐妹俩一个比一个虚弱,连点光都没法见。   但没继续恶化,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谢泉小跑过去拉好窗帘:“我留在这儿照顾她们吧,大家都挤一起反倒不利于恢复。”   殷霖:“我也留下来,这种事我比较有经验。”   谢寄:“那时知别怎么办?”   殷霖想了想:“那我回去一趟,跟知别搬过来一段时间吧,反正当时我们把整栋楼都买下来了,八位数积分的房子……几年不住密码锁应该还能用吧。”   定下来后,他们没继续逗留,排队就要离开。   临出门前,谢泉忽地将他们叫住:“等等。”   谢寄:“怎么了?”   谢泉趴在思悠床头,耳朵对着思悠的嘴巴,皱眉仔细听着好一会儿,才直起腰对江霁初道:“思悠好像在叫学长。”   思悠难完整吐出一个字,只有上下唇瓣止不住颤动,像痛苦的痉挛,连直看着江霁初的眼睛都快要失焦。   到现在能睁着眼,全靠惊人的毅力。   谢寄立刻明白思悠的意思,他拍拍江霁初后背:“还给她吧。”   江霁初低低“嗯”了声,快步离开房间,一分钟不到又拿了个装有紫色光团的剔透玻璃瓶回来。   殷霖矮身凑过去,摸着下巴打量玻璃瓶:“这里面就是思悠被女王夺走的记忆?”   江霁初:“对,当时席玮怕思悠记起来,一直想跟女王要过去毁掉,所以我先要走了。”   殷霖:“你要,女王就给你了?”   江霁初拔开瓶塞,紫光逐渐没入思悠眉心,他没有回头:“你还记得祭坛的改革吗。”   殷霖如梦方醒:“你是说闯第七层若侥幸未死还能去新手关重新来过……跟你有关?”   谢寄也记了起来。   他听江霁初提起过,据说当初规则下放没多久,苟在第六层的高手死了有十分之七。   之前他还怀疑是不是女王想趁机收割一波苟在第六层的高手,没想到和江霁初也有关系。   江霁初看向他,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   谢寄笑了笑,安抚似的按住江霁初肩膀:“我知道,七年能发生太多事,你只是一时间记不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江霁初肩膀一松。   江霁初:“祭坛死了太多人,改掉第七层的规则可以提高存活率,女王也不想那么多人停在第六层,我就顺手推了一把,没想到……”   谢寄在心中接了下去。   没想到死了那么多人。   谢寄怕江霁初自责:“能通过第六层,离回到现实世界只差临门一脚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可能规则一经下放就一窝蜂以身试险,背后免不了有女王暗搓搓的推动,而且长远来看,新规则确实能提高存活率。”   江霁初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但要给他回应一般,生硬地提了提嘴角。   等紫光完全没入思悠眉心,她才沉沉睡去。   众人也没再多留,该休息的休息,该搬家的搬家。   ·   按祭坛规则,积分足够的情况下,他们最多能在主城区停留两个月。   思悠和思默都得休养一段时间,他们又不像第一次进祭坛那样急着出去,干脆就当放长假。   比起和第一个吃螃蟹的殷霖,思悠身为boss体质占优,状态没几天就趋于稳定。   考虑到时知别也是从关卡里出来的boss,方便思默跟时知别交流,思悠一能下地就带思默搬到了殷霖楼下,那是她之前买的房子。   谢寄则把自己买的另一套给了谢泉,自己跟江霁初住顶楼。   等到思默的状态也稳定,众人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去。   女王想借思默刺激江霁初,好让他们现实与祭坛相隔,余生都处于懊悔和内疚当中,奈何被谢寄搅了局,计划流产。   江霁初没再回那座矗立在主城区尽头的祭坛追问女王。   他们近似撕破了脸,没什么好说的。   思悠起码得歇一个月,谢寄干脆带江霁初一起上街,打算买点书和画具。   他们不需要赶时间,慢悠悠走在树荫下,闲适得像是散步,如果换个场景,跟度蜜月也没什么区别。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们刚从选拔区到平民区的街上,就听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间都在谈论同一个话题。   “排行榜第一的马赛克怎么没了?”   “Sea是谁?”   “不知道啊!从来没听说过!”   “他作弊了吧?六千万是人能打出来的积分?”   “不要把人家十万零九千二百八十三的零头去掉,近十一万呢!” 第137章第137章   月初一到初三广场会有祭坛积分排行榜,今天正是初一。   谢寄之前去看的时候,排行榜第一名还是团马赛克,听行人的说法,马赛克被取消了?   商场和广场同路,两人打算先去广场。   每值放榜期,广场人流量都会比平时多一倍有余,今天却多了快三倍,仿佛能进平民区的人全都赶来看热闹。   谢寄站在外围,遥遥眺望巨大液晶屏。   黑底白字的屏幕第一行还是“积分排行榜”五个手写楷字。   稍靠左下的位置,他曾经用来掩人耳目的名字格外醒目,尤其当名字后面还跟了一串其他人都没有的具体数值时,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关注点落到属于他的那一栏上。   第一名:Sea   积分:60109283   谢寄往墙边靠了靠,从虚空捞出生死簿。   他上一关卡捞了不少积分,但和六千多万还差得很远,排行榜上的积分应该是算上了第一次进祭坛的分数。   江霁初也凭空捞出本生死簿递给他。   他接过翻开一页。   持有者:谢寄   最高通过关卡等级:第七层   剩余积分:56819283   果然。   虽然他被女王第二次拉进祭坛,但第一次确实是已经通关了的,正常情况下生死簿应该销毁。   谢寄悄悄问道:“你留下来的,还是女王留下来的?”   江霁初:“女王。”   江霁初留下他的生死簿是出于感情,女王留下他的生死簿,就该是出于阴谋了。   广场大屏幕上他的名字被马赛克糊了七年,昭示着他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而第五层里他和江霁初坦诚后,女王便撤掉了马赛克。   Sea。   方大加粗的白色字母宛如一双扭曲的眼,女王从祭坛最深处传来赤//裸的凝视与挑衅。   他随手将两本生死簿都抛回虚空,冲大屏幕无声一笑。   要来便来,谁怕谁。   “别看了,没劲,”谢寄掰过神情严肃的江霁初,指指被人群挤到路边的摊位,“有卖关东煮的,要不要吃?”   江霁初:“要。”   广场上人多,关东煮摊位前也排起了不短的队,反正他们也没别的事,就当排队感受活人气。   中午谢寄倒腾了应季的果茶,江霁初喝得有点多,队排到一半临时和谢寄分别,去了最近的洗手间。   解决完生理问题,江霁初来到洗手池边洗手。   祭坛已存在至少千年,期间或许也有别的人离开,但都被像谢寄一样重新被女王拉了回来。   一次通过可能是侥幸,可没人能永远幸运,次数多了总有翻车的时候,何况女王还会用各种方式挑衅。   而现在他跟思悠成了boss。   他们都不是甘愿听命于女王的人,第七层现存boss都要参与,哪怕到时候女王作妖,他和思悠也能帮谢寄他们。   既然没人能永远幸运,那就彻底终结。   他冷漠地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擦干净手出去找谢寄。   快走到关东煮摊位时,右侧突然跑出来个男人。   “小帅哥,又见面了啊,你也来看积分排行榜?”   江霁初一开始没意识到对方是在叫他,直到男人挡到他的路才反应过来。   他心中疑惑。   这人谁?   他的疑惑太过明显,男人笑容一僵:“小帅哥,你不会把我忘了吧,我,厉天衡啊,谢总朋友。”   提到谢寄,江霁初终于才从记忆角落找到厉天衡这个人。   哦,就是之前婚礼关卡被压到乱石底下,还想跟谢寄告他状的那个。   他略微颔首,绕开厉天衡就要继续去找谢寄。   人都有征服欲,厉天衡男男女女见得多了去了,像江霁初这样自身条件合他口味,又不是欲拒还迎的类型实在少有。   上个关卡见过后惦记了好几天,没想到今天就给撞见了,本来想聊几句,好家伙,人家不记得自己是谁?   厉天衡这辈子都没受到过如此冷遇。   江霁初方向明确,一看就知道是要去找人,至于找谁,那还用说吗?   他在现实世界跟谢寄互相看不顺眼,上个关卡还被谢寄狠狠压了一头,这会儿对眼前青年的欣赏和胜负欲全都被激发。   厉天衡大步挡住江霁初去路:“你真跟谢总在一起了?”   谢寄男朋友的身份触及到江霁初心中隐秘的喜悦和自豪,他难得屈尊降贵地应道:“有事?”   厉天衡换上一副怜悯的神情:“小帅哥,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谢总好是好,但不适合谈恋爱。”   江霁初眼神顿时一凛。   厉天衡好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顶着刀子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谢总吗?因为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给我种随便就能将人看穿的感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厉天衡笑得十分和善,仿佛当真要跟江霁初推心置腹。   “小帅哥,你和谢总相处多久?俩月总有了吧,你有事能瞒得住他吗?   “老油条在谢总面前都藏不住,何况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和谢寄在一起,你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你今天上了什么课,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想给他什么惊喜,甚至于你不用张嘴他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小帅哥,你不觉得可怕吗?”   谢寄买到了关东煮,等了一会儿没见江霁初回来,就顺路过去找人,正好听到厉天衡的一番话。   虽然没厉天衡说得那么严重,但站在江霁初的视角,好像也差不多。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也有意控制,比如猜到后不说出来,可思考是一种本能。   江霁初还是个少不经事的学生,而年轻人最讨厌束缚。   尤其是在他自行得到记忆,拆穿江霁初伪装,又引导江霁初说出那么多秘密之后。   一次性纸筒被他捏得浅浅内陷,谢寄眸光微沉,决定先打断二人对话,如果江霁初介意,就好好聊一聊。   他还没迈出一步,就听到江霁初的声音。   “那又怎么样。”   江霁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厉天衡,精致五官间的冷漠被阳光削去几分,眼中反倒显出属于十八九岁一往无前的意气。   可江霁初语气还是淡淡的:“只要他不介意我无趣,我也不介意他知道。”   迈出去的脚步陡然轻快,谢寄眉梢几不可查地一弯。   他悄无声息来到厉天衡身后,突然开口:“这不是厉总吗?”   厉天衡正因江霁初毫不在意的态度愣神,被谢寄冷不丁一吓,经典国粹差点脱口而出。   他暗中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表面教养良好地嘲讽道:“谢总这是去盗贼技校进修了吗,走路都没个声音。”   谢寄:“难道不是厉总跟我男朋友说我坏话说得太专注,以至于没听到吗?”   江霁初一见他就走到他身边:“你怎么找来了。”   谢寄:“等不到你,所以来看看怎么回事。”   江霁初立刻自证清白:“我是被拦下的。”   厉天衡被当场戳穿也不觉得尴尬:“谢总挺清闲啊。”   谢寄:“比不得厉总闲得管人家家事。”   厉天衡和谢寄怼惯了,指着积分排行榜大屏幕阴阳怪气反击道:“说起来,谢泉小小年纪就挤进了排行榜,真是年轻有为,但奇了怪了,排行榜怎么没见谢总这个哥哥的名字?”   好好学习关卡中,因为体育馆那一波,每个人最少也拿到了七位数的积分,谢泉硬是挤进了排行榜榜末。   谢寄看着厉天衡的得意样,低声问江霁初:“假名能换吗?”   江霁初点点头。   积分属于生死簿,而生死簿归他管,登记假名也都是去他在主城区的办事处。   江霁初心念一动,积分排行榜上“Sea”三个字母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化为“谢寄”两个汉字。   此刻广场还站满了人,变化被看个正着,人群如热油进水,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名字变了!”   “积分没变,所以Sea是假名吧?真名是谢寄?”   “谢寄?我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是不是那个刚进祭坛的新人,听说他特别牛逼!”   “也许是他取代第一名成了新的第一名,所以今天马赛克才取消了?”   “可他不是新人吗?!怎么弄的六千多万积分?!”   谢寄冲排行榜一扬下巴:“确实奇了怪了,厉总年起轻轻眼怎么就瞎了呢?”   厉天衡:“?!”   他瞎没瞎自己不知道吗?!   积分排行榜的第一名怎么就从Sea变成谢寄了?那可是六千多万的积分!   即使老成持重如厉天衡,也不免被大屏幕上的突变吓到:“你……不对,名字怎么突然就变了?!”   这种时候还能注意到关键,厉天衡也算个人物。   谢寄神秘莫测地笑道:“这就是第一名的特权啊,八十九名的厉总,任重道远,我在榜首等你。”   他说完不顾厉天衡的反应,也不顾身后越炸越响的油锅,拉过江霁初离开广场。   女王掀开江霁初底牌,又于万众瞩目间公开Sea这个名字向他挑衅。   那他就以同样的方式告诉女王,他不怕她。   他会堂堂正正地把女王拽下王座,将所有人至今受的苦楚尽数奉还。 第138章第138章   积分排行榜和厉天衡没有扰乱谢寄的计划,他和江霁初一起去商场买了书和画具,回到家的时候临近黄昏。   晚饭还是谢寄主厨,江霁初负责打下手跟洗碗,吃过饭后两人一个看书,一个画画,好似已经同居了许久,事事都自然而然。   因为技术和演员问题,祭坛不存在影视资料,只有五花八门的书籍,除了一些现代的图书外,谢寄还见到不少古籍。   或许能从这些古籍中获得一些祭坛发展的线索,继而找到女王身份。   当他一本书看到三分之一时,江霁初来到书房。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谢寄待在书房也敞着门,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江霁初。   他从书中抬起头,江霁初站在门前,像是有些犹豫。   光影下江霁初尽管已经刻意在他面前收起凌厉,但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早烙进骨子里,颜色偏浅的瞳孔像极某种渗不进情绪的无机质。   可就是这样的江霁初,最信任他,也愿意接受他的所有。   想到下午江霁初和厉天衡的对话,谢寄心里痒痒的:“有事找我?”   江霁初低声道:“我想去找思悠道歉。”   谢寄:“因为记忆的事吗。”   江霁初:“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占着思悠的记忆,确实太久。”   尽管没有江霁初的坚持,思悠说不定早就被女王处理掉,但毕竟瞒了对方七年之久。   谢寄:“也行,思悠性子直,话说开后不会有芥蒂。”   得到谢寄的肯定,江霁初开始考虑明天见到思悠该说什么话。   他还没想出来所以然,就听谢寄道:“那我呢?”   谢寄把书倒扣,手臂支着下巴撑在桌面上,书房的大灯在他肩头镀了层银光,鼻梁架副看书专用的银边眼镜,做工上乘的居家衬衫挽了两截,腕骨清晰明显,矜贵的那一面完美展露无疑。   “那我呢,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堂堂Z大校草,祭坛主管生死簿的boss,江霁初大抵是被美色迷了心,竟没察觉出来他说的是“道歉”,谢寄偷偷把概念换成了“补偿。”   江霁初愣了愣,试探地问:“你上次做蛋糕的时候我有学,家里还有材料,不如给你做一个?”   谢寄直接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桌上,就当江霁初开始忐忑的时候,他忽然笑道:“好啊。”   八位数积分买的房子,厨房相当宽敞,足够两个男人自由活动。   作为新手,江霁初在烘焙上的水平离谢寄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面粉、鸡蛋、牛奶、白糖等食材分门别类摆了整排,给谢寄做个蛋糕弄出的阵仗比打boss还要大。   台子上还放着本《蛋糕制作入门》,江霁初穿上买材料送的围裙,边看教程边回忆谢寄的做法,按部就班的打蛋白。   他手劲大,液体很快就被打出粗泡。   接着往里面放入适量白砂糖,将一盆子蛋白打出短小直立的尖角。   打蛋黄、加色拉油和牛奶,每个步骤不管对不对,至少都做得有条不紊。   谢寄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倚在门边看江霁初做蛋糕,偶尔回答江霁初一两个问题。   他以前从来不曾想过和恋爱对象会有怎样的同居生活,可真到了这一天,事事都顺理成章,哪儿哪儿都顺他心意。   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等出去后他就搬家,搬到离公司和Z大都近的地方,然后把房子好好装修成适合两人居住的样子。   他要一个书房,给江霁初弄一个大的画室,再腾出来一个房间专门放江霁初的画。   他还要管公司的事,江霁初也要上学,家里可以请阿姨做饭,哪天有空就给江霁初做甜点吃。   直到江霁初把胚子送进烤箱,谢寄才走进一室烟火气中,指尖划过江霁初劲瘦的腰,把松了的围裙绳结重新系紧。   他头抵在江霁初肩膀上,垂眼看着江霁初收拾回来路上买的泡芙。   “尝尝。”江霁初捏起一个喂他。   草莓味儿的。   奶油入口即化。   谢寄很少有这么闲的时候,什么也不做,不处理公事,也不进行学习提升,只漫无目的跟人腻在一块儿。   可当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掌心,他忽然就明白“清闲”这个词的意义所在。   他猝不及防亲了江霁初一下,趁江霁初发愣的瞬间,把人抱起来放在厨房的水台边沿。   水台边沿宽度和他手腕粗细差不多,他放江霁初的时候又刻意调整了位置,根本坐不稳人。   他刚一卸力,江霁初就下意识伸手来扶他,以免掉进水池里。   谢寄坏心眼的没让江霁初扶,只握住江霁初一只手臂撑着平衡。   江霁初被谢寄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做什么?”   谢寄眉眼舒展,认真地注视着江霁初:“厉天衡说的话……”   江霁初比他小七岁,他又比同龄人更成熟,去猜江霁初心思时,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降维捕捉。   江霁初手臂动了动,半晌才轻声道:“没关系,只要是你给的。”   哪怕白天听过一遍,再听到江霁初亲口说出,谢寄心中依然无比舒适。   执掌祭坛四大全力之一的boss本该一袭黑衣,手持长刀,待在祭坛高处冷眼俯视整个祭坛,被人厌恶或恐惧。   眼下却穿着送的围裙,胸口印了个两人都不认识的卡通人物,边角还沾有些蛋糕粉,因为谢寄抱得太过突然,嘴边也蹭了点奶油,脸上终于展现出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可专注地与他对视时,又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坚定。   跨越七年的坚守后,江霁初背负所有秘密与苦难来到他身边,假作若无其事地与他重逢,只为了不让他难过。   谢寄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胸口浓浓情愫翻涌,快要把他淹没。   面对谢寄不加掩饰的视线,江霁初不大自然地侧过脸去:“你看什么?”   谢寄笑了笑:“看你可爱。”   江霁初张张嘴,最后只用无奈又自嘲地语气道:“可能只有你觉得‘妄’可爱。”   “妄”这个字眼像是繁重的锁链,牢牢套在江霁初身上。   谢寄掏出屏蔽女王窥探的装置摆到一边,他又往前迈出半步,脚尖顶住水台下的柜子,身体完全挤//进江霁初腿//间。   他用拇指抹过江霁初嘴边的奶油,又不轻不重地的江霁初唇上捻开,唇//瓣霎时透出混杂的粉色:“你还想着要杀掉女王取而代之吗?”   江霁初猛地一震,又很快放松:“殷霖告诉你的?”   谢寄:“我自己猜的,你那点小心思。”   经过天台“杀”的袭击,江霁初已经把取而代之的计划放到第二顺位,优先选择和谢寄一起出去,如果有什么意外,他才会继续。   谢寄一眼就读懂江霁初想什么,他忽然把人紧紧扣在自己怀中,在江霁初耳边沉声道:“进了谢家的门,就归我谢寄管,江霁初,留在祭坛的事,你想都别想。”   谢寄体温比江霁初要高一点,和身下冰凉的水台对比鲜明,耳边呼出的气息也就更加清晰灼热,江霁初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被烫伤。   腰间锢着的手用上了力气,谢寄强势、充满控制欲的话里饱含对他的珍视,让他脑海变得混沌,一时难以回答。   可谢寄等不到答案,警告似的在江霁初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江霁初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屁//股,顿时就要往后躲,却因为谢寄按得紧,怎么都躲不开,只得妥协道:“让你管,让你管,松手。”   他一仰起上身就对上谢寄噙满笑意的眼,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谢寄吻住。   真要说起来,两人间还是江霁初忍不住主动去吻谢寄的多,可他吻技平平,每次主动权又会落回谢寄手里。   厨房里的吻比从前每一次都要深//入而缱绻,谢寄右手从宽松衣摆下探入,指尖倏地触碰到一道不甚明显的长疤。   他松开快喘不过气的江霁初,将人从水台边上抱下来后,又把江霁初翻了个身。   江霁初手总不能撑进水池内,撑靠近身体的一边又不好借力,只得伸长了去撑更远处的地方,这个姿势令背部不得不伸展开来,弯下一条漂亮的弧线。   谢寄把衣摆撩上去。   “杀”留下的伤疤和其他boss的自然不同,何况还是一次后又叠加了一次,持久到他们在主城区这么久还没完全褪去,剩下浅浅的白色。   可谢寄还记得这道白色原来狰狞的样子。   第一次是江霁初听到他进入祭坛去找女王理论,太冲动被“杀”打伤。   第二次是“杀”在殡仪馆关卡要杀他,江霁初替他挡了下来。   都是为了他。   谢寄倾身在白疤处落下一吻。   他感觉到江霁初身体陡然僵硬,继而颤抖着想要挣扎。   但江霁初不会真抗拒他的任何举动,直到他满意松开手,江霁初才迅速翻过身,脸红了个透彻。   蛋糕的香气充斥在厨房内各个角落,特别是水台附近,糖类分子严重超标。   江霁初还被谢寄困在方寸之地,亲吻带来的余震尚未消散,腿都有些站不直。   谢总技术和手段跟他不在一个境界,江霁初唯恐真丢人的瘫谢寄身上,边说边胡乱地要把人推开。   “谢总,你今天……”   他还没说几个字,手不小心按到什么偏硬的东西,接着就听到谢寄闷哼一声。   声音沙哑低沉,却足以屏蔽其他感知,江霁初脑子里那根弦轰然断开。   遇到谢寄之前,他当真清心寡欲,除了学习就是画画,没跟男生结伴去过厕所洗过澡,连片都没看过。   谢寄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然而江霁初像是被惊到,乃至忘了动作。   他无奈地提醒道:“霁初。”   江霁初手猛地弹开,羞窘道:“对不起。”   谢寄埋在江霁初脖颈处,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手指不自觉用力在后颈那片软肉上地摩挲着,缓解着自己的状态。   片刻后,他重新直起身,抱歉地冲江霁初笑笑:“我去看看蛋糕好了没。”   可当他刚转过去,江霁初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蛋糕还早。”   一语燎原。   谢寄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如此恶劣的一面。   江霁初很喜欢他,乖顺承受着他给的一切,可他偏要看江霁初反抗。   他把江霁初逼到极限,等把人逼得往外逃,又强行把人抱回来,死死困在怀里。   他还趁机让江霁初把检讨写了,要求十分钟五百个字,超出一分钟就加五十个。   结果到最后江霁初都没写完,而写了的又有大半都写到了横线外,没一个字是规整的。   蛋糕也没浪费,他手把手教江霁初抹奶油,虽然抹得到处都是,但都没浪费。   夜晚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第139章第139章   江霁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想转身避开穿过窗帘的刺目日光,腰身刚往外挪动几寸,就因酸痛摔了回去。   昨晚发生的事随着意识逐渐回笼,他没什么意义的抬手挡住脸。   江霁初知道谢寄身体素质好,但不知道对方肾功能也好的离谱。   卧室内的味道散得七七八八,痕迹却还没清扫干净,他只稍稍一瞥就错开目光。   太丢人了。   抱住谢寄的是他,受不了的还是他。   等他靠着床头坐稳,谢寄也恰好开门进来。   和江霁初相比,谢寄可谓精神抖擞,一身居家的休闲款衬衣和长裤把他勾勒得身量颀长,腰背挺拔,手里还端了杯温水,英俊的脸上笑得温和。   他来到床边坐下,把水递给江霁初:“醒了。”   江霁初克制地喝了小半杯,开口时嗓子还有点哑:“你……”   只一个音节就昭示出昨晚发生了多激烈的事。   “谢总,时间太久是病,建议去找你弟弟给你扎两针。”   谢寄见江霁初假装若无其事地提了提睡衣衣领,想要盖住锁骨处模糊的痕迹,努力维持往日清冷惯了的神情,只觉对方脸皮是真薄。   “我定期体检,完全正常。”   他笑意更深,赞赏似的揉了揉江霁初后颈。   结果江霁初霎时一个激灵抓住他的手腕,刚端起来的清冷荡然无存,只震惊地盯着他:“还来?”   谢寄彻底笑出声:“想什么呢。”   他看江霁初偷偷松了口气,故意逗弄道:“让你歇一天,晚上再继续。”   还没踏入过社会的艺术生提前感受到了生活的残酷,怀揣对人性的怀疑:“谢总,谢氏也是违背劳动法的007工作制吗?”   谢寄反问:“正常做五休二,你想按工作日出勤?”   刚从梦中醒来,身体和精神都没恢复正常水准的江霁初没察觉谢寄的逗弄,心中挣扎一番,实在分不出来今晚继续和以后做五休二哪个更好,于绝望中喃喃出声:“就不能可持续发展?”   再让江霁初说下去,谢寄觉得自己能笑出十六块腹肌。   他轻轻吻了下江霁初还残留旖旎的眼尾,询问道:“我熬了粥,去餐厅吃还是给你端过来?”   虽然跟谢寄比还有点差距,但江霁初的身体素质和格斗能力也是远超绝大多数人类,多少得有自尊骄傲。   怎么能因为那种事就下不了床?!   说出去怕不是祭坛所有boss都得来祭坛门口排着队看他笑话。   “去餐厅,”江霁初掀开被子下床,强撑着发软的腿站直,“我先去洗漱。”   谢寄没拆穿江霁初的小心思,靠在江霁初刚刚靠坐的位置,抱臂打量江霁初步子缓慢却平稳的背影。   要知道主城区对身体有修复作用,可到现在江霁初还没缓过来……   昨晚是不是确实有点狠了?   他等了有一会儿也没等到江霁初从洗手间出来,怕人出什么事,干脆过去瞅瞅。   整套房子的采光都很好,哪怕是洗手间也有一大面窗户,可顶上的灯还是开着的,江霁初正借日光和灯光对镜子看身上哪儿留下了印子。   谢寄走到江霁初背后,双手环住对方腰的瞬间,江霁初习惯性地向他靠来。   一个短时间内形成,还没来得及忘记的肌肉记忆。   谢寄笑了下,搂紧因羞窘想要跑开的江霁初:“第一次觉得主城区的恢复buff也没那么好。”   江霁初咬牙道:“你就是仗着有恢复buff才……”   谢寄:“等出去试试没恢复buff的?”   江霁初:“……”待在祭坛也挺好的。   谢寄把人放开:“好了,逗你的,赶紧洗漱,洗完来吃饭。”   等吃过饭,谢寄难得没带江霁初出去遛弯,让江霁初好好在家休息,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他拎起外套打算出门。   江霁初从沙发上抬起头。   谢寄:“家里奶油没了,我出去买点。”   江霁初这才“哦”了一声,又翻一页腿上的书。   等谢寄出门,江霁初身体在主城区恢复buff的加持下舒缓很多,回到卧室挑了件高领的衬衣——他平时喜欢休闲装,高领的只有衬衣。   形势迫人,只有这种衣服才能遮住痕迹,他还要去找思悠,到时候让思悠看见肯定得被调侃。   思悠就住在楼下,坐电梯也不过十来秒的功夫。   江霁初对着电梯光可鉴人的壁面确认仪容无误后踏进走廊。   “咚、咚、咚。”   “来啦,来啦,哪位……咦,学长。”   给他开门的是谢泉。   谢泉之前在关卡时和思悠同住过一间房,如今思悠和思默身体不适,作为预备大夫,谢泉偶尔也会住在思悠家里帮忙照看。   谢泉边把他迎进去边问道:“学长怎么下来了。”   江霁初:“找思悠有点事。”   房子隔音效果极佳,江霁初在外面时听不到,一进门才发现里面乱哄哄的。   房子到手时就是精装冷淡风,眼下客厅里摆了架违和的麻将机,殷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坐在桌边搓麻将,时知别不会玩,就陪在殷霖身旁看乐子。   思悠从牌堆里懒洋洋地跟他打招呼:“呦,下来了。”   思默记忆在这段日子里找回许多,至少能认出他是谁,也温婉笑着道:“好久不见啊,小初。”   殷霖则秀恩爱似的揽住时知别,两人一同朝他挥手:“要不要来一把?”   江霁初:“……”   丰富的业余生活。   作为房主,思悠多问一句:“下来找谢总?”   江霁初摇摇头:“找你。”   思悠愣了下:“找我?”   虽然房间里坐了好几个人,但都是自己的队友,江霁初也不是好面子好到不知是非,他只是脸皮薄,该承担的从来不会推卸。   他认真地对思悠道:“记忆的事,对不起。”   热闹的客厅一时陷入沉静。   江霁初坚守七年固然难熬,可七年里思悠亦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又该去往何处。   她潜意识知道自己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人,可记忆离开身体,再用力去回想也无济于事。   思悠偶尔会“大不敬”地跑到祭坛最高处向主城区眺望,下面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他们在祭坛中挣扎求生,又于短暂的休息间在不知何时到来的末日前狂欢,越绝望越生动而鲜活。   不像她,未来犹如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死水,就算一个猛子扎进去,浮都浮不起来。   殷霖和谢泉虽说是思悠的朋友,可这种事却不好第一个开口转圜,还是思默趴过去挂在思悠身上,冲江霁初道:“不能怪你呀,姐姐昨晚还跟我说,如果不是你瞒着她那么多年,说不定她就没命见到我了。”   思悠被思默拆穿,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她也不是扭捏的类型,尴尬一瞬后很快摆摆手:“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而且说不定我还得谢谢你。”   江霁初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紧绷的下颌线蓦地一松,竟是有点笑的意味:“谢谢。”   最后一点微末的隔阂涣然冰释。   他们曾互相扶持走到第七层,也将互相陪伴回到人间。   殷霖见状拉过江霁初:“好了好了,自己人谢来谢去,无不无聊啊。”   谢泉也道:“殷大佬说得对,学长要不要来打一局,可好玩了,我们刚决定今晚通宵!”   江霁初爱好单一,不太能理解麻将有什么通宵的价值,他刚要拒绝,脑海中忽然闪过谢寄的脸。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有谢寄的恶趣味,今晚说不定得晕过去。   不行。   这绝对不行。   他好歹也是祭坛高手中的翘楚,要真没撑住晕过去,将来还怎么见人?   拒绝的话来到嘴边又囫囵吞了回去,他强行调转话锋,真诚地发问:“你们通宵,缺轮班的吗?”   “你还能通宵?”   谢寄意味深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江霁初像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说要出门买东西的谢总不知为何出现在思悠家中,领口开了两个扣子,插着口袋略微歪头站在那里,辨不清是什么表情。   江霁初:“你怎么在这儿?”   谢寄:“看楼下西瓜挺新鲜,顺路给思悠他们送两个。”   谢寄还记得江霁初想给思悠道歉,打算提前跟思悠聊一聊,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   除此之外没想到还收获意外之喜。   江霁初稍显窘迫,眼底甚至浮现几分生无可恋。   谢寄却从中体味到开心。   以前二人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江霁初从未反抗,也没想过反抗。   现在尽管不明显,但江霁初明显有了反抗和逃避的意识。   江霁初不是他的附庸,而是一个独立的人。   一段和谐的感情关系由两个人组成,争吵和分歧都必不可免,可正因为有小事上的争吵和分歧,日子才能“活”起来,才会更有意思。   从看不顺眼的萍水相逢,到生出如果江霁初是自己弟弟,绝不会让江霁初这么惨的怜惜,再到互生情愫,成为决定携手走完一生的恋人,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也越来越稳固。   江霁初还在试图解释:“谢寄,我……”   谢寄走过去,众目睽睽下将人抱在怀里:“我很开心。” 第140章第140章   江霁初不适应在人多的时候表达爱意,可强有力的怀抱给了他最好支撑。   尽管不明白谢寄的开心从何而来,他还是伸手抱住谢寄给予回应。   “wow!”殷霖适时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同样抱住时知别。   思悠则一把揽过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思默,姐俩好地鼓掌。   唯独谢泉左看看右看看,发觉只剩自己形单影只,痛下决心要去定制初音女神的等身抱枕。   七个人一副麻将人太多,两副麻将又缺一个,谢泉干脆跑上去找出盒大富翁,众人热闹了一下午,连晚饭都凑在一起。   这么多人,炒菜都得炒很久,思悠直接叫了选拔区的特殊服务,买了一堆火锅器具和食材。   他们又吃又闹,到半截热得空调都开了起来,可惜火锅威力太强,又有殷霖搞气氛,冷风效果甚微。   吃到最后,就连江霁初都没忍住扯开个扣子透气。   他纯属热的,气氛上头也没想那么多,倒是谢寄看到露出的红痕也没提醒,只关心道:“还能坐得住吗?”   江霁初恢复了大半天,身体的不适早就去了七七八八:“你坐得住我就坐得住。”   俩人这边悄悄说小话,殷霖眼尖的发现不对劲,打趣道:“思悠,你这儿环境不行啊,不适合休养。”   思悠:“哦?怎么不适合了?”   殷霖:“大秋天的,还有蚊子,你看看,还给我们小初脖子上咬了一口。”   思悠了然,端起杯啤酒朝向江霁初:“确实是我招待不周,嗐,见谅,见谅啊。”   江霁初也就没带刀,不然非得把两人切锅里下酒,他还没反驳,谢泉忙不迭抢过思悠的啤酒:“病人喝什么酒!给我喝热水!”   他们喝的不多,只图一乐。   殷霖眼珠子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个圆形小球。   作为祭坛目前存活最久的殷大佬自然不可能非到连个屏蔽装置都拿不到。   他暧昧地开口:“我说小初怎么肯跟我们通宵打麻将呢……”   说着,像是为了不让女王听到更多限制级内容,按下了小球的开关。   “别以为当着时知别的面我不敢揍你,”江霁初不敢看谢寄,只盯着殷霖,“我想和思悠聊一聊正事罢了。”   殷霖:“说到正事,你们这七年有没有查到什么东西?”   暮色四合,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圆形装置也兢兢业业地发挥着作用,遮挡屏蔽住所有可能的窥探。   两顶水晶灯光线偏冷,映照着客厅每一个角落。   殷霖一句话将席间气氛拉向正轨。   他们人凑得齐,又玩了一下午,是时候谈一谈正事了。   谢寄之前问过江霁初这个问题,可那时两人还没摊牌,为了避免女王得知他们的进度,江霁初说了等于没说。   进入祭坛的人不计其数,可他们所在的房子里,有四人到过第七层,两人成了祭坛boss,两人成了关卡boss并被从关卡里带出,还有一人甚至成功离开过祭坛。   他们可以说是目前祭坛现存人类的最强战力,如果连他们都对祭坛束手无策,其余人也难有希望。   江霁初揍人的欲望被浇灭,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谢寄。   谢寄回以鼓励的眼神。   刚刚还好像只是靠在谢寄身边为私事羞恼的江霁初坐直身体,短暂的过程中展露坚毅,宛如一把将出鞘的利刃。   “根据第一次通关祭坛可知,第七层时打败几个boss,女王就会出现。   “我本打算杀了她结束祭坛,可后来我发觉,祭坛不能没有女王。   “她是祭坛的掌权者,也是大大小小boss的束缚者,如果她死掉,关卡的‘结界’将会被打破,它们会一窝蜂进入主城区,造成难以挽回的灾难。”   谢寄:“所以你才想取而代之。”   “对,但那是之前的想法……”江霁初表明立场,“我相信你肯定有更好的办法。”   谢寄失笑,他只是随口一说。   既然话头来到了他这里,他也就接了下去。   “从霁初的话中,我们可以引申出两个问题。第一,女王是什么,第二,关卡boss是什么。   “先说第二个,我们第一次闯关的时候讨论过关卡boss的问题,每个关卡的科技水平都不超过现实世界的发展水平。”   “我考虑过这两个问题,但收获不大,女王有‘杀’守护,我和江霁初接触她的机会其实很少,”思悠皱眉道,“关卡boss的话,我负责管理具体关卡,知道一些关卡‘剧本’,恢复记忆后发现有不少情节都很像……现实世界的投射。”   谢泉:“你的意思是,现实世界和祭坛世界有某种互通?”   谢寄分析道。   “我同意互通的想法。   “祭坛关卡很多剧情都涉及到神神鬼鬼的玄学,放现实世界可以称为灵异事件,我们进祭坛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灵异,而且谢泉的痊愈可以证明女王的能力足够影响现实,这证明现实世界和祭坛世界存在一定程度的互通。   “我们刚通过的第五层和祭坛很像,分为一阴一阳两个世界,处于假鸣升的我们看似有实体,但世界上近乎与‘灵体’状态,而且回到真鸣升后伤也不复存在,和我通关祭坛回到现实世界一样。”   谢泉:“那岂不是说,现在的我们也类似于‘灵体’状态。”   思悠:“既然我们是从现实世界来到祭坛,那关卡boss呢?”   谢泉恍然:“就像思默!”   思悠:“可思默被女王藏起了记忆,属于被动成为,我跟江霁初也是一样。”   殷霖:“你们没有太过负面的欲望,所以是被动成为boss,如果是负面欲望强烈的人,就像和你们一起进入第七层的那个傻逼席玮,他就是主动成为‘淫’的。”   谢泉:“所以,关卡boss分为两类,一类是生前负面情绪大的人,一类是女王选中,被迫成为boss,而后者又大概率是被强行拉进祭坛的闯关者。”   江霁初否定道:“不对,关卡boss没这么简单。”   谢寄继续分析。   “我也认为关卡boss没这么简单,单说我第二次进祭坛遇见的关卡。   “新手关寿人,讲的是一种把别人培养成蛊来增加自己寿命的恶劣手段。   “第一层殡仪馆,讲的是一位善良的姑娘在郊区开办殡仪馆,埋葬那些别人不愿意理会的尸体,期间她因病突然去世,想和自己养的狗葬在一起。   “第二层高塔,讲的是小朋友为了亲人朋友挺身而出,主动进入高塔镇压杀人魔。   “第三层蛇果,讲的是妇女拐卖和代表受害者、村民两大阵营的红蛇、紫蛇。   “第四层婚礼,讲的是海底人鱼怪物诱骗岸上的人进海底城堡,好结婚当夜把人吞吃入腹。   “第五层好好学习,讲的是为一己之私拉无辜学生和老师到假鸣升,好证明自己的教育方式。   “乍眼看去,似乎好的坏的什么都有,不能单用生前所作所为去评断。”   谢泉抱着水杯,喃喃道:“我以为自己听懂了,但听我哥一说,又好像没懂。”   思默:“谢总的意思是,只能确定关卡boss和现实世界有关系,但它们又不存在固定的规律。”   谢泉眨眨眼。   谢寄:“规律一定存在,它或许并不复杂,关键在于我们没找到钥匙,目前我们只能确定,关卡boss和现实世界有关系。”   殷霖:“那女王呢?她虽然是祭坛的掌权者,但也算是祭坛最大boss吧,像boss的特殊形式。”   思悠和江霁初隔空对视,见后者点点头,她接着开口:“关于女王,我和江霁初之前虽然经常打架,但也有坐下来说两句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让我查一查有没有什么关卡和女王有关。”   殷霖:“那你找到了吗?”   思悠:“没有。”   殷霖刚要遗憾,就听思悠正色道:“但我可以确定,无数祭坛关卡中,一定有一个关卡和女王的过去有关。”   思悠的话让众人精神一振。   谢泉:“等等,可你不是没找到吗?”   思悠:“我没办法和你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坐在岸旁,河里面都是纸折的小船,我能感觉到其中一个一定和女王有关,但当我努力去看清它的时候,它就会被一阵风吹进无数小船之中失去踪迹,我找不到它,但可以确定它的存在。”   谢寄:“你给不同人分配不同关卡,就是靠从河里捞小船?”   思悠:“差不多。”   谢寄:“有办法捞到女王的关卡吗?”   思悠思考良久:“其实我之前就试着捞过,因为我也好奇,虽然比较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捞不到,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继续试试。”   谢寄:“安全第一。”   从关卡中可以推出boss的一生,如果能进去和女王有关的关卡,相当于找到真相。   但一来思悠未必找得到,二来如果女王发现,肯定会阻止他们。   此外,比起关卡boss和女王,他还在意另一件事情。   谢寄在虚空中随手一捞,黑底白字的小册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通过新手关的人都会收到一本生死簿,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生死簿背后的意义。” 第141章第141章   生死簿由“妄”掌管,只要通过新手关就会由穿黑衣或白衣的鬼魂送上。   它记录着基本的个人信息和所拥有的的积分,持有它的人都把它当做类似于身份证一样的存在。   在祭坛待得久了,人会在仿佛没有尽头的恐怖关卡中变得麻木,很少有人去思考生死簿的意义。   谢泉也捞出自己的生死簿,疑惑道:“这不就是个记录信息的身份证吗?”   谢寄展开生死簿。   “生死簿在现实世界归阴曹地府的判官执掌,上面记录了所有人畜名字、寿命、出生至死亡的信息,是控制生死的名册。   “我做一个比较大胆的假设,类比我们刚通过的第五层,现实世界是‘阳间’,祭坛世界是就是‘阴间’。   “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我们正式进入祭坛之前,率先看到的是一条长河,有穿黑色或白色长袍的鬼魂问我们要不要正式进入,当我们通过新手关的时候,也是穿黑色或白色长袍的鬼魂给我们送生死簿。   “你们能想到什么吗?”   思悠顺着谢寄的话猜测:“如果祭坛是‘阴间’,又有生死簿这么明显的东西,长河就是黄泉,鬼魂就是‘黑白无常’之类的小鬼,那女王……是阎王?”   呼呼作响的空调仿佛在此时终于发挥作用,冷风吹得谢泉汗毛直立,他哆嗦着把生死簿扔回虚空:“那我们岂不是已经死了……”   谢寄一番话让众人不寒而栗。   能看到黄泉,在阴曹地府活动的,可不就是死人吗。   殷霖苦笑道:“那我们要怎么打败女王?古有孙猴子闹天宫,难不成我们也得学一学,以凡人之躯砸烂地府?”   殷霖话说的滑稽,可他们却不得不面对。   如果女王单纯是强大些的鬼怪也就罢了,阎王,那是正常人类该见该想的吗?   见了还不说,还得打败?   太荒唐了。   思悠摸着下巴:“好像从现代灵异跳到了上古玄幻,总感觉不太真实。”   “我还没说完,”谢寄将众人发散的思绪拉了回来,“准确的说,是一个盗版的‘阴间’。”   谢泉:“等等,怎么就盗版了?”   谢寄严肃道。   “如果阴间、生死簿、阎王之类的传说真实存在,那他们至少活了千万年,或思想超脱,或按规章戒律办事,女王却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以看人痛苦为乐,格局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我不相信代表规律和秩序的是女王这种东西。   “另外,阴间该是人生死轮回的地方,而不是让人死的更透。   “就像范效璋制造假鸣升,在假鸣升里称王称霸,但假鸣升始终也只有那一片地方,类似于‘阴间’的一部分,甚至于只是单纯像‘阴间’的一个空间。   “祭坛根本没有生死轮回的功能,所谓‘黄泉’、‘黑白无常’都只是借用了真正阴间的元素,唯一接近真实的,只有‘生死簿’这一项。”   谢泉听了个囫囵,但好歹听懂了他哥又把故事从上古玄幻拉回到现代灵异。   他吐槽道:“女王这不闲得吗,没事儿搞什么盗版,也不怕正版追责。”   江霁初:“可女王为什么要仿制出盗版阴间?”   谢寄摊手:“那就要看思悠能不能找到和女王有关的关卡了。”   他们只能一步步靠近真相,至今为止的推断都是在已知线索的基础上进行的,关于“唯一接近真实的只有‘生死簿’”的猜想,也是第五层时在天台见到“杀”用凌驾于江霁初“妄”权限之上的特殊生死簿困住他,继而才冒出的想法。   更何况一切推断还只是推断,正确与否也不能完全确定。   江霁初若有所思:“所以我们的调查重点,要放在生死簿背后的意义,和那本特殊的生死簿上。”   谢寄:“没错,女王能成为女王,一定和‘生死簿’这个意象有关,只有找到她力量的根源,我们才能彻底打败她。”   殷霖感慨:“以前觉得打败女王挺难的,但经过敌人从阎王变成劣质版女王的落差,我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   谢寄笑笑:“毕竟有了级别更高的参照物。”   殷霖将杯子里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又往里面倒了半杯,举起来对着众人道:“行吧,兄弟姐妹们,抵制盗版,人人有责!”   思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着举起杯子:“抵制盗版,人人有责!”   女王要是在这儿,非得被几人把她当成盗版,还义正辞严抵制盗版的言论气得爆炸。   可她不在,就算在,众人也不畏惧。   七只玻璃杯清脆地撞在一起,清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亮。   事到如今,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们都得去闯一闯。   为了自己,为了朋友,为了亲人、恋人,他们一定能闯出圆满的未来。   席间七个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江霁初不爱交际,鲜少参加什么聚会,酒量跟一杯倒没差到哪儿去,但被热烈的气氛裹挟,还是不免多喝了几口。   他留下来通宵打麻将的美好愿望到底落空,一顿饭吃到最后只挺着背坐在那里,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双眼却已经聚不起焦。   谢寄只得把人打横给抱了回去。   可他的怀抱太令江霁初安心,楼上楼下的距离,还有电梯,总共没几步的路程间,足够江霁初阖眼进入梦乡。   回到家让江霁初小睡了一会儿,他又把人拉起来洗了个澡,奈何酒劲儿还没散的江霁初意识还是迷糊的,洗完又继续睡。   这么折腾一番,正好也到了睡觉的时间,谢寄好笑地带人躺进被窝。   他们躺得极近,谢寄呼吸间都是清爽的沐浴露香。   他没有睡那么快,脑子里还在想晚上和众人谈论的话题。   关于阴间的猜想还是杨远给他的灵感。   失踪多年的表弟无意中遇见江霁初,还给江霁初看相,说他终有一日会不远万里,刀山火海,闯入地府也会救江霁初。   从那以后他就惦记起“地府”这个字眼,而第五层里外两个世界更是加强了他的猜测。   大抵世间万物确有玄妙的宿命,他念念不忘的表弟会在广袤无垠的祖国土地上遇见江霁初,又以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信息,给予他支持。   他冥冥中有种直觉,或许杨远也对祭坛知道一二,可惜幼年的绑架分开了他们,如今他们一个在祭坛,一个在现实,没办法探讨,不然说不定能开拓思路。   可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幼年遭遇绑架导致分离,杨远也无从了解神神鬼鬼之事,也就没办法和他探讨。   好在江霁初还在他身边,这一次,他会保护好对自己重要的人。   ·   第二天早上,江霁初被生物钟叫醒。   他喝得不算多,祭坛的恢复buff也让他没有宿醉的难受,只是近距离下,他似乎被属于谢寄的味道完全包裹,令他有些眼晕。   谢寄好像还没醒。   他轻轻向后挪了一点距离,好能看全谢寄的面容。   昨夜谢寄当众推理的画面重现在他脑海里,他一直没有说过,认真分析问题的谢寄实在是……   实在是又帅又性//感,让他根本移不开目光。   昨晚睡前有仔细洗漱,自己口腔里没有酒后的异味,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偷偷亲了谢寄一下。   想每天都有这样的机会。   可以在谢寄怀里醒来,可以偷偷亲谢寄。   江霁初心中涌出巨大的满足感,见谢寄还没醒的意思,又偷偷亲了第二下。   结果这次还不得自己亲完后离开,后颈突然被一只手按住,谢寄睁开眼,揽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谢寄比江霁初醒的要早,想着今天也没什么事,江霁初又还在睡,干脆就多赖一会儿床。   可青年却不老实。   一吻过后,谢寄惬意地摩挲着江霁初后颈,低声问道:“偷亲一下还不够?”   江霁初被抓了个现成,下意识就想避开谢寄目光,可对方眼中蕴满了情谊,像一池温暖的春水,缠着他无处可逃,也不愿意逃离。   清晨的第三个吻比前两个都要缠绵,到最后从单纯的亲昵慢慢萌生出热度。   谢寄忽然呼吸一重,抓住被子里作乱的手,他无奈又好笑,嗓音是清晨自然的暗哑:“大早起的,真惹出火怎么办。”   江霁初唇瓣在接连的吻中红得暧昧,像是一按就能渗出血:“那我惹出来了吗?”   谢寄觉得自己男朋友实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怂又爱撩。   他松开手,沿着腰线后移:“不疼了?”   江霁初攀上他的肩膀:“就一次。”   平时清清冷冷,对凡事都无欲无求的人撒起娇才最要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寄日常为接下来的关卡做准备,江霁初充当他的助手。   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都用不到江霁初,后者又提起画笔画画。   江霁初喜欢画山山水水的风景,以及他的个人肖像,但某次让他抓到画了奇怪的东西。   他心中感慨江霁初越来越活泼了,又觉得或许江霁初本性就该是这样,只是十九年来被生活的死气沉沉压在身上,才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现在两人心意相通,他又教了那么久,江霁初也逐渐流露出些活泼的生趣。   当然,高兴归高兴,他还是把人教育了一顿。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个月的期限眨眼而至,思悠和思默的身体也恢复如常。   他们该去第六层的关卡了。 第142章第142章   队伍还是谢寄、江霁初、谢泉、思悠、殷霖组成的五人队,考虑到无论主城区是什么时间,一进关卡时间都会发生变化,众人好好吃了个午饭才朝主城区尽头的祭坛建筑走去。   根据某两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祭坛内部boss所言,第七层都是直属女王的boss镇守,有几个出动几个,难度和新手关到第六层关卡的难度不在同一层面。   所以第六层就是正常关卡难度的top。   谢泉第一次进祭坛,却和谢寄之前的队友殷霖、思悠混得宛如多年好友,一路叽叽喳喳和殷霖斗嘴,跟思悠讲笑话,完全没有对第六层这种高难度关卡的恐惧。   谢寄则跟江霁初偶尔聊两句,近两个月的功夫,江霁初哪怕坚持运动,还是被他喂得胖了快五斤。   江霁初认为现在的体重刚好,谢寄却觉得还能再涨两斤,毕竟基数在那儿摆着。   选拔区不愧为被女王“偏爱”的区域,就连到祭坛的距离都比其他区的距离要近,他们只走了二十分钟就来到黑玉边上。   他们已经度过了“杀”、“盗”、“淫”、“酒”四个戒律代表的关卡,今天要去剩下的“妄”。   江霁初代表的“妄”。   谢寄握着江霁初的手,最后对众人叮嘱:“如果出现进去后人员分散的情况,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寻找队友。”   谢泉率先回应:“放心吧哥,我找到谁就跟谁混!”   谢寄揉揉谢泉脑袋,温和道:“还记得就行。”   殷霖靠近思悠:“我滴好姐妹悠啊,到你地盘了,要不然干脆放个水得了,还走什么形式。”   “我没你这种便宜妹妹,”思悠嫌弃地把人推开,“第六层的‘妄’关卡,建议你直接找江霁初,他权限说不定比我还大。”   殷霖转而看向江霁初:“我滴好兄弟……”   江霁初打断道:“我独生子。”   殷霖:“谢总在上,祭坛在下,我们可以拜把子!”   江霁初额头青筋一跳:“放心,进去后先把你送boss嘴里。”   殷霖:“嘿你这个……”   再让这些人贫下去,他们干脆在黑玉长阶打地铺得了。   谢寄笑着按住殷霖:“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吧,保存体力。”   占据全部视野的白雾维持得比之前要久,足过了几分钟,谢寄才看到现代化的城市。   天蓝云白,高楼林立,每块玻璃都擦得锃亮,道路规划得也很有条理,像是现实世界的一线城市。   可如此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城市内,却没有一个活人。   准确的说,是没看到同样来闯第六层外的活人。   他周围站了十来个长相、年龄各异的闯关者,来第六层的人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倒没一个怀有畏惧之类的神色。   除了他们外,城市别说人,连活物的气息、风声都不存在,仿佛空间罅隙里的死城。   没人就代表没npc,更别提通关必要的boss。   但谢寄很快发现更严重的问题。   他没看到江霁初。   算上他的二十个人都站在一起,唯独没有江霁初的身影。   他的手心还残有江霁初手心的余热,人却不知所踪。   不祥的预感蒙上心头,谢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数种可能性,一个比一个让他眸光泛冷。   其他三位同伴也意识到江霁初的问题,都向他靠拢。   殷霖进关卡前还跟江霁初贫嘴,眼下面色严峻,压低声音问道:“小初呢?”   谢泉:“对啊,怎么没看见学长?”   思悠对祭坛关卡机制了解程度更深,表情复杂地看着谢寄:“难不成……”   他们之外的闯关者也在讨论。   “这关怎么回事,怎么连个npc的影子也没有?”   “生死簿也没显出关卡信息。”   “难道是出bug了?”   “或许第六层就是这样。”   “我来过第六层,上一次一进来生死簿就有相关信息。”   谢寄捞出生死簿,上面关卡信息果然空空如也。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   关卡等级:第六层   关卡分值:200000-500000   参与人数:二十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60109283   “妄”掌管生死簿,那天从广场回来后,江霁初就把两人的生死簿分开了,他现在看不到江霁初的情况。   殷霖问思悠:“bug?”   思悠摇摇头:“没有bug的感觉。”   正当众人逐渐开始不耐烦,打算在城市里探索时,前方的十字路口出现一位青年。   青年左手拎着的长刀古朴精致,他身量高挑,身形偏瘦,看上去年纪不大,一张脸生的极为漂亮,就是眸色和唇色都浅得很,从眉梢到下颌线都绷着,像被灌满福尔马林后在棺材里锁了几十年,如今刚刚从里面爬出来。   谢泉双眼睁大,“学长”二字在冲出嗓子眼的瞬间又咽了回去,慌乱地晃晃谢寄手臂。 第143章第143章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来回看谢寄和江霁初。   就连江霁初自己都有一瞬的迷茫。   他跟谢寄不是日久生情吗,怎么就一见钟情了。   可就是他着一瞬的迷茫,除谢寄队伍外的其他人都下意识以为二人之前并不认识。   刀疤男很快反应过来,表情古怪地问道:“你对一个boss一见钟情?”   谢寄坦然回答:“各有所好。”   刀疤男渐渐恢复狠戾,指甲刺入怀表的缝隙间:“祭坛不是让你过家家的地方,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谢寄彬彬有礼:“请。”   谢寄知道江霁初现在是“妄”的身份,可以动用“妄”的力量加成,对付几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可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男朋友,断然做不到让江霁初自己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   “谢寄!”   殷霖叫了一声,快速跑到谢寄身边,谢泉也跟着跑过来,夹在谢寄和殷霖中间。   思悠虽然在最后,但速度也不慢,她手持双匕,故作不满地抱怨:“殷霖,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不经意”暴露的两个名字让蠢蠢欲动的众人停下动作。   祭坛谁没听说过殷霖?   此人常年占据祭坛积分排行榜第二的位置,几百几千万积分的房子都买了好几套,却始终没跌下来过,至于待在祭坛的时间更是一个迷。   还有谢寄。   如果之前谢寄过关故事只是小范围流传,前段时间积分排行榜第一名上面的马赛克被去掉后,谢寄这个名字则成为传说一般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猜谢寄是怎么样的人,到底怎么成了第一名,和Sea是什么关系,是一跃成为第一,还是第一名始终就是他。   再看看谢寄和殷霖之外的女人,两把匕首锋锐无比,眉宇间尽是淡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   至于夹在几人间的青年,岁数不大,像个学生,单是花花绿绿的着装打扮就足够有攻击性。   这四个人显然都认识,且有极大可能属于同一支队伍。   想要对“妄”下手的人都没再轻举妄动,停在原地暗自琢磨。   “我明白各位的想法,但谁能保证一定能杀掉祭坛四大boss之一的‘妄’,”谢寄稳住局面后,又开始和善地讲道理,“再者说,‘妄’只是不能杀人,可各位能走到第六层,应该明白世上多得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   讲完道理,谢寄好心地给众人递了个台阶:“相信各位都能明白其中利害,时间不早了,接下来我们还得一起闯关,大家不如尽快抽取关卡吧。”   众人自然明白利害关系,只不过想赌一把。   可谢寄、殷霖的名字一砸下来,他们还得估量跟谢寄队伍为敌的后果。   众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人出来打圆场:“谢兄弟说得对,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通关,尽早抽取关卡,也能尽早回去。”   此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   谢寄收起枪,转身笑着对江霁初道:“现在可以抽取关卡了吗?”   江霁初注视着谢寄,似乎连体内流动的血液都变得滚烫,恨不得当场抱过去。   他喉结不自然地一滚,尽量保持冷静地开口:“可以。”   十九张卡片依次排开,谢寄第一个选中一张,其他人也各自做了选择。   片刻后,被选中最多的卡片漂浮在空中,其余十八张消失不见。   江霁初拇指和食指夹住卡片。   “关卡,心愿。   “参与人数,二十人。   “通关方式,完成关卡内容中重要人物的心愿即可通关,时间不做限制。   “我宣布,第六层关卡·心愿,正式开始。”   ·   熟悉的白雾再次包裹住身体,等白雾散去,谢寄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办公桌前。   办公桌上摆有一台被淘汰许久的白色“大头电脑”,正方形的屏幕里排满了文件。   他粗略看了一眼文件名,并非常用的简体字,但也不影响阅读,大概都是什么“xxxx新闻稿件初版”、“网络媒体发展规划”之类。   电脑左下角标着日期时间……他来到了上个世纪。   谢寄又看了看周围环境,从装修和摆设风格看,他甚至没在大陆。   他滑动笨重的鼠标,点开其中一份文件,里面写有本市的市名,A市。   可能是大陆外的地区,也可能是国外某个使用他国家语言的小地方。[1]   桌上除了电脑还堆有厚厚一摞文件,谢寄简略翻了翻,和电脑里面的文件内容差不多。   除此之外,他胸口还挂有张工牌。   【网媒部部长——谢寄】   看来这关他的身份是个搞新闻的,而且还是负责网络的新闻。   就是公司条件稍微次了些。   办公室除了他外,还有五个人。   其中包括谢泉,和刚才想要杀江霁初的女人,其他的都是npc。   谢寄的座位靠墙,他借大头机遮挡,拿出生死簿。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心愿   关卡等级:第六层   关卡分值:200000-500000   参与人数:二十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60109283   正式进入第六层关卡后,关卡名称已经显示了。   心愿……还真是简单粗暴。   “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后,贴有公司年历海报的木门被从外推开,一个圆脸青年探头道:“谢部长,彭总临时召开员工会议,要求公司全体员工都要参加,你们也赶紧来吧。”   谢寄颔首:“谢谢,这就去。”   刚进关卡就要开会,说明是重要剧情进展。   “谢部长,”要杀江霁初的女人来到谢寄面前,晃晃胸口的工作牌,“之前的事,不会耽误我们共同‘工作’,对吧?”   女人很聪明。   她想跟谢寄自我介Hela绍,但碍于其他npc,不能暴露他们不认识,故意让谢寄看工作牌上的名字。   而且她的语气也很轻松,似乎谢寄真把进关卡前的事放在心上就是种小气。   谢寄目光从“苗佳”二字上一瞥而过,向苗佳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当然。”   苗佳倾身想攀谢寄肩膀,可谢寄不着痕迹一躲,她只得一手撑着桌面,仰头凑近谢寄耳边轻声道:“虽然谢部长说对‘妄’一见钟情,但我向来喜欢谢部长这种类型的男人,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   谢寄立刻意识到,苗佳是在对他那句“一见钟情”进行试探。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会有人对boss一见钟情,他维护江霁初的背后肯定有其他算计。   奈何他确实是单纯出于感情才做出维护。   谢寄望了眼瞳孔地震、快要把“学长绿了”四个字举头顶的谢泉,礼貌道:“我已有中意之人,要辜负苗小姐青眼了。”   苗佳意味深长:“那真是可惜。”   谢泉跑过来:“哥,我们赶紧去开会吧!”   苗佳微讶:“这是你弟弟?”   谢寄没打算隐瞒,大方地问道:“不像吗?”   苗佳仔细看了看谢泉:“唔……五官确实有点像,就是气质差太多,他不叫你哥我都没注意到。”   谢寄笑笑,招呼办公室剩余的两个人:“走吧,我们去开会。”   他所就职的公司名叫“乏视观察”,可能起名字的人是想讽刺公众,但听起来又像在说自己。   公司规模不大,条件甚至有点简陋,会议室是谢寄公司会议室的三分之一不到,此刻挤了快五十个人,大多数人都没地方坐。   谢寄作为一部之长,险险获得了坐着开会的权利。   参与心愿关卡的二十个人全都在一家公司,不过都分在不同部门。   殷霖和思悠各站在某个座位之后,前边坐着的人手边放了块三角形的名牌,从部门看,殷霖属于纸媒部,思悠属于TV部。   等众人全部来齐,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进入会议室。   而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青年。   “学……”谢泉猛地捂住嘴巴。   是江霁初!   其他npc认得男子,纷纷称呼道:“彭总。”   彭总大咧咧挥挥手,他虽然比谢寄还要大几岁,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股轻浮。   彭总拍了拍主位上的话筒,没正行地说出了第一句话:“大家好,我是彭书喜,好久不见啊。”   众人回了句“好久不见”。   彭书喜扬起手臂,指向江霁初:“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花重金聘请来的专业人士,江霁初!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乏视的副总裁了,大家鼓掌欢迎!”   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谢寄隔空朝江霁初笑了笑。   上个关卡里江霁初还是助理,现在摇身一变成副总裁了。   “妄”是本关卡的监视者,关卡给安排了个副总裁的身份合情合理。   彭书喜把话筒递给江霁初:“来,江副总,讲两句!”   江霁初:“……”   江霁初对陌生人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让他当众将话不如让他去跟boss互殴。   但话筒都快递到嘴边上,他还是勉强接过去:“大家好,我叫江霁初。希望和乏视的大家一起努力,谢谢。”   彭书喜让他讲两句,他当真就讲了两句话,说完就把话筒还给彭书喜。   彭书喜也没在意。   “咱们江副总话少哈,没关系,我再跟大家讲两句!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心愿!” 第144章第144章   心愿!   二十人俱是一个激灵。   他们全都就职于乏视观察,而彭书喜是乏视观察的总裁,这不明摆着是“妄”口中的重要人物?   就连谢寄都从江霁初身上移开目光,想要听听看彭书喜究竟有什么心愿。   彭书喜砸吧砸吧嘴,又双手拢了拢抹满发胶的大背头。   “大家都知道,我从小就想着成为一名媒体人士,为A市市民带去最新、最热、最爱看的新闻,所以我大学去念了新闻专业。   “后来毕业后独自闯荡了几年,收获了一些人脉,去年年初在投资人的帮助下建立了乏视观察。   “虽然A市媒体众多,我们也是新成立没多久的公司,但我仍然对大家抱有期待,那就是让乏视观察成为A市首屈一指的媒体公司!   “我清楚,这个目标我们可能要五年、十年去完成,但大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只要我们共同努力奋进,坚持不懈,一定能完成目标!   “现在A市媒体公司最高综合指数为3782,乏视观察的综合指数为503。   “距离今年结束还有不到两个月,为了鼓舞大家,我决定给大家定下一个小目标!   “那就是今年结束前乏视观察的综合指数能达到1000!   “怎么样!大家有信心吗!”   在同为公司领导者的谢寄看来,彭书喜的发言着实没什么水平,硬要找优点,也就表情生动情绪激昂。   不过毕竟彭书喜是乏视观察的总裁,众人还是给予了回应。   “有!”   谢寄只听说过新媒体指数,媒体公司综合指数则闻所未闻,而且3782这个数字,实在是有点高了,或许是A市特殊的计量方式。   他观察了一圈本就属于乏视观察的npc员工,见那些人没对1000的小目标产生太大的反应,想来不会难到哪儿去。   根据彭书喜的发言,他们这一关卡的任务是将乏视观察的媒体公司综合指数提升到第一的位置,完成彭书喜自小的梦想。   等散会后得去查一查所谓的媒体公司综合指数是什么,又是按什么计算的。   他这边推理着关卡内容,彭书喜那边还在讲话。   “我们必须要有斗志!有目标!有理想!   “不说远的,咱们楼上楼下都是媒体公司!我们能输给他们吗?!   “就算我甘心!你们甘心吗?!   “一家电梯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家人们,兄弟姐妹们,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吧?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彭书喜乱七八糟的用词和称呼成功让谢寄太阳穴一抽,认真反思自己开会时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半晌后,谢寄确认,没有,他开会一向简洁高效。   乏视观察这会开的太长也太水了,其他员工不说,他们二十个进来闯关的人里都有人差点睡着。   会议大概开了两个小时才结束,除了彭书喜外,大家基本都没什么精神,尤其是没座位坐只能站着的,走起路连腿肚子都打颤。   谢寄抹了把脸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把扶住差点摔趴下的谢泉:“还能走吗?”   谢泉哈欠连天:“能走,哥,你坐着竟然没睡着。”   谢寄:“这是我们进来后的第一场会,本来以为再水也能挤出点东西……”   没想到彭书喜就是个空有梦想和热血、又爱给员工灌鸡汤的废物老板。   谢寄决定去看一看公司的报表,他很好奇乏视观察怎么能存活十个月的。   他一个网媒部的部长,办公室自然没有公司总报表……但江霁初作为公司副总裁,肯定有!   谢寄嘱咐道:“回办公室好好休息。”   说完就追着江霁初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他没顾忌其余十九个人怎么看,反正他之前已经表明过对江霁初的态度,现在无论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乏视观察副总裁的办公室也没好到哪儿去,天花板的老式吊灯还坏了一个灯泡,但好歹是独立办公室,门一关谁都看不到里面什么样。   谢寄一进门就砰地把门关好,顺手把江霁初抵在门上。   彭书喜一眼就是个自己都不修边幅的人,张嘴就是自由、创新,对着装没统一要求,江霁初也就穿了身颜色偏正式的休闲装,意思意思打了条领带,后背刚碰到门板就立刻弹起,倾身抱住他。   “我一进那座祭坛就被女王强行叫去了,不是故意瞒你。”江霁初立即解释。   谢寄安抚地捏了捏江霁初后颈:“我知道。”   江霁初松了口气,有点遗憾地开口:“女王对这一关卡设了规则,我没办法帮你什么忙。” 第145章第145章   见刀疤男等人的视线老往谢寄身上跑,江霁初不悦地学着谢寄曲起手指敲敲桌面,办公室内气温又下降几度。   刀疤男刚忙回神:“我们是想来问问‘江总’有什么工作上的指示。”   “妄”虽然说不会给予帮助,但又成为乏视观察的副总裁,这个身份就很值得玩味。   或许“妄”会以副总裁的身份给他们安排工作,而工作内容会和他们需要进行的主线剧情有关,这不算“帮助”,而是“妄”也成为关卡的一环。   也或许“妄”副总裁的身份是关卡特地安排,方便监管他们做任务。   他们这次就是来确定“江总”这个身份的作用。   江霁初:“没有。”   刀疤男以为这句“没有”后多多少少会再接一句别的,可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后续,不怎么甘心地和其他人离开。   等办公室内只剩下谢寄和江霁初两个人,满室的薄霜和寒气荡然无存,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谢寄围观全程,此时故意搓了搓手臂,眸中泛着戏谑:“‘妄’大人,好冷啊。”   江霁初;“那就去添衣服。”   谢寄看一眼腕表:“这个点了,江总赏脸一起去吃个饭呗。”   江霁初窘道:“你有完没完?”   谢寄笑着拉过江霁初就往外走:“江总这么有意思,哪儿能‘完’呢,走走走,我们先去吃饭,下午继续。”   乏视观察没食堂,但楼底下有一条挤挤攘攘的小吃街。   关卡里的季节和主城区差不多,刚刚跨进冬天,A市的冬天没那么冷,街上到处都是占道经营的摊位,各种小推车都冒着热气,一些做菜的厨师更是热到光膀子,叫卖声此起彼伏。   他们进关卡时都是穿的自己的衣服,一进“心愿”,关卡就自动给他们换成了这个年代风格的服装,还好心地在兜里按人设给他们放了有钱币的钱包。   谢寄跟江霁初挑了家比较干净的店铺吃了两碗牛肉面,大冬天的,当然要喝点肉汤。   吃晚饭谢寄就回了自己办公室,他没和江霁初始终待在一起,关卡和祭坛都不是什么好地方,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   回到办公桌前,谢寄没有立刻投入工作。   他在想一件事。   彭书喜的心愿乍看是把乏视观察做大做强,短期目标是今年结束前综合指数能达到一千,可现在距离年底还有不到两个月。   他们总不能真在关卡里待两个月,何况达到一千就得两个月,达到最终的三千多还不知道要多久,再者说按彭书喜的意思,不是要达到三千多,而是要成为第一。   这个过程中乏视观察的综合指数在涨,其他媒体公司的综合指数肯定也在涨,他们的对手不是某个boss,而是在A市各个角落的专业媒体从业人员,任务难度和打boss差得也太大了点。   饶是谢寄经验丰富,也从来没见过需要一待得待大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关卡。   要么是综合指数的提升可操作性强,要么是……彭书喜有问题。   “完成关卡内容中重要人物的心愿即可通关。”   谢寄品了一遍江霁初说的话,心中有了些许猜想。   他先打开电脑搜索所谓的媒体公司综合指数,这种指数是A市的特产,主要包含新闻曝光量、讨论搜索量、相关评价三个方面,由A市官方统一统计,保证公平公开。   谢寄又找出乏视观察以前发过的一些新闻,并分析其带来的综合指数,对概念有了了解。   谢寄跟江霁初吃饭早,谢寄都开始工作了,谢泉那边才刚吃。   谢泉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以不拖后腿为底线,能帮多少忙就帮多少忙,哪怕跑个腿都算做贡献。   自家哥哥见色忘弟,一去找江霁初就没回来,他只得找到思悠和殷霖一起下楼吃午饭。   小吃街食物种类繁多,一天三顿估计得吃一个月,重要的是哪一种都好像很好吃。   谢泉和殷霖很是心动,可胃就那么大,于是两个男人一拍即合,并把思悠也拖下水,三个人要了三份不同的食物,每个人都找来三个碗,在某家店铺的角落里解决了午饭。   谢泉年纪最小,连身高都没定型,还能说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特地要了个驴肉火烧,迈出门槛时撑得没忍住打了个嗝,差点自己给自己绊趴下,好在思悠和殷霖一左一右地把人给扶住了。   谢泉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有点撑……嗝~”   殷霖失笑:“要是让谢寄看见,又得说自己平时饿着你了。”   谢泉:“啊!不知道我哥吃了没!”   思悠:“你还惦记着你哥,估计正跟你嫂子蜜里调油呢吧。”   谢泉:“嘿嘿嘿,那多好啊!你们不知道,追我哥的人能从祭坛这头排到那头,可我哥都特别礼貌地拒绝了,我一度觉得他会孤独终老,没想到一转眼他就有了对象,还是我学长,而且学长也超级超级喜欢我哥!多好的事啊!”   思悠和殷霖对视一眼,如果不是谢泉和谢寄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他们也要怀疑俩人的血缘关系。   一个运筹帷幄心思沉稳,一个成天就知道傻乐。   估计是智商都给谢寄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祭坛这么恶心的地方,有谢泉在,大家都能开心很多。   “那边有卖奶茶的!”三人正往回走,谢泉眼尖,指向不远处一个摊位。   殷霖震惊:“你知道你吃了多少吗?还能喝的下奶茶?”   谢泉:“奶茶都是水,谁吃完饭不喝口水呢!你们喝吗?”   殷霖:“……喝。”   A市的奶茶和他们之前喝过的奶茶不一样,谢泉特地多买了两杯,打算回去捎给谢寄和江霁初。   他吸了一大口:“好香。”   思悠也点头赞同:“确实挺香的。”   谢泉:“诶!那边有卖糖炒栗子的!”   “?”思悠猛地按住谢泉,“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吃行吗,这次情况特殊,我们还不知道要待多久。”   谢泉:“想什么呢,我学长爱吃甜的,我给他带的。”   思悠心下稍安,不然按谢泉这个吃法,到时候没被boss打死,也得自己把自己撑死。   她又想到什么:“你给江霁初带什么带,那个死人脸。”   思悠跟江霁初打了七年之久,尽管记忆的事不再横在他们中间,但早就习惯了,有事没事还是会怼两句。   谢泉:“哎呀,我学长面冷心热而已。”   谢泉他们聊天时注意着身边有没有一起闯关的人,别到时候暴露江霁初身份,所以这话得亏没让刀疤男他们几个听见,不然气都能气死。   十来分钟后,吃饱喝足的谢泉抱着吃的喝的回到公司。   他早就观察过了,公司的风气比较开放,不少人桌子上都放着零食,甚至外面有个人的工位周围还有韭菜鸡蛋的味道。   他告别思悠和殷霖,先去了江霁初办公室。   数次打断谢寄跟江霁初好事之后,谢泉狠狠地长了记性。   敲门。   一定要敲门。   他把一袋子东西都挪到左手,空出右手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进来。”   谢泉略有些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确认里面没在上演奇怪的画面在大大方方地进去。   他把奶茶和糖炒栗子搁到江霁初办公桌:“学长,我跟思悠殷霖他们在小吃街遇见的,你尝尝,味道都挺好的。”   江霁初本能地皱了下眉,他其实不太接受谢寄以外的投递,而且自认平时和谢泉也没什么交流。   但自从上次“杀”闯入好好学习关卡的宿舍,想要杀掉谢泉后,他私下里做过反思。   谢寄的事不能怪谢泉,反倒是差点因为他害谢泉受伤。   谢泉见江霁初不说话,以为自己给对方造成了困扰,搓搓手指就要把奶茶和糖炒栗子拎回去:“不好意思学长,我……”   然而江霁初先他一步,打开奶茶的盖子喝了一口:“很好喝,谢谢。”   谢泉愣了下,而后纯然地高兴道:“学长觉得好喝就行。”   谢泉只是来给江霁初分享零食的,没打算多说什么,送完就要走,可他刚转过身,突然被江霁初叫住。   江霁初:“之前好好学习关卡的时候,‘杀’是因为我才想要杀你。”   谢泉茫然地眨了两下眼:“好像是想杀过我,那个垃圾东西!等下次见了它,让我哥砍了它!”   江霁初静静看着谢泉:“你不问为什么?”   谢泉笑笑:“不管因为什么,坏人都是‘杀’啊。”   江霁初握着热饮,手指几不可查地一动。   谢泉:“那学长我就先走啦,我还给我哥带了杯咖啡呢,再不回去就该凉了。”   等谢泉回到网媒部办公室的时候,谢寄正在操作电脑。   他把咖啡直接放到谢寄键盘前:“哥,给你带的咖啡。”   谢寄有种弟弟长大了的欣慰感,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刚吃完回来?”   谢泉:“嗯,跟思悠和殷霖一起吃的。哥你这是看什么呢?”   谢寄:“看一看乏视观察以前报道过的新闻。”   谢泉:“说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得找点东西发一发啊,毕竟还得凑那个什么综合媒体指数,哥,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第146章第146章   谢寄关掉屏幕上的某个文件夹,喝着咖啡思索了一会儿。   他刚刚看完A市媒体发展情况和乏视观察自创立以来的新闻报道。   A市近年来很太平,没什么大事,媒体行业跟着不怎么景气,新闻大多背离本意,成了些捕风捉影的“故事”,综合指数和热度有关,按现在的行情来看,其实乏视观察的媒体指数已经算高的了。   当然,这要归功于其追热点编故事的水平。   谢寄:“做一期记者专题吧。”   谢泉:“记者专题?”   谢寄把具体要做的内容告诉了谢泉,最后又道:“我总觉得这个关卡……”   他话说到一半,余光窥到苗佳推门进来,把想说的咽了回去,语气却不带停顿:“没看起来这么安全,一定要注意,少吃辣椒。”   “?”谢泉不明白关辣椒什么事,但他看到苗佳后猜到谢寄是故意说给苗佳听的,于是附和道,“知道了哥,我把毛血旺从今晚晚饭菜单上剔除。”   谢寄:“嗯,回去干活吧。”   谢寄以前不介意和同关卡的人分享线索合作推剧情,但苗佳之前想对江霁初出手,他这个人比较护短。   整个下午都过得很太平,谢寄没做什么实际性的工作,只先了解A市各大媒体的情况。   今天没什么事儿,乏视观察准时下班。   谢寄兜里有把系统配发的钥匙,他翻看员工内部资料的找到了自己的住址,他们连带江霁初二十一个人都住在公司附近的楼里,应该是公司租的集体宿舍。   谢寄不打算表现得太照顾谢泉,根据他的猜测,目前谢泉的水平还没被摸透,如果他太照顾谢泉,反倒会提前暴露谢泉吉祥物的身份,让谢泉成为他们团队的突破点。   所以他照例把谢泉托付给思悠和殷霖,这样会减少一些别人对“谢泉是靠谢寄弟弟身份才混进队伍”的猜想,准备自己去找江霁初,贯彻他“疯狂”的人设。   他本以为江霁初会在副总裁办公室发呆,结果刚一靠近,就感受到股熟悉的寒意。   紧接着,一个青年从里面撞开门摔了出来,躺在地上低嚎着打滚。   谢寄:“……”   他看向办公室内,江霁初在寒着张脸披外套,一见他才收起满脸的冷色。   谢寄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哀嚎的青年,长得眉目周正,身材也不错,算是这批人里除了他们队伍里的人外颜值的最高水平。   估计是以为他靠脸勾搭江霁初,也想学他,比如请江霁初吃个午饭什么的,并且极有可能试图动手动脚,结果就是被江霁初摔出办公室。   谢寄惋惜地摇头:“连‘妄’都敢觊觎,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青年捂着肚子,艰难道:“你不也一样。”   “谁跟你一样,”江霁初已经走到门边,谢寄自然地牵起对方江霁初手腕,炫耀似的晃了晃,“年轻人,走捷径也得有资本。”   青年表情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不甘愤怒不解让脸都变得扭曲:“你!‘妄’!为什么!”   谢寄:“我长得比你帅啊。”   青年:“?”   江霁初淡淡道:“我颜控。”   青年:“??”   等等!   那可是“妄”啊!   什么情况?!   “妄”怎么那么配合?!   青年顾不得伤,挣扎开口:“谢寄,你他妈不会真的……”   谢寄用脚尖踢了踢青年:“别说脏话。”   青年:“你拐骗boss?!”   谢寄:“知道就行,以后别再打他的主意了,不然揍你。”   青年:“???”   谢寄没管青年的凌乱,拉着江霁初出门先吃过晚饭,随后买了张地图回了家。   一路上谢寄都拉着江霁初的手,他知道江霁初对“妄”的身份多少残留着厌恶,所以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男朋友,没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谢寄打算带江霁初回自己住的地方睡,于是在回去之前先去了趟江霁初住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江霁初对谢寄的安排向来不会拒绝,任由谢寄主导。   A市寸土寸金,江霁初的房子是乏视观察安排的,但面积和普通大学宿舍差不多,就是多了台电视机,毕竟是搞媒体的,需要时刻关注新闻。   一个副总裁都这种条件,可见乏视观察资金着实不富裕。   江霁初看着谢寄在房间内翻找线索,犹豫片刻终于问出自己纠结很久的问题:“你就不怕被他们看见?”   谢寄从衣柜边侧过头:“你是说我跟你太招摇?”   江霁初:“嗯。”   谢寄笑了:“你下午不也逗那个青年呢。”   江霁初没说话。   谢寄:“被看见就被看见,哪怕他们察觉到你是人类又怎么样,反正也打不过,再说我们马上就会从祭坛离开,人走都走了,还管以后‘妄’的名声?”   如果江霁初还要一个人继续给祭坛打工,谢寄绝不会招摇,“抹黑”所谓boss的名声。   但他一定会带江霁初出去,不再在这破地方受苦,所以他不介意被别人误会,也会保证江霁初的安全。   能来到第六层的都不是简单人物,时间一长说不定能看出来江霁初的身份,但他就是要慢慢掀开女王藏着的“杀了boss就会变成boss”的底牌,要告诉所有人,无论江霁初是人还是boss,他们就是一对。   谢寄冲江霁初一挑眉:“还是你不愿意当众承认我们的关系?”   江霁初赶忙否认:“我没有。”   谢寄:“那是你还想继续给女王打工,当boss?”   江霁初否认二连:“不想。”   谢寄:“那不得了,我们谈个恋爱没违法也没碍着谁,何必偷偷摸摸。”   江霁初彻底被说服,谢寄的选择也更合他心意。   他也想光明正大的和谢寄牵手,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一起做任务。   谢寄看江霁初模样就知道对方想开了,拉着人走到窗边。   冬日天黑得早,从十七楼望下去,璀璨的霓虹灯犹如一条蜿蜒盘踞的长龙,四周则是连绵不绝的万家烟火,马路堵得严严实实,人行道上一个个小黑点倒是畅通无阻。   谢寄半边脸被灯火映得瑰丽,他舒展眉目,弯了弯唇角:“亲一个?”   江霁初目光在映着二人侧脸的窗玻璃上犹疑一瞬,攀住谢寄的肩膀吻了上去。   谢寄陪江霁初腻了一会儿,忽而笑道:“你说女王现在会不会气到爆炸。”   江霁初:“我估计她应该不愿意看了。”   自己麾下的boss被人拐走,本该一身黑袍手持长刀威风八面,结果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谈恋爱,让抱就抱让亲就亲,还搞得人尽皆知,没有一点boss威严。   真的很值得生气。   ·   江霁初住的地方没什么线索,本来就是一个监督闯关者的角色,放一些线索才更可疑。   谢寄下班前就将住所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同伴,并约定晚八点到他家集合。   乏视观察大概想走一视同仁路线,谢寄一个部长和江霁初一个副总住宿条件一模一样。   短暂分离的五人再次集结,他们中间就连思悠都跟谢泉差不多高,把房间衬得更加逼仄。   谢寄:“大家今天都过得怎么样?”   谢泉开开心心:“好!”   思悠:“没什么感觉。”   殷霖:“同上。”   没什么感觉反而是最好的感觉,至少证明没遇见危险。   谢寄:“那我们分享一下今天获得的线索吧,谁想来?”   思悠没跟几人客气。   “我先来吧。   “我的身份是TV部一名普通记者,负责采访新闻,然后找渠道在电视上播放。   “彭书喜一开始很重视TV部,将宝压到了TV身上,因为和我们现实世界所处的年代不同,现在电视播放市场占有量巨大,TV部的新闻如果能上电视,曝光度非常可观。   “今天下午我查看了自乏视观察成立以来TV部的工作内容,因为量大,绝大多数都是视频,又不支持播放,所以到下班也只看了百分之六十。   “但彭书喜这么想,其他人也这么想,所以竞争也非常巨大,加上电视台有自己的媒体,很少接外面的稿件,所以收效甚微。   “我下午看的百分之六十的视频里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明天把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看完再做总结吧。”   谢寄点点头:“下一位。”   殷霖举起手。   “我来我来。   “我的身份是纸媒部编辑,顺着思悠的话说,彭书喜发现TV这条路行不通后,资源就开始往纸媒部倾斜,并且创办发行了‘乏视报刊’。   “不过乏视报刊卖得不怎么样,每期都得往里面贴钱。我看再这么下去,乏视观察离倒闭也不远了。”   殷霖的说法和谢寄在江霁初办公室看到的报表一致。   谢寄看向谢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泉挠挠脑袋:“今天下午哥你让我开始做记者专题,说只管往深了做,我就调取了近几年来的优秀记者排名,还看了他们的成名作品,不过我没写过新闻稿,得从头开始学格式之类的,要成稿估计还要很久。”   谢寄:“没关系,让思悠和殷霖帮你一起做。”   思悠:“做记者专题干什么?” 第147章第147章   谢寄开始分享自己的推理。   “我总觉得这关卡不对劲,关卡名叫做心愿,霁初也说我们的通关方式是完成关卡中重要人物的心愿。   “可我们一进来就得知了彭书喜的心愿,这和我们以前需要根据线索不断推测boss心愿的模式相差很大。   “从表面上看,短期目标是综合指数达到1000,长期目标则是超过最高的3782。但实际上,彭书喜说的是让乏视观察成为A市首屈一指的媒体公司。什么叫首屈一指?第一吗?那这个第一要维持多久?甩出第二名一个安全分数吗?多少分数算安全分数?   “我们几个都不是媒体从业者,单是要把乏视观察推到第一就得花不少功夫,再继续保持第一,又要花多少时间打造极高的分数?   “就算这些问题都能解决,这一关卡的心愿也不对劲。以前都是打boss,这一关卡却让我们当社畜。   “除非是在帮助乏视观察成为第一名的同时可以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关卡变成桃花源,那么这一关卡最大的难点在于突破自己对离开祭坛的渴望。”   殷霖若有所思。   “祭坛第六层是除了第七层以外难度最高的关卡,之前的关卡都得拿命拼,第六层绝不可能只让我们当社畜。   “可小初又说本关卡不设boss,而且A市看起来也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二十个人齐聚乏视观察,说明乏视观察是重要的任务场景,公司又都是新闻相关。   “这一关最大的难度是在漫长的工作中消磨我们的斗志。”   “也就是说,我们要完成一个那么——远的目标”,谢泉也反应过来,用两只手臂比划着,“因为太远,可能在中间丧失斗志,也可能把我们要离开祭坛的斗志化为工作的斗志,等到了目标完成的时候,我们对乏视观察也很容易产生感情,觉得他是我们的心血,从而不想离开,最后的结果都是自愿留在第六层。”   思悠听了一会儿,不赞同地皱起眉,对谢寄道:“会不会太简单了?”   她是掌管祭坛关卡的boss,祭坛关卡千千万,她不至于读过所有剧本,但对第六层的难度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没错,我刚才说的都是表层猜测,只要稍微带点脑子就能想得到,第六层给众人制造了一个非常适合留下来的环境和机会,让人心甘情愿的留下。”   谢寄眸色幽黑,像是沉着什么很重的东西,他顿了顿,继续道。   “而这只是我猜测里最好的情况……”   谢泉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叫最好的情况?”   谢寄摇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等明天再说吧,我总觉得媒体指数的事会有变。今天先就这样,大家都有手机,有事的话电话联络。”   第一题线索有限,众人没有再往深处讨论,以免白浪费功夫。   房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所幸比普通人双人床要宽一点,按以前谢寄抱着江霁初睡的姿势,可能还有富裕。   谢寄白天对着电脑太久,在窗边多站了一会儿,早早就回床上准备睡觉。   他有种预感,今晚过得不会太平。   ·   凌晨三点。   谢寄睡得正香,被一个电话吵醒。   他之前说A市适合生活不是随口乱说,除了新闻媒体外,A市的经济文化也发展得很好,只是科技水平也很符合这个年代,手机是死沉的砖头机。   “喂,是谢部长吗?”听声音,是网媒部的一个下属。   谢寄年轻力盛,从熟睡到清醒只花了几秒。   他安抚地捏捏同样被吵醒的江霁初后颈,对着手机道:“我在。”   下属:“我刚得知了一条大新闻,正在赶往现场,谢部长要不要赶紧过来?”   谢寄:“什么新闻?”   下属:“当红男歌唱家廖音涉嫌杀人!廖音啊!涉嫌杀人!”   砖头机的音量本身就比较惊人,尤其是下属还十分激动,谢寄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涉嫌杀人?官方通告了吗?”   下属:“还没呢,是咱们楼上那家媒体得到的小道消息,而我一直盯着他们才发现的。”   谢寄:“稍等。”   他一边保持通话,一边拿过江霁初的手机开始搜索。   现实世界5G都快普及了,A市的手机网速还像蜗牛爬。   廖音。   A市当红男歌唱家,作品数量繁多,可以说A市家喻户晓,谢寄扫了一眼,发现下班路上好几家发廊里放的就是廖音的歌曲。   A市没有这局那局的,负责处理刑事案件的官方组织叫TJJ。 第148章第148章   廖音作为A市知名歌手,哪怕新闻天刚一亮才曝出,等到谢寄和江霁初去吃早饭的时候,整条小吃街已经讨论得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没?廖音杀人了!”   “是那个唱《喝水就喝凉白开》的廖音吗?”   “没错,听说杀了不止一个呢。”   “啥时候的事儿啊?”   “好像是两天前就进派出所了吧。”   “嚯,他这得不得死刑?”   “我听我一朋友说,判决已经下来了,廖音找了关系,判了十三年。”   “什么?杀了不止一个人才判十三年?他要在牢里面好好表现,岂不是三五年就出来了?”   “有钱就是好啊!”   “唉,我还挺喜欢廖音的歌呢。”   谢寄豆腐脑都差点喷出来。   两天前进派出所,两天后判十三年,就算再加班加点也没这么快啊,而且他记得昨天电话里廖音还是涉案嫌疑人。   还有杀一个人判十三年,表现好三五年就出来了。   听得谢寄迅速上网查相关流程,几分钟后确认不是A市有问题,是讨论的人有问题。   所以他才不愿意发布这些没官方定论的新闻,有些胡编乱猜的讨论都够令人无语的。   他收起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和江霁初聊几句,一抬眼却见江霁初右手举着盛满胡辣汤的勺子,一动不动,像在跑神。   谢寄:“霁初?”   江霁初眉心向下压了压,将勺子扔回碗里,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谢寄听了一圈,没听到关于廖音杀人之外的事,而且看江霁初的神情,也不像是在听什么。   反倒像是……神游。   谢寄忽然意识到,江霁初在第六层关卡里不只是乏视观察的江副总,还是监视他们二十个人闯关的boss,“妄”。   可江霁初只有一个,又成天跟着他,单是用肉眼根本不可能完成监视的任务。   而女王既然给了江霁初这个身份,江霁初就一定能做到。   就像女王可以窥探他们的一言一行,江霁初在这个关卡里也一定能同时感知二十个人的状态。   江霁初向来把他的事排在首位,现在却朝他比“嘘”的手势,显然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以江霁初的性格,才不会管那些闯关者的死活,思悠殷霖又有自保能力,莫非……   谢寄心头一紧。   下一刻,江霁初回过神,微微坐直身体。   谢寄:“谢泉出事了?”   江霁初无奈,他只是“跑个神”,谢寄就能推测出谢泉出事。   他“嗯”一声,在谢寄着急前补充道:“没有危险,我已经叫思悠过去了。”   谢寄松了口气:“你人在这儿,还能通知思悠?”   江霁初:“本体肯定不能过去,但能聚集简单的能量。”   谢寄:“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霁初把自己感知到的事都告诉了谢寄。   昨天晚上发现廖音涉嫌杀人的不止甲鱼社一家,乏视观察也不只谢寄一个下属。   殷霖纸媒部的部长就也通过某种渠道得知消息,他没去关押廖音的看守所,而是跑去负责廖音事件的TJJ,想通过记者的身份获得一手资料。   但他到的时候,TJJ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纸媒部的部长也不是一般人,硬是杀出重围,获得了重要的信息,连夜写稿,联系印刷报刊的厂商,要改掉今天下午进行发售的乏视报刊的头条内容,对方觉得时间太紧,不愿意改。   这一忙活就忙到了天亮,纸媒部部长爱岗敬业,一到公司就跟彭书喜请示。   彭书喜一听,立刻给厂商打电话。   加钱!加钱!加钱!   一定要把报纸头条改成纸媒部部长写的稿子!   谢寄和江霁初多在小吃街听听A市市民对廖音事件的议论,去公司去得晚,但谢泉他们几个却是早早就过去了。   思悠和殷霖都在各自办公室查看廖音的事,谁也没想到在没鬼没怪的公司里,谢泉也能出事。   网媒部总共就五个人,谢寄、谢泉、苗佳、两个下属。   其中一个下属被谢寄勒令禁止跟进新闻,正常情况下,稿件应该由谢寄审核,但另一个下属想在彭书喜面前表现一番,就拿着写的稿子去找彭书喜。   彭书喜那叫高兴,这边跟厂商电话还没打完,让那个下属赶紧去发,又叫住路过的谢泉去催厂商。   谢泉是谢寄的弟弟,其三观和谢寄基本大差不差,一听就觉得不能在这种严重的社会事件上推波助澜,跟彭书喜据理力争。   气得彭书喜一把将谢泉给推到了墙上,把谢泉肩胛骨都给撞青了。   谢寄听完江霁初的叙说,手背青筋一跳,表情没什么变化,周身却整个一风雨欲来:“彭书喜现在还在公司?”   江霁初轻咳一声:“等你过去,应该就不在了。”   谢寄:“?”   江霁初:“我不小心也推了他一把,肋骨应该断了,你们部门给彭书喜送稿子的下属帮忙打了120。”   谢寄:“……”   江霁初:“彭书喜身子骨太脆。”   彭书喜推了谢泉,他当然要帮忙还回去,可他真的只是一推,可能力气稍微大了些,正常人可能磕得青青紫紫,谁料想彭书喜直接骨折了。   谢寄煞有其事地接了句:“确实看上去不怎么结实。”   他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直把剩下小半块整齐的豆腐脑搅得乱七八糟。   到最后干脆一松勺子,撕掉截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擦嘴:“我忽然觉得满足彭书喜的愿望也不错。”   江霁初:“?”   谢寄:“你说得对,暗线重要,明线也很重要。我会满足他的愿望。”   谢寄说话时眉梢眼角都还噙着笑,眸子里却不带丁点温度,以至于那点笑意更像是对未来某种结果的嘲弄。   江霁初张张嘴,憋出来一句:“杀人犯法。”   谢寄让江霁初安心:“想什么呢,他推了谢泉,你也替谢泉报仇了,我不至于再做过分的事。”   江霁初犹豫道:“我是不是不该推他,留给你。”   谢寄端起一副正经神色:“江同志,你又是人家学长,又是人家嫂子,顺手帮人报个仇天经地义,不帮才比较奇怪。”   嫂子两个字让江霁初不自在地摸摸鼻尖,而后微抬起下巴,假作冷漠:“还没领证。”   谢寄先是一愣,又赶紧起身就要去拉江霁初。   江霁初:“干什么?”   谢寄:“去领证啊,你我查过了,A市允许同性恋婚姻,鬼知道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先去把证领了。”   江霁初偷偷看了圈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本来觉得不好意思,可谢寄说得笃定,仿佛只要他一点头就陪他去民政局照相,全都是坦坦荡荡的心意。   他对着谢寄含笑的一双眼,不自觉也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你有事想去做,去忙吧,我回去看看谢泉。”   谢寄注意到江霁初称呼的变化。   以前江霁初叫谢泉的时候多是叫“你弟弟”,现在却叫了谢泉的名字。   他向来尊重江霁初的想法,觉得江霁初跟谢泉能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相处不了大不了以后让两个人少见面。   但既然二人关系有了好转的迹象,他当然还是希望自己男朋友和自己弟弟能和睦相处。   谢寄:“那行吧,公司附近有药店,你帮忙给他带瓶喷雾。”   江霁初:“我知道了,你一路小心,如果需要我,我随时可以去到你身边。”   谢寄:“放心,你回去记得把那个越级办事儿的给我调走。”   谢寄在江霁初侧脸亲了一下,拎起搭在椅子上的风衣,挤入小吃街的人流之中。   ·   江霁初买了喷雾回到公司,他一推开网媒部办公室的门,谢泉立马正襟危坐。   直到斜眼看清楚进来的是他,肩膀才伴随一道小声的“嘶”松了下去。   网媒部办公室除了部长谢寄,其他人都在认真工作。   当着这么多人,江霁初不好给谢泉送喷雾,只对谢寄口中越级办事那个下属道:“你收拾收拾,去纸媒部。”   下属正写稿子写得飞起,闻言还以为自己没听清:“啊?”   江霁初:“十分钟搬过去,或者我让人事给你办离职。”   下属更加茫然。   谢泉见谢寄没在,猜到江霁初的话是自己大哥意思,他熟知江霁初秉性,没好气地劝那个下属:“我建议你早点搬过去,江副总说到做到。”   江霁初转向谢泉:“还有你,来我办公室。”   谢泉:“……?”   江霁初来网媒部办公室一次,整个办公室都非常茫然。   谢泉更是茫然地跟着江霁初去了副总裁办公室。   等门被关上,江霁初把外套挂在门口的架子上,边挽袖口边对谢泉道:“把衣服脱了。”   谢泉这下更茫然了,出于对江霁初的信任,他开始脱衣服,好在办公室装有地暖,他又火力旺盛,短时间内不会被冻到。   谢泉外套也在网媒部办公室,身上本来就只剩一件毛衣一件内搭,他脱掉毛衣,想到自己还穿着秋裤,干脆就要去脱外裤。   江霁初掏出瓶刚买的喷雾:“脱上衣。”   谢泉认出瓶子上的字,明白过来:“学长怎么知道……啊!我说那个姓彭的怎么平地把肋骨都摔骨折了,难道也是学长?”   “他推你一下,我只是还给他,”江霁初,“谢寄去找别的办法给你报仇了,让我回来给你送药。”   谢泉伤到肩胛骨,自己喷都费劲,更别提揉开淤血。   谢寄只是让江霁初给他送药,但江霁初却要帮他喷。   而且在谢寄不知道的情况下,江霁初就帮他报仇,那他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第149章第149章   彭书喜骨折住院,爬都爬不起来,整个公司由空降的江霁初做主,他自然是按谢寄的想法来,乏视观察网络方面没发布任何廖音案相关信息。   但纸媒部的报刊还是发了出去,其他部门的两个部长在公司已久,颇有威信,江霁初也只负责控制住谢寄掌管的网媒部。   下午三点左右,谢寄擦着头发走出某家宾馆的浴室。   他抬起手臂嗅了嗅,没闻到酒味,满意地找出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可惜晚饭不能陪江霁初吃了。   等头发吹干,他打开电视,坐在桌边翻看服务员送来的几份报纸。   单从文笔来说,乏视报刊纸媒部的部长写稿水平值得谢寄一句夸赞,但如果是作为一则新闻,那就哪儿哪儿都不合格了,光水分得有百分之八十。   谢寄翻看了其他的报刊,廖音杀人事件一份报纸一个说法,角度也各有不同。   什么密室杀人、因情杀人、精神病发作、创作压力太大,甚至连童年不幸遭遇都被扯了出来。   可见无论哪个年代,属于无良媒体的那一波一样喜欢博眼球。   谢寄又掏出手机,网络上廖音案的讨论更是离谱。   追求不成被激怒、鬼上身、信//教、养小鬼反噬。   他没多看,而是再度搜索起廖音本人的相关信息。   廖音,男,三十二岁,身高一米八一,A市本地人,二十三岁那年和著名影星余影相识相恋,二十六岁那年二人走入婚姻殿堂,夫妻恩爱和睦。   但好景不长,在廖音二十九岁那年,余影因病去世。   自那以后的三年里,廖音没传出过任何绯闻,所以在廖音杀人是出于感情纠纷的帖子里,总会有大批粉丝据理力争。   廖音和余影做过不少善事,无论是业内还是大众层面的好感度都很高,替他说话的人不止粉丝,还有不少好感路人。   那些持廖音因感情纠纷杀人的一派很快被骂得滚出了论坛。   正在这时,报告廖音案的电视台紧急切入了廖音经纪人的声明视频。   经纪人大约四十岁,是廖音的表哥。   他外表显然是为了上电视刚刚搭理过,但脸上的状态却昭示着已经很久没有消息,出于心力交瘁的状态。   可现场的媒体没人心疼他。   话筒纷纷往前捅,恨不得直捅到经纪人的脑子里,好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扒拉出来,顺着话筒流进电视节目播放给全A市的观众。   经纪人开口第一句话就为廖音做了辩驳:“廖音他没有杀人,请各位媒体朋友不要再做无端猜测。”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您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廖音会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吗?”   “那廖音为什么会进看守所?”   “听说廖音先生是追求被拒,因羞愤怒下杀手,请问是真的吗?您有没有问过他,他这样做对不对得起死去的余影?”   经纪人坚定道:“我说了,廖音他没有杀人!具体情况TJJ还在调查中,我不方便透露,但廖音没有杀人!”   与此同时,论坛刚滚走没多久的那派又滚了回来。   主题帖:刚刚骂我的人出来道歉,廖音就是因为感情纠纷才杀人的!   主题帖内容:你们这群傻逼,看新闻了吗!制杖电视台报道了!   帖子几分钟翻了十页。   谢寄没去管回帖,好奇地调到制杖电视台。   记者举着话筒站在TJJ门口,声情并茂地为廖音洗白。   “据知情人透露,知名男歌唱家廖音涉嫌杀人一事已被查明。   “十一月十二日当晚九点二十三分,廖音下班途中偶遇一流氓跟踪妙龄少女,路见不平上前教育了一顿流氓。   “但廖音声称,他只是用拳头和脚对流氓进行攻击,而流氓的死亡原因是被利器刺穿心脏。   “TJJ也已经证实了廖音的话,凶手并非廖音,而是另有其人,廖音已被释放。   “据知情人透露,流氓,也就是死者除了心脏的致命伤外,脸部也被划得血肉模糊,至今身份未能查明,接下来本台会给出死者尸体图,还请有线索的热心群众积极联系本台。   “本台热线电话是……”   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一张没打码的尸体全身照。   死者衣衫不整,脸部正如记者所说,被利器划得血肉模糊,估计连亲妈来了都不认得。   谢寄揉揉太阳穴,只觉脑仁疼。   电视台“制杖”这个名字起得挺好,确实挺智障的。   更令人觉得讽刺的是,记者不远处就是死扛着各大媒体不开口,只咬定廖音清白的经纪人。   那边经纪人为了办案,甚至没办法为自家艺人、亲表弟多解释一句。   这边媒体左一句“据知情人透露”、右一句“据知情人透露”,把调查情况透露了个底朝天,大张旗鼓地放高//清无//码尸体图,还说什么如果有热心群众认识死者打电话给电视台。   正常人谁会要求打给电视台啊,不应该告诉TJJ吗?   谢寄重新点进那个已经到二十页的高楼,里面还吵得热火朝天。   “看到没,你们这群傻逼!廖音就是感情纠纷杀的人!”   “电视台不说了吗,廖音根本没杀人,他只是见义勇为,TJJ都证实了!”   “见义勇为个屁,那个臭流氓可是死在了梅花巷,梅花巷是A市人尽皆知的贫民窟,廖音一个大明星去什么梅花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你能不能别血口喷人,廖音上辈子挖你家祖坟把你妈骨灰扬了是吗?”   “你们吵什么吵,制杖电视台这种爱吃人血馒头的三//流电视台你们都信?等一个官方通报能死吗?”   “楼上胡说什么呢,制杖电视台可是A市收视率第二的电视台。”   “你家电视就能收到制杖电视台和村委会电视台吧?”   “嘿你怎么说话呢。”   谢寄默默关掉了网页。   有网络的地方就有引导风向的水军。   他切到通话界面,拨通了殷霖的号码。   殷霖接得很快:“喂,谢总?”   谢寄:“你看制杖电视台的报道了吗。”   殷霖:“看了,好家伙,那可是真智障啊。”   谢寄:“先不说他智障不智障,你能不能根据监控查明死者身份?”   殷霖:“有点难度,A市不像咱们那儿,我看路上摄像头总共都没几个。”   谢寄:“只看几个路口的,确认往来人员都有谁,如果你没办法断定,就收集一下信息交给我。”   殷霖:“哪儿能全靠你,我好歹也是在祭坛待了七年的殷大佬啊,等会儿我去找小初请个假,你就等我好消息!”   虽然这么说不道德,但江霁初一不小心把彭书喜推进医院,实在是省了不少事。   想想彭书喜主导报道过的那些新闻,谢寄觉得让这位乏视观察的总裁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也不错,江霁初一个不懂管理的艺术生说不定都能把风气给掰正。   谢寄在宾馆歇了一会儿,起身赶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   廖音杀人事件还在不断发酵,而谢寄将公司的事交给江霁初,将专题的事焦舸谢泉和思悠,将查案子的事交给殷霖,自己则一心一意扑在早餐时冒出的计划上。   一次会议就够他看出彭书喜的领导水平,加上要把乏视观察弄到综合指数第一的位置要花费太长时间不说,他总觉得这么明显且平和的心愿太不符合祭坛风格。   新手关是他来得突然,江霁初来不及准备,之后从第一层到第四层的关卡都是江霁初找思悠特地准备的。   第五层则是女王的安排,不然思悠也不会猝不及防碰见思默。   第六层女王甚至把江霁初拉去当boss,关卡自然也是亲自安排。   而女王兴趣爱好极为恶劣,希望看人痛苦和绝望。   把乏视观察推到第一难吗?   难。   但不是没有办法,今天早上廖音和彭书喜的事给了谢寄思路,他试着把彭书喜的心愿当目标,发现其实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可当发现操纵空间以后,谢寄不但没有欣喜,反而对彭书喜这条线更加怀疑。   以他的对女王的了解,他更倾向于无论他们多么努力,都无法把乏视观察推到第一。   再或者当他们辛辛苦苦费老大劲把乏视观察推到第一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为了不做无用功,他花了一天时间去铺路,并做了关于A市媒体指数的调查,直到晚上十点才从饭店离开。   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   谢寄有个习惯,他不喜欢把交际惹上的酒气带给亲近的人,以前刚接手谢氏的时候,每次参加完饭局都是回自己独住的房子,从来不回父母家。   所以当晚上离开饭店,他第一反应就是找家宾馆洗个澡再回去找江霁初,哪怕他凭着以往在饭局上练出来的本事,只意思意思喝了一点。   可当他准备拦车的时候,江霁初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谢寄接起电话:“霁初,怎么了?”   江霁初:“十点零五分了,明天还要上班。”   谢寄:“我等会儿就回,你先睡吧。”   电话那边安静了会儿:“天冷,回家洗。”   谢寄实打实在人堆里混了快一天,而且目标各个都是人精,中间又思考了廖音的事,耗费的精力可想而知。   可霓虹灯将天际映得晃眼,一辆又一辆汽车在他身前穿行,寒风吹过树梢又斜来撩动他风衣下摆,电话那头浅浅的呼吸声钻入耳道,他却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安定。   谢寄对着虚无的某处露出一个笑容:“这就回。” 第150章第150章   谢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二十。   江霁初在他掏出钥匙之前来替他开了门,A市全市通暖气,但江霁初显然调低了房间里的暖气温度,才没让他吹了半路寒风的毛细血管爆开。   唯一一张桌子上摆着碗汤水,正向上冒着热气。   谢寄走过去:“这是什么?”   江霁初:“醒酒的。”   房间没有厨房,江霁初一定是掐着他回来的点,下楼买好等他。   谢寄其实酒量很好,而且也没喝那么多。   但他还是端起来吹了吹,饮下一口,热乎乎的液体流入食道,四肢百骸都格外舒畅。   他感慨道:“自从在谢氏站稳后,很久没遇到需要我亲自下场的饭局了。”   江霁初:“下次可以带上我。”   谢寄狐疑:“你不是一杯倒吗?”   江霁初:“我有驾照,可以给谢总开车。”   谢寄笑笑,想像以前抱一抱江霁初,又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酒气,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我去洗澡。”   等他再从浴室出来,江霁初早已准备好吹风机,在那儿用手试温度。   谢寄走过去坐到江霁初面前的椅子上,任由暖风将他的头发一点点吹干。   江霁初显然没有经验,但动作温柔又细致,和平时展露出来的气质判若两人。   谢寄享受着江霁初区别待遇的照顾,到最后漏出一丝惬意的喟叹。   他在这浮华世间行走了二十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浪漫。   在旷野,在荒漠,在极地。   冲天而起的烟花,大胆炙热的告白,日复一日的早餐。   见得多了,也就越来越提不起兴致,只能礼貌拒绝送上来的情谊,他曾以为大概这辈子只能和事业为伴,不料有朝一日会沦陷在一个电话、一碗汤、一个小动作里。   等头发吹得差不多,谢寄不由伸手探入江霁初衣摆,食指扣住腰窝一处,即使不用看,他也记得这里有一颗鲜艳似火的小痣。   江霁初本能地晃了下:“房子隔音不太好。”   谢寄抱着人贴在自己身上:“不做晚间运动,只是确认你在。”   他在江霁初身上看到很多矛盾的地方,惊艳又生硬,冷漠又热烈,江霁初才不到二十岁,岁月还不足够将那层虚假外壳打造的密不透风,只要他愿意,总能抓到江霁初从缝隙中悄悄探出的影子。   他把江霁初从壳子里拉出来,像救了一只被困已久的雏鸟。   于是谢寄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卑劣,他多出的七年人生经历足够对未经世事的学生造成降维打击,哄得雏鸟无可转圜、毫无保留地爱上拯救者。   可都哄到手心里了,怎么能再让人飞走。   江霁初将吹风机放到旁边桌上,维持着被掌控的姿势低头与谢寄对视。   他的恋人双眸沉静,犹如探不到底的幽潭。   江霁初:“真的没有晚间运动?”   谢寄:“没有……还是你期待?”   承诺像是按下开关,江霁初五官偷偷生动几分,他伸出手指滑过谢寄喉结,又缓缓没入浴袍的衣领,同时曲起膝盖,挤进谢寄腿//间的椅子上。   他一语不发,一点点矮下//身,与谢寄越贴越近,左手也越探越深,还特意侧过头,将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在谢寄唇边。   行,雏鸟长大了。   翅膀硬了。   谢寄又好气又好笑,不轻不重地在江霁初腰线拍了下,一把将人抱起来,两步走到床边扔了上去。   接着,谢寄也躺到江霁初旁边,惩罚般掐住江霁初后颈的软肉:“小艺术家同学,你可真是……”   江霁初表情平和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谢寄叹气:“你出去后会遭‘报应’的,等着写检讨吧。”   江霁初顿时一僵,二话不说翻身背对谢寄,恨不得把自己挤到墙里变成一块砖。   谢寄把人拉回来:“好了好了,墙根冷。”   江霁初不再胡闹,老老实实靠在谢寄怀里,仰着头问:“你让殷霖去查廖音的事做什么。”   谢寄:“因为我发现彭书喜很像一个幌子。”   江霁初:“幌子?”   谢寄捏着江霁初发尾,慢慢讲述他的发现。   “以女王的性格去推,她会给我们留一个虽然遥远,但努努力也能达到的目标,可事实上我们永远无法成功。   “而关卡一定有通过的办法,她只是要看人绝望,所以会把办法放在已经无法回头的地方。比如第一环。   “当我们累死累活,却发现早就失去了机会,多有‘意思’,对不对?   “廖音作为A市著名人物,涉嫌杀人的事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看上去像是一个给我们练手、增加综合指数的开始,可实际上他已经是‘最后’。”   江霁初:“所以你今天跑了一天,就是为了确定彭书喜的目标无法完成。”   “没错,”谢寄,“我本来只是想动一点‘小手脚’,好方便我们加快提高综合指数,但途中发现综合指数评判的问题,加上制杖电视台都智障成了那副德性,还能拿到一手内部资料,可见背后有人操控支持。”   谢寄在祭坛关卡里势如破竹,把boss个个锤得脑袋搬家,以至于会让人忘记他在现实世界也是混迹于商场、八面玲珑手腕狠辣的谢氏掌权人。   但凡有可以进行交易、涉及权利的方面,都是他展现实力的战场。   而他发现,A市综合指数所谓的公平公开有很大水分,女王完全可以从根源处卡他们脖子。   谢寄说到这儿停了停:“嗯……实际上说无法完成有点太绝对,还是有比较极端危险的做法可以达到目标。”   江霁初:“比如?”   谢寄:“比如到最后荷枪实弹冲入把控综合指数的办公室大楼,威胁各位要员,强迫他们把乏视观察改成第一,但这个做法有一个问题,因为我们不知道乏视观察第一名持续多久才算完成任务,如果一个月、两个月、一年,那说不定等不到回主城,我们就被军队给轰了。”   江霁初低低笑了一声:“所以还是要从廖音下手。”   谢寄:“对,所谓的重要人物不止一个,廖音就担得起这个身份。”   江霁初:“以殷霖的手段,查个人不是难事,明天应该就有结果。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谢寄:“下午吧,明天上午我去把今天没做完的事收个尾,正好下午殷霖差不多也找到死者身份了。”   定下明天的计划,两人相拥而眠。   ·   第二天一早,谢部长依旧没有上班,非常没有正形地用早安吻跟江副总换了新的假期,换好风衣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看背影,还有点春风得意的味道。   也是,关卡脉络逐渐清晰,男朋友又乖又听话,一醒来就内敛含蓄地讨吻,当然令人开心。   他不到十一点就完成了上午要办的事,离乏视观察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他像是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有份正式工作,打车回到了乏视观察。   他今天滴酒未沾,一回到办公室就把谢泉叫去了卫生间。   谢泉有一天都没见到自家哥哥了,想念之情溢于言表。   谢寄没搭理谢泉因为写稿子而憋出来长篇大论的发言,直把人衣领给拽下来,去看肩胛骨的淤青。   谢泉也向后够头:“哥,是不是已经好啦?学长昨天回来给我推了推,晚上思悠也帮我上了次药。”   谢寄:“晚上思悠帮的你?”   谢泉:“是啊,殷霖昨晚就没回来,说是去查里廖音的事了,嘶——说起来思悠的手劲儿可真大啊,比学长都大。”   尽管淤青散去不少,但谢家二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一大块斑斑点点的痕迹落在皮肤上分外狰狞。   谢寄:“回去跟思悠或者霁初学两招,下次再有人敢推你,直接把人摔出去。”   谢泉咯咯傻笑:“思悠和学长能把人摔骨折。”   谢寄帮谢泉拉好衣领:“稿子写得怎么样?”   谢泉:“我跟思悠一起写的,她以前是经纪人,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再有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谢寄:“那就行,我发现了一点线索,下午和你学长、殷霖出去一趟,你别离开思悠太远,两个人一起行动。”   谢泉:“好嘞。”   等到午饭时间,殷霖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一见面就朝谢寄比了个ok的手势。   因为要谈廖音的事,他们找了家有包间的餐厅吃午饭。   包间在五楼,墙壁的隔音也很有保障,可以排除偷听的风险。   今天天气有点阴,即使是正午,天花板上的吊灯也开着,为了犒劳队友,谢寄叫了满满一桌子硬菜。   殷霖大概是真的饿了,风卷残云吃了三份米饭后,筷子的速度才慢下来。   思悠同情道:“看把我们殷大佬饿成什么样。”   殷霖摆摆手:“这年头摄像头少不说,连个DNA库都没建起来,记录、档案还特么是纸质的,我这一路,又查监控又黑系统,最后还亲身上阵用美色换取信息,可算给我找到那倒霉催的死者身份了。”   谢泉:“是谁?”   殷霖:“富子骁!”   谢寄皱眉:“那个富子骁?”   殷霖:“没错!那个富子骁!” 第151章第151章   谢泉恨不得锤两个谜语人:“等等,你们倒是说清楚哪个富子骁啊!”   谢寄:“富子骁的爹是A市一个著名的房地产商,我昨天还跟他爹一起吃过饭。”   谢泉:“还是个富二代?那富子骁死了这么多天了,他家里人就没发现他失踪,去TJJ找一找吗?”   谢寄:“你知道富子骁他有多少个兄弟姐妹吗?”   谢泉:“多少个?”   谢寄:“他爹光叫得出名字的情人就有七个,加上那些没名字的,总共生了二十多个孩子。”   谢泉:“……猪啊!”   殷霖咽下一筷子毛肚,幸福地眯了眯眼:“猪不猪不知道,反正富子骁母亲去世,他在他爹那儿不怎么受宠,打钱都是他爹秘书按时打,半年都见不到他爹一回,而富子骁性子又比较毒,没什么朋友,所以死了很久还没发现。”   谢寄:“TJJ那边查得怎么样?”   殷霖:“据我的了解,他们明天就能查到富子骁。”   谢寄:“事不宜迟,今天下午我们去一趟富子骁家里。”   殷霖果然十分靠谱,除了调查出死者是富子骁外,还给谢寄准备了富子骁、以及那位被跟踪的姑娘的详细资料。   富子骁内向孤僻,大学读到一半就辍学了,平日里无所事事,交际甚少,但基本没什么□□,更别提与人结仇。。   被跟踪的姑娘叫萧琴,是名小提琴家,家境一般,平时会兼职教学生小提琴赚外快,十一月十二日那天晚上就是教完学生回家,结果路上被流氓跟踪尾随。   根据TJJ调查显示,萧琴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被跟踪尾随的事,更别提廖音揍了流氓,还有别的人杀了流氓。   午饭过后,谢寄和江霁初、殷霖一起去了富子骁的家。   富子骁的爹作为A市知名房地产企业家,虽然因为孩子太多,对富子骁没什么感情,但不知道是出于责任,还是本就出手阔绰,在郊区给富子骁买了一栋别墅。   谢寄照样撬锁进了富子骁家,一进门差点被呛出来。   茶几上摆满了外卖和快餐包装盒,从数量来看,估计得是正常人两个星期的食量,也就是富子骁两个星期都没扔食物垃圾!   木质地板上也都是烟灰烟头,烫出的焦黑色斑点随处可见,外加纸巾、零食袋等垃圾,几乎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A市冬天太冷,所以家家户户都通了暖气,为了保证房间暖和,别墅门窗紧闭,以至于房子充满了发酵已久的臭味。   谢寄闭了闭眼,给自己做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建设,这才套上鞋套走进别墅。   殷霖嗅觉虽然没谢寄那么灵敏,但置身于垃圾堆也不好受:“你来富子骁家干什么,他不就一跟踪尾随小姑娘的猥琐男吗?”   谢寄:“我觉得这件事哪儿哪儿都不正常。”   殷霖:“哪儿不正常?”   谢寄:“你看过廖音相关新闻吗,都说他敬岗爱业、疼爱妻子,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是一个真实的、不做虚假人设的男歌手。”   殷霖:“这话你去渣浪明星超话里转一圈,就没粉丝不这么说的。”   谢寄:“廖音的事闹得很大,我昨天跟业界人士吃饭的时候也聊到廖音的话题,那些人要么有权要么有钱,不至于在私底下的饭局再为一个男歌唱家保持人设,但接触过廖音的人,都证明廖音性格真的比较儒雅。”   殷霖跨过横躺在地上的饮料瓶,脚不停地又向前一跳,终于来到一个能双脚站立的安全位置:“你是说以廖音的性格,发现有猥琐男跟踪女性,会选择扭送到TJJ,不太会动手?但也不一定吧,对付这种傻逼,不动手难道要跟他讲道理?”   谢寄:“以廖音的性格,大概率会去提醒萧琴、警告富子骁,可他却动手了,除非这背后还有促使他动手的其他原因,比如他本身就和富子骁有仇,或者对他来说,萧琴这个人很特殊。”   殷霖:“所以你想来看看富子骁和廖音有没有关联?”   谢寄:“对,另外还要再查一查真凶到底是谁。”   廖音动手打富子骁还能说是见义勇为,凶手动手杀人就未必了。   富子骁死者的身份难以确定,说明凶手带走了富子骁的钱包证件,但对付一个成天吃垃圾食品疏于锻炼的富二代,只抢钱根本没必要下杀手。   凶手和富子骁之间存在某些隐秘的交集,而且凶手还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杀富子骁,仇杀?情杀?和被跟踪的萧琴有没有关系?富子骁跟踪萧琴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三人在别墅搜索一圈,不过没找到什么比较有价值的线索,直到准备离开时,谢寄却在门口停住脚步。   迎面而来的冷风将满鼻腔的气味吹散不少,谢寄神思变得更加清明,他阖上眼,在冷风间做了一个深呼吸,脑海里浮现出别墅的外观以及内部布局。   殷霖也想换换气:“谢总,你搁这儿堵着个门干嘛呢。” 第152章第152章   乌云在天际压了一天,雨是半滴都不肯下,唯独气温降低好几度。   离开富子骁别墅后开始刮起风,殷霖和谢寄、江霁初分工合作,前者去调查富子骁生前的交友情况,谢寄他们俩则是去了廖音的目前所在的地方——云来商场。   见气温越来越低,谢寄在商贩手里买了条围巾让江霁初戴上。   然而那条围巾充满谢泉式审美,江霁初正处在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纪,尤其不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戴那么丑的围巾。   “戴上。”   “不戴。”   “这大冷天的,你看看你冻得脸红手凉,赶紧戴上。”   “不戴,好丑。”   云来商场共有五层,受设备限制,殷霖只给了云来商场的坐标,具体第几层还得谢寄跟江霁初一层一层去找。   江霁初快步往前走,想去搜寻廖音的踪迹。   廖音这种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眼下又在风口浪尖,出门肯定得全副武装。   谢寄跟上去继续劝:“不丑不丑,你怎么样都好看,再说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江霁初:“你怎么不戴。”   “我火气足啊,”谢寄摘下手套,和江霁初十指相扣,“怎么样,是不是热乎乎的,年轻人不要那么在意形象,身体第一。”   江霁初顺势拽着谢寄的手揣兜里:“这样就好了。”   谢寄严肃道:“江同学,撒娇不管用。先凑合凑合,回去给你买条好看的,啊。”   江霁初抗议无效,正欲妥协,余光忽然窥到什么,正欲说话,嗓子却像卡了铅一样,发不出任何音节。   是关卡的规则限制。   谢寄察觉到异样,顺着江霁初目光看去。   某个花店前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他头戴鸭舌帽,大圆墨镜,外加厚实的口罩和围巾,整张脸就没几分露出来的地方。   只不过天气寒冷,很多人都会把自己埋在衣服里,以至于男人显得不那么突兀。   廖音!   谢寄不再跟江霁初争什么围巾不围巾,拉着人走到花店前边。   廖音透过墨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催促道:“老板,好了没有?”   老板有点耳背,没听见廖音说什么,兀自背着他们弯腰在店里面忙活。   谢寄趁机跟廖音打招呼:“你好,廖先生,我……”   廖音被当做嫌疑人关押好几天,一出来就被记者围追堵截,网络上说什么的都有。   他十六岁出道,在娱乐圈混迹了十来年,听过的污言秽语不在少数,但那些人质疑他什么,都不能质疑他对他妻子的感情!   可廖音到底修养良好,又顾忌会被周围的人发现身份,只能压抑着怒气道:“你们这些记者到底有完没完!”   谢寄:“廖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想采访你。”   廖音不耐烦:“不管你想问什么,能不能至少等到明天?”   老板终于忙活完,他看模样得有六七十岁,走起路来步履蹒跚,捧着打包好的百合交给廖音:“你的花。”   谢寄看着那捧打包好的百合,忽然想到廖音的资料。   廖音的妻子,余影,最喜欢百合花。   而今天,好像是廖音和余影的相识纪念日。   谢寄心中一软,主动对廖音道:“抱歉,是我忘记今日是廖先生和余女士的纪念日,祝二位纪念日愉快。”   廖音一听这话反倒露出些狐疑。   以前的记者哪个不是恨不得扒下他一层皮肉,到现在还堵在他家周围,他全靠经验才艰难逃出,就为了在余影生前最喜欢的花店买一束她最喜欢的百合,去墓园陪一陪余影。   可眼前的男人表情真诚,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些真实歉意,还特意错开身子,好给他让路。   廖音火气消减些许,他甚至想要说句谢谢,又忽然想到这些人本来就不该打扰他,转头就走了。   然而他始终觉得男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走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男人还停在摊位前,正拿着束刚买的玫瑰递给身边的青年。   青年眸光微闪,寡淡的神情被浅浅笑意取代。   接着,男人像是做交换般,举起一条不怎么好看的围巾要青年围上,青年当场跑路,誓死维护自己在男人面前的形象。   原来是一对和衬爱侣。   想到自己和余影,廖音心中的火气彻底消失。   他摇摇头,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呼出的雾气打在墨镜上,可他不敢摘下墨镜,只得瞪大眼认清前路,想赶紧去墓园见余影。   廖音没坐电梯,电梯里都是人,容易被人出来。   他脚下不停地迈入楼梯通道,可当他着急忙慌走到第三层的时候,背后传来两道快而稳的脚步声。   他戒备地回过头,发现正是刚才的男人和青年。   廖音皱起眉,往墙根贴了贴。   可两人根本不需要他的让路。   他们就是来找他的。 第153章第153章   廖音摇下车窗,扒着床沿往外看。   他着实有些担心那个叫江霁初的。   长得虽然和他一般高,但即使大冬天穿得厚,也能看出来衣服底下身形偏单薄,而且年纪也不大,估计还在读大学。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性格又温顺……   廖音正胡思乱想,下一秒却看见云来商场三楼的某个窗口露出个人影。   他担心的青年徒手把窗玻璃卸了下来,反手朝后一扔,将靠近的几个人头尽数逼退。   然后青年从三楼纵身一跃,凛冽地寒风勾出一截劲瘦的窄腰。   廖音暗叹一句青年选的好窗口,外面二楼正好有一节外沿的玻璃天台可供落脚。   可青年并没有如他所想,跳是歇着跳的,根本落不到玻璃天台上。   他还以为青年失手,结果青年半空转了个身,双手扒了一下玻璃天台的边缘,将自己往前一荡,稳稳落在云来商场大门口的一座石狮子头顶。   此刻谢寄车恰好开到,青年跳下狮子头,一拉车门钻进副驾驶,谢寄踩下油门,角度刁钻地挤回车道之中。   廖音忙倾着身子对副驾驶的江霁初夸赞道:“小弟弟,厉害啊。”   江霁初没搭理他,兀自摘帽子摘围巾,当墨镜也被摘下来的那刻,廖音从江霁初眼尾窥见一丝凌厉。   不是故作冷漠,不是因为要冒险生气,像是维持同一个状态太久,在经年岁月中刻进骨子里的凌厉。   谢寄:“好玩吗?”   只一个瞬息,江霁初眼尾的凌厉如冰雪初融:“热。”   江霁初受规则所限,不能主动帮助廖音逃走。   但当个木偶站在那里还是能办得到,谢寄利用了规则的bug,借由江霁初吸引视线,自己带廖音从地下车库逃离,再回到地面接可以行动的江霁初,两人没有交流计划,却对彼此的想法一清二楚。   谢寄跟后座的廖音确认道:“二寂墓园对吗?”   廖音回神:“对。”   谢寄:“殷霖。”   电话早在廖音观看江霁初特技表演时接通,殷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好嘞,二寂墓园,殷霖系统竭诚为您服务,谢总,建议五百米后第一个路口左转。”   廖音来不及对突然冒出来的人工导航有什么想法,就从后视镜看到追上来的大批车辆:“他们又追上来了!不能让他们打扰余影的清净!”   谢寄眼睛微微眯起:“那就坐稳了。”   谢寄调整车速,抓住红绿灯间隙在下一个路口时猛打方向盘,一个漂亮的飘逸进入新的路线。   可A市的媒体嚣张惯了,有一部分居然连红绿灯都不顾,在此起彼伏的刹车和叫骂中追了上来。   谢寄平静地一瞥后视镜:“找个人少的路线。”   殷霖:“继续向前一千米,然后右转。”   谢寄根据殷霖的提示开过几个路口,离开云来商场附近,人流量开始变得稀少。   他踩下油门,在记者车即将追上来的那刻猛地提高速度,车子在他的操控下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车内的两个人只得握紧把手,然而下一秒,谢寄突然又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车胎和水泥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谢寄靠着安全带和对身体的把控稳住身形,寒风通过摇下的窗户灌进车内,将他黑发吹得凌乱。   引擎和呼啸风声混杂在一起,犹如演奏到高//潮的交响乐,而谢寄面容沉静,唇角还维持着原本的弧度,激烈的追逐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黑色的真皮手套握着方向盘,绕过一辆又一辆马路上行进的汽车,后面追他们的记者越来越少,却总有几个车技不错,又有恒心和毅力的人。   谢寄悄无声息地将车速维持到一个安全水准,等追着他们的两辆车渐渐追上来。   他们被一红一紫两辆汽车左右包围,记者不要命地探出车厢,举着话筒冲谢寄喊:“快停车,我们是甲鱼社的记者,希望廖先生能接受一下采访。”   廖音:“我拒绝!”   谢寄扬声道:“他说他拒绝。”   记者:“我们是记者,我们有采访的权利!”   谢寄:“你也有参加选举的权利,怎么不去参加选举呢。”   他微微抬脚,恰到好处地降低车速,在经过一个路口时挂上倒挡,瞅准空隙倒入条窄巷。   两辆记者车立即也要倒车,谢寄在他们之前反向开出,从原路冲入最近的十字路口。   他们现在已经临近郊区,大路上没什么车,谢寄重新提高车速朝更热闹的地方开。   两辆记者车被他兜得晕头转向,最后谢寄钻进车流中,如同一条入水的鱼,将踪迹隐没在大海之中。   确定没记者再跟之后,谢寄对殷霖道:“麻烦人工导航继续工作。”   殷霖:“在呢在呢,直行两千米后右转。”   殷霖一直待在平地没受影响,江霁初身体素质好,后座的廖音却快吐了,全靠冷风维持清醒。   谢寄:“霁初,给他拿瓶水。”   江霁初找出一瓶“渔夫水甜”扔给廖音。   廖音虚弱地开口:“谢谢。”   他喝了几口水,半晌才缓过来:“多谢几位出手相助……”   谢寄:“举手之劳。” 第154章第154章   谢寄等了又一会儿,廖音才从墓园回到车上,可能看墓园没其他人,连帽子和墨镜都摘了下来,心情比来时明显要好很多,一见谢寄就笑。   这个叫廖音的,确实很喜欢余影。   回去的路上江霁初本来想帮忙开车,结果廖音一上来,他连油门都踩不动。   尽管他本意是让谢寄休息会儿,但车上有廖音,还是会被系统判定为帮助谢寄过关,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回副驾驶。   谢寄安慰了几句,等江霁初恢复如常,开始和廖音聊正事。   谢寄:“我们先找个地方喝杯咖啡?”   廖音:“能看出来二位都是大忙人,我也没那么讲究,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谢寄没跟廖音客气,言简意赅地先说明了情况:“是这样的廖先生,虽然我们隶属于媒体公司,但并没有打算报道任何内容,此次前来找你,主要是想调查这两天轰动的案子,十一月十二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音靠在后座座椅,用力捏捏眉心。   “那天晚上,我收工比较晚,又跟朋友喝了几杯,回家路上撞见哥流氓一直跟踪尾随一女孩儿。   “那女孩儿根本没察觉后面还跟着个人,为了不吓到她,也为了让流氓收手,我就揍了流氓一顿。   “揍完我就走了,真的,我当时虽然有点上头,但意识还是比较清醒,没把人往死里揍,我就是想让他长长记性。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那人就死了。   “因为这事儿,我在TJJ待了好几天,后来TJJ在法医判定的尸体死亡时间段内找到了我的不在场证明,我才终于被放出来。”   谢寄闻言遗憾道:“我以为在和记者竞速之后,廖先生会更坦诚些。”   廖音一愣。   谢寄:“很冒昧,我找人查过你的工作表,那天晚上你是在城南收的工,喝酒的地方也在城南,而你家在市中心,那么是什么促使你在喝酒上头后不回家休息,而是跨越半个A市见义勇为呢。”   廖音苦笑:“这也是TJJ扣押我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和余影纪念日快到了,我心情不好,所以让司机带着我多转转,想兜兜风散心。”   谢寄:“可你的司机在路口就停了,廖先生到底是想散散心,还是也在跟踪萧琴,想和富子骁做一样的事呢?”   廖音像受到了侮辱,急切地反驳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和富子骁那个……”   他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TJJ都没查到富子骁,谢寄又是怎么……   谢寄继续加码:“你没告诉TJJ,是怕媒体会乱写,污蔑萧琴和余影,更怕泄露萧琴和余影之间的关系。”   谢寄都能猜到媒体知道后会写什么。   “知名音乐家和富二代为一小提琴家大打出手!”   “廖天王爱妻人设崩塌!余影后死不瞑目!”   “她究竟是谁,竟让廖天王和房地产大亨之子怒目脸红!”   想想就够糟心的。   廖音这下彻底惊了:“你……”   谢寄:“你动手揍富子骁,有很大一部原因是出于你的妻子,余影,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凶手很有可能和富子骁抱有一样的心思,如果你想保护余影,我建议你全都说出来。”   路过红绿灯时,谢寄找出手机相册:“自己看看吧。”   即使像素有限,也足够廖音从照片上看到满室的余影照片,以及不堪入目的淫//具。   深爱的妻子受此侮辱,廖音手都在抖。   半晌,廖音将手机递给副驾驶的江霁初,缓缓吐出两个字:“心脏。”   “余影死前签了器官捐献,萧琴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是余影的,”他狠狠抹了把脸,疲惫地说出秘密,“我知道我不该去见萧琴,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其实我和萧琴并不认识,我就是太想念、太想念余影了,加上快到纪念日,所以我才想去了城北,想着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   谢寄:“但是你遇见了富子骁。”   廖音:“对,我遇见了富子骁,他竟然在跟踪萧琴!富子骁以前就对余影非常迷恋,哪怕我们结婚后也会换着手机号给她发信息,当我看到富子骁跟踪萧琴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他知道萧琴心脏是余影的,想对萧琴不利,所以我就揍了他一顿警告他。”   谢寄恍然,原来如此。   余影和萧琴的联系是那颗心脏。   廖音思念余影,而富子骁不知道从哪儿也得知了器官捐献的事,对余影迷恋到病态的富子骁就把主意打到了萧琴身上,将萧琴当做余影的替代品,想直接动手抢回家行不轨之事。   但是富子骁恰好被廖音撞见,生活邋遢、作息不规律的富二代不是廖音的对手,被狠狠揍了一顿,结果在廖音走后,又遇见了更恨他的真凶。 第155章第155章   几人散会后,房间只剩下谢寄和江霁初两个人。   谢寄没收拾满茶几的照片,依旧坐在桌前想着什么。   江霁初看了眼腕表,出声提醒:“快该休息了。”   谢寄没回答,只朝江霁初招招手,等江霁初走过来后,把人抱在怀里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照片。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彭书喜只是个幌子,富子骁的案子才是离开本关的重点,不然江霁初不会被限制的这么厉害。   女王让江霁初当什么监视者,一来可以曝光江霁初身份,给他们找麻烦,二来可以限制江霁初的行动,好削弱他们队伍。   但江霁初并不在意自己身份被曝光,只在意会不会给他添麻烦,而他在还没正式进入心愿关卡的时候就主动维护江霁初,打消了江霁初的顾虑。   他也不怕二人的感情被曝光。   而江霁初行动被限制反而暴露了通关的办法。   女王这一番操作似乎是有点得不偿失,但谢寄觉得恶,女王更像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想在不可阻挡的会面之前,尽可能地给他们找点不愉快。   虽然谢寄没感到不愉快就是了。   谢寄在江霁初后颈亲了下:“你觉得会是谁?”   江霁初握住放在自己腹部的手:“你说是谁,就是谁。”   谢寄发出一声闷笑,热气全都打到江霁初后颈处,弄得江霁初有些痒。   江霁初:“你笑什么。”   谢寄抱着人躺下,让江霁初趴在他胸口:“万一我猜错了呢。”   江霁初:“找别的办法出去。”   谢寄逗弄道:“出不去怎么办?”   江霁初听着谢寄沉稳有力的心跳,满足地开口:“那就只能让谢总当我的压寨夫人了。”   还压寨夫人。   谢寄往上躺了躺,捏起江霁初下巴,沉声道:“没想到大将军竟有此狼子野心,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江霁初握住谢寄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摊开,贴到自己脸上:“那座祭坛里有一层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谢寄在江霁初侧脸轻轻拍了两下:“好地方,多适合写检讨。”   江霁初身体一僵。   谢寄恢复搂着江霁初的姿势:“逗你的。”   江霁初明白,刚才的对话都是开玩笑,他们都希望回到现实世界,过平静而温馨的生活。   江霁初:“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殷霖找到那个医生的线索。”   谢寄:“还有一个问题,心愿,我们需要完成重要人物的心愿才能过关,但还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他又有什么心愿。”   到目前为止,富子骁已死,萧琴生平简单,廖音没有明确表示有什么心愿的迹象,难道他们要完成一个凶手的心愿?   凶手的心愿能是什么?复活余影吗?   谢寄不担心还没找到心愿,他担心的是,得发生什么事之后,某个人物的心愿才能诞生,那就说明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   ·   殷霖的效率非常之高,估计晚上加了个班,第二天一早就把当年实习医生的资料交给谢寄。   石毅,男,二十四岁,光明医院外科医生,父母健在,无女友,独居,家境虽不至于贫寒,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这位石医生说是骨折,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今天周六不用上班,天气比昨天还冷,五个人干脆叫了早餐窝在一起吃,顺便讨论一下石毅的事。   谢泉叼着个小包子,含糊不清道:“看起来挺普通的啊,他有什么问题?”   殷霖:“我黑进了他的电脑,发现硬盘里存了大量余影的影视作品,以及余影的照片,可其中一些照片明显经过裁剪,我搜了一下,被裁减的都是余影和廖音的合照。”   谢泉:“这只能证明石毅追星吧,不在场证明呢?”   殷霖:“不在场证明比较难查,还需要实地去走访,但我发现大半个月前,富子骁的手机和一个尾数为078的匿名号码频繁联系,而石毅的手机号码尾数是7078,电脑密码是197078,余影的生日。”   谢泉:“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殷霖无奈地一摊手。   “说明石毅对余影有执念,或许买手机卡的时候也会买和余影生日相关的号码。   “除此之外,倒没有查到别的东西。   “石毅的消费只比平时缩小了一点,因为他请假在家,收入减少,这很合理。   “聊天软件、上网记录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最多就是有人黑余影的时候会骂回去,或者骂一骂廖音,说廖音道貌岸然之类的,这也很正常。   “但我还是觉得他有问题,只不过没有证据支撑,更像是一种直觉。   “毕竟我也是走过那么多关卡的人,明白太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   谢寄早上吃的是灌汤包,A市别的不说,小吃倒是一绝,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鲜得不行。   他又给江霁初夹了一个,随后放下筷子,拿起石毅的照片正反翻看。   谢寄:“你的意思是没查到石毅和富子骁有联系,但怀疑大半个月前富子骁频繁联系的电话号码是石毅的。”   殷霖:“对,两个号码大半个月前联系得非常频繁,后来逐渐减少,这几天完全没有联系,我试着定位尾数078的号码,但是定位不到,可能是没开机,也可能是手机卡被掰了。”   谢寄眉心微微向内皱着。   先不说石毅是不是凶手,但尾号078的手机卡主人存在重大作案嫌疑。   可在这之前,谢寄一直以为凶手只是匆匆见过富子骁建密室买淫//具,觉得是对自己偶像的侮辱,盛怒之下杀了富子骁。   然而如果凶手一直和富子骁有联系呢。   联系突然建立,持续大半个月之久,又慢慢断掉,更像是完成某项合作之后关系减淡。   这样的话,富子骁的死亡则更像是……   谢寄意识到问题所在,脸色骤变。   江霁初:“怎么了?”   谢寄:“我们的方向错了,凶手可能不是为偶像除害,而是杀人灭口!”   他来不及让殷霖展现高超的计算机技术,直接打通廖音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廖音像是才睡醒,声音显得有点迷糊:“喂,谢先生?”   谢寄开门见山:“余影器官捐献的受益者有几个人?”   廖音:“啊?两个,一个是萧琴,她接受了余影的心脏,另一个叫舒量,她接受了余影的眼角膜。”   谢寄:“你最近有去找过舒量吗?”   廖音苦笑:“谢先生,我前两天就是太想余影了,才会忍不住去看一看萧琴,平时才不会去打扰人家的生活。”   谢寄:“那你有没有存舒量的联系方式?”   这会儿廖音终于感觉到谢寄语气中的严肃,整个人跟着清醒几分:“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寄:“时间紧迫,廖先生,麻烦你告诉我舒量的联系方式,或者你亲自给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她的状况。”   廖音:“你等等,我这就打,电话不用挂,我还有一个手机。”   手机话筒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廖音拨号后系统声。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寄:“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吗?”   廖音:“没有,舒量是孤儿,余影生前想尽量把资源留给这些依靠不多的女孩子。”   余影的一番好意,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   廖音:“谢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寄说出真相。   “根据我们的推测,凶手杀富子骁可能不是因为对方侮辱了余影,而是想杀人灭口。   “凶手和富子骁是同一类人,对余影有着狂热而变态的迷恋,得不到余影,就要得到接受了她器官、‘代替’她活下来的无辜者。”   廖音:“也就是说,凶手和富子骁是同伙?可他为什么要杀富子骁?”   谢寄:“现在还不清楚,但我猜是因为富子骁没有了利用价值,而且还脱离了掌控,凶手家境贫寒,而调查、绑架、囚//禁则需要一定的经济支撑,所以他找到了富子骁,两人合作,之后凶手得到了想要的资源,而富子骁自顾自去找萧琴,触及了凶手的底线,凶手就把他杀了。”   廖音:“那……那舒量现在……”   谢寄:“舒量现在很危险,廖先生,希望你能尽可能多的提供舒量的信息,我们这边也好一起去帮忙找人。”   廖音:“好,我这就把资料通过邮件发给你,对了,这事儿得报给TJJ,这可是绑架案!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被绑架了不知道多久!”   谢寄是个遵纪守法的现代好公民,遇见这种事第一反应也是报警。   舒量现在联系不上,虽然有可能是因为手机没电,或者别的原因才关机,但谢寄基本已经确定了石毅的恶劣行为,舒量的情况非常危险。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他们也不可能强闯TJJ翻找纸质档案,最好的办法就是报给TJJ,让专业人士去处理问题。   谢寄:“还有萧琴,萧琴呢?”   廖音:“这个你放心,揍完富子骁后我不放心,所以让助理保护她几天,之后我被TJJ带走,猜到会有记者骚扰她,为了她的安全,又让助理把她送到一个可靠的朋友那儿了,一直都没出门。”   谢寄心下稍安,萧琴倒是因祸得福。 第156章第156章   尽管谢寄自己曾经也是绑架案的受害者,但TJJ这种专业组织机构对绑架案更有经验。   明明真凶被推测出来,可谢寄总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殷霖早厌烦每次查东西都得冒着冷风去网吧开包间的辛苦条件,反正钱是角色的钱,他们离开关卡一分也带不走,昨晚连夜组装了台现有条件下顶配的电脑,为方便大家获取信息,干脆撤了根网线临时搬进谢寄的房子。   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挤了五个成年人,殷霖的电脑又是三个显示屏,房子显得更加逼仄。   他们都惦记着舒量,也没有平时闲聊的心思,氛围严肃得像是重案组办公室。   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单是活下来就要比普通人雷,后来又患有眼部疾病,好不容易幸运了一回,得到了余影的器官捐献,结果噩梦又找上了她。   时间一分一秒遛走,舒量的情况也一分一秒变得更加危险。   午饭后。   谢寄问殷霖:“TJJ那边怎么样了?”   殷霖手指正在键盘每个凸起的小方块上快速游走,表情很不好看:“我在监听TJJ的所有相关通话,现在基本已经确定舒量失踪。”   谢泉:“确定了?”   殷霖摘下耳机。   “舒量读的大学这几天在举办运动会,给学生们都放了假,根据舒量朋友所说,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但期中考试只得了第二名,连奖学金都要倒退一档,所以这几天心情不好。   “舒量五天前一放假就说要出去走走散心,朋友以为舒量还没调整过来,所以就算打电话不接,也没有报给TJJ。   “TJJ的人查到了舒量手机最后待过的地方,是一家偏僻、便宜的旅店。但是旅店老板说,舒量孤身一人前来,付了钱后就出门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他还以为是舒量不想住了,又不在意那几个小钱。”   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五天,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已经失踪了五天。   凶手还是个杀过人的变态。   谢寄:“石毅那边呢,廖音应该把相关线索都提供给TJJ了。”   殷霖:“TJJ对石毅进行了调查,发现石毅并不在自己家里,石毅手里没钱,但囚禁一个人需要安静、封闭、不会引起邻居注意的空间,TJJ认为住处是富子骁给石毅提供的,现在调查的重点在富子骁的资金流动上,目前已经查到富子骁最近在郊区新租下的一套二层别墅,TJJ的人正在赶过去。”   谢寄浅浅拧了下眉。   江霁初:“怎么了?”   谢寄:“我觉得石毅未必住在那里。”   殷霖翘起二郎腿:“谢总,你这回可能要失算了,新来的信息,TJJ负责此次行动的专案组里有个人的朋友就在那儿附近开店,据那个朋友辨认,石毅每周六都会去买东西,今天正好是周六。”   谢寄不置可否,能找到人当然最好。   谢泉朝殷霖凑过去:“殷大佬,让我也听听呗。”   殷霖:“行啊,我调个合适的音量,咱们外放一起听。”   他话刚说完,思悠手里的遥控器重重砸在桌上。   殷霖:“……你要是觉得打扰你看电视我们也可以不外放。”   思悠:“你们来看这个。”   还是之前谢寄看过的制杖电视台。   屏幕上是较为拥挤的车道,记者没再出现在里面,只作为画外音存在。   “大家看到前面的五辆黑色小轿车了吗?那就是TJJ此次救援行动的车辆,为了不引起犯罪嫌疑人的注意,TJJ特地没有开贴有TJJ标志的专用车。”   谢泉觉得自己快要气窒息了:“他们这是要去报道救援现场?!TJJ为了不引起注意特地开普通车,结果这群智障要给播出来?!还是直播?!”   思悠又换了个台,这次记者露面了。   记者正站在光明医院的大门口,强行拦截住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请问您知道您的同事石毅涉嫌绑架吗?”   医生满头问号:“你在说什么?”   此时医院里走出来个年长些的主任,拉着医生就要往医院走。   记者忙把两人拦住:“请问石毅在工作中有显露出变态绑架犯的潜质吗?”   主任不耐地推开记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记者:“请您回答一下问题。”   主任不理记者,继续往里走。   记者:“我们是记者,有记者证的,民众也有知情权!”   主任:“你再不走我就叫TJJ了!”   思悠按着遥控器换台,绝大多数电视台都在直播此次绑架案。   “据知情人士透露,前两天廖音案的死者名叫富子骁,是A市知名房地产企业家的第十四个儿子。   “富子骁以前就对余影余影后产生疯狂的迷恋,在余影后死后,偶遇同样对余影后抱有疯狂迷恋的光明医院医生,石毅。   “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决定绑架接受了余影后器官捐献的舒量、萧琴来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   “五天前,二人成功绑架了女大学生,舒量。   “后来出于某种原因,富子骁独自去找萧琴,意图对萧琴进行绑架,但怀念妻子的廖天王在和余影后即将到来之际,因醉酒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想去偷看萧琴,却阴差阳错地救下了萧琴。   “在这之后,石毅残忍杀害了自己的同伙,富子骁。   “目前TJJ正在前往富子骁精心准备的囚//禁别墅准备对石毅进行抓捕。   “具体情况,请大家继续收看本台直播报道。”   思悠是女生,对女生更能共情,记者的智障行为更是让她愤怒至极。   她沉着脸,恨不得扛把机//关//枪进去连石毅和那群智障记者一并突突突了。   殷霖也上火。   “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最开始记者以为廖音是杀害富子骁的凶手,这么大一个明星能带来的热度极其可观,于是有人铤而走险。   “迈出第一步的媒体像是打开了罪恶的闸门,后面的洪流倾泻而下,止都止不住。   “之后事情发生变化,TJJ应该及时控制,记者应该及时收手,但是闸门已经打开了,他们也就更加不管不顾。   “而现在剧情更加劲爆,谁都不肯落后一丁点。”   谢泉最近正在做记者专题,脸气得通红。   “这些人配叫记者吗?!记者应该在践行社会道义的前提下公平、公正、客官的报道事件!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的先辈是怎么做的!   “他们的先辈为了调查罪恶矿场,隐姓埋名潜入卧底,每日疲累不说,万一被发现还有可能直接被扔进矿洞里,连个全尸都捞不到!   “他们的先辈为了曝光黑心企业,顶着巨大的压力不断奔走,父母、妻子、儿女,乃至朋友都会受到黑心企业的威胁,全家人的性命都被拴到了裤腰带上!   “他们的先辈为了保护群众利益,揭露某些行业静水下的黑暗,却还要被反向诬告,哪怕最后自己胜诉,前途和未来也都毁于一旦,再也做不了记者!   “而这些人,他们在做什么?!在让无辜民众去死吗?!”   谢泉喘起粗气,眼也跟着红了,他不解地看向自己大哥,带了点委屈地问道:“哥,为什么会这样……”   谢寄抱住谢泉,在谢泉后背拍了拍。   金钱、名声、权利、私心、胜负欲,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答案。   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把职业的责任与操守抛之脑后。   他温声安慰道:“有的人本身就是坏种,有的人则是在路上失去了方向,还记不记得我让你写的东西,我们把能领回来的人领回来,好不好?”   谢泉:“那领不回来的呢?”   谢寄双眸在谢泉看不见的角度淬了寒冰,嗓音却仍旧是温和的:“善恶终有报,但凡参与的人都会付出代价,而走错路的人走得越远,所要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多。”   谢泉从谢寄怀里出来,扯张纸巾狠狠擤了鼻子。   思悠递给谢泉一杯温水。   谢泉闷声道:“谢谢。”   经过一番发泄和谢寄的安慰,他的嗓子正好有些干。   等半杯水下肚,他又继续关心起TJJ营救舒量的事:“这么多人跟着,TJJ还怎么去营救啊。”   殷霖:“TJJ负责此事的队长,T队长好像挺有能力的,他开始兵分两路,一队带记者遛弯,一队沿新的路线赶往指定地点。我查了石毅现居别墅附近的监控,还没有记者过去,说明石毅藏身的地点没被记者掌握,这样的话,TJJ就还有机会。”   谢泉:“如果石毅也看到新闻了怎么办?”   殷霖:“那就只能祈祷他能爱余影爱到不伤害舒量了。”   石毅要抓,但舒量的安危更加重要。   TJJ的首要任务是把舒量成功营救出来。   哪怕是谢寄听了TJJ的计划,也觉得T队长有几分水平。   T队长大抵是有经验,事先遇见了现在这种情况,早在暗处准备好几辆私家车,建立了第二分队,在第一分队带着记者兜圈子的同时,第二分队迅速出发,目标直指石毅。   可事情并没有如愿。   二十分钟后,他们通过电视发现记者竟然追上了第二分队。   与此同时,殷霖带着耳机骂了起来:“卧槽!” 第157章第157章   谢寄:“怎么了?”   殷霖将输出设备调到音响。   TJJ里有人一脚踹翻了桌子,咆哮声估计整个TJJ都能听见。   “到底怎么回事!那群记者怎么知道的?!”   “老大,刚才技术队的来过了,在我们办公室发现了窃听器。”   “窃听器?!这里可是TJJ!怎么会有窃听器?!”   “不,不知道啊老大!”   “我!草!是哪家媒体?”   “龟鳖社,案情也是龟鳖社最先报道出来的,其他媒体的信息我看过了,都是有样学样。”   “调监控,一定要查出来是谁把窃听器放进TJJ的,这里可是TJJ!还有那些跟车的记者!把所有妨碍此次行动的傻逼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不留!”   “可TJJ关不了那么多人……”   “那就征用附近的广场!熬夜给他们造一个临时监狱!一个广场不够就造两个!还有没有王法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窃听器……   谢寄在听到这个原因的时感到了巨大的荒谬。   如果是其他的闯关的人往TJJ投放窃听器,谢寄不会惊讶。   就像殷霖监听TJJ的行动进展,用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计算机技术,多出二十多年的科技发展是一种无法抵抗的入侵。   但什么龟鳖社,分明就是A市本土的媒体组织。   TJJ竟然会被一个媒体组织投放窃听器,从而导致行动出现严重失误。   A市的媒体组织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境地。   谢寄想到自己之前因为谢泉的事发现了A市媒体状况的冰山一角,现在当这个庞然大物以真实模样出现在眼前时,他心中厌恶更盛。   除了厌恶外,他还能理智地分析关卡的事。   就算那天他没有奔走,今天也会发现事情的不对。   这大概是关卡最后的提醒吧。   ·   因大批量记者追车,TJJ的营救行动失败。   当TJJ赶到别墅时,别墅早已人去楼空,万幸的是,他们没有发现舒量。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再晚些时候,江霁初接到了TJJ的电话,说是有乏视观察的人阻碍了营救行动。   彭书喜是乏视观察的大boss,按理说告知也该告知彭书喜,电话不该打到江霁初这边。   奈何彭书喜身残志坚,即使还躺在病床上,仍带病坚持指挥,一部分人去医院、一部分走访石毅家属,另一部分人去跟着TJJ,拍下TJJ救援的第一手资料。   谢寄没接到彭书喜的指挥——因为他早把彭书喜拉黑了。   而参与追车的员工中,其中包括纸媒部部长和两名下属,TV部三名下属,网媒部则是因为有谢寄镇着,一个没参与。   令谢寄感到奇怪的是,二十个参与闯关的人里面,除了他们队伍,其他人基本都认为完成彭书喜的心愿才能离开,所以都积极参与此次案件,但网媒部的苗佳和TV部的另外两名参与闯关的人员并没有参与。   或许是因为聪明,也或者是因为有良知。   但A市的一些媒体就未必有良知这种东西了。   T队长不可能把所有参与追车的人都抓起来,他只抓了几个典型,其他的都象征性地罚了款。   一件坏事如果没有得到遏制,说明做坏事的成本不够高。   被处罚的记者不痛不痒,和没被处罚的记者继续追踪TJJ关于此次绑架案的调查进度。   天王级别的著名歌手,廖音,影后级别的著名演员,余影,著名房地产大亨的亲儿子,富子骁,三个重量级人物,外加“追星”、“病态迷恋”、“绑架”、“杀人”、“器官捐献”、“替身”等一系列热词,A市至少有一半的记者不愿意放过此次绑架案。   要是报道好了,能加多少综合指数啊?   就算报道不好,那多多少少也能蹭点肉汤。   到了晚上,开始有人呼吁禁止媒体跟进,应该以救回舒量为主,要坚守人道主义。   此种呼吁也有不少人支持,但每个直播相关进展的节目,市场占有率都居高不下,可见尽管呼吁媒体不要跟进,但大家依旧非常关注。   吃过晚饭后,殷霖没继续对着电脑,而是走到窗边休息眼睛,换了谢泉用电脑上网。   谢泉在网上搜案件相关的帖子,想看看有没有思路可以帮助他们找到石毅和舒量。 第158章第158章   轰动全A市的绑架案凶手公然向TJJ提出无理要求,制杖电视台收视率飙升,就连乏视观察的搜索指数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房间内的五人没一个高兴的起来。   舒量大约是已经疼昏过去,照片没有一点挣扎造成的残影,她即使在昏迷中眉也是紧皱的,露出的那只眼眼尾还泛着红,显然不久前才大哭过。   刀疤男到底在做什么!   那可是受害者的照片,是受害者的隐私,就这么公然的曝给大众,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谢寄闭眼靠在沙发上,脑子里是刀疤男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他没有什么腌臜想法,纯粹是想从照片上得到些线索。   根据照片来看,舒量状况很不好,但至少还活着,照片谨慎的没有暴露出更多内容,除了舒量外,只有紫色的床单和一小片墙壁。   墙壁白漆均匀,从上方打下来的人造灯光也没有劣质的感觉。   石毅藏身的地方条件应该不错。   另外,虽然石毅打得舒量遍体鳞伤,但并没有性//侵的痕迹。   谢寄对石毅这个人的心理画像更详细了些。   石毅和富子骁不同,富子骁想抓到萧琴后行龌龊之事,萧琴是余影的替身,石毅则把舒量当成容器。   石毅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TJJ不会同意自己提出的条件,那他为什么还要冒险跟TJJ做交易?   挑衅?   表达自己对余影的爱?   亦或是犯人犯罪后的炫耀心理?   殷霖:“这傻逼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吃人血馒头!”   谢寄劝住生气的殷霖:“TJJ那边怎么说?”   殷霖压下气愤,跑到电脑前一通操作:“TJJ内部还在吵石毅的事,但大家都不同意把萧琴交出去,现在石毅绑走了萧琴,指不定会做什么傻事,怎么可能再送一个过去。”   谢寄:“他们没查石毅所在地点?”   殷霖:“查了,查不到,石毅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做了反追踪。”   谢寄:“能不能破解?”   殷霖为难地解释道。   “恐怕不太现实。   “黑进电脑是知道对方的位置,比较容易操作。   “但定位技术一般分为两种,基于服务商基站,或者基于GPS。A市的通讯和媒体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服务商基站或者卫星都少得可怜。   “要想破解,必须和石毅保持一定时间的通话,可A市的通讯硬件根本不够快速破解,而石毅又相当警惕。   “和我们拥有多先进的技术无关,就像你抱了台台式机回古代,没电你也开不了机对吧。”   思悠:“A市媒体众多,石毅为什么和刀疤男联系?”   殷霖:“刀疤男说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鬼了。   这么多家媒体不找,找上一个没名气的乏视观察?还恰好是闯关者?   谢寄看向江霁初,后者一脸铁青,对电视里的刀疤男充满嫌恶。   江霁初作为监视整个关卡的监视者,能感知二十个闯关者的情况。   能让江霁初露出这副表情……   谢寄沉声道:“刀疤男和石毅见过面。”   谢泉:“什么?!见过面?!”   谢寄:“刀疤男敢闯第六层,一定有什么倚仗,说不定他主动找上石毅,又或者运气好,偶然和石毅碰见过,留下了联系方式。”   谢泉:“那他为什么不救人?”   谢寄:“只有绑架案继续,甚至出了现在这种博人眼球的进展,他才能替乏视观察拿到更高的综合指数。”   刀疤男的行为比助纣为虐还要过分,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很适合A市。   谢泉:“我们能不能去找刀疤男,他肯定知道石毅藏在哪儿,至少知道藏身的线索。”   不用谢寄开口,思悠就否定道:“没用。刀疤男一看就是凶狠之辈,他不在意关卡里npc的死活,只在意自己能不能过关,而我们也是闯关者,在他看来还存在积分上的竞争关系。”   谢泉:“威胁呢?”   思悠:“你可以打电话试试,他横惯了,此时又自以为掌握了关键信息,正处于自己高人一等,谁说话都听不进去的状态。”   谢泉不信邪,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被挂断。   第二个电话。   被拉黑。   谢寄阻止谢泉继续拨打的行为:“他只是能和石毅取得联系,二人各取所需,一个需要曝光渠道,一个需要曝光带来的利益,以石毅的谨慎,未必会告诉他自己藏身的地点。”   谢泉:“那我们怎么办。”   “打蛇就要打三寸。”   手机在谢寄指尖转了个圈后精准停下,他找出通讯录,按下了通话键。   ·   第二天清晨。   冬天的日头要比之前更晚一些,谢寄出门时天还蒙蒙亮。 第159章第159章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   现在全A市不知道有多少人找石毅找疯了,没想到苗佳居然说能找到石毅的位置。   苗佳那边接着道:“我知道谢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早就猜到这一关‘心愿’的秘密了吧。”   谢寄:“继续。”   苗佳:“我这个人不贪,只想找到舒量多赚点积分。”   谢寄:“以你的身手,难道打不过石毅?”   苗佳:“谢先生还不知道乏视观察的情况吧?我们公司大楼被包围了。”   谢寄一愣。   包围?   他也就旷了几天工,一扭头公司都被包围了?   可他转念一想,昨晚网络就有迹象,不少人呼吁媒体停止过分采访行为,人命为大,不要再给TJJ添麻烦。   今天早上刀疤男又发布了舒量更为凄惨的照片,所以有些人的情绪被激怒到了极限。   发泄需要一个具体的对象,石毅下落不明,矛头自然指向替石毅发布信息的刀疤男。   而刀疤男又是乏视观察的员工,为了给乏视观察争取综合指数,每次发言都会强调自己的身份,更是将仇恨都吸引了过去。   但谢寄还好奇另一件事:“今天不是周末吗,你还在公司?”   苗佳:“乏视观察不是规定如果遇到重大新闻取消周末,按正常工作日上下班吗?”   谢寄:“……”   他向来遵守劳动法,基本不加班,而且来了乏视观察基本不上班,倒把这点给忘了。   江霁初用自己的手机搜了乏视观察公司大楼外面的照片递给他。   只见楼下密密麻麻挤得都是人,简直是群情激奋,挎篮子的,砸鸡蛋的,扔砖头的,根本不管乏视观察设在高层,倒是把一二层的玻璃砸了个稀烂。   反正这一栋楼大多是媒体相关,砸了不亏。   而阻止人群继续向前的,是一群TJJ的成员。   TJJ唯恐人们激动之下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只得强行把人都拦在门口,保护着他们其实并不像保护的人。   苗佳能来到第六层,身手应该在合格线以上,强行闯出人群不是问题。   但人太多,她也没办法保证在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安全逃出。   要是万一伤了哪个人……TJJ说不定会把她射成筛子。   谢寄用口型问江霁初:“人品怎么样?”   谢寄问的是人品,但实际上问的是苗佳在整件事情里的参与度,如果苗佳和刀疤男是同一种人,那他和谁合作都没有区别。   这个问题就涉及到闯关者各自都做了什么,理论上江霁初不能给予回答,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但谢寄对江霁初极为了解,见江霁初没有露出讨厌的神情就明白过来。   谢寄从手机上收回目光:“我看到图片了,公司外面挺热闹的。”   苗佳没再跟谢寄兜圈子:“谢先生,你想办法帮我离开乏视观察,我带你去找石毅。”   谢寄:“你位置的准确度能保证吗?”   苗佳:“虽然没办法直接找到人,但可以具体到五百米以内,而且可以保证准确度百分之百。”   谢寄闻言对苗佳的话更新了积分,决定答应这次交易:“我可以帮你离开,但你得先告诉我石毅所在地点。”   苗佳:“没问题,但我要当面告诉你地点。”   谢寄:“成交。”   他们之前没有接触过,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子的人。   一个怕对方得到自由不守信,一个怕对方得到地点不守信,各自退一步达成一致。   电话挂断后,江霁初指指谢寄刚拿到的那份文件:“你不是打算用那份文件威胁刀疤男的吗?”   谢寄原本是那么打算的,但既然苗佳找上门来给了他选择,他更倾向于合作对象是人品稍微好一点、脑子也稍微好一点的苗佳。   等二人驱车赶到公司的时候,楼底下的人还没散,吆喝着要乏视观察管一管刀疤男,别再当犯罪贩子的传声筒。   谢寄看了看拥挤的人群,挤是挤不进去了。   他让江霁初从车里出来,自己从车头爬到车顶,对激愤的人群喊道。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我是乏视观察网媒部的前部长,谢寄。”   众人正觉得乏视观察躲在公司里装孙子,没想到有员工从他们后面冒出来了,纷纷转过身面朝谢寄。   就是这个“前部长”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有暴脾气的,骂了一句“让你们老板出来”,就朝谢寄砸了一个生鸡蛋。   鸡蛋本来该砸到身上爆开,谢寄却用巧劲儿完整接住,随手扔给车下站着的江霁初,继而从江霁初手里结果一份文件。   “鉴于乏视观察前总经理彭书喜枉顾人命、不讲理法、片面的追求热度导致极其恶劣的社会后果,经董事会批准,撤销彭书喜总经理职务,由我担任新的总经理,至于彭书喜应付的法律责任,将有相关部门依法裁断。”   谢寄看出彭书喜的管理能力根本不够格带领乏视观察走到A市媒体综合指数的顶点,而且彭书喜为了热度不管真相,夸大、篡改、捏造新闻,造成过许多不良后果。   无论是作为管理人员,还是作为记者本身,彭书喜都不合格。   在彭书喜欺负过谢泉后,谢寄萌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   既然彭书喜的心愿是让乏视观察达到顶峰,不如由他直接带领乏视观察来得快些。   于是他去找了各个投资人。   他著名商学院毕业,自己做过生意闯过业,回国后将谢氏越做越大,有经验也有实力。   投资人不是傻子,彭书喜在任期间,乏视观察的业绩并不理想,外加又出了刀疤男的幺蛾子,如今甚至被一群人找上门骂,对彭书喜更加不满。   于是他趁机将彭书喜拉下马,为了稳住局面、为了把苗佳给捞出来,为了给谢泉报仇,一举多得。   人群因乏视观察突然的领导调整有一瞬的安静,但很快有人回过神。   “那个易贰怎么办?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易贰就是刀疤男。   谢寄站在车顶,身后是一片染雪的白,高度和与背景形成反差的黑色风衣将他衬得更加惹人注目,一双幽黑的瞳眸中满是坚毅,像是要和迄今为止的罪恶做出抗争,要带领众人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他强有力地回应着。   “开除。   “我以乏视观察总经理的身份开除易贰以及之前TJJ营救舒量时,因追车等行为阻碍营救行动的所有员工。   “乏视观察会配合TJJ后续一系列流程,上下会同心协力,以最有效、最安全的方式帮助TJJ解决石毅绑架案,并对因乏视观察前员工受到牵连的人做出有诚意的补偿。”   谢寄仿佛天生具有令人信任的能力,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显得冠冕堂皇,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无比可信。   恰在此时,江霁初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霁初看了眼,是廖音。   他没有接,不想让别人打扰谢寄的行动。   电话挂断后,很快又有一条信息发了进来。   【廖音:江先生,麻烦接一下电话,开扩音,我是来帮谢先生的。】   江霁初把手机递给谢寄,谢寄看了后没有犹豫,接起了新打进来的电话。   见谢寄应允,江霁初又从后备箱翻出扩音器递到车顶。   “大家好,我是廖音,是此次石毅绑架案被牵连的人员及人员家属。   “我打这通电话,是因为看到了乏视观察楼下的现场直播,想当众表达我对乏视观察新任总经理,谢寄谢先生的信任和支持。   “A市媒体行业乱象丛生,但谢先生是我所见为数不多的有职业道德的记者之一。   “谢先生会不计报酬地帮我拜托围追堵截,送我去和心爱的妻子会面,同时,谢先生也是第一个发现石毅凶手身份、察觉还有其他受害者的人,他完全可以发表独家新闻大赚一笔流量,或者高价卖给其他电视台,获得大量报酬,可他哪个都没有做,而是以受害者的安全为首位,告知TJJ。   “他和他领导的部门都没有参与此次石毅绑架案,反倒热心地为救出受害人出谋划策。   “希望大家可以给谢先生更多一点信任,我相信,有他在,事情一定会变得不一样。”   廖音作为知名歌手,又是石毅案受牵连的人员,现在站出来为谢寄说话,更是让大家又增添了几分信任。   尽管谢寄当初帮忙时没想过廖音能给出回报,但这种时候愿意用将来作为赌注帮他,确实让人心头一暖。   谢寄抓住机会,继续对众人道。   “正如廖先生所说,A市媒体行业现如今乱象丛生,但我相信,在A市的一些角落,一定还有很多坚守记者原则、秉性善良的记者为这个行业在不断奋斗。   “石毅案是一次重大事故,是媒体行业史上沉重的一笔,但它也可以成为关键的转折,会唤醒更多同行的良知与责任心,会将大家从走偏的路上带回正途,成为开启媒体行业新时代新气象的滥觞。   “希望在今后的道路上,大家可以积极监督,让A市的媒体行业,让A市,让我们的家园变得更好。” 第160章第160章   其实大家都是积怨已久,石毅的事让他们的气氛和担心彻底爆发,而刀疤男又跳得太高,才让乏视观察成了活靶子。   谢寄首先将源头引到乏视观察的前任领导者彭书喜和刀疤男身上,为众人树立了一个明确的“仇恨”对象,再将仇恨对象从乏视观察剥离。   接着又诚意十足地道歉并给出解决方案,成功镇住了场面。   人群中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扼腕叹息。   大家只想要一个不被媒体糊弄、拖后腿,可以安全自由生存的空间罢了。   谢寄又是一番好言相劝,没过多久,乏视观察楼下的人群全部散去。   他拿着一纸任命书,和江霁初一同走近只待了没多久的乏视观察公司。   他一进门就受到被困在公司的员工的热烈欢迎,大家兴奋地喊他谢总。   “谢总,你刚才在楼下是真的好帅啊!”   “谢总你是我的神!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谢总,我悟了,我决定痛改前非……”   谢寄略一颔首作为回应。   公司规定,当遇见特殊事件时,员工周六周末取消,因此现在在公司的人还算比较齐。   他找来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当助理,详细询问了每个人都做了什么,准备让人事把影响案件进展的员工都开除。   众人还没高兴多久,发现原来这位从网媒部部长摇身一变升任总经理的谢先生在外面前说得竟然不是场面话。   他是来真的!   其他原本就属于这个关卡世界的员工不说,要闯关的人先慌了。   他们得靠完成彭书喜的心愿才能离开关卡,如果谢寄把他们开了,他们要怎么离开?   等等?   谢寄现在把彭书喜都开了啊!   其中一个人用带有暗示意味的眼神问道:“谢总,那,我们的事儿怎么办?”   江霁初冷冷看着那人:“你眼瘸了?”   谢寄头也不抬地在公司人员名单上勾画:“该怎么办怎么办。”   那人还想再问,谢寄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以前的关卡没手机时不觉得,现在一有手机,电话接个不停。   谢寄把手机举到耳边,笔下不停:“喂。”   刀疤男的语气饱含怒意:“姓谢的,你什么意思?”   谢寄淡淡道:“没什么意思,你被开除了,哦对了,由于你是因重大过失被开除公司,所以公司不会提供赔偿金,如果你有任何异议,可以申请仲裁。”   刀疤男:“谁跟你谈赔偿!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都开除了,想和你的队友们独自吃下这关的蛋糕吗?!”   谢寄都快对刀疤男产生同情了:“易先生,看来你的武力值和幸运值都非常之高。”   刀疤男:“你在说什么?”   谢寄:“不然我无法想象以你的智商是怎么来到第六层的。”   谢寄挂断电话,将勾画完的名单随手推给助理,并下达工作。   “网媒部员工谢泉电脑里有一份关于‘记者’的专题,你找几个文笔好、三观正、了解记者行业历史的人配合再做几条支线。   “人事部和财务部配合进行员工辞退,记录乏视观察造成的可赔偿的损失。   “其余部门各自开个会,商量一下未来的发展规划,我今天要出去一趟,等明天早会统一发言。”   说完对等候已久的苗佳道:“跟我去办公室。”   他不想用彭书喜的办公室,总觉得里面会充斥着那位前任总裁的人渣味儿,所以带苗佳去了江霁初的副总裁办公室。   当门在三人背后关好,苗佳不疾不徐地鼓起了掌:“不愧是积分排行榜第一名的谢先生。”   谢寄礼貌道:“谢谢。”   苗佳身姿妖娆,迈着模特步靠近谢寄:“不过谢先生之前的要求是,在帮我离开前要我先给出石毅的坐标,没想到谢先生这么怜香惜玉。”   谢寄微微笑了起来:“你现在不还没离开吗?”   苗佳顿时一僵,明明置身于暖气十足的办公室,汗毛却快要立起来。   她勉强地勾了勾唇角:“谢先生放心,我这个人向来信守承诺。”   苗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正方形纸块,摆在桌上小心地展开。   谢寄发现那是一张符纸。   他在祭坛之前虽然没遇见过灵异事件,但读过一些志怪小说,也了解过自己国家的风水文化。   “这是道家的……”谢寄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图案,但可以根据此情此景猜,“寻人符?”   苗佳:“谢先生说得不错,我在进祭坛前学过几年的茅山道术。”   谢寄:“……”   没有鄙视或者其他意思,只是谢寄虽然理智上明白现实世界和祭坛世界存在某种互通,但感情上一直不太能适应二者的重叠。   所以当苗佳说进祭坛前学过茅山道术,谢寄三观受到了一点点冲击。   谢寄:“那你们这种高人,有组织吗?”   “有协会,”苗佳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其实能遇见那些东西的人并不多,还有的人就算没遇到也会信,会找我们做做法事啊看看风水啊什么的,得亏我有手艺,不然很难活到现在。”   谢寄想到了杨远,本来打算问问,或许杨远也是那个协会的人,但又记起来杨远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记得,就算真在协会,苗佳也对不上号,只能作罢。   谢寄:“这个难学吗?”   苗佳:“看天分,有的人天生就有灵力,有的人有悟性。”   就像高塔关卡里的吴鹰。   他是天生就灵力高强的灵童,才会被选去镇压杀人魔。   苗佳:“我水平一般,不能直接用符纸搜寻到他们的位置,得需要石毅或者舒量的个人物品。”   谢寄:“石毅家附近现在都是记者,我们去舒量的学校。”   ·   要去女生宿舍偷东西,还是同为女生的苗佳更为方便。   谢寄和江霁初在外面车上等。   车载广播和网络仍不停歇地报道着石毅案的相关进展,早上八点,石毅通过刀疤男发布了第二条信息,以舒量的性命做要挟,要求TJJ把余影的骨灰和萧琴都给他送过去。   就算廖音心地善良到一定地步,觉得活人比死人重要,TJJ也不会满足石毅的无理要求。   而广播里的记者分了两派,一派说要把骨灰和萧琴假意交给石毅,然后趁机把石毅抓起来。   一派说你就是在脱裤子放屁,你当石毅是弱智吗?   被质疑的一派迅速还击,说这就是考验TJJ能力的时候了,连一个绑架犯都比不过?   一个比一个跳的高,实际性建议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他们能想到的TJJ也能想到。   双方吵得愈演愈烈,期间还有号召和平的,说大家别吵啦,现在重要的是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接着就冲上来一波骂媒体的,说如果不是你们舒量早就救出来了。   在众人的吵闹间,谢寄通过殷霖得知,TJJ已经控制住了刀疤男,只不过为了防止激怒石毅谋害舒量,所以一直没有对外曝光。   但刀疤男作为闯关者,一开始并不配合TJJ的行动,直到今天上午谢寄把他开除出乏视观察,刀疤男才勉强答应。   而TJJ作为A市负责刑事案件的机构,内部确实有不少能人,有谈判专家利用刀疤男和石毅进行通信,虽然没能说服石毅释放人质,但成功稳住了石毅的状态。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石毅的藏身地。   谢寄:“觉不觉得这一关很憋得慌。”   江霁初作为先锋,碰见boss第一个上,不打架不痛快,结果这一关没怪物不说,连行动都受限,整个人束手束脚,从身到心都不舒服:“有点。”   谢寄:“要不要我陪你下车松松筋骨?”   “等出去吧,”江霁初,“你觉得A市经过这一次会不会变好?”   谢寄:“难说,石毅绑架案闹到现在只是造成不良影响,还没太严重的后果,要看各界愿不愿意反思,以及上边愿不愿意加强整治。”   江霁初:“那天的追车事件只是一个缩影,背后还不知道出现过多少类似的事。”   谢寄:“看群众的态度就知道肯定不少,好在TJJ亡羊补牢,暂时稳住了石毅,先把人救出来,其他的日后再说。”   “铃铃铃——铃铃铃——”   谢寄一听是自己的手机,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进入祭坛后女主就非常针对他,估计给他挂了降低幸运值的隐形buff。   谢寄:“谢泉?”   谢泉:“哥!大事不好了!”   谢寄太阳穴一抽:“发生了什么事?”   谢泉:“这两天媒体不是因为追车的事被骂得很严重吗,其中有一家媒体上门采访石毅的父亲,期间因为迁怒把石毅的父亲大骂了一顿,石毅的小妹上前阻止,还被记者扇了一巴掌,视频被曝光放到网上了。”   谢寄觉得这一关卡在挑战他的想象力。   他喝了一口水压下内心的无语:“到底怎么回事?”   谢泉说出事件始末。   “TJJ分得清犯案的是石毅,对石毅家人挺客气,TJJ跟石毅家人商量,为了不让石毅家人受到记者骚扰,希望他们可以暂时住到TJJ。   “石毅家人也很通情达理,说都是自己没教好孩子,愿意协助TJJ劝石毅投案自首,石毅还有个妹妹,是个高材生,人特别好,真不知道石毅怎么基因突变成了变态。   “这一住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石毅的父亲和妹妹回家拿换洗的衣物之类,TJJ一路护送,因为石毅早就和父母分开住,TJJ为了尊重隐私,没进石毅父母家,只在门口站岗。   “事情就坏在这儿,石毅家是那种自己盖的带院子的二层小楼,有记者爬墙进了石毅家……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第161章第161章   谢寄都快要有心去看一看A市的全部案件,看看媒体导致的案件数量是不是占总数的一半。   谢寄:“记者人呢?”   谢泉:“TJJ把他们抓走关了起来,但视频已经发到网上了,甚至有的电视台开始在电视上播放,并且假模假样地谴责那两个记者。”   猫哭耗子也没这么哭的!   谢寄:“我知道了,你让殷霖跟我保持通话,不能再等了,石毅冲动之下可能会伤害舒量,我们会尽快找到石毅的藏身地点。”   他这边说着,车门被从外面打开,苗佳拿着件红色保暖衣钻了进来。   苗佳撩了撩长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去大学女生宿舍偷东西。”   谢寄:“时间紧迫,定位要多久?”   苗佳将保暖衣摊到腿上,掏出准备好的符纸:“五秒。”   她的食指和中指夹住符纸,符纸无火自燃,化为一缕细线,如针般钉在地图某个位置。   明天小区。   谢寄打开手机搜索,小区位于城北,房价比较高,在那儿买房的都是有钱人,因为建成后没几个月就发生了命案,入住率较低。   重要的是,明天小区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很近。   谢寄:“殷霖,提供明天小区最近的行驶路线,再查一下小区的监控,看看有没有疑似石毅的人住在小区。”   殷霖:“没问题,你们需要人过去帮忙吗?”   谢寄:“不需要,我们人够用,你们再过来反而耽误时间。”   江霁初只是有驾照,但实际没怎么上过路,现在路况比较差,而且现在是去救舒量,就算江霁初能开,规则也不会允许他开。   谢寄又得想营救计划,所以在问过苗佳的车技后,开车的重任就落到了苗佳身上。   而苗佳不负所望,即使在雪地里也开得很稳。   谢寄得以安心地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如果放在现实世界,谢寄第一件事就是报警,让警察前去救援,但A市媒体疯狂到不正常,石毅绑架案热度又正高,TJJ能被媒体窃听一次,就能被窃听第二次。   可为了以防万一,比如舒量生命体征不稳,需要救护车和专业医护人员待命,他必须跟TJJ合作。   谢寄让殷霖帮他找了TJJ队长的电话,决定试试和队长沟通。   他的手机和殷霖保持连线,所以用的是江霁初的手机。   T队长说话听起来有点急躁,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因为石毅的案子上火:“谁啊?”   谢寄:“你好,我是谢寄。”   T队长:“哦哦,就那个乏视观察新上任的总经理,你刚才的发言视频我看了,说得很不错,希望你说到做到。”   谢寄:“谢谢,首先要感谢TJJ对乏视观察的帮助。”   如果不是TJJ的保护,乏视观察早就沦陷了。   T队长大概也不愿意保护这群捣乱煞笔,但他对谢寄还挺有好感,觉得是个正常人,所以没那么带刺:“职责所在,A市的未来也要靠谢总这样的人才一起来维护啊。”   “作为A市的居民,理当为A市的未来尽一份力,”谢寄没再跟T队长打官腔,“我这次冒昧打扰T队长,是想告诉T队长,我们这边找到了石毅的藏身地点。”   电话里发出“刺啦”的声响,应该是T队长一蹬椅子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找到了石毅的藏身地点?”   谢寄:“是的,具体过程不便透露,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人质救出来。”   T队长:“石毅藏在哪儿?我这就派人过去。”   谢寄:“T队长保证这次通话没被监听吗?”   T队长咬牙切齿:“我保证。”   谢寄:“在城北的明天小区,具体位置得等我们到了才知道,T队长应该看到了石毅父亲被骂、妹妹挨打的视频,石毅现在成了逃犯,心理状况本就不稳定,必须尽快控制住他,救下受害人,我们现在就过去。”   T队长果断道:“不行,哪儿能让人民群众冒险!而且你们没经受过专业训练,万一绑匪在你们面前要撕票呢?我认为……草!”   T队长在人民群众面前没忍住爆出粗口。   谢寄神情也变得严肃:“石毅又发威胁照片?”   T队长:“你怎么知道?”   谢寄:“猜的。舒量情况严重吗?”   T队长:“不太好。”   谢寄:“事出从急,从TJJ到明天小区得四十分钟,路上还得不能引起媒体的注意,我们要争每一分每一秒。”   T队长:“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绑匪可能杀了人质,然后把你们当成新的人质,舒量是人,你们也是人。”   谢寄莞尔,对T队长的印象好了不少。   把每个人的命当命,虽然有点火气,但是个正直的好人。   他口风松了点:“我明白T队长的顾虑,并向T队长保证,以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为先,还请T队长尽快派人前来营救舒量,并且和离明天小区最近的医院取得联络,让救护车和医护人员出动,交通一定要顺畅。”   T队长:“我这就派专家和石毅联系,尽量稳住他,我自己带人赶去明天小区,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谢寄挂断电话后,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直到今早才停下。   A市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尤其是雪后,那些在电视、网络、杂志报刊上的血雨腥风都像是被压缩到很远的平面,道路两排只剩安静的松柏,店铺前偶尔还有几个堆起来的雪人,中间插根红萝卜,下面是红墨水勾的笑脸。   可惜总有人不明白平静的价值。   快要抵达明天小区时,殷霖给出了结论。   “谢总,我和谢泉、思悠查完了明天小区近十天的监控记录。监控没有拍到石毅正脸,但每隔两天,都会有一个打扮过于严实的男人从A栋下来购买生活物资,无法从体型确认他是不是石毅,但身高差不多。”殷霖的电话及时打来。   谢寄:“他今天的活动呢?”   殷霖:“早上下来买了一趟生活物资后就回去了,人没有出小区。”   谢寄:“ok。”   明天小区附近有配套的小型商场,小区内部地广人稀,各类基础设施齐全,绿化也做得很好,如果不是建成后发生的惨烈命案,应该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他们目前只确定石毅住在A栋,不知道具体是A栋的哪一层。   但这点问题连困难都算不上,苗佳自告奋勇,用美人计从物业处获取信息,得知最近新来的租户只有五楼东的一户。   □□、送快递、你房子漏水,三条借口百用不烂。   但无论是哪条借口都骗不过此时的石毅。   谢寄带着江霁初和苗佳上了六楼。   六楼东户没有卖出去,他把门锁给撬了后进门。   虽然没有人住,但是房子进行过简单装修,家具齐全。   谢寄拿出进小区前买的登山绳,对苗佳道:“我跟霁初都因为乏视观察的事上过电视,石毅会认出来,一会儿你开着手机下楼去敲门,不需要他开门,也不需要他回应,只要他靠近房门就敲击手机屏给我信号,我从六楼破窗进去。”   苗佳此刻总算知道谢寄买登山绳是干什么用:“我知道了。”   谢寄:“霁初,你跟苗佳一起下去,到时候你的刀借她用,等我破窗后,苗佳用霁初的刀砍开门锁进去,记住,抓石毅不是目的,重要的是把舒量救出来,明白了吗?”   江霁初:“明白。”   苗佳:“明白。”   安排完后,谢寄准备找个地方绑绳子,可他还没走到窗边,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不远处……好像有很多辆记者车在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苗佳这两天天天跟媒体打交道,一眼就认了出来:“打头的是甲鱼社的车。”   窗外的记者车犹如一道蜿蜒可怖的催命长龙,不管不顾朝舒量撕咬而来。   按这个距离和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挤进小区!   谢寄一路上没有遇到跟车,第一反应是TJJ信息泄露,但转念一想,不对,这些记者来得太快了,像比TJJ,甚至比他们知道的都要早,只是碍于距离才比他们晚到。   谢寄立刻联系TJJ队长,那边电话接通得很快。   谢寄:“T队长,明天小区外突然多了很多记者车,你们什么时候到?”   T队长:“我们先行部队闯红灯闯了一路,现在已经到了,我会派一部分人阻拦记者,我这边已经通过物业确定了石毅的具体地点,这就进行营救,你们先离开小区。”   “啊——!!!”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谢寄开着窗户,T队长甚至可以通过电话听到叫声有多惨烈。   T队长:“你们在哪儿?!”   谢寄:“在石毅楼上,等不及了,我们这就下去。”   石毅大概是看到了小区外的记者,再等下去舒量就真的没命了!   他等不及跟石毅会和,给江霁初跟苗佳打了个手势,开始分头行动。   为了方便,谢寄没穿风衣,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他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壮不少,在外面吊一会儿完全撑得住。   在他慢慢降落到合适高度时,保持通话的手机有了动静。   谢寄用手撑住墙壁用力一荡,撞碎玻璃冲进房内。 第162章第162章   石毅比富子骁讲究的多,也有可能是医生的洁癖,房间里打扫的纤尘不染,就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短靴踩在满地的碎玻璃上,谢寄举起枪对准大门附近的石毅。   他左手将手机揣进兜里,又解下绳索的环扣,一步步朝石毅靠近:“别动。”   石毅心里明白,自己要真一动不动才是死路一条,只有把舒量当人质,他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石毅拔腿就要进卧室,谢寄不给他机会,一子弹射//进他脚前的瓷砖。   可石毅被逼到绝境,反正都是一死,根本不怕他的威胁。   谢寄骂了一句,石毅是人,他总不能对石毅开枪,不然一会儿T队长上来都不好解释。   他看也不看,顺手从身旁的桌子上捞过一个罐子砸向石毅。   石毅顿时跌到地上,令人意外的是,石毅没有再往卧室的方向跑,而是猛地扑向罐子。   谢寄本能地不想让石毅得到罐子,在石毅指尖刚碰到的那刻用脚轻轻一踢。   罐子的圆盖本就没扣紧,随着罐身打滚脱落,一颗圆球状的物品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是一颗眼球。   仔细看的话,眼球上的血已经凝固,外层溢着的更像是寒气与热气相撞造成的水珠,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舒量的眼睛!   石毅把舒量的眼睛挖了!   石毅还要扑向那只落在地上的眼睛,谢寄决不允许石毅这么侮辱死者和受害者,一收抢,拽住石毅的领子就把人掼到墙上。   石毅被摔后立刻弹起,意识到如果谢寄还在,他根本拿不到眼睛,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赤红着眼朝谢寄捅去。   谢寄侧身躲过,手肘狠狠在石毅后背一敲。   石毅当即猛咳一声,上半身不自然地前倾,眼见就要趴到地上,可对余影变态的迷恋激发了他的潜能,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一只手撑住地板,另一只手握紧匕首划向谢寄小腿。   谢寄抬腿避开,用力踩在石毅背上,继而夺走匕首,拉起石毅两只胳膊将人牢牢控制住。   “放开我!”   “你放开我!”   石毅死死盯着躺在地板的哪只眼睛,疯狂地怒吼着,他不断拼命挣扎,可谢寄的脚如山一般抵在他背上,让他根本逃不开控制。   明天小区本该是僻静之所,可现下却变得很吵,引擎的轰鸣、杂乱的呼喊、以及呼啸的风声从破碎的窗户毫无阻拦灌进房内,震得人耳膜都要裂开。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石毅在他脚下怒吼。   像是在自己世界中绝望又愤怒的倾泄,嗓子都破开大洞,叫出来的声音完全偏离正常人,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刚学会说话的恶鬼。   “砰——”   大门被从外面大力踹开,一个身穿防弹衣的高大男人冲了进来,枪口在房内迅速找到目标,先是瞄准了谢寄,又很快向下移动对准石毅。   见石毅已经被控制,男人放下枪,却依然谨慎地走过去。   谢寄松开脚,把石毅交给该负责的人:“T队长来得挺快。”   T队长微微喘着气,摸出手铐把石毅给铐好:“受害人呢。”   谢寄:“应该在卧室。”   按照章程,TJJ动手抓人至少该两人一组,但刚才电话里的女声可谓撕心裂肺,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T队长顾不得那么多,将底下的媒体记者都交给同事,自己率先上了楼。   江霁初和苗佳跟在T队长后面进门,江霁初没什么表情,苗佳则有些羞赧:“对不起,我拔不出‘妄’……江副总的长刀。”   谢寄摆摆手:“看着石毅。”   他和T队长一起走向卧室。   卧室里是石毅犯罪的证据,可石毅连看都不看,即使双手被铐在背后,也在用肩膀和胸膛朝掉落在地的眼睛爬去。   石毅的嘴巴大张着,像是要将眼睛吞进腹中。   苗佳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还是对石毅这种没有人性的垃圾,下手狠辣。   客厅的动静应该是惊动了卧室里的人,门缝里传出微弱的呻//吟。   房门终于被打开,正对门的双人床上,床单被鲜血浸透,舒量只盖着几块破布,目之所及之处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尤其是肚子有着明显的凹陷,像是被人打得狠了,皮肤下的内脏碎裂,连一层肚皮都撑不起来。   更令人感到后背发凉的是,舒量两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下血淋淋的大洞,整张脸肿得没了人样。   谢寄在祭坛走过许多关卡,杀过的boss自己都记不清,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女孩子惨成这副样子,呼吸都不由放轻。   他对身后的江霁初道:“外套给我。”   他和T队长为了行动方便都没有穿外套,只得跟江霁初要来外套先把舒量遮住,好维持她作为一个人类的尊严。   谢寄:“眼睛,找到她的眼睛。”   尽管在他的判断里,至少客厅地上的那只眼睛是安不回去了,但他又不是专业医生,但万一呢……万一还有救呢?   舒量听到有人说话,身体开始颤抖,似乎要做出什么动作,但她应该没有多少力气了,手都抬不起来,嘴唇也只能张开一条细缝。   “让我们进去!”   “我们有记者证的!有拍摄权!公众也有知情权!”   “你们TJJ的人不能这么霸道!”   “有人钻进去了!我们也要进去!”   楼下的吵闹传入谢寄耳中,紧接着是一道扯着嗓子的男声:“队长!控制不住了!”   T队长的一位队友也在此时赶来,一进屋就被吓了一跳,队友提醒T队长:“队长,底下控制不住了,那些记者要冲上来!”   T队长:“把石毅带走!”他说完抱起舒量就往外冲。   江霁初皱眉:“底下堵得水泄不通,救护车根本进不来。”   队友从地上把石毅拉起来,尽管讨厌记者,但对谢寄和江霁初还算有好感,多嘴解释道:“我们队长早就料到了,所以安排了直升机在楼顶等着。”   所以谢寄才会听到引擎轰鸣。   他往楼下瞥了一眼,记者们人多势众,有部分已经冲进TJJ的包围,往他们所在的大楼跑。   队友押着石毅就要离开,却被谢寄叫住。   石毅是医生,卧室放了许多医用器具,他拿起一块无菌纱布捡起客厅的眼睛,但另一只没在罐子里,也没在冰箱里。   谢寄问石毅:“另一只呢?”   石毅不答,哪怕被押着也大张着嘴、竭尽全力咬向谢寄手里的眼睛。   谢寄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攥住:“我问你另一只呢?”   石毅像是听不懂似的,继续白费力气地咬向眼睛。   又一股冷风吹进房间内,几人心中都有了同一个猜测。   苗佳:“难道你把另一只眼睛……吃了?”   石毅有了反应,他眸中透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狂热,甚至探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苗佳:“呕——”   TJJ的其他队员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先记者们一步跑到五楼,他们分别堵在楼梯口、电梯口、五楼东户的大门前。   谢寄将舒量的眼睛交给其中一名队员,他没有拿走这间在媒体眼中价值千金的犯案现场任何意见东西,也没有拍任何一张照片。   尽管房子透风,但外面还是要比房间内冷的。   谢寄管江霁初要外套时,江霁初给出的是自己的外套,一出门,他就把谢寄脱下的风衣递给谢寄。   谢寄接过风衣,却是披到了江霁初身上。   记者们像一群喜好吃腐肉的秃鹫,你挤我我挤你地往A栋冲,今天会赶来明天小区的记者不会为追车事件反思,即使看到了舒量的惨状也不会动容。   他们只会啃完肉后,再用带钩的嘴一点一点把骨头捣烂,榨出骨髓,连血泥一起吞进去。   谢寄没什么心情说话,只牵着江霁初的手,逆着人群走向较为宽敞的地方。   风将他的黑发吹得凌乱,眸中情绪复杂,直升机挡住头顶的日光,阴影将他面部线条衬得更加深刻立体。   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有隔着纱布拿起眼睛的触感。   石毅是外科医生,眼球剥离的干净完整,可舒量眼眶的待遇和眼睛却天差地别。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石毅眼里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容器。   手机在口袋震动,谢寄拿出手机,刚才为了不引起石毅注意闯进五楼,和殷霖的电话被他挂掉了。   现在应该是谢泉他们看到记者们的现场直播打了进来。   谢寄的声音泛哑:“喂。”   谢泉急忙问道:“哥,怎么样了?”   谢寄抬头望向天空,直升机已经接上舒量离开了楼顶,正要往最近的医院飞去。   在谢寄要回答谢泉问题的前一刻,他看到直升机未闭合的舱门突然跳出一个人影。   几秒的时间,人影就摔到了雪地里。   那速度太快,离得又有些远,他看不清人影的模样,却认出了人影身上裹着的,江霁初的外套。   谢寄微微睁大了眼。   他大步走向舒量的坠落处,扒开围成一圈的人群挤了进去。   白色的积雪被来往的人群践踏成了一地肮脏泥水,而舒量躺在那瘫泥水之中,破碎的骨头扎穿皮肤,鲜血从里向外涌着,与泥水融合在一起。   舒量骨架小,江霁初的外套刚好能将她从脖子到脚完全包裹,可没包裹到的地方,比如那两个血淋淋的眼眶,正对着一架架不断闪光的摄像机。   谢寄:“别拍了。”   没有人理会他。   谢寄:“我叫你们别拍了!”   他接过江霁初脱下来的外套将舒量的脸遮住,挡在一众机器前。   TJJ的队伍赶了过来,用盾牌将记者们强行驱散。   谢寄感觉江霁初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用力握了回去。   他们和其他记者一样被驱散得远离舒量,有记者看到他的反应,还要来采访他,但江霁初拔出长刀,径直插//入他们面前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将记者吓得都退了回去。   谢泉轻声问:“为什么?”   谢寄走向盛怒的TJJ队长:“为什么,你们不是都把人救上去了吗?”   T队长浑身都是扎眼的肌肉块,身量和谢寄差不多高,五大三粗的汉子双目通红:“她伤得太厉害,直升机飞得急,我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劲儿……趁医护人员转身拿器具的时候,挤开要闭合舱门的队员跳了下去。”   谢寄他们找尸体身份、从廖音三言两语中发现还有别的受害人、努力调查犯人是谁、呼吁媒体放舒量一条生路、一路追踪犯人和舒量所在位置、冒着危险将舒量救出来,他们做了可以做的所有事情。   可舒量或许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或许是太过痛苦,也或许是不想面对活下来后的闲言碎语与无尽采访,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直升机一跃而下。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江霁初对谢寄道:“你已经尽力了。”   T队长旁边坐着一个身穿TJJ队服的人,闻言以为是说给自己听的,毫无征兆地拽着头发放声大哭起来。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抓住她了!”   “就差一点点!” 第163章第163章   舒量从小无父无母,一个女孩子自己生活、赚钱上学,其中艰辛苦楚不必多说。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她又得了眼疾,好在大明星余影关爱弱势群体,她才得以重见光明。   她以为自己要转运了,她的未来会更好。   所以她更加努力学习,退步一名都令她自责。   但原来命运从来不曾眷顾她。   她唯一的幸运成了她的催命符。   记者都被强行驱散到警戒线外,谢寄他们本来也该走,可他遥遥望着泥地里的那具尸体,对苗佳道:“你们这个职业……能让她安息吗?”   活着的时候这么累,希望她死后可以获得平静。   苗佳点点头,走向舒量的尸体。   T队长见他们没带记者证,没拍摄,也是真的一直在帮忙,在听到谢寄说让舒量安息的话时心中感慨,他不抱希望,但还是破例让苗佳靠近尸体,只说让她快点。   然而苗佳在舒量旁待了几分钟,再起身时脸却是皱着的。   苗佳不确定地对谢寄道:“谢总……舒量,她不想安息。”   T队长此刻也想起了什么:“可能是有心愿没完成吧。”   苗佳:“她有心愿?!”   “直升机上她问我们,如果她死了,有没有追悼会。我们当然说她不会死啊,我们会尽力抢救她,她说如果有追悼会的话,希望石毅和记者能去,”T队长叼着根烟,静静看着舒量,“可能是想要一句道歉吧。”   真正的通关办法展露在他们面前,却是以如此鲜血淋漓的方式。   谢寄:“舒量追悼会的费用,乏视观察会负责。”   T队长皱眉:“这……”   谢寄:“出于个人,我很同情这个女孩,出于公司的角度,乏视观察的一些前工作人员或多或少也参与报道新闻,推动了现在的结果,乏视观察该负起责任,尽管再多责任都救不回舒量,但也算聊表心意吧。”   谢寄没在明天小区久待,乏视观察的员工都住得很近,于是顺路带苗佳一起回去。   家里谢泉正抱着思悠掉眼泪,殷霖则在复盘此次营救过程,想要找出是哪里出了纰漏。   没过多久,殷霖就找到了原因:“有个记者就住在明天小区,今早下楼买东西的时候认出了石毅,所以报给了自己就职的公司,但他公司被同行盯着,一传十,十传百,记者们就都过去了。”   等到晚上,TJJ也召开了发布会。   经过突击审查,石毅对犯案事实供认不讳。   石毅自幼迷恋余影,没想到当实习医生的时候在手术台上遇见了。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惦记着余影捐献出的器官,三年内专业技能能力提升,也积攒了一点钱搬出来自己住。   偶然一个机会,他发现了富二代富子骁也对余影抱有不正常的感情,主动找到富子骁合作,说自己知道接受余影器官捐献的两个人身份,让富子骁出钱,他们可以把萧琴和舒量绑架回去,满足自己的欲望,富子骁答应了。   石毅一开始确实按自己所说,和富子骁联手绑架了舒量,可富子骁把舒量当余影来对待,石毅觉得富子骁背叛了余影,两人产生了分歧,而且石毅不满足和别人分享,于是准备卸磨杀驴。   富子骁也不想再跟石毅分享,觉得反正有两个人,他们一人一个,不如就此拆伙,私自去绑架萧琴。   石毅得知后杀意达到了顶峰,在廖音揍了富子骁一顿后下了杀手。   眼睛当然是在活人身上更显得珍贵,在石毅心中,舒量只是余影眼睛的容器,他一开始没想杀舒量,打算把舒量关起来,时不时去看一看。   但媒体的大肆报道让他发现自己暴露了。   他产生了非常矛盾的两种想法,一方面担心TJJ会把余影的眼睛从他身边抢走,一方面又想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对余影的爱意,所以才会跟TJJ提出要求。   石毅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躲不了一辈子,于是就把余影的眼睛挖了出来,想和余影真正合为一体。   他先吃了一只眼睛,另一只舍不得吃。   没想到记者找到了他家里,辱骂自己父亲,殴打自己妹妹。   他十分气愤,但又不能出去报仇,只能把火都撒到舒量身上。   他知道自己离被发现不远了,打完舒量后决定去把剩下的那只眼睛吃掉,结果还没动嘴,自己就被发现带走。   舒量被T队长抱上直升机,里面虽然没有设备,但T队长特地安排了有经验有技术的医护人员,想第一时间为舒量提供最好的治疗。   医护人员表示舒量已出现大出血,送到医院的存活几率仍有百分之五十,TJJ和热心民众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舒量还是跳下了直升机。   医护人员从业三十余年,从没有见过求死心这么重的病人。   不少观看发布会的人表示可以理解舒量的选择,近二十年活得已经很累,好不容易幸运一回,又被绑架、被折磨、被挖去双眼,隐私暴露在公众之下。   她会经历痛苦的救治,好不容易活下去,又得面对可能要贯穿一生的采访,不断回忆地狱般的日子,没有人放过她,换成谁都很难面对新生活。   虽然舒量是自己跳下的直升机,但石毅和丧失人性不顾职业道德追踪报道的记者,都是杀人凶手。   有慈善组织要为舒量举行追悼会,谢寄以乏视观察的名义为慈善组织提供了资金,但追悼会需要准备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谢寄忙于乏视观察的未来发展,谢泉和思悠之前撰写的专题文章包含了行业乱象、经典正反案例、对行业将来的呼吁,眼下正是石毅绑架案热度最高的时候,一经发表引起了巨大反响。   谢寄和江霁初、苗佳在营救中出了不少力,被归为热心群众,但谢寄没拿营救的事做宣传,他帮忙救舒量除了出于人性中的善外,多多少少也因为他需要通过关卡,而且如果宣传了,可能会有一些人有样学样,反倒会在以后类似事件中帮倒忙。   他通过乏视观察的报刊和官网表示自己只是提供了部分线索和思路,最后的救援不过事出从急,希望大家如果遇到类似事件还是要寻求TJJ的帮助,另外如果有有志之士,可以通过正规渠道申请加入TJJ。   T队长看到后打电话向他表示了感谢。   乏视观察在石毅绑架案前期的差劲表现、谢寄上任后的新气象、知名歌手的支持,外加发表的记者专题让乏视观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媒体综合指数飙升。   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天谢寄的新任总裁秘书不怎么熟练地帮他泡了杯绿茶,他正忙里偷闲地跟秘书探讨茶的事,就听外面一阵喧哗,彭书喜被人搀扶着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可怜乏视观察前任总裁走个路平地摔摔断了肋骨,伤还没好就得知自己被员工给开了?   彭书喜气得一能下地就跑来找谢寄理论:“姓谢的!你什么意思!”   江霁初看他一眼,大有把人赶出去的意思。   谢寄一个手势安抚住江霁初,好整以暇地对着彭书喜:“彭先生是指什么?”   彭书喜:“你明知故问!”   谢寄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呈现出完全放松的姿势。   “如果彭先生说的是你被开除出乏视观察这件事,彭先生还不明白吗。   “你为了博取热度,你纵容手下多次杜撰、造谣,对当事人、对A市造成不良影响乃至严重后果,石毅绑架案时还不醒悟,间接导致了舒量的悲剧,这样的人继续待在媒体行业,只会成为A市的毒瘤。”   他的话极不给彭书喜颜面,彭书喜当场就要砸他桌子。   扶彭书喜闯乏视观察的是之前出力最多,被谢寄开除出乏视观察的闯关者,对方人多势众,眼见就要帮彭书喜跟他打起来,谢泉、思悠、殷霖及时赶到。   “当然,以上种种原因出于道义,你本就在这个位置上待不了多久,我只是顺势推了一把,”谢寄喝了口茶水,展颜道,“就像你那天推谢泉一样。”   彭书喜:“你!”   谢寄:“而且我这么做,不也刚好完成你让乏视观察做大做强的心愿吗?”   彭书喜:“我要做大做强的,是我的乏视观察!”   谢寄:“可你当时不是说,自小就当成为媒体人士,为行业发光发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吗?彭先生,我觉得你自此退出媒体行业,就是对这个行业最大的贡献了。”   彭书喜被谢寄几句话气到呼吸不过来,脸憋得通红,扶着他的人忙帮他顺气。   彭书喜发现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最终只得撂下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就转身离开。   谢泉笑得特别开心:“我就知道哥你最疼我了,谢谢哥。”   殷霖:“这个彭书喜也是个能人,我听说他还没死心,又骗了几个投资人开了新公司,一些闯关的也继续跟着他。”   刚刚和彭书喜一起进来的几个闯关者看谢寄时眼中带恨,大概是怪谢寄坏了他们通关的好事。   乏视观察落到了谢寄手里,彭书喜的心愿也会跟着变化,所以他们还得跟着彭书喜。   舒量死亡的事还没让他们醒悟,谢寄也就没打算提醒。   人各有命。   第六层的闯关者里,谢寄最感兴趣的要数苗佳。   主要是苗佳了解道教协会,如果都能出去,他希望可以通过苗佳找一找杨远的线索。   舒量葬礼那天,追悼会去了很多人。   谢寄他们五个都去了。 第164章第164章   为了避嫌,舒量的追悼会谢寄只负责出资,没过问具体内容,只知道地点在A市郊区。   他们五个人特地都去置办了身参加追悼会的行头,因为是一起买的,款式也都差不多。   到达追悼会会场后,谢寄率先下了车。   他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眉心微微压了一下。   舒量的事关注度极高,单是报名参加追悼会的人就能从城这头排到城那头,要是全都允许参加,追悼会怕是要办个七天七夜。   所以主办方只从报名的人里挑选了一部分发放请柬,就连地点都选得偏僻。   TJJ的人也来了,因为舒量的遗愿是石毅和冒犯她的记者来追悼会跟她道歉,TJJ得负责押送石毅,并且负责维持场地治安。   现场一切井然有序,就连谢寄也挑不出错处,可他总觉得……   “你们来了。”T队长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谢寄摘下墨镜,朝T队长颔首:“T队长。”   T队长看了看他们五个人,笑道:“你们几个当什么记者啊,转行去娱乐圈当明星吧。”   谢寄:“T队长说笑了,会场情况怎么样?”   T队长:“还行,你们要去就尽快吧,今天人多,一会儿大批记者就来了,估计得忙一下午。”   谢寄:“记者集中过来?”   T队长:“对,舒量的棺材就摆在里面,先是热心群众送花,等群众送完后,记者集中去道歉,最后是石毅。”   听上去确实是很稳妥的流程。   谢寄对T队长说了句辛苦,就继续往里走。   谢寄:“你们先进去吧,我有点事比较在意,去看一看。”   他没有直接进主会场,而是暂时和同伴分开,和江霁初先去找负责人。   郊区比城市要安静,绿化也做得更好,这几天都没有下雪,四周围了一圈常青的松柏,在冬天也生机勃勃。   周围按次序站着许多名穿TJJ队服的人,但以谢寄的了解,人群中还混有不少便衣。   舒量的悼念会全A市都在关注,不能出任何差池。   江霁初:“你觉得哪里不对?”   谢寄摇头:“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江霁初:“不舒服?”   负责人待在登记处,一身黑布长袍,鼻梁上低低挂了副小圆眼镜,有点像早年间的牧师。   谢寄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想看一下参与此次追悼会的成员名单。”   他为此次追悼会贡献了不少钱,没名单都不让看的道理。   谢寄一目十行,没多久就看完了整份名单。   按理说以舒量事件的影响力,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前来悼念的普通人居多,可这份名单上,反倒是记者比较多一点,他还看到了彭书喜,以及跟随彭书喜的那几个闯关者。   人的思维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就算有记者良心发现来向舒量致歉,数目也太多了写,何况那几个闯关者……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   谢寄合上名单,一抬眼正撞上负责人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负责人也没有,只静静地和他对视。   紧接着,负责人双眼的颜色越来越浅……   和江霁初boss状态时的眼睛不同,江霁初只是颜色变化,负责人的双眼更像是在被什么东西吞噬,逐渐变得虚无。   然而下一个眨眼间,负责人的双眼就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画面都是错觉。   T队长说,舒量死前的心愿是让石毅和记者参加她的追悼会,想要一个道歉。   舒量想要的……真的是道歉吗。   她不肯活下来,不肯安息,难道就为了等一句于事无补,轻飘飘的对不起?   谢寄将名单还给负责人,捏着名单一角的手指却没有松开。   他对负责人道:“这次灾祸是因为石毅的贪欲与记者的利益熏心,廖音余影夫妇为弱势群体提供的都是善意,TJJ也为了救出受害人劳碌奔波,几夜没有合眼,没拉住舒量的那位TJJ队员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负责人指节颤了下,似是想说什么,谢寄却松开了手。   谢寄:“至少他们还在为舒量保护着这个会场。”   说完后,谢寄和江霁初一同回了主会场和队友会和。   舒量的尸体被妥善保存,这么多天过去也没有腐烂,脸上的血迹被清除干净,还化了个妆,露出她清秀的面容。   她马上就要毕业了,人生将进入崭新的阶段,拥抱无限可能。   而这种可能被无情地掐断。   舒量之死造成的舆论令整个媒体行业主动或被动进行整改,群众强烈要求加强相关监督,要该负责的部门拿出新的办法,还舒量一个安宁,还A市一个安宁。   A市相关部门积极响应,正在收集意见,表示会严厉整治行业乱象。   A市媒体行业将会掀起轰轰烈烈的变//革,但促成这一切的舒量,却再也看不到了。   谢寄将白色花朵轻放进棺材里,祝福舒量来世过上想要的人生。   他没有继续在追悼会待下去,和队友们送完花就要离开。   不过临走时却撞见了个合作过的闯关者。   苗佳一身黑色正装,之前垂顺的长发被挽起来扎在脑后,看起来很是正式。   他们寒暄了两句后,谢寄把钥匙递给江霁初,让江霁初先去开车。   五个人来的时候开了两辆车,另一辆是思悠在开,殷霖和谢泉也就跟着走了。   苗佳抱臂望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忽而一笑:“我原本见谢总队里只有四个人,想过毛遂自荐。”   那日苗佳明明有找到石毅的办法,如果联系TJJ,TJJ也能带她离开乏视观察大楼,可苗佳却要和他做交易,他就明白苗佳有加入队伍的意思。   但既然苗佳说了“原本”,他干脆等苗佳继续说下去。   苗佳:“直到昨晚做梦,梦见之前听过的故事。很多年前有一个假名叫Sea的高手,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叫Ruin的青年,两人在祭坛一路披荆斩棘,集结队友闯到第七层,而那个叫Ruin的青年,武器好像就是长刀。”   女王为了向谢寄挑衅,解开了积分排行榜第一名的马赛克,上面一开始写的就是Sea,之后谢寄为了向女王挑衅回去,让江霁初帮他改回了本名。   Sea和Ruin已经是七年前的事,祭坛有一条潜规则——让人对过去的记忆逐渐模糊,所以即使进入祭坛的倒霉蛋多到数不过来,但能记住当年传闻的人寥寥无几。   谢寄怀疑过主城区遇见的老乞丐可能是女王的安排,至于苗佳……   谢寄:“你能记住那些旧事,和你的本事有关系吗。”   苗佳:“大概有吧,不过如果不是昨晚的梦,我应该也记不起来。”   谢寄温和地笑笑:“谢谢你对我们队伍的认可,不过如你所想,我们队伍满员了。”   苗佳故作惊愕:“谢总就这么承认了,莫非我今晚性命难保?”   苗佳敢来直接问谢寄,一是由梦境产生的猜测让她意识到祭坛boss背后的秘密,这个秘密非常重要,二是觉得谢寄不像滥杀无辜的人,可觉得归觉得,到底还是有几分害怕,表现出来的惊愕不乏试探。   谢寄看出苗佳的顾虑,大方承认:“我和他走过的关卡中活下来了很多人,Sea有Ruin,我有他,其他人早晚都会知道。”   苗佳面色微变:“你就不怕女王……”   谢寄眉眼一抬望向天空,似是要隔着厚重的云彩看到关卡之外的祭坛高处,语气寻常:“该是她怕我。”   面前的男人刚剪了头发,整个人显得更加利落,五官完美得像是哪位希腊先人做出的雕像,偏偏有日光穿过松柏缝隙落下,有风一吹,男人眸中那湾深湖就荡起粼粼波光,于是雕像便活了起来,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挡住他认定的前路。   苗佳咽了口吐沫。   她是敬佩谢寄的,但谢寄有胆跟女王刚,她没有啊!这种话很吓人好不好!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谢总心善,我预祝日后谢总事事逢凶化吉,”苗佳顿了顿,“还有,你们很般配。”   ·   当晚。   刀疤男熬到午夜,终于把彭书喜要的稿子交了上去。   他长舒一口气,翻出桶泡面拿热水泡了,在等泡面的过程中,刀疤男骂了谢寄三次。   要不是谢寄,他们需要跟着彭书喜白手起家?   石毅绑架案中他可是好好露了次脸,可以给乏视观察带去一大波关注,媒体综合指数肯定能升一截!   这下好了,全便宜了谢寄。   谁能想到谢寄有本事把彭书喜给开了啊!   他越想越气,踹翻了脚边的小马扎,又恨恨地骂出一句:“傻逼!光有善良当什么用!如果不能完成彭书喜的心愿,就得永远留在第六层!”   这一关卡是要完成彭书喜的心愿,虽然彭书喜一开始说的是要乏视观察做大做强,但谁规定心愿就不能换了!谢寄拿着没彭书喜的乏视屁用没有!   可虽然这么想着,刀疤男又觉得不太安心。   毕竟谢寄是积分榜排名第一的大佬,总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刀疤男是靠一身蛮力,加上还算幸运,经过千难万险才进的第六层,能进第六层的人已经算是祭坛顶尖的那一批,都有自己的骄傲。   不像低级关卡的那些新人,看见个大佬就去抱大腿,当然,也有人见谢寄队伍只有四个人,想去搭顺风车,但都被谢寄给拒绝了。   刀疤男想到这儿哼了一声,再次骂道:“拽什么拽。”   泡面终于焖好,刀疤男撕掉盖子,呼哧呼哧地开始了夜宵。   可他吃着吃着,发现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这点儿警惕性他还是有的。   他放下叉子,循声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他今天下午拍的舒量尸体的照片。   风从窗户缝吹进房间,将薄薄的照片吹落在地。   刀疤男又骂了一声,认命地去关窗户。   这破天气,外面冷,屋里燥。   刀疤男关好窗户,打算把窗帘也拉严实,可他手碰到窗帘的那刻,忽然就不动了。   玻璃映出的画面上,房间里除了他,好像还有另一个身影。   那是个女人,身子只批了几块碎布,满脸都是血,仔细看的话,血全是从空洞洞的眼眶流出来的……   “啊——!!”   指甲深深嵌入温热的眼球,鲜血顺着手背滑落手肘,再从手肘滴落在地。   舒量得到了些许满足。   是石毅、是那些记者害她无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她当然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她本来打算在今天的追悼会上动手,但那个叫谢寄的男人阻止了她。   谢寄说得没错,TJJ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救她,如果在TJJ重重保护的追悼会上动手,只会令TJJ落入更尴尬的境地。   所以她忍耐到现在。   追悼会上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死性不改,她都看得到,也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做戏。   她愿意给那些悔改的人一次机会,至于做戏给外人看,甚至还拍她尸体照片的,她绝不原谅。 第165章第165章   主城区。   五个人一从主城区出来,就去找了家饭店打包了一堆东西回家吃早饭。   毕竟出来的时候是清晨六点,一晚上过去早就饿了。   至于回家吃则是因为思悠惦记思默,殷霖惦记时知别。   谢泉还没睡够,但灌汤包太好吃,愣是把他给馋清醒了,他咽下一嘴包子,眨着眼睛对思悠道:“所以,不管怎么样舒量都会死?”   思悠在来的路上用“酒”的特权看完了“心愿”关卡的剧情:“对,谢寄要是没救下她,她就会被石毅打死,如果没有直升机,她就会因为救护车进不来大出血死亡,如果在直升机上被拦住,她就会因抢救无效死亡。”   殷霖嫌弃道:“你能不能整点阳间剧本?”   思悠:“又不是我写的,这些都是祭坛自动生成的。”   谢泉:“后来呢后来呢?我们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谢寄解释道。   “T队长说舒量是想要石毅和伤害她的记者道歉,其实不是,舒量是想要复仇,她本来打算在追悼会上杀死那些人,所以才在跳直升机前说希望那些人能去她的追悼会,但是我阻止了她。   “TJJ没有坑害她,一直都想方设法的救她,如果她在TJJ保护的追悼会上杀人,TJJ肯定要吃挂落,这是恩将仇报。   “所以舒量把复仇延后了,从结果看,她应该是在昨天晚上解决了石毅和那些记者,发泄了怨气,达成心愿,所以我们才能出来。”   谢泉喃喃:“那得杀多少人啊。”   谢寄:“我猜没有全杀,不然我们也不会出来这么快,她应该只杀了跳得高的、死性不改的那批。”   谢泉:“希望她下辈子可以顺利一点。”   第六层的关卡乍看没有boss做威胁,但不能生邪念,否则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你。   像刀疤男那种,多半已经死在舒量手下了,谢寄想,以舒量的模样,死状还很有可能是从眼珠子挖穿大脑。   谢寄摇摇头,吃饭呢,想这些倒胃口的干什么。   思悠:“我们马上就要去第七层了吧。”   所有人吃东西的动作同时一顿。   殷霖无奈道:“我们刚从第六层出来,你这么着急?”   思悠:“你都跟时知别恩恩爱爱七年了,你当然不急。”   思悠和思默才刚重逢,妹妹似鬼非人的状态让她非常不安,希望可以早点带妹妹离开祭坛,回到现实世界,而时知别虽然之前也是boss,但殷霖和时知别相处七年,早就习惯了,所以心情没有那么急切。   思默明白思悠的想法,往思悠碗里夹了个小笼包,又扯扯自家姐姐的袖子:“在哪里都一样。”   思悠撇撇嘴,低头吃包子。   谢寄也想回到现实世界,但越是想回去越不能急,急就容易出错。   谢寄:“上一关卡虽然没boss,但也挺累人的,大家休息两天,然后好好准备准备,准备好了我们就去第七层。”   他们有闯第七层的经验,有对彼此的信任,何况和当初比起来,五个boss变成了四个,其中俩还是自己人,难度会低一些。   但也不一定,说不定女王会针对他们这种情况,给他们挖什么“自相残杀”的坑。   所以他们需要好好准备,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尴尬局面。   吃过饭后谢寄和江霁初在小区散了会儿步消食,然后就回到家里再也没出去。   尽管知道安全无虞,但在关卡里还是会不自觉绷紧神经,让人精神感到疲累。   谢寄回到主城区第一天休息得很早,不到十点就躺到床上,抱着江霁初想事情。   关卡的最后几天他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现实世界计算机技术高速发展,新媒体方兴未艾,他也有考虑过做一家和传媒相关的公司,但试过之后发现还是不太喜欢,还是朝别的方向延长产业链吧。   同时他萌生了新的想法。   他想等出去后成立一个专门帮助遭遇事故产生心理隐影的受害者走出阴霾的基金会。   舒量悲剧的发生,除了因为那些吃人血馒头的媒体外,还因为她不愿意面对活下来的世界。   如果这方面再多加完善,或许就可以挽回悲剧。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他既然有这个能力,还是想多承担一些社会责任,也算为了家人积攒福报。   ·   等到了第二天,谢寄陪江霁初在家画了一上午的画。   他还记得在海底城堡的关卡里,他逗江霁初得罪了厉天衡,以后艺术生涯堪忧,不如陪陪他,指不定他一开心就把江霁初的画给包圆了。   江霁初说正好有一副山海图要出手,在现实世界,江霁初是画风景的,现在遇见他更喜欢画他的人像。   大多是他一个人,有时候是他们两个,很偶尔的时候还会画点奇怪的东西,画完就藏起来,如果不小心被他发现就红着耳根冷着脸说是艺术。   可惜祭坛里的东西带不出去,江霁初画再多也只是磨炼画技,不然他还真想带出去裱起来,挂在江霁初床头。   谢寄自己没音乐细胞,妹妹钢铁直女,弟弟的审美不提也罢,家里有个江霁初,也好给谢家增加点艺术氛围。   这次江霁初画的是他从六楼破窗进入石毅家里的场景。   他进去的时候,江霁初还被关在门外面,场景是江霁初想象出来的。   谢寄摸着下巴怀疑自己在江霁初心里的滤镜有多厚,画里因为要踹窗户,所以他的身体是前倾的,背后的光晕和树影也都被斜斜拉长,再投射到一地破碎的玻璃上时,像是长出了翅膀。   谢寄:“翅膀一般是长在哪个位置?”   江霁初:“人类想象出来的东西,长在哪儿的都有。”   江霁初撂下画笔,伸手沿着谢寄脊骨一截截向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看个人设定。”   隔一层薄薄的布料,手指仍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完美。   江霁初心中一热:“我给你画一对吧。”   谢寄对偏西方的天使设定没多大感觉,尽管在国外待了很久,他还是更喜欢国内的文化。   但江霁初很少对什么事表现出兴趣,就当是哄男朋友开心。   谢寄:“你想画就来呗。”   江霁初:“你想画在哪儿?”   谢寄:“大艺术家随便画。”   思悠和思默修养身体的那两个月,江霁初买了一堆画画用的工具,其中就有容易洗掉的水粉和水彩。   选拔区房子的暖气比A市房子的暖气效果更好,即使谢寄只穿睡裤趴在床上也不会冷。   江霁初把要用的工具都搬到床头柜,丈量似的先用指尖描摹了一遍要画的位置。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轻,像是怕打碎眼前梦境般的画面。   他以前从来没有在人类身//体上画过东西,谢寄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江霁初想。   江霁初坐在谢寄右侧,他调好颜料,近乎虔诚地在谢寄腰间落下第一笔,继而缓缓向上,延至蝴//蝶骨。   色彩在谢寄后背绚烂绽开,江霁初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谢寄还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毛笔在他背上游走,他能感觉到江霁初热//切的注视,以及快要喷在自己后背的热气。   到处都是热的,偏偏颜料又凉,交织落在他后背皮肤间,搅得他心神难以安定。   谢寄:“这个好画吗?”   江霁初:“还行。”   江霁初遗传了画家父亲的天赋,又从小就学画画,口中的“还行”只能随便听一听。   谢寄偏过头,想和自己身体右侧的江霁初聊两句转移注意力,他一睁眼就看到什么,神情变得微妙。   江霁初疑惑地问:“怎么了。”   谢寄示意江霁初自己看。   江霁初视线下移,握着笔的手顿时一抖,一滴冰凉的液体在谢寄背上炸开。   谢寄半撑起身子,挑眉道:“我的艺术家,只是画个画而已,怎么把自己给画……”   江霁初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我画完了!”接着就要去收拾工具。   谢寄把工具按住:“给我找块镜子。”   江霁初老老实实跑去客厅把全身镜给搬了过来。   谢寄笑道:“谁让你搬全身镜了。”   江霁初:“看得清楚。”   翅膀从腰心画到了蝴蝶骨,鉴于谢寄后背的宽度,翅膀画成了扇到一半的模样,也不知道江霁初怎么画的,翅膀显得格外立体,仿佛真的在动。   江霁初膝盖放着个抱枕坐在床上:“洗了吧。”   谢寄:“刚画完就洗?”   江霁初眸中透露着不甚明显的满足,浅浅笑道:“我已经记住了。”   关卡中江霁初对外人都是一副“麻烦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冷淡,私下里虽然会黏他一点,神情却更多是平和,很少会笑。   十数年孤身一人的艰苦让江霁初早早变得内敛,即使开心也难以表达,此刻一笑起来,像是颗坠入冰原的火种,烈烈燃烧,照彻长夜。   谢寄忽然就觉得值了。   他抓过江霁初刻意抱着的抱枕随手一扔,撑住江霁初腋下把人抱到床中央,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也给你画一个吧。”   江霁初一愣:“你也会画?”   谢寄:“小时候学过一点。”   在江霁初的观念中,自然是谢寄想干什么干什么,何况自己都画了,哪儿有不让谢寄画的道理。   问题是他现在……   江霁初试图把谢寄推开:“我先去洗个澡。”   可他没有推动,他被完全笼罩在谢寄的阴影里,犹如无处可逃的猎物。   谢寄把江霁初的上衣从裤子里拽出来,在对方耳边低声道:“等会儿一起洗。”   江霁初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你不是想画画吧。”   谢寄带了点力道在他腰间拍了一巴掌,从他身上下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自己去床//边趴好。”   江霁初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脱掉上衣趴到谢寄刚才的位置。   反正是趴着,有的地方眼不见心为静。   他自欺欺人地闭上眼,开始默念《古代美术史》。   可他虽然闭着眼,其他感官却仍在继续工作。   他感觉到谢寄在他旁边坐下,感觉到谢寄的目光。   《古代美术史》起了个头就变得断断续续,他的心被悬了起来,不知道谢寄什么时候会下笔。   时间突然失去了概念,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他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也分不出脑子去想。   他的呼吸在等待中变得急促,心跳也不断加快,当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去问时,冰凉的笔尖落到了他的背上。   江霁初条件反射颤了下,温热的手掌随即握住他侧腰。   谢寄不满道:“别乱动。”   江霁初就真的没再动了。   按人类的生理构造,背部的触觉应该比较迟钝,可江霁初的触觉神经好像一股脑全跑到了后背,追逐着谢寄的笔尖巡游。   只不过寥寥几笔,江霁初却觉得谢寄在他背上画了幅类似千里江山图的复杂图景,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又痒又麻。   江霁初头抵在自己手臂上,努力平复着呼吸。   不行,他快受不了了。   趁谢寄转身调颜料的功夫,江霁初偷偷动了下腰。   “蹭什么呢。”谢寄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江霁初一咬牙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结果手臂还没伸直,就被谢寄按着脖子抵了回去。   谢寄:“还没画完,别动。”   江霁初心知再这么下去糗的一定是自己,他侧头看向谢寄,目带祈求,语气放软:“哥哥……”   谢寄眼皮一跳,正当江霁初以为起效果的时候,屁//股又挨了一巴掌。   谢寄:“哥哥教你什么叫有始有终。”   江霁初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房间内每一个微小的动静都被放大,他清晰地听到谢寄换了只笔,可这次笔迟迟没落下。   半晌,谢寄颇有些惋惜:“太久没画画,手生,图案起大了。”   江霁初抓住机会,他喘着粗气向谢寄伸出手:“不如等改天。”   谢寄握住他的手腕轻松一拧,竟用一个擒拿的姿势将他手臂别到背部上方。   江霁初闷//哼一声,额上蒙着层薄汗。   细长毛笔的另一端从睡裤松紧带下挤进去,谢寄悠悠道:“没事儿,咱们往下画。” 第166章第166章   客观来说,谢寄的绘画水平比音乐水平要高出一大截,只是可惜没存多久就被洗了。   他们没折腾太长时间,等吃过晚饭后,在祭坛buff的加成下,江霁初还有力气叫谢寄一起出去散步。   吃过饭就该走一走,不然对胃和身形都不好。   第七层将近,两个人却都没大战前的紧张,日子和往常一样过。   现在还不到宵禁时间,平民区街上的店铺都还开着,现在祭坛已经到了冬季,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   A市的年代是上个世纪,建筑风格也带有年代感,祭坛的平民区和选拔区则和现实世界更像,走在其间会让人有回到现实世界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而已。   平民区街上行人的数量和他第一次看到的差不多,七年了,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祭坛的人口和现实世界人口的比例应该是相同的。   谢寄问江霁初:“你知不知道女王拉人进祭坛的标准?”   江霁初:“有心愿或者将死之人?”   “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标准,”谢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然有心愿的和快死的人那么多,祭坛也没那么大空间。”   江霁初:“不清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些琐碎信息,也没非要得出个答案,就是平常的聊聊天,说说话。   谢寄:“明天早上想吃……”   谢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他立刻转身,某个小巷尽头有黑影一闪而过。   虽然不清楚有多少人成功走出第六层,但肯定有人能活着出去。   谢寄的名声今非昔比,第二次进祭坛从新手关到第五层也都有其他人存活,知道他身边一直有一个江霁初。   像苗佳一样聪明点的人或许可以推断出四大boss和闯关者之间的关联,这算是他送女王的礼物吧。   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只听说过他的名字,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何况江霁初今天也没有带刀,他们还不至于逛个街就被人跟踪。   何况那道视线给他的感觉,和之前在广场上被偷看的那次很像……   江霁初也有所察觉,和他一起看向小巷尽头。   江霁初:“还没走。”   有墙壁的遮挡,即使是谢寄也不能确定对方有没有离开,可江霁初却确定对方没走……   而江霁初表情像多云转阴,甚至四下看了看,目光在五金店多停了一秒。   能被江霁初感觉到气息的只有另外三个boss,思悠不用躲躲藏藏,“杀”不屑躲躲藏藏。   谢寄顿时了然,原来是老仇人。   而老仇人在等他们。   谢寄:“走吧,去见一见。”   他和江霁初一起穿过小巷,繁华和喧闹被抛在身后,犹如缥缈的背景音。   转过最后的拐角,谢寄看到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比江霁初还要低一点,即使藏在从头裹到脚的黑袍里也能显出他过瘦的体型。   作为祭坛的四大boss之一,男人也该像其他三位一样拥有祭坛给予的buff,能给普通人压迫感。   男人显然是尽力了,他刻意昂着头,以至于黑袍的顶部挺起一个怪异的弧度,但在谢寄和江霁初面前,那点气势跟没有差不多。   在殷霖被偏离队伍之后,女王可以挑选陪他们过第七层的背叛者——席玮,现任四大boss之一的“淫”。   七年里江霁初跟席玮打过无数次架,可以说一不高兴就去找席玮,每次都是单方面吊打,拿席玮当出气筒。   而席玮技不如人,每次都被打得冒血,如果不是boss杀不死boss,估计席玮已经死了千百回。   之前谢寄没恢复记忆,只察觉到被人跟踪,现在记起一切,他意识到那天席玮在广场偷看他是为了确认他真的重新回到了祭坛,但是又害怕与他相见。   哪怕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刚通过第二层的“菜鸟”。   谢寄知道席玮应该是怕见到江霁初的,而且更怕见到他。   即便如此,却还在这里等他们……是女王的授意。   谢寄不愿意和这种贪生怕死的叛徒多费口舌,直言道:“女王有话要告诉我?”   席玮听到后就是一抖,谢寄还是那个谢寄,自己还一个字都没说就能被看穿来意,仿佛在谢寄面前就是个透明人。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但碍于女王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道:“女王让我转告你,你在第六层的所作所为,她很不高兴。”   谢寄:“那可真是令人遗憾。”   谢寄说着遗憾的话,却没有半点遗憾或抱歉的意思,反倒是幸灾乐祸的意味十足。   席玮:“女王建议你们在主城区多留几天,以后或许人再也不会这么齐了,她说,她会让你尝尝‘妄’受过的苦。”   看来女王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特殊”的第七层,而且对第七层的考验非常自信。   江霁初冷冷道:“还有呢?”   席玮条件反射似的立正:“没有了。”   江霁初从身后拿出新买的金属棍:“那就到我了。”   席玮大骂了句“草”扭头就想跑,他体型小,动作灵活,速度快。   可江霁初打席玮打了七年,经验丰富,几下就挡住了席玮的去路,将人好一顿暴打。   谢寄没帮忙,也没劝江霁初收手。   江霁初在第六层憋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是得泄泄火。   “救命啊!”   “杀人了!”   “谢寄!你管一管江霁初!”   “我可是女王派来的!”   “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江霁初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啊!!放过我吧!”   小巷满是席玮的哀嚎,也就他们走得深,不然肯定得吸引一大批人来围观。   好歹也是个祭坛四大boss之一,席玮比关卡boss还要不如。   等江霁初泄完火,席玮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黑袍烂得东一块西一块,爬都快爬不起来。   谢寄见江霁初发泄的差不多,这才开口:“霁初。”   江霁初最后踹了席玮一脚,将金属棍往席玮脸边空地一砸,闷响声吓得席玮又是一颤。   江霁初:“回去好好数一数自己还能活多久,滚!”   席玮马不停蹄地跑了。   谢寄觉得好笑,他捏了捏江霁初后颈,因为运动,后颈的软肉比平时还要热:“这下舒坦了。”   江霁初揉揉手腕:“嗯。”   两人散步散得差不多,掉头就往住处走。   女王果然知道他有意暴露代表五戒的boss是由人类变成的事,并对此有一定程度的在意,所以才会派席玮来警告他们。   以前女王有什么事,都是派“杀”出动,这次却派了席玮……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   可能是知道江霁初在第六层憋屈,特地送席玮来给江霁初出气,也有可能是是故意借此表达对江霁初的重视,毕竟女王说想让他也尝尝江霁初受过的苦。   谢寄不认为女王会对江霁初有所偏爱,她只是想找借口来强迫人屈服、让人受尽折磨。   但席玮的一番话还是给出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女王精心为他们准备好了第七层,而且第七层和江霁初受过的苦难有关。   现在时间是晚上八点,距离休息还早,谢寄打算把新得到的信息告诉自己的同伴们。   他们目前都住在同一栋楼的上下层,找起来很方便。   他和江霁初住一层,殷霖和时知别住一层,思悠和思默住一层,只有谢泉自己落了单。   接到谢泉后,谢寄多少有点心疼弟弟。   谢寄:“不如明天去街上给谢泉买个那什么……优酷的等身抱枕吧。”   谢泉:“哥,那叫Miku。”   “哦,Miku,”谢寄问江霁初:“有卖的吗?”   江霁初想了想:“有大葱。”   谢泉满脸悲伤。   思默和时知别没来,集结的队友只有需要他们闯关的五个。   他们商量了一个小时,等散会已经接近十点。   屏蔽装置被收起来,殷霖伸了个懒腰,叹口气向后一躺,眼神显出几丝迷茫:“还有七天……我在祭坛待了七年,快要忘记现实世界是什么模样了。”   谢寄笑笑:“祭坛和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外面到现在也就过了三个多月。”   谢泉:“那哥你这次进来不过才几天,一回去就带了个男朋友,嘿嘿,姐姐知道后一定会吓一跳。”   谢寄揉揉谢泉脑袋:“你姐姐应该还在队里。”   谢泉:“我都想她和爸爸妈妈了。”   再过几天,他们就能回去了。   回到那个怀念、平静、正常的世界中去。   一眼望不见边际的祭坛冒险即将结束,他们格外思念自己的亲朋好友,在思念的同时又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外加近乡情怯的感情混在一起,叫人内心复杂。   谢泉强打起精神:“对了哥,我今天出门碰见冉元飞,他让我向你问好。”   冉元飞。   谢寄在高塔和蛇果关卡遇见的青年,他看的出来,冉元飞对他有那么点意思,有次来找他,还被思悠以“珍爱生命”为由堵了回去。   思悠笑得暧昧:“我有印象,挺可爱一男孩呢,活泼可爱会做饭,一看就是老公下班回家会扑过去迎接的类型。”   江霁初:“?”   江霁初:“谁。”   他不太把其他人和事放心上,但他记得这是谢寄十六岁以来喜欢的类型!   谢寄怕江霁初多想,解释道:“跟我们一起闯过高塔和蛇果的人,如果不是谢泉说,我也记不起来。”   他这边刚稳住江霁初,殷霖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呦,我们谢总桃花旺得很。”   殷霖又对江霁初道:“小初可要小心了,出去后谢总桃花更多,你还得上学,不能像现在一样天天待谢总身边,啧啧,要不要我给你搞个app,远程监督谢总通讯。”   江霁初黑着脸,硬邦邦地开口:“不用。”   谢寄唯恐江霁初大半夜再跑去把席玮打一顿,打席玮倒没什么,这大冷天的跑来跑去多费劲,忙道:“别瞎说。”   殷霖一拍沙发站起来:“回家回家,你们小两口自己玩吧。”   虽然大家已经是很熟的朋友,但朋友要走,谢寄和江霁初还是要送一送的。   江霁初脑子里还想着殷霖的话,不自觉落后几步。   “江霁初,你真的想出去吗。”思悠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前方殷霖还在胡言乱语,谢泉强烈反驳,谢寄充当和事佬,没人注意到他和思悠的小动作。   江霁初看向思悠。   “我只是不想思默的事发生第二次,”思悠,“如果你有什么想不通,赶紧让谢寄给你开导开导。”   江霁初眼睫上下一扇,静静望着谢寄的背影:“我没有。” 第167章第167章   思悠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寄是商界鼎鼎有名的谢总,年纪轻轻就掌握谢氏大权,未来不可限量,而江霁初只是一个醉心艺术的大学生。   正常情况下,谢寄该投身于各种会议,在灯火辉煌的酒会间闲庭信步,未来某天与门当户对的姑娘看对眼,又或者对哪个笑起来特别灿烂的女生一见钟情,双方结为伴侣,恩爱一生。   江霁初则会按部就班的上学、毕业,他不喜与人交往,也许会画出名气,但绝大多数时间都躲在幕后,将画作交给信得过的专业人员负责。   他们本该没有任何交际,直到进了祭坛。   两个有脑子有武力值的人强强联合,在数不胜数的危机中建立信任,萌生情愫,他们喜欢彼此,也需要彼此。   可如果出了祭坛呢。   谢寄做回谢氏的谢总,江霁初重回校园,没有无处不在的威胁,对谢寄而言,江霁初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只有在祭坛,江霁初才有最大的价值。   他可以时时刻刻陪在谢寄身边,可以帮谢寄开拓思路,可以为谢寄冲锋陷阵,可以满足谢寄感情需求。   所以思悠问,江霁初,你真的想出去吗。   江霁初那么喜欢谢寄,能够为了满足谢寄的愿望不顾自己,当然会尽心竭力帮忙通过第七层。   可思悠怕的是江霁初会不会在某一个瞬间动摇。   第七层本就是最难的关卡,他们又被女王针对,一点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这件事思悠早就明白,江霁初也早就明白。   可之前离第七层还早,如今马上就要进入第七层,他们不得不直面问题。   就算江霁初真的想出去,他就没有丁点动摇吗?   ·   第二天早上谢寄是被江霁初惊醒的。   对方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唇色煞白。   已经是清晨时分,按谢寄的生物钟,正常醒也就这会儿了。   所以他没有被惊醒的迷糊,跟着坐起来,轻轻拍打江霁初的后背,只是嗓音还带了些刚醒的沉:“做噩梦了?”   江霁初用力闭了闭眼,像是仍旧没办法从梦魇中挣出,返身抱住谢寄讨要早安吻,想从中得到安慰。   谢寄感觉到江霁初的焦躁,温柔地安抚着。   可他没想到江霁初这么焦躁。   谢寄按住江霁初被窝里的手,扯着人后颈把人扯开:“霁初。”   那双眼里只有尽力掩饰的慌乱,不含半点情//欲,还因为被拒绝带了点委屈。   二人不是没有早起擦枪走火过,但江霁初现在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他无奈地问:“这是梦见了什么。”   江霁初抱着他不吭声。   谢寄揉着后颈肉,温声道:“难道是因为昨天殷霖说的话。”   江霁初身子明显一僵。   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寄和江霁初稍稍拉开一段距离,注视着江霁初的眼睛做出承诺。   “等我们出去后,我就在公司和学校中间买一套房子,你平时回家住。   “我会公开宣称自己有男朋友,会在公司办公室放上我们的合影,手机屏幕换成你的照片,宣告你的所有权。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江霁初愣愣地与谢寄对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踏雪而来,在谢寄身后形成柔和的光晕,落在唇尾和眼角的碎光更将谢寄衬得俊朗到不似凡人。   江霁初摇摇头,轻声道:“其实能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谢寄把人揽进怀里:“在你担心的同时,我也会担心。”   江霁初不解。 第168章第168章   王座离江霁初站的位置稍微有一段距离,女王隔空遥遥对他道:“还记不记得昨日殷霖讲过什么话?”   江霁初微微眯眼:“你果然在看着我们。”   “‘妄’,倘若回到现实世界,除了张皮相,你不再具备其他竞争力。谢寄大可找家世相近的女子,既合伦理,亦可诞下后代,”女王被拆穿后仍坦坦荡荡,连离间都坦坦荡荡,“哪怕在祭坛,谢寄也声名显赫,他随时可以抛弃你另寻他人,而你却抛不下他,‘妄’,你未觉不安吗?”   江霁初:“我信他。”   女王表情变得怜惜。   “人心易变,抓在自己手里才最为牢靠。‘妄’,只要你肯配合,我便可在第七层让谢寄遗忘过往,唯独记得对你的感觉。   “你可以将他锁在这座祭坛,或选拔区的宅院里,让他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人。   “我会赐予他无尽的生命,供你亵玩。”   江霁初厉声打断:“闭嘴,不许你侮辱他!”   女王:“‘妄’,难道你不再喜欢谢寄。”   江霁初:“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罢了。”   女王轻轻笑了声,似是嘲讽江霁初无知:“你以为,谢寄没想过把你锁起来吗。”   江霁初一愣。   女王:“是人皆有欲望,这并不可耻,‘妄’,看我在你眼前杀掉谢寄,或者你把他带回去关一辈子,选择吧。”   江霁初听出女王是认真的。   她不允许有人挑战她的权威、离开祭坛,七年前谢寄通过第七层时女王就做了准备,第七层的关卡更是精挑细选,她一定会杀了谢寄。   如果她答应女王,谢寄不仅能活下来,还能……   江霁初脑海中闪现过许多画面,未握刀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女王还在不断加码:“‘酒’这七年不也过得很好吗,我可以赐予他权力,如果你嫉妒,就为他戴上锁链,他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你能回宅院陪他,他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只看着你,依赖你。”   “闭嘴!”江霁初拔刀出鞘,不要命似的冲向女王。   “杀”早有防备,提起双钩便挡下江霁初的攻势。   整个顶层只有一扇大窗,祭坛最厉害的两个boss战到一起,身影在明暗间交替闪现,火星从长刀与双钩相撞处迸飞,眸光比刀锋和冰雪都要冷。   女王懒懒看着自己两位下属的战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上钩了。   如果江霁初答应她的条件,她愿意履行承诺,把谢寄变成没有神智的物件赐给江霁初。   如果江霁初恼羞成怒,就会来攻击她,江霁初和“杀”实力旗鼓相当,但冲动的江霁初绝赢不了“杀”,而“杀”造成的伤极为持久,会削弱江霁初的实力,拉低谢寄队伍的平均水平。   她比较期待江霁初选择前者,看天之骄子被爱人背叛跌入尘埃,从掌控一切变成被掌控。   但后者也不错,能彻底解决谢寄这个麻烦,于她而言是件好事。   江霁初长刀挥舞得愈发快,恨不得将女王和“杀”一同斩于刀下。   谢寄怎么对待他,他都心甘情愿。   可他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事扭曲谢寄的意志,哪怕是他自己。   祭坛顶层不愧是属于女王的地方,任由江霁初和“杀”打得再激烈,红木地板都没被划出一丝痕迹。   江霁初逐渐红了眼,眸中挤满了对祭坛的恨。   他困在其中被迫成为非人之物,整整七年的光阴,他的恋人、他的朋友遭受的苦难,统统都发泄进挥向“杀”的长刀里。   而“杀”在女王面前表现欲旺盛,轻易就跟上了他的节奏。   双钩抵着长刀压向他,只差半寸就能划破他的鼻梁。   江霁初侧身避开攻击,腰却冷不丁被“杀”踹了一脚,他连退数步稳住身形,而“杀”已经冲了过来。   “杀”:“我说过,只要有谢寄,你就永远赢不过我。”   谢寄第二次进祭坛,江霁初因为冲动被“杀”在后背划下深可见骨的伤。   好好学习关卡的天台,江霁初因为谢寄的出现被“杀”一钩捅进腹部。   江霁初抬起长刀压到双钩之上,继而右腕一转换成反手握刀,顺着长钩钩身疾驰而上,眼见就要划破“杀”的脖子,“杀”仰头弯腰险险躲开。   不等“杀”重新站直,江霁初越过“杀”径直跑向端坐的女王。   “杀”心道不好,没想到江霁初的目标是女王!   江霁初太阳穴血管凸起,手背青筋尽数浮现。   他紧握长刀,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袭向女王,而“杀”比他的速度更快,携着无尽的杀意紧追上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长,胜负只在分秒、毫秒之间。   浓重的杀意已经攀上江霁初脊梁,他没工夫去看“杀”的位置,凭借战斗的本能做出判断。   来不及了!   汗水的滑落犹如被慢放电影,江霁初略一屈膝,双手高举长刀,于下一秒拿性命做赌注,扑向几米外的女王。   而“杀”已经追上了他。   “妄!”   长刀再次于腕间翻转,江霁初并未跃起,而是借着向下的力道,刀尖狠狠刺向自己身后。   双钩算准位置,本该刺入扑向女王的江霁初的后背,可因江霁初屈膝矮身刺了个空,“杀”还维持着探钩的姿势,满脸错愕。   江霁初目含坚冰,冷冷看着不远处的女王:“我很讨厌这个名字,每次听见都以为有狗在叫。”   他顶着女王变得危险的眼神,猛地将刀拔出,用尽全力踹上刚刺出的伤口,“杀”撞破玻璃,从祭坛顶层飞了下去。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谢寄只会是他勇往直前的铠甲,而不是拴在心上的负担。   boss杀不死boss,但“杀”从祭坛顶层跌落,又要休养多久……   心腹被重伤,女王却还能稳坐长椅,阴沉着脸道:“‘妄’,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本还打算杀掉你接手祭坛,”江霁初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但他不让。”   女王意识到什么:“你今日来此……”   江霁初:“你猜的没错。”   “杀”跌落祭坛还无动于衷的女王终于站了起来,她非但没有攻击江霁初,反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霁初立即将盒子掷向女王,并迅速返身朝祭坛下方跑去。   “轰——”   ·   谢寄再次抬起腕表查看时间,不等他放下手臂,就听到飞奔的脚步声。   江霁初正朝他跑来。   二人同时开口。   “有没有受伤?”   “你们这边怎么样?”   谢寄打量一番,确定没看到伤口才稍稍放心:“思悠还在找,你呢?上边什么情况。”   “‘杀’被我从祭坛顶层踹下去了,我没事,”江霁初,“但是得抓紧,女王马上就要来了。”   江霁初话音刚落,刚才还晴朗的天空霎时阴了下来。   谢寄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从祭坛顶端轰然而下。   谢泉吓得直往殷霖身后缩:“这什么东西。”   谢寄:“不等了,思悠!”   思悠从某处钻出,她满头都是汗,刘海被打湿成一缕一缕:“快!快进祭坛!”   众人正站在祭坛下方,同时妄祭坛内跑。   思悠被谢泉拉着,边跑边道:“时间紧迫,来不及抓住和女王相关的那个关卡,我只找到和祭坛本身相关的一个关卡,不知道什么原因,女王对这个关卡的掌控力最弱!”   谢寄:“够了。大家快点!”   他昨天晚上见过席玮之后就回去和几个队友商量第七层。   女王为这一天布局已久,挑的关卡一定是祭坛所有关卡中最难的那个,而且还会针对他们每个人的弱点进行改造,他们不能硬碰硬,于是果断制定计划。   由殷霖这个嘴上跑火车的提出会让江霁初吃醋的小事,外加席玮找来说要让他尝尝江霁初受过的苦,顺理成章引起江霁初的情绪波动。   演的,都是演的。   他知道女王会看他们的反应,从屏蔽装置被关掉的那刻起,七天后进第七层、不悦、噩梦,都是演的。   按照计划,江霁初在他离开后独自前往祭坛与女王交锋,为的是转移女王注意力,给女王造成混乱,好让思悠趁机寻找和女王过去相关的关卡供他们进入。   可惜时间太短,只能找到和祭坛相关的关卡。   但已经足够了。   女王要给他们特供关卡,他们偏不接招,绕开锋芒从后突入,胜算远比去特供关卡大得多。   谢寄能猜到女王蛊惑江霁初,而“杀”也护卫左右,但江霁初保证自己不会听女王蛊惑,也不会输给“杀”。   他陪着江霁初一天天成长,看江霁初从一个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有什么事全抗自己肩上的倒霉孩子,成长到现在可以袒露心迹互相信任的恋人。   他们有共同的目标,生死祸福一起承担,决不允许为彼此牺牲。   而江霁初也没让他失望。   五人在女王操纵关卡之前进入白雾。   谢寄握住江霁初的手,嗅到了江霁初身上浅浅的血腥味。   他们对视一眼,走向最后的关卡。   这一次,他们都要活着出来! 第169章第169章   谢寄率先恢复的是嗅觉,腐败味若有似无,很淡,如果不是他嗅觉异于常人灵敏根本察觉不到。   周围的温度也比外面要低很多,没有风,但冷空气却争先恐后往骨子里钻。   天际是阴到极致的灰,和正常的天空不同,飘着的不是云彩,而是一条条扭曲流动的波纹,像是灰色的河倒悬其上。   而他正站在一片满是枯树的密林内,四周无比安静,连声鸟叫都听不到,其余三个同伴更是不知所踪。   好在江霁初仍陪在他身边,熟悉的体温从二人十指相扣处传来。   第七层。   他们最后的关卡,开始了。   谢寄捞出生死簿。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半步酆都四象封魂轮回混沌大祭坛   关卡等级:第七层   关卡分值:   参与人数:三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60591493   思悠说因为时间不够,只找到和祭坛相关的关卡,而关卡名称也表明此处就是祭坛。   可祭坛不是庞大的建筑群吗。   谢寄脑海中闪过几种猜测。   比如他们来到了祭坛建立之初、这里是祭坛主城区以外的地方、密林才是祭坛的真实模样。   不过线索还不够,他继续看下面的内容。   参与人数,三人。   代表闯关者只有他、谢泉和殷霖,江霁初和思悠是以boss的身份出现的。   谢寄:“你有感受到行动受限吗?”   江霁初:“没有。”   江霁初和思悠本就不是人类,生死簿是“妄”能力造假,能组队闯关全靠“酒”能力开后门,而第七层情况特殊,江霁初和思悠被“打回原形”。   从关卡名称和江霁初的状态来看,他们成功避开了女王专门准备的大坑,进入了与祭坛本身相关的关卡。   至于女王的大坑,指不定是让他们队友间自相残杀,现在是最好的结果。   谢寄:“走吧,我们去找一找其他人。”   密林里全是和天空一样灰败的枯树。   谢寄仔细看了看,树是自然死亡,没有被火烧之类的痕迹,地上偶有几簇杂草,也和树一样呈死亡状态,又细又脆,整片密林仿佛没有其他生命。   可谢寄总觉得……他像被很多东西盯着。   路上没有新奇景象,谢寄特地让江霁初在树上划了记号,万一遇见鬼打墙能及时发现,或者其他队友看到后能来找他们。   又刻下一道记号后,谢寄问:“你把‘杀’从上边踹下来了。”   江霁初:“你没瞧见?”   谢寄:“只听到重物落地的巨响,还以为谁家崩爆米花。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得变成肉泥了吧,这都死不了?”   江霁初:“有规则限制,他就是变成一滩泥水都死不了,而且女王会去帮他,应该很快就会恢复。”   谢寄:“在上边的时候女王都跟你说了什么?”   江霁初神情开始变得古怪,眼珠子来回晃了一圈,支支吾吾地开口:“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寄不由疑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你这么难以开口。”   江霁初:“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谢寄:“说。”   江霁初:“女王说你想囚//禁我。”   谢寄:“?”   谢寄:“??”   等等,什么情况?   江霁初凑到谢寄脸前,二人只隔手指粗细的距离,他故意用害怕又诧异的语气道:“谢总,你这个癖好似乎不太健康。”   谢寄青筋一跳:“祭坛有能告女王诽谤的地方吗?”   江霁初:“没有。女王不能读心,只能观察我们的语言神态,她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我,说明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露出过类似表情。”   谢寄仔细回想,他好像确实在江霁初不把自己当个人看得时候特别生气,气到想把江霁初关家里。   你说它不是囚//禁吧,好像有那么一点味道,你说它是吧,又没有那么微妙。   江霁初见谢寄脸色,将长刀挪到背后,腔调温顺,纯良着一张脸:“谢总,寒暑假可以,平时我还要上学。”   拽天拽地的江大boss这副模样实在很有些杀伤力,本就是昳丽的长相,偏要去装乖,反倒更加勾人。   “江同学,大清早就亡了,”谢寄好气又好笑,“我是给你当时在天台不要命地跟‘杀’打架,瞒我真相给气的。”   以前的过错被重新提起,江霁初略感到尴尬,他摸摸鼻尖:“那件事你不都罚过我了吗。”   谢寄重新占据上风,抬手卡住江霁初后颈:“寒暑假可以?”   江霁初像只被提溜起的大狗,只想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全吞回去:“谢总,大清早就亡了。”   谢寄:“我癖好不健康,男朋友帮我疏导疏导,有问题吗?”   江霁初第几百次后悔为什么想不开要撩谢寄。 第170章第170章   “他不是。”   谢寄想都没想就否认了假谢泉的挑拨。   假谢泉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江霁初是谁,所以一开始为了不暴露才只叫他哥,结果反而暴露。   江霁初手是热的,能说出来在主城区的祭坛顶层发生了什么,二人聊了一路,他完全可以确信江霁初就是本人。   再加上假谢泉对江霁初长刀的畏惧,更为江霁初的身份提供了可信度。   对辟邪的长刀畏惧……说明假谢泉是灵体鬼魂一类的东西。   假谢泉:“你……”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后者拔出长刀:“我再问一遍,其他人在哪儿。”   假谢泉被绑在树上,还不断往后靠:“我哪儿知道他们现在去哪儿了!祭坛这么大,他们几个活人误闯进来,说不定运气不好早就被吃了也不无可能!”   祭坛、误闯、活人。   谢寄捕捉到假谢泉话中透露的信息,这里的确是祭坛,但存在形式和需要闯关的祭坛似乎有所不同,而假谢泉也不知道关卡的事。   他顺着假谢泉的话问道:“祭坛?祭坛是什么?”   假谢泉像是在这场争论中凭借信息优势占了上风,登时洋洋得意起来:“祭坛就是祭坛,半步酆都四象封魂轮回混沌大祭坛。”   江霁初假作不耐,将长刀抬高了点。   “我说,我说!”假谢泉畏惧长刀,洋洋得意立马消失,“万物有灵,天理循环,五道轮回,人死后亦会投入轮回再返人间,此地……”   假谢泉才起头,一柄锋利的长钩从后方贯穿枯树,将它捅了个对穿。   它痛苦地张大嘴,似是疼到发不出声音。   长钩拔出的刹那,假谢泉化为一缕青烟飘向远方。   江霁初当即横刀挡在谢寄身前,冷眼看着来人:“‘杀’。”   祭坛顶层到地面的距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换个人得摔得稀烂,可“杀”却在短时间内能够行动,这背后肯定有女王出手帮助。   “杀”的怨恨快要溢出来:“‘妄’,你好大胆。”   谢寄把江霁初拉到身后,从腰间掏出枪:“没摔死不甘心?”   “杀”对谢寄的怨恨没有比对江霁初小多少:“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谢寄大方点头:“冤有头,债有主,‘杀’,我等你很久了。”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杀”的眉心,谢寄手指扣上扳机。   “杀”伤得太重,即使是女王也不能立刻复原,现在的“杀”和当初在天台意气风发的模样比起来,简直是降低了数个level。   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杀”任由自己暴露在谢寄枪口下:“谢寄,你不会杀我,因为你不想成为我。”   谢寄枪口一歪,子弹射向“杀”的肩膀。   “杀”时刻防备,见他动手指就立时跳开,子弹只在肩膀擦出一条血线。   谢寄:“我一定会找出杀死你的办法,在这之前,可以让你求死不能。”   他乘胜追击,对“杀”连射数枪。   如果在场的只有谢寄或者江霁初,“杀”即便带伤也敢试上一试,可眼下两人都在,“杀”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杀”立起长钩挡下一颗子弹,手臂被震得发麻:“谢寄,戏还长,你不如担心担心你的宝贝弟弟。”   谢寄眼神一凛。   按照祭坛惯例,现存守卫女王的boss都会进入第七层守关,“杀”来了,“淫”自然也会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谢泉的呼唤:“哥!学长!”   “杀”本就不恋战,趁谢寄分神,毫不犹豫地退向密林之中。   谢寄和江霁初也朝谢泉的方向跑去。   大约跑了十来分钟,谢寄见到了和思悠、殷霖在一起的谢泉,三个人都平安无事。   五人成功会合,谢寄心安定下来。   谢泉:“哥,学长,我们是听到枪声才跑来的,你们遇见什么了?”   谢寄:“‘杀’。”   思悠:“‘杀’?他来做什么?”   谢寄略微皱眉。   “杀”明知是打不过他跟江霁初的,而且出现和离开的都很突然,更像是来阻止假扮谢泉的鬼说出更多关于祭坛的事。   但从鬼的话中可以推断出,关卡里的鬼不止它一只,它知道的事也有别的鬼知道,“杀”最多只能拖延时间。   他将发生的事和队友说了一遍。   思悠冷哼了声:“我看他就是来泄愤的,在我记忆里,他可从来没被从祭坛顶层被踹下去的经历。”   谢寄:“很有可能,因为江霁初重伤了他,而且意图伤害女王,‘杀’心中愤怒,并且想拖延我们知道真相的时间才现身袭击。”   思悠:“‘杀’既然来了,‘淫’肯定也在关卡,我们得注意警惕。”   殷霖:“没错,而且我们得想办法找到通关的方法。”   第七层的通关方式本就和其他关卡不同,而且这一关卡又是和祭坛本身相关的关卡,存在特殊性,所以通关方式未必常规。   思悠:“我知道怎么通关。”   殷霖:“你知道?”   思悠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想找和女王相关的关卡,但是来不及,在找的过程中偶然发现这一关卡和其他关卡都不一样。   “我没办法形容,它很特殊,就像我之前举的例子,祭坛的关卡都在海里,关卡本身是一艘艘纸折的小船。这一关卡的颜色、大小、给我的感觉跟其他小船都不一样。   “而且他很古老,要知道祭坛是不断变化的,就像主城区从茅草屋建成高楼大厦,关卡也在不断完善,可这一关卡还是原始模样,女王好像从没打算启用。   “我匆忙看了下,它的通关要求很简单——离开祭坛。”   谢泉有些晕:“可我们本来不就在祭坛里吗?这是个悖论啊,我们就是因为要离开祭坛才闯关的,要是能离开,又何必闯关呢?”   殷霖:“我在跟你们会合之前见到了一座建筑,所谓的离开祭坛,是不是指那个?”   谢泉:“我们现在也没在那里面啊,难道说是进去后再出来?”   谢寄:“先去看看。”   五个人进来后被随机分成了三组,谢寄和江霁初一组,谢泉和思悠一组,殷霖自己一组。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队友,殷霖在找同伴的过程中发现了疑似祭坛的建筑,但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先来找队友。   ——毕竟鬼片里自己进去的都没能出来。   谢寄他们又走了半个小时,来到殷霖说的建筑脚下。   壮观。   建筑给人的第一感印象就是壮观。   它藏在灰色雾气之中,远看与天际枯树融为一体,所以从远处很难看到。   建筑一眼望不到顶,但跟主城区的祭坛比起来,更像是座庞大的多层宫殿或者塔楼,因为没有窗户,无法得知里面到底有几层。   外表大气古朴,但仔细看能发现细节处也做得非常精致,说巧夺天工都不为过。   可惜在场五人没一个学历史的,谁都不能确认建筑是哪朝哪代的风格。   但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建筑,都不会像眼前的建筑一样,周身穿插着一条幻影般的浑浊河流。   没错。   它周身穿插着一条河流。   河流从建筑东北角地底钻出,反重力地凌空而上,绕着建筑穿行后直冲天际。   谢泉抬头仰望:“好像一根拉长了的烤面筋啊。”   谢寄、江霁初、殷霖:“……?”   思悠:“……你饿了?”   谢泉:“没有,就是觉得像。”   眼前的奇景能把人看得目瞪口呆,谢泉却说是拉长的烤面筋……   谢寄对谢泉的形容很是佩服。   殷霖则有些嫌弃:“这里面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谢寄也有同感。   一进关卡他就觉得冷,和气温无关,是一种森冷,因为周围藏了很多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窥视造成的森冷。   而眼前建筑带来的森冷感比密林还要强烈百倍。   谢泉:“那我们还进去吗?”   “进,”谢寄拔出枪,坚定道,“这么大这么特殊一座建筑,必定有其作用。”   得到谢寄信号后,江霁初上前就要推开大门。   从外观看,大门是某种木头所制,但他只是刚碰上去,手就像要被大门冻上。   他咬咬牙,一把推开了大门。   当大门露出一丝缝隙时,谢寄听到了里面的喧闹。   声音很杂很乱,像菜市场。   但紧接着,所有的声音在顷刻间静止,无数双眼睛通过渐渐扩大的门缝望向他们五人。   不需要谁来说明,只消一眼就能认出来,门内比体育馆还大的内部空间里,全都是鬼……   缺胳膊少腿的、自己抱着自己头的、舌头耷拉到地面的、腹腔被破出大洞的……   血腥腐臭的味道与森冷的鬼气如箭般从建筑内冲出,顷刻便笼罩了他们。   接下来是各种情绪,愤怒、不甘、痛苦、绝望,怨恨,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又在外面叠了一层,压得他们几乎要喘不过气。   殷霖低声道:“这他妈是来到十八层地狱了吧。”   谢泉捂着嘴说不出话,他并不怕鬼,但这么多的鬼,一鬼一口吐沫都能将他们淹死,压倒性的力量让他不由往谢寄身边动了半步。   然而在谢泉动的同时,里面的鬼魂全都站了起来。   谢泉:“啊!!!”   鬼魂:“啊!!!他又来了!”   所有鬼魂:“啊!!!快跑啊!!!” 第171章第171章   谢泉的尖叫戛然而止。   等等,该跑的不是他们五个吗,里面的鬼怎么跟看到怪物一样开始乱窜?!   “快跑啊!是他!”   “他又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他还长大了!!救命!救命!!”   “有没有人救救鬼啊!!!”   谢泉:“哥,不会这儿你也来过吧?”   这么有冲击力的地方,谢寄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   谢寄:“不是我。”   其他人纷纷道:“也不是我。”   谢寄:“那就是它们认错人了。”   鬼固然可怕,但里面还藏着可以通过关卡的线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谢寄拉下保险栓:“走。”   五个人一起越过大门迈进建筑内,谢寄用余光望了一眼。   门没有闭合。   殷霖还记得之前谢泉的猜测,大胆地往后了几步,发现可以随意进出。   也就是说所谓的离开祭坛,不是进来这座建筑再走出去。   谢寄做出判断。   目前已知祭坛有三个。   第一,主城区尽头的高大建筑。   第二,包括主城区、主城区尽头建筑、所有关卡在内的祭坛空间。   第三,他们进入关卡后的任务内容,需要离开的祭坛。   这一关卡和祭坛本身有关,很有可能是祭坛的真相。   暂时给关卡里需要离开的祭坛取名为“真·祭坛”,那么真·祭坛有两种可能。   眼前的建筑不是真·祭坛,他们找错了地方。   或者就像关卡外面的祭坛一样,包括建筑和密林在内的空间,都属于真·祭坛的范围。   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假谢泉在密林说过,他们是误闯进祭坛的活人。   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通过关卡的线索,就在脚下的建筑之内。   谢寄只用了几秒就得出结论,他持着枪走进建筑之内。   得抓一只鬼问问情况,把之前林子里假谢泉被打断的话说完。   谢寄低声对队友道:“离门近点,它们认错了人,能借机问出来就问,这些鬼看起来都比较低级,不行就打,打不过就撤。”   和队友商量好后,谢寄快步拦住一只离他最近的鬼。   还不等他问,鬼惊恐地叫了起来:“哇啦乌拉啊……”   从背后看没注意,转过来发现是只长舌鬼,连话都说不清楚。   谢寄按了按眉心把鬼打发走,又拦了第二只。   谢泉跟在思悠身后,对自家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和意志,竟然敢深入百鬼之间,还要拦鬼问话!   第二只鬼颈部以上被利器划断,头被它抱在怀里,一见谢寄吓得双腿直哆嗦:“你你你你干嘛……”   谢寄:“我……”   他刚吐出一个字,抱头鬼的哆嗦突然止住了。   抱头鬼双手把自己的头举高,甚至壮着胆子靠近谢寄的脸。   滚圆的头左右扭了扭,表情开始狰狞:“你不是他!”   抱头鬼:“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所有鬼慌乱逃跑的动作顿时停住,齐刷刷地围了过来,将五个人堵在中间。   “好像真的不是诶。”   “而且这个男人带了四个人,上次那个就他自己。”   “他们只是长得像,但这个男人比那个长得正气。”   “真的不是他!”   耳边全是鬼言鬼语,谢寄察觉到满室的蠢蠢欲动。   它们是把他们五个人里的他认成了不知哪位大神,并对那位大神极度畏惧,以至于一时间连看都不敢看,只匆匆一眼就吓得逃跑。   而现在它们发现了他并不是那个人。   “都是活人,这五个都是活人。”   “他们只有五个人!”   “出去……我要出去……”   由各种鬼魂形成的包围圈逐渐向内挤压,谢寄眸光一沉,对离他最近的一只断臂鬼射出一枪。   “砰——”   子弹不必穿透,在碰到断臂鬼的瞬息,断臂鬼就被烧成一缕青烟向上飞去。   能打!   第一只鬼魂的消失像是某种信号。   江霁初长刀划出寒光,一刀连劈三只鬼魂,三只鬼魂同时不见。   不但能打,而且还非常容易打!   这里面的鬼魂就像游戏新手村的低级怪,不说思悠和殷霖,就连谢泉都能踹倒。   先是鬼魂被谢寄吓得乱跑,发现认错人后重新压了过来,现在全场形势发生第三次逆转,换成谢寄他们追着数量过百的鬼魂打。   “救命啊!”   “这都什么人啊!”   “杀鬼了!杀鬼了!”   当鬼要袭击他们时,谢寄第一反应就是打回去,可还没开几枪,就发现这些鬼魂简直不堪一击。   其实也不能怪鬼魂太弱。   谢寄、江霁初的武器自带辟邪作用,对鬼魂本就克制,思悠本就是祭坛内的高手不说,还当了七年的boss,殷霖则是在七年里走过数不清的关卡,两个人都不是善与之辈。   至于谢泉,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医学生,但也踏踏实实走过七个关卡,过程中不断增强体质、增强五感,综合素质和他们四个没法儿比,可比起普通人还是高出一大截。   鬼魂之所以可怕,最大的原因是它属于未知。   你和它不是一个物种,不知道它有什么样的力量,有什么样的手段,而且大多长得可怖,心理压力就让人输了七分。   所以在有四位打嗨了的大佬队友影响下,谢泉也超常发挥。   一时间建筑内鬼哭狼嚎,好不惨烈。   谢寄只是想通关,没有虐鬼的爱好,而且是没有杀伤力的鬼。   “都站住!”   “救命啊!”   “快跑啊!”   “他追过来了!他追过来了!”   鬼魂再弱也是鬼魂,叫喊起来带着邪气,谢寄调转枪□□出一枪。   “砰——”   “站好了!”   全场的人人鬼鬼都被他这一枪和喝止,队友还好,其余的鬼魂都以滑稽的姿势停住。   或奔跑、或趴在地上、或抱头缩在角落,仿佛播放中的电影被按下停止键。   谢寄上前一步,瞥过一众鬼魂,目光穿过层层缝隙,落在大厅尽头的楼梯上。   这座建筑高不知几何,进来后内部空间却只有四米左右高,果然还有往上走的地方。   他们现在在第一层,上面还有第二层、第三层,这么一来,大厅里鬼魂一打就吓得到处跑就有了解释——就像祭坛关卡的等级,难度逐步提升,鬼怪的实力也逐步提升。   倒是个好机会。   谢寄:“全部,抱头蹲下!”   在谢寄的威压下,绝大多数鬼魂颤颤巍巍地抱头下蹲,也有四肢不健全或受其他客观因素影响的鬼魂面露难色。   “大、大人,我蹲、蹲不了。”   他往发声处一看,说话的鬼没有腿。   客观规律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   谢寄:“……你可以趴着。”   等一干鬼魂都蹲好后,谢寄用枪口点了点离他最近的鬼魂。   谢寄:“接下来,需要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离他最近的鬼魂仅仅缺了一只手臂,除此之外还算完整。   断臂鬼:“这里是祭坛。”   谢寄:“说一说祭坛的范围。”   断臂鬼:“祭坛包括大人你所在的这座宫殿,以及外面的林子。”   谢寄:“第二个问题,祭坛是做什么的。”   “这我哪儿知道啊……”断臂鬼一仰头看见枪口正指着自己,着急忙慌道,“但,但我听说过一些小道传闻。”   谢寄:“说说。”   断臂鬼蹲在地上,可怜巴巴道。   “万物有灵,天理循环,五道轮回,人死后亦会投入轮回再返人间,可这是常规现象。   “有的人死后化鬼,遇见个什么意外,比如厉害的天师之类,或者生前犯过什么大错,就会魂飞魄散,也有一些鬼力量太弱,无法凝形进入轮回。   “祭坛就是收容这类鬼魂的地方,我们这些第一层的鬼魂,都属于力量弱的,无法凝形去轮回转生,祭坛收容了我们,哪怕大人您和您的朋友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彻底消失,而是继续在第一层慢慢休养,重新成鬼,就是时间长了点。”   谢寄:“第三个问题,祭坛的来历。”   断臂鬼:“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大人,您看我们第一层都是些老弱病残,哪儿能知道祭坛这种神物的来历呢,不如你们上去看看,上边都是厉害的大鬼,它们说不定知道。”   和谢寄猜想的一样,这座建筑,和外面密林都属于祭坛范围,他们通过关卡的方式中的离开祭坛,指的是要离开密林。   而祭坛是收容那些本该消亡的鬼魂的地方,给了它们重新投胎的机会。   他对江霁初道:“这里面和主城区的祭坛里面像吗?”   江霁初:“有部分相像。”   本关卡是和祭坛相关的关卡,而真·祭坛和祭坛又有部分相像,则很有可能祭坛是在真·祭坛的基础上仿制或者改造而成。   那么它们的功能也应该有相近之处。   关卡里的鬼怪,说不定正是这些本该消亡的鬼魂。   它们生前未必大奸大恶或者有极其强烈的愿望,只是但凡来世间走一遭,都能活出自己的故事,而女王将故事展开,做成了供人闯的关卡。   谢寄:“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把我认成了谁。” 第172章第172章   断臂鬼蹲着的双腿又是一抖,旧时那位高手对它造成的阴影尚在:“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大人,您也是突然闯进来动手打鬼的,也没自报家门,对吧?”   谢寄闻言轻笑了声,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神色,他手指微动,任由把鬼魂打得四分五裂的银色手//枪在指尖打了个旋:“你在指责我。”   断臂鬼扑通跪在地上:“我没有!我没有!”   谢寄:“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断臂鬼从谢寄声音中感到无形的压迫感,明明男人不含责备,甚至口吻语气都很和善,可它还是吓得不敢抬头。   “大、大人,我确实不太清楚。   “我只记得很久之前……具体多久我也记不清了,祭坛没有日夜,谁都记不住时间。   “很久之前,有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孤身闯了进来,仅凭他自己就把第一层的鬼魂打散得七七八八,我们修养了很久才能重得鬼身自由活动。   “您,您跟那个少年长得有些像,我们还以为是他长大后又回来了。”   那个少年和自己有些像……   谢寄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和江霁初对视一眼,继续问道:“少年长什么样子?”   断臂鬼:“长得挺好看的,那双桃花眼特别勾人,您比他长得周正。”   谢寄喉咙微微发涩:“他后腰有没有胎记?”   断臂鬼:“那我就不知道了……”   正当谢寄失望时,鬼群有鬼大叫出声。   “有!有!那个少年后腰有一块红色的海浪胎记!”   红色海浪胎记!   杨远!   谢寄心念电转,他当年因绑架落水的表弟活了下来,因缘际会也进过祭坛。   不,不对,杨远未必闯过关卡。   真·祭坛则具有特殊性。   杨远进真·祭坛时只有十六七岁,后来和江霁初在现实世界中见面时二十出头,而真·祭坛里的鬼魂说杨远以前来过,说明真·祭坛的空间和现实世界有交际,且时间线是向前发展的。   女王不允许任何人离开祭坛。   那么真·祭坛就是相对独立的存在,女王在真·祭坛的基础上仿制了祭坛。   真·祭坛的建筑里是各种鬼魂,那么祭坛主城区尽头建筑里的白雾后面,会不会也是各种鬼魂?   他们进入关卡,等于进入了某个鬼魂的故事里。   假如现实世界是大海,祭坛是独立空间,类似于海中的一个大气泡,关卡,也就是每个鬼魂的故事是大气泡里的小气泡,二者是包含关系。   真·祭坛的气泡和祭坛的气泡是相交关系。   所以思悠才会说,女王对这个关卡的掌控力较弱。   谢寄:“他人呢?”   断臂鬼:“他上啦,不过二层不是我们这些小鬼能去的地方,上面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然后过了没多久,他就下来离开了祭坛。”   谢寄:“他怎么离开的?”   断臂鬼:“不知道,我们当时都被他打怕了,谁也不敢看。”   一个一层的小鬼能知道并记住这些已是难得,而且那个曾经闯入真·祭坛的少年是谢寄表弟,对他们来说已经快相当于开挂!   谢寄将自己掌握的线索告诉了队友。   殷霖:“那如果我们离开真·祭坛关卡,岂不是能直接回到现实世界。”   谢寄:“不一定,我们从气泡里走出去,不一定是走到大气泡里,还是走到海里,但我觉得前者可能性更高。”   殷霖反倒松了口气:“那就行,知别还在等我呢。”   谢泉:“学长,我表哥还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九年前,江霁初与杨远在现实世界偶然相遇,杨远因为江霁初帮了自己收养的小朋友,替江霁初算了一卦。   但杨远只说谢寄回来救他出地府,没透露其他有用信息。   江霁初:“没什么了。”   谢泉为大家鼓气:“没事儿,既然表哥能出去,我们也一定能出去!”   谢寄:“谢泉说得没错,我们也一定能出去。我认为我们应该马上去二楼。”   谢泉:“这么快?”   谢寄:“因为我们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一关卡里没有食物。”   真·祭坛里全都是鬼,哪儿需要什么食物。   正常人不吃饭只喝水能撑七天左右,但他们现在连水都没,最多只能撑三天。   每一层的鬼魂力量都更强大,而他们则在不断消耗,用不了多久就会落下风。   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   谢寄和江霁初打头,谢泉走中间,思悠和殷霖殿后,五人一起走上楼梯。   第一层鬼魂说得不错,厉害的大鬼都在上面。   楼梯走了半截,谢寄就感受到第二层更为强烈的鬼气。   它比第一层的鬼气更加森然,连带气温都下降了至少五度。   谢寄又迈上一级台阶,走到楼梯拐角。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前路,战斗的本能立即让他防备。   有东西! 第173章第173章   吴双、陈珠。   两个名字陌生中又带有一丝熟悉,似是在哪儿见过一眼,却也只有那么一眼。   Ann拍拍Zen的脑袋,Zen蹭蹭蹭就跑回二楼。   Ann:“谢先生,我不建议你们继续往上走了,越往上越危险。”   如果可以,谢寄连祭坛都不想来。   他只想安安生生上班,下班后回家陪男朋友,还不都是逼不得已。   谢寄:“谢谢你的建议,我们会尽快离开。”   Ann也明白谢寄的难处,叹气道:“好吧,有没有我能帮到你们的地方?”   谢寄注意到Ann一直拦着他们上楼,就连说话也是在楼梯拐角处,于是问道:“二层有什么?”   Ann:“二层的鬼魂比一层的鬼魂要强,其中有一只鬼魂非常凶,一直欺负其他鬼魂,但我有Zen,在Zen的帮助下抢到了一定的地位,所以才能自由下来拦你们。”   谢寄:“你知不知道祭坛的来历?”   Ann:“抱歉,这个我不清楚。”   谢寄想了想:“那你在二层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长着桃花眼,后腰有玫瑰红海浪胎记的少年?”   Ann:“也没有见过。”   谢寄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   从殡仪馆关卡各种设备来看,Ann现实世界死亡时间和他们所处的现实世界时间很接近,说明Ann是比较“新”的鬼魂,又去做了一段时间boss,不知道祭坛来历和杨远的事很正常。   “我好像见过您说的那个孩子。”   Zen回来得很快,跑起来扑腾扑腾的,木质地板跟着震动。   在Zen身后,走来两位年迈的老人。   Ann错开身子:“这两位就是吴双和陈珠,刚才一层喧哗,我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所以想看看是不是你,但他们听到你的名字后也有想来看看的意思,只是碍于那只凶鬼没敢动。”   刚才一层鬼乱作一团,他们打得激烈,期间殷霖是大叫了他一声。   谢寄瞅了瞅吴双和陈珠,还是没认出来。   陈珠颤巍巍地就要来握他手,被江霁初上前挡住。   陈珠:“恩人,恩人,你不记得我们,但我们记得你……是你救了小鹰。”   谢寄对小鹰这个名字也没印象,但小鹰、吴双、陈珠连在一起时,他忽然想到什么。   谢寄:“二位是吴鹰的父母?”   陈珠眼里泛起泪光:“诶!对!对!是您将小鹰从那座镇恶塔救了出来。”   杀人魔袭击村子,吴鹰身为天生怀有灵力的灵童,自愿进入镇恶塔镇压杀人魔百年。   吴双和陈珠为了寻找既可以镇压杀人魔又能救儿子的方法四处奔走,可正值乱世,连自保都难,哪儿能寻到高人去救一个被困在塔里的孩子。   吴双和陈珠奔走了一辈子也没找到方法,最后回到村子,将坟墓立在镇恶塔旁,永远陪着吴鹰。   谢寄拍拍江霁初手臂,江霁初这才退开,毕竟是长辈,他礼貌道:“没想到是您二位。”   吴双:“恩人,真的谢谢您!”   如果谢寄帮Ann和Zen埋在一起是为了通过关卡被迫帮忙,那么高塔关卡里,他完全可以选择更简单的办法——杀掉吴鹰以过关。   但他还是选择和江霁初一起打败杀人魔,还吴鹰自由。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当日善念扎根,跨越时间和空间结果。   吴双和陈珠活得时代早,人淳朴善良,话没说两句就要跪,谢寄忙撑住两位老人,没让他们跪下去。   谢寄:“举手之劳,使不得。”   陈珠:“真的谢谢您。”   谢寄只得转移话题:“如果您方便,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祭坛的事?”   陈珠好容易见到恶人,却没帮上忙,面露难堪:“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恩人可能还得往上走。”   “那二位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桃花眼,后腰有块玫瑰红的胎记,”谢寄不确定真·祭坛的时间流速,模糊道,“他是个活人,应该在几年前或者几十年前来过这里,并且成功离开。”   陈珠:“我记得!是有这么个孩子!恩人想知道他的事?”   谢寄:“是,我们想要离开这里,他身上或许有离开的线索。”   陈珠想了想:“我嘴笨,有些东西说不清楚,不如恩人自己看吧。”   陈珠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谢寄眉心。   谢寄仿佛在看一场裸眼3D电影。   视角比较低,应该是陈珠的亲眼所见。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   祭坛的第二层似乎很空,但谢寄能感觉到周围藏着无数鬼魂,它们都在害怕,害怕第二层中间的法阵。   法阵里躺着一名矮小瘦弱的男孩,男孩可能只有五六岁。   过了一会儿,有名脸上带伤的中年男子从三层楼梯上来,他手里端着个碗,里面盛了满满一碗浑浊的黄水。   谢寄立刻意识到,黄泉离地面最近的穿过真·祭坛的位置,很有可能就在楼上,而碗里的水是从三层舀过来的。   中年男子除了脸部,身上其他露出的部位也布满被烧伤的痕迹,他将男孩扶起来,把一碗黄泉水全都给男孩喂了进去。   男孩形同枯槁,双目无神,一碗黄泉水下肚,脸色更显灰败。   想也知道黄泉水不是好东西,何况给一个小孩子喝?   可中年男子喂完男孩,见到男孩的变化后更加满意。   他看男孩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容器。   此后的几天里,中年男子时不时回过来,有时候是带吃的来,有时候是给男孩喂黄泉水。   男孩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没有意识,就算偶尔恢复神采,也因为虚弱无法移动。 第174章第174章   当谢寄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前景象陡然发生变化。   鬼。   依然是满大厅的鬼。   和第一层的鬼比起来,第二层的鬼从外形上看更加完整,胳膊腿大多齐全,偏向正常人类。   而且它们更有智慧,谢寄感知到的第一缕目光不是简单粗暴的怨恨,而是打量。   一种评判猎物的打量。   第一层尚有光从敞开的大门投入,第二层能够视物纯靠星星点点的磷火。   它们没有轻举妄动,整齐划一地看向他们后,好像变成了一尊尊静默的雕塑。   谢寄很快发现了它们静默的缘由。   在一侧的墙壁边,坐着一个强壮的鬼魂。   正是Ann说的凶鬼,它还保留着三十出头的外表,一身腱子肉,生前可能是个健身教练什么的,身上的鬼气比其它鬼魂都要浓郁,它缓缓起身,露出猩红的眼眸和及地的指甲。   狼群会有领头狼,监狱里也会有把其他狱友打服的“老大”,第一层的鬼魂连肢体都凑不全,实力半斤八两,到了第二层,鬼魂之间开始争斗,诞生了一位“领导者”。   它往前迈了几步,眸子里染上狂热,像是八百年没吃到肉一样看着谢寄他们,涎水不断分泌,从裂开的嘴角往下淌。   “活人。”   Ann嘴上说着帮不了太多,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带Zen往前走了两步,想和领头鬼交涉。   Ann:“他们只是想出去,你不如行个方便。”   领头鬼对Ann和她的狗素来忌惮,但到手的肉也不能飞了。   须臾后,领头鬼慢悠悠道:“可以。”   话一出,几人都生出惊讶。   领头鬼一眼看出谢寄是队伍的leader,对他道:“看在Ann的份儿上,我还可以直接告诉你们,要离开,就要上第三层。只是作为报答,你们留下来一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谢寄不会抛下任何同伴。   可他没有当场反驳,而是反问道:“你留下来一个人是想做什么?”   领头鬼哈哈大笑:“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选择吧,把谁留下来?”   领头鬼不回答,谢寄也不强求。   他露出个遗憾的表情:“我们谁都不会留下,谢谢你告诉我们要离开就要上第三层这件事。”   说完,谢寄朝队友打了个手势,准备继续往上走。   领头鬼拦住他们去路,瞥向Ann:“我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要。”   接着才直勾勾盯向谢寄,目露嘲讽:“这里是祭坛,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江霁初拔刀出鞘挡在谢寄身前,寒声道:“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领头鬼的目光缓缓挪动到江霁初身上,一字一顿,语气森然:“小、朋、友。”   江霁初正是需要证明自己成熟的年纪,闻言更加不悦。   他朝谢寄看了一眼,后者点点头。   于是江霁初冲了出去。   从谢寄的角度看,江霁初像只离弦的箭,速度极快。   来到群鬼之间,也不需要遮掩boss的身份,大抵是用了“妄”的力量。   江霁初沉默穿过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鬼魂,瞬息间就已抵达领头鬼身前,扬刀劈了下去。   领头鬼能成为第二层的“鬼头头”,实力也不俗,嗅到刀风时便向后躲,长刀只落到他身前一寸处。   同时,领头鬼大手一挥,长长的指甲犹如根鞭子兜头击向江霁初。   江霁初二话不说,直将指甲拦腰砍断。   指甲如铁如钢,掉到地上时与木质地板撞出响声。   领头鬼脸沉底沉下来,举起被砍断指甲的右手想要细细打量。   可江霁初不给它这个机会,扬刀继续向前。   领头鬼不退反进,用被砍断指甲后更自由的右手卡住江霁初手腕,对其他鬼魂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   所有鬼都动了。   谢寄耳边响起诡异的女声,似乎是在笑。   他看也没看,拔枪射击。   子弹穿过女鬼的红色衣摆,烧出一个圆洞。   殷霖和思悠分站左右,从裤腿间抽出根仅够握住的短棍用力一甩,短棍被甩出一米长度,上粗下尖,殷霖握紧短棍刺进一只小鬼的天灵盖。   思悠则掏出双匕,处理从后边包抄的鬼魂,同时负责谢泉的安全。   谢泉适应性很强,他待在思悠身边一点也不慌乱,还会偶尔提醒思悠哪边有鬼魂袭击。   靠谱的队友是最强大助力。   谢寄秉持擒贼先擒王的原则,在一众鬼哭狼嚎尖先后不知射穿几只腿几只手,跨过重重阻碍来到江霁初身旁。   江霁初正跟领头鬼打得火热。   木质地板堆了好些长短不一的指甲,都是被江霁初砍掉后又长出来的,那些指甲上方漂浮着层黑色雾气,时不时凝成一只只细嫩的小手抓向江霁初脚踝。   纵然占据主场优势,领头鬼也没在江霁初那儿夺得上风。   它胸口破了个大洞,鬼气化为黑色液体,如扭动的驱虫正从洞里往下淌。   谢寄正打算帮忙速战速决,一道身影从暗处冲了上来。   那是一张他见过的脸孔,初见时嚣张又恣意,拿着块金灿灿的怀表就要杀掉江霁初。   刀疤男!   此刻的刀疤男手上已经没了怀表,脸孔的表情也变为哀怨与痛恨。   它死死盯着谢寄:“你们骗我。”   刀疤男怎么会在这儿。   谢寄举着枪快速思考。   刀疤男应该被死掉化鬼的舒量抓住,一报还一报,早就没了性命。   而且本次第七层只有三个人……死在祭坛里的人不会消失,而是会来到真·祭坛!   他们本都是活生生的人,被女王拽进祭坛后就成为比灵体较为结实一点的状态,处于活人与灵体之间,一旦在关卡中死亡,就会像灵体一样消散。   但真·祭坛可以收容所有魂飞魄散的鬼魂,刀疤男就被拉了进来。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不过一瞬。   刀疤男像恨极了他,脸部的刀疤如同一个口子,皮肤也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   “谢寄……”   碎肉成为涌动的小蛇,带出一条条泥泞的血线蜿蜒着爬向谢寄。   谢寄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对刀疤男道:“见到舒量了?”   刀疤男更加愤怒:“你!”   谢寄:“你会死纯粹因为心术不正,现在还来怨我。”   刀疤男:“如果不是因为你跟‘妄’早有勾结……”   刀疤男虽然心术不正,但勉强算是个聪明人。   他拉着谢寄说话,好转移谢寄注意力。   趁谢寄不防备,涌动的碎肉小蛇终于来到谢寄脚边,猛地咬向谢寄小腿。   然而谢寄早就看出刀疤男在想什么,在小蛇咬来的瞬间抬腿扫向刀疤男唯一还算完整的侧脸。   刀疤男猝不及防被他扫了个跟斗,撞翻了附近一只看热闹的白衣鬼。   白衣鬼怀中抱满了纸钱,似是有些痴傻,乐呵呵地往刀疤男脸上洒纸钱。   刀疤男刚死不久,被纸钱扔一脸是无比晦气的事。   它大叫一声,抄起白衣鬼跟扔石头一样朝谢寄扔去。   白衣鬼上一秒还在嘻嘻傻笑,却临接近谢寄时陡然变脸,将怀中的纸钱全部抛向谢寄。   “留下来。”   “留下来!”   谢寄当即后跳避过,朝白衣鬼和刀疤男射出两枪。   纸钱雪花般飘落,被白衣鬼吹了口气,又从地上浮起来,紧追不舍地飞向谢寄。   谢寄略一皱眉,往宽阔处飞奔两步,反手又是一枪射向白衣鬼。   这次子弹没入白衣鬼眉心,白衣鬼因惯性撞到后面的刀疤男,将刀疤男撞出半米后才渐渐消失。   第二层的鬼魂,就是死也比第一层死的要慢。   刀疤男冲上来就要和谢寄肉搏,血糊糊的拳头直击谢寄正脸。   谢寄不太想被蹭上血,他摘下围巾在刀疤男手臂间绕了个圈,拽狗一样把刀疤男掼向一侧的墙体。   刀疤男生前攒了不少战斗经验,身体即将撞上去的那刻,被拴住的右手反握住围巾,将谢寄拽向自己。   谢寄又是一枪,刀疤男松开手,任由身体下落,险险避过子弹。   可下落时身体不再好调整,谢寄趁机再次开枪。   在谢寄按下扳机的前一秒,他忽然感到一股不同于整个第二层的力量从他身后袭来。   那股力量熟悉、强大,带着比刀疤男强十倍百倍的厌恶。   谢寄迅速侧身闪躲,子弹射偏,从心脏移到空处。   身后力气携风而至,一击又猛又重,因他侧身躲过,径直插//进刀疤男的胸口。   “啊——!”   刀疤男血肉模糊的脸仿佛被冻结一般,血水不再流淌,碎肉也不再往下掉。   他恐惧地望着谢寄身后,在痛呼中如烟消散。   谢寄冷静转身,叫出来人的名字:“‘杀’。”   “杀”已经进入关卡,在密林里出现过一回,现在又出现在第二层,显然是想趁乱打他个措手不及。   谢寄用余光去看队友那边。   保护谢泉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殷霖,思悠和席玮打了起来。   “杀”的声音古板而单调,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你还有功夫管别人。”   谢寄眉眼带笑,然而笑却是冷的:“你被江霁初打出的伤好全了?”   “‘妄’……”一个字音在“杀”口中咀嚼了遍,接着,“杀”僵硬地勾起嘴角,“即便你来到这里,它也还是祭坛的关卡,而‘妄’,是女王的boss。”   话里暗示意味十足。   谢寄顿时看向江霁初,只见江霁初马上就可以杀掉领头鬼,身形却是一滞。   领头鬼立刻反扑,而江霁初横刀一挡,又抬腿把鬼踹了出去。 第175章第175章   女王可以控制自己四个直属boss,比如上一关卡就强行动都不让江霁初动。   这一关他们打破女王的计划,由思悠挑了个古早关卡进来,女王没办法事先安排,而且对本关卡的控制力又弱,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看江霁初的状态,还能打能动。   女王的控制没上一关强,或者……女王的控制只是刚刚开始。   谢寄欺身上前,一拳就要砸上“杀”的鼻梁。   “杀”提起长钩应对,谢寄肉//体凡胎,怎么也不能拳头撞刀锋,立时抬枪卡在双钩中间。   谢寄心中生气,面上却是更和善地笑起来,就着对峙的姿势道:“她也只能控制到今天了。”   “杀”双手发力:“女王是万事万物永恒的掌控者。”   谢寄:“她要能掌控万事万物,还会躲在阴沟里耍小手段?活了几千年了,就知道逮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欺负。”   “杀”:“那是‘妄’的荣幸!”   谢寄一枪射//进“杀”的肩膀,又连踹几脚:“荣幸?”   “杀”带伤在身,进关卡本就是强撑,如今登时被谢寄踹出血,重重砸进一众鬼魂之间。   那边思悠和席玮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思悠大声骂道:“骟你爹的荣幸!”   谢寄勾了勾唇,将双钩踢去一边,收起枪,一步步走到“杀”身前。   “听到了吗,把这一切当荣幸的,只有你们这种垃圾。”   “杀”抓住旁边的两只鬼魂愤怒起身,仅是靠手,转瞬间就将两只鬼魂捏成飞灰。   他做出一个古武术的动作,五指成爪,大吼一声扑向谢寄。   谢寄要的就是和“杀”肉搏,不然总得碍手碍脚,万一一个不小心打死了“杀”,自己成了boss,得不偿失。   “杀”心中充满对谢寄的憎恨与鄙夷,认为谢寄忤逆女王,还挑拨“妄”背叛女王,甚至伤害女王。   谢寄对“杀”的厌恶也不遑多让,“杀”为虎作伥,还多次打伤江霁初,他早就想跟“杀”算算账了。   两个精于格斗的成年男性打起来毫不手软,拳拳到肉,似乎都以致对方于死地为目的,招式凶狠到旁边小鬼没一个敢凑上来捣乱。   谢寄率先得手,一脚将“杀”先前被子弹打伤的肩膀踹出血,“杀”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小腿,狠狠向内一拧,即使是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也感觉整条腿的肌肉在发酸发麻。   他借力屈膝靠近,手肘猛地敲在“杀”臂弯,“杀”瞬间脱力,他趁机又是一蹬将“杀”踹飞,自己也跟着扑上去,膝盖顶着“杀”胸口,照脸就是一拳。   只是一拳还没落实,就被“杀”双手接住。   谢寄还想再给“杀”一拳,可全都扬刀半空,他敏锐地感知到什么,迅速往旁边一翻。   “杀”拦他左手只是个假动作,目的是从腰间摸出把匕首,如果他没有躲开,那把匕首就会刺入他的脊椎!   “杀”双腿一蹬从地上跳起,一刻不停地向谢寄冲去。   谢寄侧头避开刀锋,抓住“杀”手腕的同时,左臂砸向“杀”握匕首的小臂。   “杀”换手格挡,两条结实的手臂重重砸在一起,沉闷的撞击声让人头皮发麻。   谢寄:“不愧是阴沟里的耗子。”   “杀”:“我是什么,‘妄’就是什么。”   谢寄:“他有名字,是人,是我的男朋友,你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谢寄猛一发力,撑住“杀”腋下把“杀”摔出数米,直撞到一侧的墙上。   真·祭坛的墙壁格外坚硬,谢寄听见了“杀”骨骼碎裂的声音,但墙壁连丝裂缝都没砸出来,只荡下层层灰尘。   “杀”不愧为祭坛最强boss,哪怕被江霁初从祭坛顶层扔下,如今又被谢寄这么揍,只几息的功夫就从地上爬起。   “杀”大呵一声,窜起来就要刺谢寄。   谢寄完全可以躲开,可他刚要动作,有东西从地底钻出,束缚住了他的双腿,让他无法移动。   刀锋近在咫尺。   谢寄暗骂了句什么,竟凭空掏出生死簿挡在自己脸前。   生死簿不可毁坏,不可篡改。   匕首刺中生死簿封面,像是刺中坚不可摧的金属,火花于嗡鸣中迸飞。   微弱火光短暂照亮近乎化为凶兽的二人。   谢寄额发早被捋了上去,汗水混合溅到的鲜血从脸侧流经脖颈,最后没入被染红的领口,暗沉的黑红色交织落到他眸中,眸光却依然亮得出奇。   二十多年养出的端方儒雅尚在,最原始的冲动与欲望挣扎着妄图冲破牢笼。   谢寄一枪绷断绑着自己左腿的污泥,继而以右腿为支点,把左腿的污泥甩给了“杀”。   “杀”匕首划出凛冽弧度,不带半点怜惜地将污泥劈烂。   谢寄趁机“杀”视野被遮挡的瞬息扑了过去。   他以生死簿为软盾,卸下“杀”的匕首,发狠掐住“杀”的脖子,五指快要捏碎对方天柱骨。   “杀”十指握住他的手臂,同样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打算就这么嵌进肉中。   谢寄不必看就遖鳯獨傢知道手臂肯定变得青紫,可人在肾上腺素上头的时候顾不得这么多。   他屈膝大力撞在“杀”的胸口,短时间内连撞三下,这才掐着“杀”的脖子把人甩出数米。   “杀”在空中呕出大口鲜血,即便被压着打了顿狠的,落地时仍能一手支撑稳住身体,顷刻重新跃起。   “杀”双眸一亮,扑过去拦腰抱住谢寄,蓦然加大的力道打了谢寄一个措手不及,直倒拔垂杨柳般将谢寄举了起来。   谢寄双脚悬空,双手死死卡主“杀”的肩膀,主动借力翻身,凹腰落地时反将“杀”砸在地上。   他当即想要乘胜追击,可“杀”只惯性弹了一下,双腿一屈越向一旁,拳头擦着“杀”侧脸砸上木质地板,发出“咚”的巨响。   “杀”拇指抹掉嘴角的血。   人在愤怒的时候会失去理智,招式也会乱。   他阴冷地望着谢寄:“谢寄,你猜如果你们闯第七层失败,女王会如何惩罚‘妄’的背叛。”   谢寄如他所料,神情愈发冷峻:“你不如猜一猜自己会怎么死。”   二人同时再度攻向对方。   长钩被重新提在手中,谢寄也掏出手//枪,金属频频相撞,子弹屡次破空射出。   谢寄不是怕受伤的人,也明白要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也不介意以伤换伤。   但“杀”的长钩不行,被“杀”的长钩划伤会寒气入体,接下来离开真·祭坛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他得保证行动。   于是他专挑“杀”被子弹射穿的地方揍,揍了还不算,还专门瞄准伤口附近进行射击,在保证不弄死“杀”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消耗“杀”。   而“杀”看穿他的意图,目中磷光大盛,尽管有伤在身,凭借boss的特殊力量和守卫女王多年的经验,竟一时还能拖住战斗。   “谢寄!”   江霁初对付一个领头鬼绰绰有余,他控制住局面后忙提着刀跑向谢寄。   “杀”停下动作,和谢寄一对一单挑已是勉强,再加上一个遇见谢寄的事就容易发疯的江霁初,指定讨不了好。   谢寄:“解决了?”   江霁初:“控制住了那个领头鬼,觉得你有问题问他,所以没有杀掉,殷霖在看着。”   谢寄:“席玮呢。”   江霁初:“跑了。”   谢寄点点头,正想继续和“杀”打,结果“杀”一落地就像条滑不溜秋的鱼——也跑了。   谢寄嗤笑了声,没去追。   在找到可以安全杀死boss的方法之前,“杀”和席玮都不能死。   江霁初:“你有没有受伤?”   谢寄视线从“杀”离去的位置回到江霁初身上,他抬起手,想和以前一样摸一摸江霁初的脸,却看见自己满手的血。   手指搓了两下,手臂往回垂。   他笑道:“不碍事。”   然而手臂还没垂回身侧,右手就被江霁初紧张地捧起来。   江霁初:“好多血。”   蓝绿色的磷火本该把人照得像鬼,尤其是江霁初面容昳丽,又因天冷面色泛白,更该像只从地底爬出的鬼魅。   可江霁初正真切地担心着,仔细用袖子把他手上的血擦干净,确认没看到伤口后才放下心。   然后江霁初仰头看他:“其他地方有没有被伤到?‘杀’的破钩子会让人发冷。”   眉目间的冷漠尽数褪去,独属于十八九岁的青涩上翻,倒像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误闯了地府。   谢寄手掌终于贴上了江霁初的侧脸:“没有被划伤,你看,热的。”   江霁初就这么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摸脸,甚至抬手覆上他的手背:“那就好。”   指腹在江霁初眼窝下方蹭了蹭,一小块血迹被胭脂般抹开,又被谢寄擦了个干净。   他松开手,打算跟江霁初一起去找队友。   在他松手的同时,江霁初手也放了下来,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被“杀”用死劲儿抓了好一会儿,有衣服盖着还不知道成了什么样。   刚才情绪上头没感觉,这会儿稍微放松,疼痛迅猛反扑。   谢寄不由闷闷地“嘶”了声。   声音很轻,可江霁初还是立刻察觉,再次抓起他的手,把袖子撸了上去。   晦暗的光线下,十指形成的指印紫到发黑。   江霁初从脸色到声音登时换了个人,乖巧大学生一秒变身成为祭坛boss:“‘杀’弄的?”   谢寄无奈安慰:“不亏,我快把他揍成废人了。”   江霁初还在生气:“他也配跟你比?”   话极其耳熟,几分钟前自己刚说过。   谢寄笑着拉下袖子,捏捏江霁初的后颈:“小伤,我们快点出去,给你包扎练手好不好?”   “你们俩当着人的面秀恩爱就算了,当着一群鬼的面还秀?”殷霖在不远处诧异地喊道。   谢寄回应:“来了!”   这种伤口得配用药水揉开淤血,现在没条件,时间还紧,反正不太影响行动,再不行他还有左手,也就没怎么在意,拉着江霁初去跟队友会合。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领头鬼鼻青脸肿,江霁初长刀辟邪,怕一刀给领头鬼给劈散,后面干脆贴身肉搏,把鬼打得看不出鬼样。   谢寄觉得领头鬼现在的尊容和“杀”也没差多少,都是祭坛出品的东西,有同样的下场倒也挺不错。   而其他小鬼见老大都被打成这样,全不敢上前触他们几个霉头,像膜拜领头鬼一样,趴在地上垂着头。   谢寄手指扯扯领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笑容一如开始时客气:“现在方便好好聊一聊了吗。” 第176章第176章   领头鬼能在第二层称王称霸,那都是实打实跟鬼魂们打出来的,本以为对付几个活人不在话下,结果连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都对付不了,心中憋屈。   它抬起头看了看江霁初,发出个嘲讽的音节,又把头埋了下去。   江霁初见状一脚踢在领头鬼伤最终的地方,把它踢翻在地:“好好说话。”   领头鬼不情不愿地坐直。   谢寄:“先说说祭坛的来历吧。”   领头鬼:“我不知道。”   江霁初作势要再踹,领头鬼忙开口:“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死后再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谢寄:“你死前有做过什么恶,或者死后遇到什么厉害的天师之类的吗。”   领头鬼:“没有,我活的时候就是个普通人,虽不算良善之辈,但也没做过恶。”   殷霖不信:“没做过恶?不是恶人现在能搁这儿当鬼老大?”   领头鬼肿胀的五官间挤出一个苦笑:“大人,我家里是开武馆的,学过点功夫,到这儿后恰巧碰到鬼魂争权,而我也不想再死一次。”   谢寄认真打量领头鬼,确定对方没有说谎。   它确实不知道祭坛的来历,生前也确实是个普通人。   那么真·祭坛就不只是收留即将魂飞魄散的鬼魂的地方。   也是。   祭坛每个关卡都是从鬼魂身上延伸的,那么多关卡,真·祭坛还关了不知道多少的小鬼,只是即将魂飞魄散的小鬼,那倒霉蛋也太多了。   谢寄:“换一个问题,你刚才说要离开就要上第三层,为什么?”   领头鬼目光游移,像是不想回答。   江霁初踹了领头鬼一脚。   领头鬼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第三层有黄……”   “嗖——”   领头鬼话未说完,闪着寒光的长钩破空而来,从它天灵盖径直刺入,只眨眼的功夫,领头鬼就化为飞烟。   长钩完成使命,又沿来时的方向飞回原处。   才逃掉的“杀”和席玮再度站在群鬼之间的空地,微微喘着气。   江霁初皱眉:“你刚说把‘杀’揍废了。”   他从不怀疑谢寄说的话,也不怀疑谢寄的实力。   既然谢寄说把“杀”打废了,那肯定只给“杀”留了几口气。   可现在的“杀”和席玮都好端端站着,身上看不出有任何伤口,除了剧烈运动后不平稳的气息外,像是刚来到真·祭坛一般。   谢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刚才打“杀”那一套控制了力量,冲着只给“杀”留条命去的,“杀”应该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怎么会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而且不说他,思悠和席玮同是boss,下手更加无所顾忌。   因为席玮的背叛,思默才会死亡,思悠对席玮可以说恨之入骨,在思悠的攻击下,席玮绝无可能还有力气站着。   “杀”看出众人的疑惑,甩了甩长钩:“我说过,女王是万事万物永恒的掌控者。”   女王。   只有女王可以短时间内恢复“杀”和席玮的战斗力。   她没有亲身来到第七层,却隔着层层阻碍眷顾了她的追随者。   谢寄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杀”:“不管你来几次,结果都不会有变化。”   思悠双匕在手心打了个旋,身体重心微微下压,随时可以冲出去。   第二层领头鬼死亡,谢寄他们打斗间也杀了不少鬼魂,将其他蠢蠢欲动的鬼魂全部震住。   Ann凭借Zen在领头鬼的控制下都能占有一席之地,如今一跃成为第二层最强鬼魂。   谢泉不想给队友添麻烦,自觉跑向Ann,被Ann、吴双、陈珠挡得严严实实。   殷霖甩长短棍:“现在变成了四打二。”   江霁初握紧长刀:“你们三打一,‘杀’交给我。”   虽说女王帮忙恢复了“杀”和席玮的伤势,但恢复效果有限,不然“杀”之前也不会被谢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眼下情势从一对一变成了四对二,明显对“杀”和席玮更加不利,然而“杀”非但没有担忧,反而僵硬而古怪地笑了起来。   “杀”守卫女王已久,平时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表情鲜有变化,如今一笑更像是死尸被强行挑起唇尾两端:“‘妄’,‘酒’,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杀”话音一落,江霁初就觉身体忽然变得沉重,四肢仿佛坠了铅球,连抬胳膊都费力。   谢寄:“霁初!思悠!”   女王对本关卡的掌控力有限,但“杀”、“淫”、“妄”、“酒”却是她直属boss,她的力量可以慢慢渗透,继而影响四个boss的行动。   江霁初揍领头鬼时就有了身形凝滞的现象,而现在所受影响越来越大。   江霁初咬牙道:“我没事,女王的影响还没到无法抵抗的地步。”   思悠先是用匕首在自己手臂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的瞬间神思变得清明,双眸磷光大盛。   可那光稍纵即逝,思悠在动用boss力量的同时发现,越动用力量越会受到女王影响。   思悠提醒道:“女王控制的是她的boss!”   江霁初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杀”和席玮开始走向他们。   谢寄:“‘杀’归我和霁初,席玮归你们俩。”   “就这么说定了。”思悠话起了个头便冲了出去,准备打席玮一个措手不及。   殷霖紧随其后,帮着思悠对付席玮。   于此同时,“杀”的双钩也来到谢寄和江霁初面前。   二人一人抬枪一人抬刀,稳稳架住双钩。   江霁初虽受到影响,但他本人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素养都是一流,“杀”恢复伤势也没恢复彻底,又有谢寄一起攻击,局面很快一边倒。   可谢寄明白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杀”和席玮背后有女王,相当于带着奶妈打消耗战。   他们又是打鬼又是打boss,体力精神力会不断下降,而且还没有食物和水,用不了多久就会落下风。   不能跟“杀”和席玮这么耗下去。   进入真·祭坛后的一幕幕浮现在谢寄脑海中。   “活人。”   “出去……”   “我们作为鬼魂,又能去哪里呢?”   “你们留下来一个人,怎么样?”   “第三层有黄……”   领头鬼临死前想说的是,第三层有黄泉。   多年前二层阵法中间男孩的变化愈发清晰。   谢寄突然对江霁初道:“还能撑多久?”   江霁初语气平淡,一如二人重逢后在牛家村的雨夜:“撑到他死。”   谢寄:“我尽快回来。”   他把“杀”留给江霁初,独自跑向第三层。   “杀”意图阻拦,却差点被江霁初长刀砍到脸上。   “杀”:“‘妄’,你还在执迷不悟!”   江霁初懒得搭理,长刀重重砍在双钩之上,震得二人虎口开裂。   “杀”:“你知道三层有什么吗,就让谢寄一个人上去?”   江霁初长睫扇动:“我相信他。”   他相信谢寄,无论谢寄带回怎样的答案与未来,他也都全盘接受。   江霁初手腕翻转,反手握刀横向“杀”脖颈,“杀”仰头躲避。   他动作不停,矮身伸腿扫“杀”下盘。   “杀”跳起来双钩直劈而下,江霁初左手一撑翻身闪过,长刀顺势划出寒风,削断“杀”发尾。   Ann只是一个普通的关卡boss,关卡消失后成了普通的鬼魂,根本不是“杀”这种程度boss的对手,虽然焦急却也没有办法。   她能做的就是帮谢寄他们稳住其他鬼魂,不让其他鬼魂捣乱。   所有鬼魂远远围成一圈,空出中间大片场地,鸦雀无声地围观着战斗。   空地成了擂台,江霁初跟“杀”,思悠、殷霖跟席玮,两组对手招式快得肉眼难辨。   江霁初能感觉到自己受到的压制逐渐变大,进关卡时穿的风衣被随手脱掉,只剩一件单薄的羊绒衫,周围不见光又鬼气阴寒,可他半点不觉得冷,甚至冒了一身的汗。   “杀”欺身上前,长钩马上就要砍断江霁初手臂,江霁初奋力一挥长刀,反在“杀”脸上划出一道足以毁容的伤痕。   血糊了“杀”满脸,狰狞的伤痕从额角斜斜向下,穿过眼球鼻梁,直落于下颌线末端。   鬼影绰绰、磷光忽闪中,“杀”丑陋可怖地连倏地在江霁初眼瞳中放大。   “‘妄’,你为什么执迷不悟。”   “杀”脸上的伤口无端开始愈合,半分钟就恢复如初,只余下继续下淌的鲜血。   江霁初发现“杀”恢复的只有伤势,战斗中消耗的体力则恢复极慢,他们都是强弩之末,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他沉声问道:“你又为什么对女王执迷不悟。”   “杀”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在江霁初读懂前湮灭:“你们不可能离开,‘妄’,女王很看重你,第七层关卡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替我谢谢她……如果你有机会活下去。”江霁初大呵一声,铆足了力气蹬在“杀”胸口。   谢泉老老实实待在Ann的护卫圈里,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   “淫”以前被思悠吊着打,主要是打不过还不敢反抗,现在是第七层,最后的关卡,知道思悠不会放过自己,加上思悠状态不断下滑,“淫”有女王加持,跟爆发小宇宙似的,好在殷霖在旁边帮着思悠,尚可抵挡。   另一边他哥去了第三层,江霁初状态不断下滑,按理说应该打不过“杀”,但进关卡前“杀”受了重伤,两人打成平手。   但也只是暂时平手。   如果江霁初状态继续下滑,早晚会被“杀”抓住机会!   他哥怎么还不回来!   谢泉看完江霁初去看思悠和殷霖,看完思悠和殷霖又去看楼梯口,一双眼恨不得分成三双来用。   他再一次懊悔自己没好好跟几位队友学好格斗,不然多少也能帮上忙。   其实也不能怪谢泉,其他几个人都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他一个没底子的学生就算练两仨月,谢寄也不敢让他上场。   女王对关卡的渗透还在加大,江霁初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连提起长刀都费力。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杀”的双钩打落,右脚落地时没落稳,差点一个趔趄。   “杀”自然察觉到他的变化,顾不得捡起武器,五指成爪扣他脖子。   仿佛在棺材里发酵上千年的死气迎面而来,江霁初下意识屏住呼吸。   “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已浮现出癫狂的神色。   “无论你们来几次第七层,我都会完成女王的心愿,将你们……”   “砰——”   子弹破空而至,将“杀”的手掌射了个对穿,腥臭的血液在江霁初面前炸开。   江霁初心神一震,未握刀的手紧攥成拳,猛地砸在“杀”侧脸。   谢寄:“都上楼!出口就在楼上!” 第177章第177章   四人顿时不再跟“杀”和席玮纠缠,谢泉架住有些虚脱的思悠,殷霖掺住江霁初,四人拔腿就往楼上跑。   “杀”和席玮要追,谢寄则远程绊住两个boss。   一层和二层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鬼魂,可三层却无比空旷,仿佛寒冬般阴冷肃穆。   他们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水流声,比剧烈打斗后的心跳还要响的水流声。   三层最东边,四十五度斜着一条黄色的河流。   如果真·祭坛建筑外面的河流还缥缈似虚影,三层的河流却极其清楚、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阴冷和肃穆都来自于它,饶是江霁初自认在绘画上有那么点天分,也从未见过河流的色彩,它周身明明有荧光环绕,却照不透黑暗半寸。   河水由下至上奔腾,始终没有溅出一滴。   江霁初静静望着它,周围的一切都随河水奔腾声远去。   “都醒醒!别看!”   谢寄突然提声喊道。   几人从愕然中惊醒。   黄泉果然非人间之物,只一眼就够夺人心神。   殷霖:“卧槽,这也太邪性了。”   思悠揉着太阳穴:“头疼。”   唯独谢泉一脸茫然:“怎么了?”   思悠诧异道:“你没感觉?”   谢泉:“什么感觉?对了,三层的鬼呢?一层二层都有鬼,三层怎么没有?”   不等谢寄解释,“杀”和席玮已经追了上来。   谢寄低声在谢泉耳边说了句什么,谢泉立即往黄泉水跑去。   “杀”和席玮见状加快速度,几步挡到谢泉前面。   谢寄一枪崩向“杀”,“杀”提钩抵挡。   五人打破女王计划,由思悠临时从众多关卡里挑出了第七层的新关卡,“杀”也不知道关卡究竟怎么回事。   但他从谢寄的反应里看出离开关卡要借助黄泉,谢泉听完谢寄话后就奋不顾身地跑过去……黄泉就是出路!   “杀”:“他们要从黄泉水离开!别让他们出去!”   席玮心虚,多年来也被思悠打怕了。   可他早早算过,谢寄队伍除去江霁初、思悠两个boss,还有谢寄、谢泉、殷霖三个活人,也就是可以向女王许三个愿望。   谢寄这个人颇有大局观,许的愿望可能有关整个祭坛。   殷霖有时知别,现在思默复活,殷霖的愿望可能是让时知别和思默也能出去。   剩下的谢泉……谢泉和思悠向来关系好,年龄不大,又没什么主见,思悠身为boss杀不了他,很可能会让谢泉帮她报仇,换他付出害死思默的代价。   现在已经是第七层了,黄泉水也近在眼前,胜负在此一举!   他必须拦住谢寄五人,否则消失的就是自己!   算好利弊的席玮激发体内属于“淫”的力量,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竟比在第二层时还要高,抬起手臂硬生生扛了思悠一匕首,又一掌思悠推了出去。   谢寄飞起一腿劈向“杀”侧颈,黑色裤脚带起猎猎风声。   “杀”不得不退后避开,而谢寄趁机开枪射中“杀”右手,一只长钩应势而落。   “杀”甩甩右手,血洒了一地板,而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把另一只长钩也扔去一旁:“刚才还没打完,你敢不敢继续?”   谢寄眼尾一挑,手//枪扔给江霁初,朝“杀”勾勾手指。   “谢寄。”江霁初把枪别在腰上,想要来帮忙。   谢寄活动着手腕,头也不回:“坐好,看哥哥给你报仇。”   谢寄和“杀”再度缠斗在一起,他右臂带伤,可这丝毫影响不到出招的速度和力度。   “杀”纵身跃起,健壮的长腿踹向谢寄胸口。   谢寄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拦下一击,而后变化姿势拽住“杀”小腿,当空把“杀”抡了一圈想要扔出。   “杀”凭借他的力量竟凭空反扑上来,逼得他松开小腿,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拳头,右手四指并拢砍向“杀”手腕。   二人双臂纠缠,双双用力的下场就是同时面朝下摔到地上。   紧接着,二人又同时双腿一旋跳了起来。   黄泉水在即,谢寄几人马上就能离开关卡,“杀”比之前更加主动,招式也更加狠辣。   谢寄眼见“杀”出拳直击自己面门,竖臂抵挡,而“杀”一击不中,又弹起右腿踹他胸口。   他后退半步,“杀”不依不饶,手掌劈向他侧颈。   谢寄先挡住攻势,又借机双手拽住“杀”手腕,用身体的力量将“杀”向下摔,自己也翻身以一个擒拿的姿势扭住“杀”手臂,膝盖抵住“杀”后背。   “老实告诉我,七年里你都欺负过霁初多少次?”   “杀”拧着头与谢寄对视。   其实七年里他和江霁初不常见面,满打满算也就江霁初第一次闯第七层、谢寄第二次来到祭坛江霁初愤怒之下去找女王、他趁江霁初虚弱去殡仪馆关卡杀谢寄接过江霁初挡刀、好好学习学校天台,总共就四次。   可为了刺激谢寄,他挑衅道:“记不清了。”   话未说完,“杀”反向抬腿扫向谢寄腰际。   谢寄起身避过,趁“杀”起身未稳的时候抬脚踹去。   “杀”生挨他一脚,而后竟主动倾身,右手似要撑地,左腿踹向谢寄刚落地的小腿。   谢寄当即换腿落地,另一只脚稳稳踩在“杀”腿上。   二人转眼间过了十数招,看上去有来有往,“杀”却在不断靠近一侧墙壁。   “杀”再次朝谢寄面门攻出一拳,谢寄右手掰住“杀”虎口,左手手腕卡在“杀”手肘内侧。   他膝盖微微抬起,想把“杀”拉向自己,而“杀”不给他机会,另一手成拳再次袭来。   谢寄果断主动攻出,四肢弯曲,以指节击向“杀”胸口,“杀”迅速从下挡住他手背,顺势滑向他的肩膀。   他右脚往旁迈出半步,反抓住“杀”领口,猛地将“杀”扔出。   谢寄动作卡的极准,“杀”头稳稳撞上坚硬的墙体,趁“杀”撞到头蒙的瞬间,脚不经意地一提地上的长钩,上半//身用力挥出一拳,直接将“杀”的脸打偏,一颗牙齿随血脱落。   谢寄:“单我知道的,就有四次。”   “杀”蓦地吐出一口血:“那又如何。”   “我要你还给他。”谢寄左手再度卡住“杀”的脖子,将“杀”死死抵在墙上,接连挥出四拳,打得“杀”握住他手臂的手发着抖滑落。   他又把“杀”翻了个面,让“杀”背对着自己。   脚在地上一勾,被踢过来的钩子飞到他手中。   谢寄松开“杀”,在“杀”后背的位置挥下武器。   一下。   又一下。   他清楚记得江霁初后背伤在何处,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杀”。   真·祭坛第三层如同乌云压顶的雪山之巅,如同江霁初沉浸七年的黑暗岁月,不具名的鬼魂藏在暗处,冷眼窥视着这场光明前夕的暴力宣泄。   江霁初一人承担的思念与痛楚,通过拳头与刀,尽数落于“杀”的身体。   如果没有“杀”,如果没有女王……   谢寄昔日含笑带光的眸里满是阴沉,眼尾溅上的血珠沿颧骨下滑,狂风暴雨凝聚其中,仿佛一靠近就会被吸入漩涡。   “杀”痛呼出声,十指在墙壁划出十道血痕,挣扎着想要翻过身体。   “谢寄!快点!小初和思悠快撑不住了!”   女王对关卡的影响还在加大,现在只是影响江霁初和思悠行动,如果再久一点,说不定还能控制江霁初和思悠攻击他们。   谢寄将长钩捅//进“杀”侧腰,又一脚将其踹开,赶紧去和其他队友会合。   在殷霖的帮助下,席玮也被思悠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谢泉:“快!大家快进黄泉,只要跳进去!我们的祭坛生涯就能结束了!”   五个人快步靠近黄泉水,离得越近,压抑感就越强,除了谢泉不知道为什么没受到影响,其余四个人仿佛走在及腰的雪中。   在距离黄泉水只剩三米左右时,“杀”倏地从后面扑了过来。   “杀”奉女王命令,务必要将谢寄等人拦在第七层。   女王持续降临在他身上的恩泽使他伤口以夸张的速度愈合,但伤口虽能愈合,战斗的消耗和受伤的痛却真实存在。   然而“杀”像是察觉不到浑身肌肉的酸软,为女王效忠的信念使他在近乎力竭的状态下,发了疯地透支自己,穿过点点磷火。   “谢寄!”   因修补产生的多余内脏组织随着他咬牙切齿的呼喊一并脱口而出。   他要阻止谢寄!   祭坛除掌权者外最强boss发出拼命一击,谢寄推开江霁初的瞬间,血迹斑斑的五指已来到他面前。   他被迫向后弯下腰,从下方对上“杀”坚定且怨毒的双眼。   “杀”厌恶他。   像要把他撕碎,吃拆入腹。   然而快不过一个眨眼。   谢寄忽地笑了。   “杀”从谢寄的笑容中意识到不对,尽管他不明白哪里不对,但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谢寄顺从地心引力躺了下去,双手却掐住“杀”的腋下,用力将“杀”甩向黄泉水——   他从没说过离开第七层的办法是跳进去,之前路过谢泉的低语,是让谢泉往黄泉水跑,但不要进去。   兄弟二人难得同心,谢泉虽不理解原由,但明白了他的计划,才会说出“只要跳进去,我们的祭坛生涯就能结束”来迷惑“杀”。   第一层和第二层死掉的鬼魂都该在真·祭坛凝魂固魄,等重生之日。   可凝魂固魄也需要媒介和环境,谢寄发现,它们都会化为飞烟向上。   而每往上一层都会有更强大的鬼魂,它们为什么还要向上去?   除非只有上边才能让它们重生。   领头鬼说,第三层有黄泉水。   多年前的男孩喝了黄泉水会神智渐失。   鬼魂想离开,却无法离开祭坛。   领头鬼想要他们留下一个人。   黄泉水可以凝魂固魄。   ……   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谢寄得出答案。   领头鬼是想把他们变成和男孩一样的容器,再借由他们的身体离开,而将他们变成容器的办法,就是黄泉水。   死掉的鬼魂进去可以得到新生,那么活人进去呢……   谢寄扔出“杀”后飞速起身。   “杀”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看着即将落尽黄泉水中,可凭借对女王效忠的信念以及祭坛巅峰的能力,竟于半空狠狠一蹬,与黄泉水险擦了个边落到对面地上。   “杀”大概从未遭遇过此种惊险,他从地上爬起来,死里逃生的惊喜和后怕令他肆意地大笑两声。   “谢寄,你算计我,可没想到机关算尽,却还是……”   “杀”话未说完,后背突然被双冰凉的手用力一推…… 第178章第178章   谢寄站在黄泉水的另一边,将对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高大骇人的鬼魂从地板无声无息钻出,将“杀”推入黄泉水之中。   “杀”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连滴水花都没溅出来,被推进去后竟也无力挣扎。   鬼魂机械地抬起头,视线从浑浊的黄泉水落到谢寄身上。   空气陡然变得稀薄。   它高逾两米,身覆薄霜,长发垂地,难辨性别,双眼死灰空洞,不见丁点神采,裸//露在外皮肤还刻有密密麻麻的经文。   仅仅一只鬼魂,却比第二层所有鬼魂加起来都要让人后背发寒。   可接下来,一只和它一模一样的鬼魂也从地板钻出,两只鬼魂并排望着谢寄。   死亡的气息并不难闻,相反,它甚至有些清冽。   江霁初下意识就要拔刀,却被谢寄按住。   谢寄一指摊在地上的席玮:“他是答应你们的第二个。”   两只鬼魂没有动,只沉默地看过他们五人,眼神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   “砰——”   谢寄向天花板射出一枪,笑意未及眼底:“你们想赖账?”   半晌后。   两只鬼魂终于动了,它们抓住想要逃跑的席玮。   席玮惊恐地叫道。   “不要!不要抓我!”   “谢寄!我错了谢寄!救救我!”   “思悠!江霁初!救救我!”   “我真的错了!”   没有人理会叛徒,谢寄静静望着席玮也被扔进黄泉水中,一语不发。   结束了。   刚刚在楼下让队友拦住“杀”和席玮,他独自上第三层,见到了潜藏的两只鬼魂,并且和鬼魂做了交易。   黄泉水既是凝魂固魄,躯体便是最无用的东西,谢寄猜,它甚至可以将“杀”和席玮的魂魄与躯体分离开去,投入真·祭坛的某一层。   女王当然可以横加干预,将“杀”和席玮从第七层带离,但两只鬼魂肯定不愿意,而且“杀”和席玮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凝出魂魄。   在这之前,他们早就结束了这一切。   “杀”和席玮死了吗?   魂魄离体,可以算作死亡,但真·祭坛的特性将他们的时间强行停留在生死之间,将生未生,将死未死。   退一万步说,“杀”和席玮被判定死亡,那么杀掉“杀”和席玮的也不是他们,而是第三层的两只鬼魂。   而两只鬼魂则可以利用躯体借尸还魂,说不定有离开真·祭坛的机会,又或者两只鬼魂可以成为新的“杀”和“淫”,就看女王怎么判定。   不管如何,“杀”和席玮都将永生永世的留在这座真·祭坛中,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见从前被他们害死的人人鬼鬼。   他知道鬼魂贪婪,第三层也有其它鬼魂,面前的不过是最强的两只。   等交易结束,其他鬼魂,或者两只最强鬼魂说不定还会想要他们五个的躯体。   但没关系,实力说话。   他会保护好自己和队友。   第一次进第七层,里面喧哗吵闹,而今彻底结束,一切悄无声息。   江霁初不由侧目看向谢寄。   谢寄目光平静,即使占了满身的深红,谢寄还是那个丰神俊朗,君子如玉的大哥哥,好像下一秒依然会逗弄他,说如果他是谢寄弟弟,决计不会让他吃那些苦。   第七层带来的疼痛,七年之久的别离与死亡,都该沉入万古奔腾的河流,只余他们彼此一并向前。   结束了。   江霁初倾身抱住谢寄,血液沾得二人满身都是,可他们谁都不在乎。   音节和呼出的热气在谢寄耳边绽开,犹如从幻到实的梦境。   江霁初声音极轻,只够谢寄听到。   谢寄半垂着眼,在江霁初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留下两个血红的手印。   殷霖长舒一口气:“可特么结束了,第七层几个小时,比其他关卡几天都累。”   谢泉:“还没结束啊,我们还没出去呢。”   殷霖一口气还没出完就被谢泉堵了回去:“……”   没错,“杀”和席玮是来阻止他们离开关卡,而跳进黄泉就能离开是谢寄编出来好解决“杀”和席玮的幌子。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离开,离开才是重点啊!   殷霖看向谢寄:“谢总,刚那两位爷爷奶奶给你看什么了?里面有离开的办法吗?”   谢寄:“我不确定可不可行,但总要试一试,我们先下楼。”   大抵是女王察觉到自己仅剩两位没有背叛的大将的死亡,江霁初和思悠受到的影响也开始消退,但造成的虚弱却是实打实的。   谢寄问江霁初:“抱你下去还是背你下去?”   江霁初确实很累,但谢寄也折腾了那么久,不会比他少辛苦多少,他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谢寄也没强求,一把掺住他胳膊:“行吧,那我搂着你。”   谢泉打小就知道亲哥优秀,可祭坛一路走来,对亲哥优秀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打定主意要向亲哥进行全方位的学习。   江霁初虚弱,思悠肯定也虚弱。   只是如果他帮思悠,留下殷霖一个人,殷霖肯定不好意思。   谢泉诚恳地对思悠道:“思悠,你能走吗,我和殷霖可以抬着你。”   殷霖想了想那画面,谢泉可能没事,自己一定得收到夺命旋风腿剪刀脚:“……我不可以。”   思悠眉峰一挑:“让人腿软的不是女王的控制,而是谈恋爱。”   江霁初:“……”   ·   谢寄下到第二层时,和Ann以及吴双、陈珠做了告别,接着来到真·祭坛建筑外面的空地。   和来时一样,外面满目灰败,天空犹如流动的长河,没有风,也没有鸟鸣。   谢寄把陈珠给他看的画面告诉队友:“我怀疑杨远是把血涂到了类似生死簿的‘法器’上,然后‘法器’会形成指引。”   谢泉:“表哥也有生死簿?!”   谢寄摇头:“不一定,杨远和中年男子明显是现实世界的活人,因为某种原因来到这里,并且可以自由出入。中年男子手里有生死簿,如果杨远也有,生死簿岂不成了批发货?现实世界可不是祭坛。”   思悠:“可惜陈珠没看到中年男子怎么进出的。”   谢寄掏出生死簿。   “上个关卡的时候,我问过苗佳一些关于风水玄学之类的东西。   “有的物品本身自带灵力,有的可以后天炼成‘法器’,从而具有一定的……神奇效果。   “人也是一样,天生就有灵力,或者后天学习,从而可以从事,嗯,天师之类的职业。”   谢寄二十六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尽管祭坛有各种神神鬼鬼,但说起这些风水玄学类的内容还是不太适应。   他继续道:“我猜杨远和中年男子都属于天生具有灵力的一类,又有‘法器’加成,所以能找到出去的路。”   殷霖:“可我们五个人里面也没天师啊……”   谢寄:“但我们有生死簿,虽然和中年男子的不同,却也不是普通的本子,说不定有用呢。”   殷霖:“那要是没用呢?”   谢寄:“那就只能看运气了,真·祭坛的范围包括建筑和密林,我们已经从建筑出来了,只要走出密林就行,我和霁初来的时候注意过,密林没有形成鬼打墙一类的东西,也就是说,认定一个方向坚持走下去,总有看到终点的那刻,而引路只是加快速度。”   谢寄直觉真·祭坛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假设现实世界是大海,它像大海中一个虚幻透明、又会反光的小气泡,平时没有人会注意到,只有遇见某些特殊的人,或者特殊情况才能被发现。   他们是从祭坛,也就是大气泡和小气泡的连接处进的真·祭坛,属于特殊手段,而现实世界就算发现了真·祭坛也需要特殊手段,出去同理。   可他们有思悠,有江霁初,有生死簿,只要找到终点,能怎么进来,就能怎么出去。   话虽如此,大家都很累了,又一直没喝水没吃饭,有近路还是抄近路比较好。   谢寄想着,咬破指尖抹在生死簿上。   一秒。   两秒。   无事发生。   他莞尔:“看来我只能继续做生意了。”   思悠觉得自己是boss,说不定有作用,匕首割开食指,也把血抹在生死簿上。   同样无事发生。   谢寄:“那就……”   谢寄正说着,一道微弱的细光从几人间飞向远方。   他侧过身,谢泉淌血的手指还没离开生死簿。   谢寄:“?”   思悠:“看来我们的小医生还能整个副业。”   殷霖:“有天分啊小泉,等出去后我在天桥底下给你占个位置!”   谢泉一脸茫然。   谢寄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们和杨远是表亲关系,杨远有灵力,他们一定概率上也有。   只是这个概率没落到他身上,而是落到了谢泉身上。   但现在无论落到谁身上都好,他们能尽快离开第七层。   对他而言的数月,对江霁初思悠而言的数年,生死边缘挣扎的冒险之旅,即将迎来终结。   他们五个人顺着光线的指引,一步步迈向光明的远方。 第179章第179章   早上六点。   清晨的阳光透过布艺窗帘洒进卧室,给冷色调的家具和床品渡上一层温暖光晕。   谢寄准时醒来,他睁开眼,习惯性地对着雪白天花板思考今天的计划。   今天是周六,白天要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晚上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的晚会。   谢寄换了身运动服,简单洗漱过后外出晨跑。   小区是他回国后亲自挑的,安静但不偏僻,环境优雅,安保和绿化做得尤其好。   晨跑过后,谢寄去厨房给自己做早餐。   荷包蛋的香气很快从锅里溢出,他稳稳将荷包蛋铲进准备好的芝士土司上,又盖了几片香肠,并切了个小番茄。   他端着盘子来到茶几前,打开电视,借早间新闻下饭。   他回国后的几年里,国内各行各业都发展得十分迅速。   七十五英寸的液晶屏上闪过一条新闻:xx化学研究室在过渡金属磷化物方面研究取得最新进展。   接受采访的是个近三十岁的青年男子,男子肩宽腿长,面容姣好,眼尾还有颗一说话就忽闪的泪痣。   谢寄暗中计算研究是否有投资价值。   当初他刚接手谢氏,谢氏正显颓势,等他把谢氏扳回正轨,且到现在的如日中天后,他开始给自己留出更多的休息时间。   话虽如此,作为谢氏的掌权人,即便在周六还是要看不少文件资料。   白天匆匆过去,晚上他从衣柜里挑出套深色正装,将手表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拎起车钥匙提前出了门。   因为他得先带谢泉去做造型。   他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妹妹自幼定下目标,年纪一到就报名参军去了。   弟弟谢泉则还在读大学。   他和弟弟妹妹的关系都很好,即使后来高中就出国留学,感情也没有减淡。   学成归来后,妹妹因为工作原因鲜少回家,他和谢泉日常来往更多些。   不是他要损自己亲弟弟,可凭他这位兄长的了解,谢泉的审美造诣实在是无可救药,如果硬要类比,大概和他的音乐水平不相上下。   谢寄开车来到Z大门口,没两分钟,谢泉就穿着绿色毛衣棕色外套,蹬一双纯白帆布鞋小跑过来,一拉车门就往副驾驶钻。   谢泉:“哥!晚上好啊!你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呢!”   谢寄踩下油门:“晚上好,你换风格了?”   谢泉摊开双臂:“很明显吗,我特地买的时尚杂志,按照上面搭配的呢。”   谢寄狐疑:“杂志是这么教的?”   谢泉:“我按照自己的审美稍微做了下修改。”   “……你有心改的话可以问问今天造型团队的造型师,”谢寄对谢泉审美不抱信任,“以前不是说白大褂可以穿一辈子吗,怎么忽然买时尚杂志。”   谢泉:“哥,你知道思默吗,这两年突然红起来的歌手,过段时间会在Z市举办演唱会,我想去听。”   谢寄:“我知道了,到时候让秘书给你准备门票。”   谢泉欢呼:“谢谢哥!我打算自己先抢一抢,抢不到就拜托哥和秘书了!”   谢寄自幼就展现出对商业方面的天赋,学成回国后接手谢氏,妹妹一心报国,有他们两个撑着,谢家三公子从小就活得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做什么。   不过从父母到哥哥姐姐都宠着谢泉也没把人宠得走上弯路,只是成了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傻白甜富二代,高中毕业随心学医。   Z大医学系五年制,谢泉今年大四,课多作业多,所以谢寄才想带谢泉去慈善拍卖会放松放松。   谢泉一路叽叽喳喳跟他聊天,但不聒噪。   谢寄出门前就换了正装,裁剪得当的深色西服将他身形勾勒得更加挺拔,天生微翘的唇尾抵消掉利落五官带来的凌厉感,给人一种好亲近的感觉。   谢泉和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经由造型师一捯饬,也摇身一变成了位青年才俊。   造型师对他们兄弟俩好一通夸,谢寄得体道谢后,领着谢泉去了拍卖会场。   既然是带谢泉来散心,谢寄将购买权直接交给了谢泉,想买什么买什么,最后由他付账。   谢泉不掺和家中生意,但拍卖会来过几次,顺利买了两件,不用谢寄操心。   直到看见一件藏品,谢泉小声对谢寄道:“哥,买吗?”   谢寄正神游天外,想着西郊那块地的事儿,闻言看向展台。   藏品是串拿得出手的项链,价格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可问题在于,项链的主人是他妈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性格活泼,长相可爱,完全是他妈根据他的喜好挑的。   但他不想相亲。   谢寄看向谢泉,似笑非笑。   谢泉一吐舌头:“哥,我看人姑娘挺好的,对你也有意思,你真不考虑考虑啊。”   谢寄舒展双腿,食指交叉叠在一起:“事业是我永恒的追求。”   谢泉撇嘴:“上次回家咱妈还特地找我呢,让我看看学校有没有适龄的老师给你介绍介绍,我说我们实验室的骨头架子不错,然后咱妈差点给我打一顿,你说也老大不小了,又不像姐姐许身国家,一直单着算怎么回事儿。”   谢寄:“你绝版手办没有了。”   “!!!”谢泉立刻变脸,“结婚算什么东西!有什么格局!我哥这样的人才就该为事业发光发热,为祖国的伟大复兴发光发热!”   谢寄:“买你的东西吧。”   谢泉:“哥,你没看上的?”   谢寄:“没兴趣。”   这种慈善拍卖会谢寄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重点在做慈善以及会后晚宴的人际交往,干脆由着谢泉折腾。   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里还算顺风顺水,以前倒想过等平稳接手谢氏后就成家,后来慢慢就没了结婚的想法,对身边的男男女女也没兴趣,连带着物欲也逐渐丧失,甚至有朋友建议他去寺庙出家,指不定哪天就能飞升成佛。   再加上他还有个一心钻研道家风水堪舆之术的表弟,谢杨两家可以联手为传统文化复兴做贡献。   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家的。   谢寄暗自一哂。   他一个生意人,怎么也说不上清心寡欲。   “接下来是第三十二号藏品,来自新锐画家江霁初的画作,《问山海》。”   谢寄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神经,下意识抬眼去看。   《问山海》被投放到大荧幕上,足够他看清细节。   他练过书法,但绘画研究不深,只能看出《问山海》画风已趋成熟,山和海都又远又冷,仿佛天地之间都是空的,让人无端发悸。   《问山海》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他却凭空生出念头——这幅画该属于他。   念头转瞬间生根茁壮,不可动摇,从“应该”变为“天经地义”。   “咦。”谢泉忽然道。   谢寄从情绪抽离:“怎么了。”   谢泉:“江霁初,我Z大的师兄啊,他美术系的,不过刚毕业,《问山海》是后来加的吧,册子上没看到这幅画。”   拍卖会偶尔加个册子上没有的藏品是正常情况,但没想到作者是谢泉师兄。   谢寄食指在扶手上一敲:“买下来。”   谢泉吃惊:“哥,你以前不是对这些没兴趣吗?”   谢寄面不改色:“就当支持你学校。”   谢泉:“哦。”   谢泉没做他想,听话举牌。   江霁初是美术界才崭露头角的新人,《问山海》起拍价只有五十万。   可短短功夫,价格就被加到了一百万。   谢寄:“你这个学长什么来头?”   谢泉:“古邻溪你知道吧,是他外公,他母亲是古邻溪最受宠的女儿,他也是古家最受宠的外孙,父亲则是很有名的画家。”   古邻溪是隔壁省有名的富商,如果能通过受宠的外孙跟古家搭上关系,肯定能获得不少助力。   谢寄:“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谢泉:“嗐,我一个室友喜欢江学长,追江学长追了好久。”   谢寄:“等等,你室友是男的吧?”   谢泉理所当然道:“是男的啊,哥,你歧视同性恋?”   谢寄:“没有,继续加价吧。”   一幅五十万的画硬是被抬到五百万,这个价格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可谢寄眼都不眨,如老僧入定般从容的坐在那里,倒是另一位一直跟谢泉叫价的人终于忍不住偷偷来看,究竟是哪尊大佛跟自己抢画。   结果一看是谢寄,思虑一番后放弃加价。   谢寄成功花五百万买下《问山海》,让工作人员尽快送到他家。   江霁初。   谢寄唇间无声念出作者名,他确认自己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在念出的瞬间感到熟稔,像是叫过千万遍。   拍卖会过后是慈善晚宴,谢泉早就饿了,表示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管我,随即就要投身各式桌前吃东西。   谢寄后来基本不参与晚宴,今天破天荒的没提前走。   来参加本场拍卖会的无一没听说过谢氏谢总的大名,晚宴免不了来套近乎,而谢寄好歹也得客气一番。   可他却像个护犊子的哥哥,一直陪在谢泉身边。   再次送走一波人后,谢寄悄声对谢泉道:“别只顾着吃,你学长的画都送来了,人也应该在,给我指一指。”   谢泉咽下块苹果:“学长不一定在吧,他不爱交际的,说不定拍卖会都没参加。”   谢寄莫名觉得失落。   他微微皱眉,没再打扰谢泉吃饭,打算找地方躲清净。   可还没走出几步,他迎面撞见个极漂亮的青年。 第180章第180章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穿着身偏休闲款的西装,而青年像是不习惯这种服饰,又或者对酒会的人际交往不胜其烦,颜色偏浅的眸中隐约透露着丝不耐。   但就是这丝不耐,让青年漂亮到具有侵略性的五官变得鲜活生动。   青年见到他先是一愣,继而礼节性地点头致意。   熟悉感从脑海深处更汹涌地翻滚而上,犹如沉睡已久的生命即将破土而出。   可两个字在即将来到唇齿的瞬间被凭空扼住咽喉,于无形中堙灭。   是哪两个字?   陌生的情绪海水般冲击着谢寄,可他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也礼节性地冲青年一点头,二人擦肩而过。   “谢总,久见啊……”   生意场上的寒暄打算谢寄的思路,他转过身,又做回那个八面玲珑无懈可击的谢总。   “王总,久见。”   ·   酒会进行到一半,谢泉已经吃饱,谢寄没再继续多待,带着谢泉回家。   今天时间太晚,明天又是周末,谢寄让谢泉睡家里卧室,天亮了再让人回学校。   因他打过招呼,《问山海》已经送到,工作人员抬着包装完好的箱子在小区门前等待,他把画捎回了家。   谢寄先洗过澡,换身宽松舒适的居家服,而后就拆开了《问山海》。   画工是好画工,可画摆在眼前时,他更清晰地从画中体会到那种满目空旷远的孤寂。   好的画家能以画传心,江霁初身为古家最受宠的外孙,又是家中独子,年纪轻轻就小有名气,本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问山海》却给人一种世间万物留不住的错觉。   没什么不会变化。   没什么可以握在手中。   谢寄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搜索江霁初的照片。   江霁初是Z大美术系知名人物,还获过国内国外的一些奖项,谢寄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江霁初手握奖杯的照片。   晚宴匆匆一面的青年隔着手机屏与他对视。   只一眼,日落月升,云雨初霁。   果然是那个青年。   谢寄沉默地看着手机,忽而从照片上察觉出微妙的违和。   他找出平板搜索江霁初其他画作,违和感不断加重。   “哥,你干什么呢。”谢泉洗完澡,正擦着头发来客厅冰箱找饮料喝。   谢寄冲谢泉招手:“晚宴上,我见到江霁初了。”   谢泉:“诶?学长也去晚宴了吗,你怎么不叫我去打个招呼。”   “匆匆一面罢了,”谢寄:“江霁初是怎么样一个人?”   谢泉先是迷茫了会儿,然后才道:“挺好的一个人啊,学业常年第一,长得好看,是我们校校草呢,虽然不太爱说话,看起来冷淡了点,但为人和善,热心又有爱心。”   是了。   正如谢泉所说,江霁初只是看起来冷淡了点,天才不擅交际是常事,但家庭环境、天分、外形令江霁初从小就生活在各种爱意当中,从而变得和善,热心,有爱心。   谢寄目光移到手机屏幕显示的照片上。   他商场经营多年,自认看人有一番本事,无论是从照片,还是从晚上的匆匆一面,江霁初给他的感觉都和谢泉说的一样。   他刚刚翻看了江霁初其他画作,跟江霁初性格也十分一致。   那江霁初为什么会画出来一副和性格、所喜意境迥然不同的《问山海》?   谢泉表情有那么一点点古怪。   花明显超过画作价值买回来的《问山海》躺在桌上,手机亮着他学长的照片,平板上又是学长过往画作。   他哥这是在干什么……   谢泉试探道:“哥……你不会一见钟情,看上学长了吧?”   他说完就朝后退了几步,静候谢寄绝版手办的威胁。   可他等半天没等到,一时心神俱震,他哥竟然没威胁他!难道!   正当他瞪大眼张大嘴想仔细问问时,谢寄悠悠转身,露出那副熟悉的神情,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等身抱枕也没有了。”   谢泉:“!!!”   打发走谢泉,客厅又只剩下谢寄自己。   他抱臂站在桌前,琢磨着画应该挂哪儿。   家里也挂有其他装饰性的画作,但没有一幅是《问山海》这种水墨风格,挂哪儿都不太合适。   谢寄琢磨了一会儿,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点。   等他回到卧室,看到空荡荡的墙壁,突然就福至心灵。   《问山海》应该挂在床头。   ·   《问山海》到底没挂在谢寄床头,一来得往墙里砸钉,半夜不合适,二来第二天一醒,谢寄自己都觉得昨晚冒出的想法奇怪。   这么一幅画,挂床头干什么?   可见晚上人容易情绪化,不能轻易做决定。   谢泉这段时间一直说想念他做的甜点,谢寄下楼晨跑时顺便买了点新鲜草莓,打算给谢泉做班戟。   生意做得再大,在外面呼风唤雨就行了,回到家他还是那个宠弟弟的哥哥。   考虑到要下厨做甜点,他把早饭也一起买了。   谢泉作息偏向年轻人,等他吃完早饭,又去厨房把班戟做好,谢泉才揉着眼爬起来。   谢寄:“早饭在保温瓶里,做了班戟,你带学校吃吧。”   谢泉高兴道:“谢谢哥!我哥天下第一好!”   谢寄的本意是让谢泉吃早饭,把班戟当零食吃。   他自己已经吃过早饭,又忙活了一会儿,现在腾出点肚子,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班戟陪谢泉吃早饭。   谢泉咬着包子,眼巴巴看着他盘子里的班戟:“哇塞,草莓的耶。”   谢寄捏着勺子,觉得做的有点甜了。   他做甜点从没失手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谢泉:“我记得哥你不是不喜欢吃草莓吗,以前都是做芒果,或者苹果的。”   做芒果班戟因为常见,苹果则是因为谢泉喜欢。   谢寄没什么特别喜欢或讨厌的水果——菠萝除外,菠萝绝对不会出现在他家的餐桌上。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做草莓班戟。   谢寄回忆了一下买草莓的情况。   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自然而然,他已经过了做无意义事情的年纪,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买《问山海》和买草莓做班戟却时却像撞邪似的。   换了别人可能不当回事,但谢寄不同。   哪怕是再简单的细节都能引起他的警惕。   他放下勺子。   好像自从昨天慈善晚会,他就开始冒出一些从未有过的想法。   谢寄看向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问山海》。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叮咚——叮咚——”   门铃忽然按响。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他家找他?   他来到门前,通过监视器看到外面的人,随后将门拉开。   杨远一进门就把两个沉甸甸的袋子交给他,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好久不见啊谢总。”   杨远,他的表弟。   只比他小几个月,对杨家偌大的产业置之不理,投身风水行业,听闻如今已成为大佬级别的人物。   但在奉行唯//物//主//义的现代社会,杨远说好听点是浸心传统文化的大师,难听点就是不务正业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奈何杨远长得好会说话,一双桃花眼招惹了不知多少小姑娘,比起江湖骗子,更像个感情骗子。   谢泉跟在谢寄身后,跟杨远打招呼:“远哥,你来啦。”   杨远在谢泉头顶一揉:“小泉,好久不见啊,在你哥这儿呢。”   谢泉:“昨天我哥带我去拍卖会,回来太晚,就在他这儿睡了。”   杨远:“你们兄弟俩关系还是那么好。”   谢泉:“嘿嘿,远哥你怎么来Z市啦?”   杨远摆手:“我妈知道我来Z市,非要让我给你们带点特产,这玩意儿赶紧放冰箱,不放就坏了。”   谢寄和杨远从小关系就不错,他把袋子交给谢泉去收拾,从冰箱找出瓶苏打水递给杨远。   《问山海》大大咧咧地摆着,杨远一眼就注意到,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倒腾画了。”   说起《问山海》,谢寄对自己这两天的变化尚未整理出头绪,正好问问精于玄学的杨远。   谢寄:“你来的刚好,问你点事情。”   他把自己的异样挑挑拣拣说给杨远。   杨远不愧是风水界大佬,听后很快了然:“就这?”   谢寄:“我以前从来没这种情况,是不是中邪了?”   杨远从怀里掏出张空白黄纸,咬破指尖画了一通,抖抖递给他:“今晚睡的时候放枕头边,保你万事顺意。”   谢寄接过符纸,他知道杨远并非徒有虚名,而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放枕头边就行?”   杨远:“嗯,管今天一天,如果效果满意你明天再给我打电话,我叫人给你送一打。”   杨远来Z市是接了单子,有事要忙,没在他这儿待多久,两人聊了两句后,杨远就起身告辞。   ·   太淡了。   江霁初咽下最后一口草莓班戟,将一次性托盘和勺子扔进垃圾桶。   本市的甜点店他光顾得差不多,但总觉得差那么点味道,家里有专门做饭的厨师,他也让厨师按他的口味做过,还是不行。   江霁初心中失望,但失望次数多了就成了习惯,于是也没当回事,起身回到画室。   画室摆满了画成或未画成的作品,其中一个架子夹着一张照片,下面则是沓资料。   江霁初走近画架。   照片上的男人接近三十,一身深色正装,眉眼和唇尾都弯着,未语先笑,一看就很好亲近。   可男人的这份好亲近不等于好欺负,他腕上戴着只价值不菲的手表,气质沉稳,与人说话时恰到好处地拉着距离,显然当惯了说一不二的上位者。   谢寄,五百万买下他画的人。 第181章第181章   江霁初自知《问山海》值不了五百万,抬价的人是看上他母家的权势,想借他攀附。   但谢寄不一样。   昨晚他离开时无意间和谢寄打了个照面,对方似是完全不认识他,而谢家的家世也不需要谢寄以这种方式接近他。   “谢寄……”   他缓慢念出名字,口吻熟稔,仿佛从前经常喊一样。   可江霁初确定,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他往里走了几步,来到另一画架前,掀开盖着的白布。   白布之下是尚未完成的一幅画。   雨夜,雷鸣,大海。   两个男人于海水中带着伤拥抱彼此,暧昧亲吻。   这是他最近画出来的东西,意境和画工有了新的进步,画的时候十分顺畅,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画不出两个男人的脸。   对他而言,人像画已是手到擒来,可他迟迟没有画出两个男人的脸。   他画不出。   于是这幅画就被搁置,直到昨晚忽然有了灵感,可当他回到家,坐到画架前,明明已经涌至笔尖的灵感骤然消失,直到现在都没再找到。   江霁初提起笔,依旧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嗡——嗡——”   震动的手机打断江霁初沉想,他接通电话,画展那边出了点问题,主办方希望他过去一趟。   他答应过后将电话挂断。   画布上的两个男人还在雨中相拥。   罢了。   灵感强求不得。   江霁初盖上白布,孤身一人前往会场。   事情解决的很快,他离开会场时还不到下午两点。   外面天气正热,他想去买杯冰咖啡。   “小江,你怎么自己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他。   江霁初回过身,是Z市艺术圈子里有名的商人,还是省艺术协会的代表,厉天衡。   江霁初淡淡道:“解决一点小事。”   厉天衡走到他面前,熟络开口:“就说让你把画交给我,有什么事我找人就给你办了,省得大热天再跑一趟。”   江霁初没有说话。   予必有求,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厉天衡对他抱有想法,但他却对厉天衡没感觉,无功不受禄,特地绕开厉天衡送画参展,不成想还是撞见了。   厉天衡早习惯江霁初话少,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尴尬:“遇见就是缘分,附近刚开了家咖啡馆,里面的甜点很好吃,我请客去试一试怎么样?”   江霁初婉拒:“厉总有心了,但我画还没画完。”   厉天衡:“画画又不在这一天两天,要是有工期你告诉我,我替你去延长。”   话说到这份儿上,一般人怎么也得给厉天衡一个面子。   可江霁初实在不想跟厉天衡有过多牵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我答应朋友的画。”   厉天衡还要再说话,就听一道优雅的男声横插//了//进来。   “人家摆明了有事,厉总怎么强人所难?”   谢寄讨厌失控的感觉,尤其失控的是自己本人。   他决定趁早找出问题所在,驱车来到展有江霁初画作的展会,结果恰巧在门口看见厉天衡纠缠江霁初。   厉天衡,富二代圈里赫赫有名的人物,近几年已经摆脱富二代的身份,成了名副其实的厉总。   他跟厉天衡差不多大,两家生意不重合,只私底下见过几面,并且无比默契地看对方不顺眼。   眼下遇到厉天衡勾搭受挫,无论是出于落井下石的心态,还是身为一个热心市民的美好品德,他都该帮两句。   “人家摆明了有事,厉总怎么强人所难?”   不是冤家不聚头,厉天衡一见是谢寄,火蹭蹭就上来了。   但在江霁初面前,他还是装成一条大尾巴狼,假模假样道:“这不是谢总吗,谢总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来画展?”   谢寄笑笑:“厉总不也日无暇晷,还有功夫打扰人艺术家清闲。”   厉天衡被驳了面子,又碍于江霁初在场不好发作,可他突然想起刚听到的传闻,转而问道:“听说昨晚谢总在拍卖会上当了冤大头,五百万买了幅五十万的画。”   谢寄笑意渐深:“画在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价值,我就喜欢这类型,五百万买下《问山海》,还觉得低了。”   说罢,谢寄看向江霁初:“江大师,《问山海》是你的作品,你觉得我买没买亏?”   江霁初:“……”   他做错了什么。   “?”厉天衡脸刷地绿了,只觉自己情场首次遭遇滑铁卢,急忙跟江霁初解释:“你去参加昨天的拍卖会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小江,你画的画在我眼里那都是无价之宝。”   江霁初不咸不淡地开口:“承蒙厉总厚爱。”   厉天衡:“不行,小江,这事儿我真得给你解释一下,走……”   谢寄打断道:“厉总改天再解释吧,我跟人约好今天去看画,你总不能耽误我时间。”   厉天衡:“你跟小江去看画?”   “江大师说了要给朋友画画,赶工期,”谢寄指指自己,“就是给我画的。”   厉天衡看向江霁初。   战火中心的江霁初眼睛一眨,照片夹在他画架上的男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答案。   江霁初神情寡淡,坚定地选择了谢寄:“是,我之前答应了谢总。”   谢寄本就是来帮江霁初解围,如今当事人配合,他更肆无忌惮。   他虚虚把江霁初往自己身侧一拉,直接带着人和厉天衡拜拜:“厉总你慢慢忙,我去跟人看画了。”   厉天衡:“?”   走远几步后,谢寄问道:“你怎么来的?”   江霁初:“开车。”   谢寄睁着眼说瞎话:“我车司机开走了,劳驾顺路捎我一程?”   江霁初看得出谢寄帮他解围,加上这位谢总昨天五百万买了他的画,他又从谢寄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   知恩图报也好,满足私心也好,江霁初难得主动地询问:“不知谢总接下来有没有空,我想请谢总喝杯咖啡。”   谢寄正有此意。   他这趟出来就是为了调查昨晚开始的失控,既然江霁初主动开口,他自然答应。   他们并排前往江霁初停车的地方,江霁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辆自行车从旁冲出来都没注意。   谢寄忙一把把人拉回来:“小心。”   高中生大约赶着上课,车骑得飞快,头也没回。   二人因突如其来的插曲靠得极近,谢寄视线略一下滑就能看见江霁初白皙的脖颈。   谢寄知道江霁初长得好,但当脖颈送到眼前时,他有了一种超乎于欣赏之外的冲动。   谢寄悄悄搓了搓手指,颇为正人君子地忍住了,只低声提醒:“想什么呢,不看路。”   正值春末夏初,两个人衣服穿得都不算多。   江霁初后背挨到谢寄胸膛,他不习惯跟人离这么近,本该立刻拉开距离,但又清楚地感知着身后心脏的跳动,一下接一下,透过肋骨与布料与他共鸣。   江霁初:“谢谢。”   江霁初的走神只是个意外,接下来一路上车都开得很稳,载着谢寄来到一家僻静的咖啡店。   他先是对昨晚谢寄买画表示感谢,而后因为不擅交际,再也找不到新的话题。   短短几句交谈,谢寄对江霁初性格了解得更加深入。   正如他之前所料,江霁初就是一个蜜罐子里养大的艺术家,和谢泉差不多,不过没谢泉那么活泼率直,心思也有些重,但没坏心眼。   总而言之,是个各方面都挺不错的青年。   见江霁初词穷,谢寄接过聊天的主动权:“江大师……”   江霁初只是小有名气,自认万万担不起大师的称呼:“谢总叫我名字就可以。”   谢寄从善如流:“霁初。”   江霁初:“……”   他以为谢寄会和厉天衡一样叫他小江,或者叫江先生一类。   他们只见过两面,叫霁初其实有些过于亲近。   可意外的是,他并不觉得厌恶。   谢寄:“我昨天看了你的一些画,《问山海》的风格对你而言似乎比较特别。”   江霁初喝了口咖啡,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问山海》。”   谢寄做出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江霁初眸中流露出真切的困惑:“我确实不知道,像是某种灵异现象,当我放下笔时,《问山海》就已经完成了。”   谢寄:“所以你觉得它是个沾神碰鬼的烫手山芋,索性捐出去卖掉。”   “不是想处理烫手山芋,”江霁初定定看着他,“我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它就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谢寄靠在椅背上,不着痕迹地瞧着江霁初,判断江霁初的话有几分可信。   如果江霁初所言为真,那江霁初很有可能和他遇见了同一种情况——脱轨。   有一个成天钻研风水堪舆的表弟,谢寄对鬼神之说还是抱有几分敬畏和几分相信的。   他相信所谓“冥冥之中的感觉”。   江霁初“不受控制”地画出了《问山海》,并听从冥冥之中的感觉,把画送到拍卖会。   而他也因为冥冥之中升起的念头,把画买回了家,从而发现自己状况不对,出来寻找答案,又恰巧碰见江霁初。   两个从前毫无交集的人因为一幅诡异的画作,坐在歌曲沉缓旖旎的咖啡厅相顾无言。 第182章第182章   江霁初没有说谎。   当他画出《问山海》后自己都吃惊,《问山海》和他一直以来的意境相差甚远。   他喜欢以墨线为主,追求神韵,画多留白,可《问山海》的留白却一反常态的显出孤寂,天地万物,山水有灵,而他却仿佛无亲无友,连风都不愿经过肩膀。   他明明父母恩爱,虽不善言辞,却也有三两好友,家境富裕,学业有成,更不需要为生计担忧,为什么会画出《问山海》。   虽然对《问山海》有所怀疑,但左思右想寻不到缘由,他也没过多纠结。   直到最近新画出的那幅画。   两个男人在拥抱亲吻的那幅画。   就像《问山海》一样,不该出自他之手。   “听起来很有意思。”   听到谢寄的话,江霁初手中金属小勺子轻轻一晃,映着他面容的咖啡随即晕开。   谢寄:“你们学艺术的,是不是会有那种,无我状态?”   和他说话时,谢寄一直是笑着的。   或许谢寄并没有笑,只是天生微微翘起的唇尾给他在笑的感觉。   难以捕捉的灵感在此刻突然浮现。   江霁初也想过玄乎的“无我状态”,可他画多了山水,《问山海》还能解释,海边的那幅却完全背离了他的认知。   自己应该是见过那个场景的,江霁初想。   因为见过,才能分毫不差地画出来。   而空白的两张人脸,其中一张,似乎很适合画上谢寄。   江霁初没回答谢寄的问题,反而突兀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谢寄单身至今,亲朋好友不是没怀疑过他的性向,但如此头一遭碰见如此突兀地询问。   尤其问他的还是被厉天衡纠缠的江霁初。   厉天衡荤素不忌,却也有那么点风度,如果江霁初不是gay,不会死缠烂打。   江霁初显然也在话出口后意识到不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问谢寄有没有在电闪雷鸣的海边和男人接吻吗?   谢寄没有放过江霁初的慌乱:“想问什么?”   江霁初定了定神:“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谢总?”   谢寄恍然。   那种不知名的熟悉感时有时无,最终也不过一句,他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因为只有惊鸿一瞥,便被遗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随时间的推移被其他画面糅杂扭曲淡化,以至于再度重逢,谁也分辨不出究竟是真的打过照面,还是某种难诉诸于口的缱绻幻觉。   或许他的迟疑给了江霁初信心,青年沉静的面容有了变化,语气里包含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殷切。   “雨夜,雷鸣,大海。”   “谢总,我们有没有见过?”   谢寄的迟疑在听到三个元素后消退。   他确定自己没有在雷雨夜跑去海边等雷劈的癖好。   谢寄:“应该是没有的。”   江霁初难掩失望,勺子剜下一块草莓班戟,尝过后更加失望。   这家味道也不对。   青年一向少有表情,但谢寄却好像透过那张冷淡的面孔看见青年耷拉下来的犬科大耳朵。   看得他心痒。   谢寄:“不合口味?”   江霁初:“太淡了。”   谢寄目光划过班戟里露出的草莓,想起今早下厨的失误:“我今天刚做了份一样的草莓班戟,现在还放在冰箱,味道偏甜。”   江霁初抬起头。   谢寄话中潜藏着明显的暗示,他遇见过太多邀约,其中不乏下流心思,可谢寄从容自然,像看出他的失望,单纯想为他排解。   可能是咖啡店换了首曲调缠绵的轻音乐,也可能是斑驳碎光落尽谢寄那双噙笑的眼里,心脏一时像是被羽毛轻抚。   他们仅仅知道彼此姓名,尚未深入聊过什么,邀请进家门实在是有些早。   谢寄明白,可他还是说出了口。   江霁初:“谢总还会做甜点?”   谢寄:“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嫌饭不好吃,喜欢自己倒腾。”   “谢总多才多艺,”江霁初握着勺子的手指一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谢寄深谙社交规则,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冒险,但江霁初接受了。   他勾起唇尾:“是我的荣幸。”   咖啡已喝得见底,江霁初跟着谢寄起身,说实话他有些怕谢寄像某些人一样抢着付账。   但谢寄给了他足够尊重,只单纯站着,这让他对人好感度又上升了些。   在二人即将离开座位的那刻,谢寄手机响了起来。   谢寄:“什么事?”   江霁初无意偷听,可零星几个字还是透过声筒冒了出来,他心知这顿甜点是吃不成了。   果然,谢寄挂掉电话后抱歉地对他道:“公司有点急事。” 第183章第183章   江霁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懵了一分钟后迅速下床冲澡。   特意调过温度的水首先打湿了他的额发,让他变得更为清醒。   他都梦见了什么!   他才和那个叫谢寄的男人见了两面,怎么就……   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越想遗忘的画面越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重复。   江霁初羞赧之间分外无语。   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做梦这事儿确实对不起谢寄,但都是他自己的梦了,他怎么还是下面那个?!   难道是谢寄荷尔蒙太强了?   江霁初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虽然偏瘦,但不柴,从小体质不好,家里特地送他学过格斗,肌肉线条流畅,密度也有保证。   他又往脸上泼了把水。   可能是单身太久了,他得把更多的心思放到画画上面去!   ·   Z市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周一早上的车流量也很配得上本市发展水平。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一眼望去尽是乌云,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概率由最初的百分之五十每小时向上攀爬。   谢寄准时到达公司,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虽然报复了杨远,但谢寄也进行了深刻反思。   他自认还没变态到对一个跟他相比几乎能算得上孩子的小年轻做那么……充满占有欲和控制欲的举动,会做昨晚的梦,大概是单身太久了。   今天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收尾和新项目立项相关,但在梦境的督促下,谢寄比以往更全身心的投入。   工作能让人平心静气,能让人忘记尴尬的梦。   他忙完了正常的工作时间后还给自己加了个班,等超支解决完工作,外面已是暴雨倾盆。   公司的员工都被提醒有暴雨尽快回家,留下来加班的寥寥无几,总裁办公室更是空旷安静,连放笔都能形成回声。   谢寄看了眼时间,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回家。   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他有点饿了。   冰凉的水珠从眼睫和指缝间淌过,谢寄将湿了的额发向上一捋,露出干净的额头,以及下面黑亮的双眼。   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里钻进室内,打在他尚未擦干的脸上,又有生命一样从领口和袖口等空隙往身体里钻。   春末夏初的雨天还是有些凉的。   可今天的凉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似乎分外诡谲和阴凉。   谢寄扯了张纸,将水渍擦干净,当他将纸扔进垃圾桶,再度抬起头时,他从正对面的玻璃上看到了一个陌生飘忽的影子。   好像是个小男孩。   他的办公室怎么会有小孩子进来?   谢寄假装没注意到,整了整袖口离开洗手间。   等路过光洁到可以反光的玻璃时,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往上面瞥了一眼。   在他的身后,确实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男孩约莫只有六七岁,黑发及肩,穿着身有年代感的长袍。   重要的是,男孩没有影子。   谢寄收回目光。   他以为和江霁初的事是他撞邪了,杨远却告诉他是单身太久,如今正常上班,却真真正正地撞见了鬼。   虽然从杨远那里听过不少灵异故事,但杨远说过他阳气足,是不容易撞鬼的体质,亲身遇见还是头一遭。   男孩想干什么?   江霁初的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办公室明亮的灯光强化玻璃将深沉夜色和狂风骤雨隔绝在外,只能听到浅而远的呼啸。   谢寄能掌管谢氏,除了自身聪明有手段外,还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专业的事情就应该找专业的人来,不然就算他会,事事亲力亲为,累都能累死。   所以他打算给杨远打个电话,给杨远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当然,男孩跟在自己身后,话不能明着说,但他可以跟杨远暗示,他相信杨远听得懂。   可当他拿出手机后,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看来是个稍微有点本事的鬼魂。   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机放回去,仿佛掏手机只为了看时间,然后接着向前走。   接着他发现,办公室的门也按不开了。   谢寄松开门把,脚下忽地一转,与男孩打了个照面。   男孩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回头,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谢寄觉得好笑,男孩才是吓人的鬼,他简单一个动作却把对方吓着了。   既然已经发现彼此,谢寄也没再伪装,大摇大摆地仔细观察男孩。   虽说是鬼,但稚气未脱,葡萄似的眼里纤尘不染,还带着不经世事的单纯。   看上去没有恶意。   谢寄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被迫跟鬼共处一室也不慌乱,甚至一提西装裤蹲下//身,让自己处在合适对话的高度。   他和声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男孩踌躇了会儿,大着胆子靠近他:“谢哥哥。”   哥哥的称呼让谢寄不由自主想到昨晚混乱的梦境。   他发觉自己怎么这么多弟弟。   男孩叫完他后像是想到什么,改口道:“不对不对,谢叔叔。”   谢寄:“?”其实叫哥哥也行。   “你还……”男孩刚说了两个字,瞬间像被掐住脖子似的,表情变得非常痛苦,他疼得坐到底下,分明是鬼魂,却张大嘴努力呼吸。   谢寄没有贸然靠近,只保持距离关怀:“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不能说,”男孩坚持道,“谢叔叔,我叫吴鹰!”   吴鹰。   谢寄不认识叫吴鹰的小男孩。   尽管对方知道他的身份,但为了礼貌,他还是开口:“你好,我叫谢寄。”   吴鹰神色焦急:“我是来帮你的!谢叔叔!谢哥哥!我是来帮你的!你快回家!”   不知道哪句话出了问题,吴鹰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像是有某种无形规则的限制,吴鹰话说得断断续续,身体也愈发透明,只能颠三倒四地重复:“我是来帮你!我真的是来帮你的!快回家!我会帮你!”   几句话的功夫,吴鹰的身体彻底消散。   谢寄站起身,看着吴鹰消失的地方。   吴鹰一开始是想告诉他什么事,但却说不出口,哪怕后面话说得隐晦,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吴鹰说是来帮他的,可他有什么地方需要一个成为鬼魂的孩子相帮?   谢寄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决定先回家,和吴鹰的话没有关系,一般人下班后都会回家的。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但办公室的门可以打开,外面的电梯也在正常运作。   谢寄乘电梯来到车库,车载导航也失了作用,好在从公司到家的路他走过不知多少遍,没导航也能回去。   雨天路滑,何况夜晚的大暴雨。   谢寄选了条车比较少的路往家开。   可他当他拐过一个路口后,忽然发现不对。   从富强路向右拐,本该是兴盛路,可他拐进来后没看到路牌,马路两旁的建筑也不是兴盛路的建筑。   谢寄相信自己没记错路。   他立刻做出判断,眼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遇见了别的鬼,吴鹰告诉他快点回家就是为了让他避开眼下的情况,第二种,造成街道变化的鬼魂就是吴鹰,吴鹰并没有消失,而是提醒他这件事破坏了某种规则,让吴鹰暂时无法凝成实体。   Z市经济发达,哪怕暴雨,街道的商店也会开门营业。   而此刻只有两排昏黄路灯还亮着,所有的商店、居民楼一片黑暗,路上只有他一辆车行驶,仿佛方才一打方向盘进了座不在人间的鬼城。   雨刷器持续工作,将不断砸在车玻璃上的雨水擦去,谢寄瞥了眼模糊的后视镜,果断掉转车头拐回富强路。   但富强路也不存在了。   他进入了一条同样没见过的道路,这条路比刚才的路更窄。   谢寄又瞥了眼后视镜,刚拐过的十字路口变成了堵水泥墙。   这是要将他引到某个地方。   谢寄看过恐怖片,他通过中央后视镜看向车后排,没有人,也没有鬼。   谢寄:“吴鹰,是你吗。”   密封的车厢内,一束装饰用的银色金属链凭空晃了晃。   谢寄:“你要让我去哪里?”   银色金属链没有再晃了。   接下来无论他怎么问,都没有得到回应。   新幻化出来的道路没有岔路口,需要转弯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弯。   谢寄计算着自己走过的路程,暗自在脑海里与Z市地图相结合。   如果他是被传送到陌生空间就什么都不说了,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类似鬼打墙的幻觉,那他现在应该来到了Z市城北的郊区。   城北的郊区有什么?   让他到这里来的鬼魂的目的又是什么?   谢寄在一刻未停的暴雨和大风中又开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了一座亮着灯的小别墅。   像是恐怖片经典桥段,主人公在无奈之下敲响了唯一亮灯的人家,结果里面藏了只修行百年的厉鬼。   车子不受控制地在别墅前缓缓停下,谢寄透过车窗望着别墅,只觉雕花的大铁门像张等待猎物上门的深渊巨口。   但谢寄没有选择。   他找出伞,撑着按响了别墅大门的门铃。   几分钟后,别墅里走出一个略显单薄的青年。   在看清对方的脸后,二人同时错愕。   “霁初?”   “谢总?” 第184章第184章   因风的缘故,二人的伞都未能完全遮住雨水,江霁初大概身体不怎么好,冷风一吹,脸色显得有些发白,庭院的灯光同穿过雨伞的水珠一同落在江霁初侧脸,本就昳丽的五官此刻多了股别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谢寄甚至荒唐地觉得江霁初像极了话本里雨夜出没的艳鬼。   他被鬼魂纠缠,开车在鬼城般的Z市绕了许久,竟绕到了江霁初这儿。   为什么?   谢寄暗中打量了一番江霁初。   青年和之前遇见时似乎没有不同,背后也有影子。   “谢总晚上冒雨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江霁初冷淡的声音响起。   谢寄瞥了眼周围,按他的记忆,这附近应该是片高档别墅区,如今别墅群消失不见,成了一片黑漆漆的土地,如果插几个墓碑,能直接去拍恐怖片。   他看回江霁初,试图捕捉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撞鬼了。”   江霁初微微皱眉:“撞鬼?”   谢寄示意江霁初看向旁边:“你住在深山老林?”   江霁初在看到周围环境后脸色终于有了稍微明显一点的变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谢寄看不到江霁初的操作,但从江霁初的神情推断,应该是发现没有信号。   谢寄:“现在你相信了吧?”   江霁初收好手机。   听到门铃响前还在用手机上网,现在连不上家里wifi,手机卡的信号也没了。   暴雨倾盆的夜里,他的别墅像被人从高档小区搬到荒山,信号尚可用信号屏蔽器做解释,但人类的力量不可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小区铲平。   他只是推开了门,却像走进另一个世界。   异状来得太过突然,眼前的一切却真实存在。   他抬起头。   雨幕中,谢寄举了把黑色大伞,因等的时间太久,深色的西装湿了七七八八,白色衬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分明的肌肉块,黑发也被雨水打湿,儒雅的眉目间透着几分无奈,垂头看他时,还有点像哄孩子。   如果他撞了鬼,谁能保证眼前的谢寄就是活人。   铁门两端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琴弦,它紧紧绷着,猜忌沿弦身蔓延开去。   一道惊雷划过天际,江霁初于白光中想起昨晚的梦境。   就是在这样的雨夜,他和谢寄站在海水中……   不等他往下想,谢寄突然伸手穿过铁门的空隙,握住了他撑伞的右手。   他本能地挣了下,右手却被谢寄稳稳抓着。   他听见谢寄温和的声音:“别害怕,我只是想让你确认我是个大活人,手是软的,有温度。”   手掌因风雨变得稍稍有些凉,但依然沉稳有力,让人无端觉得安心。   紧绷的琴弦随被热度消融,江霁初将门打开:“先进来吧。”   谢寄松了口气。   他去抓江霁初不只是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也是为了确认对方的身份。   还好,是软的,有温度。   江霁初和自己一样,都是倒霉蛋。   他进去别墅后没有乱瞅,但目之所及处干净整洁,也没有艺术家夸张奔放的摆设,和他家里是同一类型的冷色调装修。   谢寄浑身是水,但江霁初并不在意似的,给了他双拖鞋就让他随便坐。   谢寄:“你自己住?”   “对,”江霁初作为房主,给他倒了杯热茶,“谢总要不要先去洗个热水澡?”   谢寄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雅观:“那就叨扰了。”   江霁初:“没关系,我去给你找没穿过的衣服。”   江霁初从衣柜抱出套衣服放在浴室门口。   他又摸出手机确认一番,就算在家里,手机也没有信号。   活了二十多年,今天竟然见鬼了。   可鬼为什么会让谢寄来自己家?   毕竟昨晚的梦实在冒犯,面对谢寄的突然登门,江霁初有那么点心虚。   尤其是在做完梦之后,他还……   江霁初快步走向画室,进去后先把刚完成的画用白布盖好,又用钥匙锁好门,伸手推了推,确定没钥匙进不去后才放心离开。   他看了眼时间,想想谢氏大楼离自己家的位置,这个点……谢寄应该还没吃晚饭。   ·   昨日还说请江霁初去家里吃甜点,结果一转头自己就来了江霁初家,可见世事无常。   谢寄快速冲完澡,衣服已经被江霁初放在门口,穿上正合身。   他和江霁初体型有一定的差别,而衣服是年轻人的款式,江霁初是独生子,那衣服是谁的?   谢寄走出浴室,不经意地道:“大小还挺合适。”就是内裤有点紧。   江霁初:“之前买大了,但事情多,忘记退。”   谢寄点点头。   江霁初:“谢总应该还没吃晚饭?”   谢寄:“正要回家就撞鬼了。”   江霁初应了声,从厨房端出来碗热腾腾的猪蹄焖饭:“我今天在外面吃的饭,忘记告诉阿姨,她给我做了这个,我没动。”   江霁初说完又补充道:“冰箱有菜,谢总想吃别的也可以自己下厨。”   钢铁铸就的人类建筑将风雨挡在外面,室内宽敞明亮,一弯冒着热气的猪蹄焖饭摆上茶几,抛开撞鬼不谈,还颇具温馨。   谢寄没料到江霁初看上去清清冷冷,竟然还能发现自己没吃饭,提前给自己热了饭菜。   热气像是穿过毛孔,温柔熨帖地盖在他心口。   谢寄:“这个就可以,谢谢。”   江霁初看出谢寄不甚明显的意外,赶忙喝了口水。   他不是会照顾人的类型,今晚要是换了别人,可能连家门都未必进的了。   又是倒水又是热饭,完全是因为画有谢寄外形的雨中亲吻图就在一墙之隔的画架上,他心虚且愧疚。   江霁初偷偷用余光窥视谢寄。   男人空着肚子遇鬼,还开了一路的车,到现在该是饿了,吃饭的速度并不慢,但依旧十分优雅。   他不由想到,如果要买谢氏总裁的肖像权……该是什么价?   谢寄不知道江霁初的小九九,一顿饭吃得格外舒心。   他独立的早,从小就搬出去自己住,在国外也是一个人,回国后还是一个人,就算有阿姨会来帮忙做饭,那也是阿姨的工作。   像现在这种累了一天后有顿出于感情的热饭,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除了舒心外,他还觉得格外平静。   即使两个人不聊天,也不会觉得尴尬。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他和江霁初好像很合得来。   就是昨晚的梦太过冒犯……   谢寄:“霁初。”   江霁初没回应,像是在想事。   谢寄:“霁初?”   江霁初终于回神:“嗯?”   谢寄笑道:“想什么呢。”   江霁初:“没什么,你说撞鬼是怎么回事?”   谢寄把吴鹰的事告诉了江霁初,既然鬼让他来找江霁初,说明事情和江霁初也有一定联系。   说完后他问道:“你认识吴鹰吗?”   江霁初:“不认识。”   谢寄:“我也不认识。”   鬼魂本就是超乎人力之外的存在,他们现在又没什么线索,事情陷入僵局。   “我记得明天是晴天,不是都说晴天阳气足吗,或许明天可以……”江霁初找了个符合现状的说法,“离开鬼打墙。”   谢寄:“只能这样了。”   别墅像暴雨中的一座孤岛,他们被困在里面,没办法求助,也没办法自行离开,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一宿。   现在是晚上九点,离睡下还早,谢寄又刚吃过饭,虽然不方便在别人家乱走动,但也比立刻躺下强。   鬼魂让他来江霁初家必有用意,只是他们处于被动,得等着见招拆招,才能有破敌之法。   而在鬼魂出招之前……他们确实没什么事做。   谢寄看向江霁初,后者说了两句话就开始神游,尽管谢寄不会读心,但他可以肯定江霁初不是在为鬼魂的事担忧。   作为活在和平国家的现代人,一转眼网没了,邻居没了,雷雨夜被困在别墅里,或多或少都得慌张一番,可江霁初却像个没事儿人,分明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连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鬼神之事都不在意,这种时候还能专心致志想别的。   谢寄:“你胆子还挺大。”   江霁初:“?”   谢寄笑了:“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年纪,要是他遇见这事儿,估计早就钻我怀里嗷嗷直叫。”   谢寄不说江霁初没觉得,如今自己也发现似乎哪里不太对。   他好像对这类事情习以为常,甚至在更恐怖的黑暗里待过许久,加上感觉不到威胁,身边又做了个吃嘛嘛香的谢寄,本该充满危机的别墅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江霁初:“谢总胆子也很大。”   谢寄:“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做了亏心事也不害怕的江霁初:“……”   谢寄虽说是被迫来做客,但也不能耽误人家正常生活。   他知情识趣道:“我在这里坐会儿就行,你有事就去忙。”   江霁初:“没什么事。”   谢寄:“那你平时都干什么?”   江霁初:“画画,看电影,发呆。”   谢寄:“不去画画?”   江霁初陡然警惕:“今天画过了。”   谢寄略一挑眉,没去深究江霁初的异样:“那看个电影?我见你电视底下还有DVD。”   “这种时候看电影,谢总真是心大,”嘴上这么说着,江霁初还是去电视机下面翻影碟。   谢寄一同跟过去蹲下,抽屉里塞满了碟片,类型五花八门。   他悠悠道:“也不知道是谁心大,一直在走神。”   只一句话,江霁初的防备又竖了起来,不管生不生硬,立刻转移话题:“谢总想看什么?”   谢寄:“我不挑。”   江霁初:“那我就随便拿了。”   说随便拿就真的是随便拿,江霁初看都不看,随手抽了张,然后就要拆外面的保护壳。   下一瞬,江霁初飞速塞了回去。   谢寄:“?”   江霁初冷静道:“谢总是客人,你随便挑。”   虽然江霁初塞得快,但谢寄还是注意到碟片放的位置。   他目光从壳子的外脊上划过——《断背山》。   ……   电闪雷鸣、撞鬼雨夜、孤立无援的别墅、两个大男人其中一个还是Gay,看《断背山》是有那么点不合适。   谢寄学江霁初,看也不看从碟片槽里抽出一张——《午夜凶铃》。   好像对鬼不太尊重。   “咣——咣——”   仿佛对两个人的迟疑感到不满,屋外风雨突然更加迅猛,噼里啪啦地撞上窗户。   而抽屉里的碟片突然一同动了起来!   谢寄立时拉着江霁初往后退:“鬼也进来了!”   江霁初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怎么遭遇此飞来横祸:“我看鬼片里说,泼黑狗血能辟邪。”   谢寄:“你家有?”   江霁初:“有鸭血。”   谢寄:“……自己留着煮鸭血粉丝汤吧。”   吴鹰说会帮他,证明事情是冲着他来的,江霁初就算有牵扯也牵扯的有限,是他连累了江霁初,得负起责任。   谢寄把江霁初挡在身后,越是容易让人紧张的情况,他反而愈发冷静,全神戒备地盯着抽屉。   大约过了十秒,一张碟片从里面跳了出来,抽屉停止了晃动。   谢寄过去捡起碟片,是一部前些年的悬疑电影。   鬼魂想让他们看这个。   谢寄和江霁初对视一眼,将碟片推进DVD。   电影的场景也是暴雨雷鸣的雨夜,一家汽车旅馆被迫与外界隔离,十一个陌生人聚集在旅馆中,遇见了杀人命案。   黑色简笔小人画在被揉皱的纸上,故事徐徐展开。   江霁初切了盘水果,两人就这么并排坐在沙发上看起电影。   为防止像抽屉跳动的突发情况,两个人坐得还算近,至少谢寄一伸手臂就能把人揽在怀中。   这个距离,够他闻到江霁初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在他来之前,江霁初洗过澡了。   电影两个人都看过,此刻再看一遍,主要探讨鬼魂让他们看电影的目的。   人格分裂?凶杀?还是……幻觉。   谢寄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生活开始失控,他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而那天拍卖会上的《问山海》成为了指向记忆闸门的一点微光。   路模糊照亮,原来脚下踩着的不只是太平盛世的鲜花。   可只有这么一点微光还不够,他要走到路尽头的闸门前,找到钥匙。   或许吴鹰真是来帮助他的。   一部电影九十分钟,两人聊了有一会儿,看到后面江霁初开始犯困。   他今天醒得太早了,加上习以为常的沐浴露香环绕鼻尖,即便心知有鬼在房子里,他也昏昏欲睡。   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座遮风挡雨的别墅,只剩他和谢寄两人。   奇怪……   他为什么不害怕……   这个念头并未引起他的警觉,在与困意抗争无果后,江霁初闭上了眼。 第185章第185章   谢寄感觉到旁边江霁初身影一晃,等他看过去时,对方已经闭眼睡着了。   这种情况在沙发上都能睡着,谢寄不免佩服了一下江霁初的心态。   现在天冷,在沙发上睡一晚上指不定得生病。   谢寄轻声叫道:“霁初。”   江霁初眼皮动了下,却是没有睁开。   谢寄:“回房间睡,不然会感冒。”   江霁初知道不能在沙发上睡,有鬼不说,家里还有客人,在沙发上睡过去算怎么回事儿。   他努力克服着困意,眼见就要获得阶段性胜利,身体突然腾空——他被谢寄抱了起来。   突然而至的失重让他迅速清醒。   与此同时,理智也一并上线。   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被人抱了?   江霁初立刻做出决断,不行,醒了也不能让谢寄看出来。   谢寄在抱起江霁初的瞬间,就从江霁初轻颤的眼睫和略微紧绷的肌肉发现了对方的清醒。   但江霁初想继续装睡,他也没有拆穿,按照既定路线把人抱回卧室,又扯过被子帮人盖好,这才转身出了门。   电影已经播放完毕,谢寄关上电视和DVD。   他已经可以确定跟进别墅的鬼魂是吴鹰,费尽心思的制造鬼打墙让他来江霁初家里,还挑电影给他看。   吴鹰没有恶意,只是想绕过某种规则给他提示。   既是如此,人身安全至少不用担心了,他总不能活活熬一晚上,如果吴鹰还有别的事想告诉他,自然会用别的办法把他叫醒。   想通这个关键后,谢寄打算去睡觉。   江霁初给他指过客房的位置,平日里有阿姨打扫,可以直接睡人。   但当他路过某个房间时,发现房门是半开着的。   不管房门开不开,都属于江霁初的私人领域,以他们现在的交情,谢寄不该多管多问。   问题在于,房间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他从门口就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他本能地朝房间里投去一眼,借着客厅的灯光,他看到里面摆满了画架。   是江霁初的画室。   画最怕水,如果雨吹进来就不好了。   谢寄只得推门进去。   画室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颜料味,墙上地上共有数十幅画作,大多是些水墨景色。   他没有多看,径直去把窗户关好。   当他再度回过头时,某个画架上的白布无风自动,从下而上地扬了起来。   离奇的场面让他走上前去,在白布重新遮住画架前接在手中。   他掀起了白布。   下面是一幅色调偏重的水彩画,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天气里,两个男人站在水中拥抱亲吻。   画上是他和江霁初的脸。   谢寄无瑕思考自己被人以这种姿势画进画里,这幅画和他昨晚的梦一模一样!   他原本以为梦是杨远给了张乱七八糟的符纸,外加现实中江霁初强调“雨夜,雷鸣,大海”,三个元素扭曲变形的产物,可当他看到这幅画后,他发现自己猜错了。   雷光在窗边炸开,世界短暂地化为白昼,又很快归于黑暗。   谢寄脸色略沉,将白布重新盖好,转身出了画室。   他一步步走进客卧,脑子里不带腌臜念头的重复着梦里的场景。   那真的单纯是一个梦吗?   江霁初为什么能分毫不差地画下来?   是做了同样的梦,还是从别的途径获得了碎片场景?   如果梦真实存在过,为什么他们都不记得对方,甚至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曾经相识?   仔细回想,梦里的江霁初比现在要年轻个几岁,虽然现在年纪也不大,但梦里的青涩更加明显。   大概是……两三岁。   两三年前。   两三年前正是谢氏在他手中稳步发展的时候,他虽说不上太忙,但也绝不空闲。   等能离开别墅,他要查一查两三年前的行程记录。   Z市没有那么大的海。   谢寄来到床边,正如江霁初所说,客卧有阿姨定时打扫,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床品是银灰色,看起来很柔软。   他掀开被子,坐了下去。   “轰——”   谢寄还没坐稳,腿一直站了起来。   床榻了???   他还没完全坐下去啊!   就算他完全坐下去,床也不该塌啊!他又不是大几百斤的异形生物!   另一边的江霁初本想将错就错直接睡觉,却在听到动静的瞬间,身体比脑子快地冲进了客卧。   “谢寄!”   然后两个人双双愣住。   谢寄:“……”   江霁初:“?”   实木的双人床断成两截,枕头自然滑落,又碍于体积滑不到底部,只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   江霁初疑惑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谢寄:“我什么都没做。”   江霁初半信半疑。   谢寄:“你知道,别墅里进鬼了。”   江霁初勉强相信:“这鬼的爱好还挺特别。”   一个能操纵宏伟幻觉的强大鬼魂,不杀人不吓人,半夜特地把床给弄塌了。   爱好确实与众不同。   谢寄:“还有别的客卧吗?”   江霁初:“都让我改成画室了。”   谢寄:“那我去沙发上凑合一宿。”   江霁初指向柜子:“里面有新的被子。”   谢寄捏了捏眉心,从里面抱出来一床被子,和江霁初一同来到客厅。   他随手把被子扔到沙发上,正要去整理——   “轰——”   沙发也塌了。   谢寄:“?”   他看向江霁初。   面对违反自然规律的灵异事件,江霁初抱着双臂,语气难辨:“沙发是我新买的。”   谢寄:“……有网后我转给你。”   他们刚才还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能撑得住两个成年男人的沙发绝不可能因为一床被子就被压断!   谢寄摊手:“看起来吴鹰不想让我睡,方便借用一下书房吗,我去打发一晚上时间。”   “啪——”   灯灭了。   谢寄:“……”   江霁初:“……”   别墅外风雨依旧,温暖明亮的灯光却是一去不复返。   吴鹰不让他睡觉,不让他看书,想让他干什么?   谢寄一扭头,发现整座别墅所有电器好像一同烧断了保险丝,唯独江霁初房间还亮着灯。   谢寄:“吴鹰是想……”   总不会是想让他和江霁初一起睡觉吧?!   江霁初也发现了自己房间是最后的幸存,猜到客卧的床、客厅的沙发、别墅的电路都是吴鹰有意为之。   他不确定地问:“那谢总和我挤一宿?”   谢寄:“……”   他妈都没这么赶鸭子上架过。   他暗自吸了口气:“叨扰了。”   谢寄有心睡地板,但以吴鹰至今为止的行事作风来看,但凡他把被褥扔地板上,地板也得烂掉。   当谢寄把新被子往江霁初床上放时,二人都紧紧关注着整座别墅唯一一张完整的双人床。   ——被子安全着陆。   有那么一会儿,谢寄甚至希望床会塌。   这都叫什么事儿。   谢寄几乎麻木地和江霁初并排躺在床上,他从书上看过、从杨远那里听过不少鬼怪之事,但从没有哪个像吴鹰一样离谱。   大费周章地把他弄到江霁初家,就为了让他和江霁初躺一张床上睡觉?!   他尽量让自己站在吴鹰的角度考虑问题。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思想什么的都还比较单纯,最终目的是为了帮他,让他和江霁初睡一张床只是手段。   吴鹰想通过这个手段,达成什么目的呢?   谢寄正脑内推理,旁边的江霁初忽然来了一句:“谢总。”   谢寄侧过身,与同样侧着的江霁初面对面:“什么事?”   江霁初:“我一直没有问你,拍卖会上,你为什么花高价买下《问山海》。”   谢寄他笑了笑,把当初突然升起的念头换了种说法:“大概是眼缘,外加为慈善事业出一份力。”   江霁初意味深长道:“我听说谢总有个表弟,擅长御鬼。”   谢寄:“……”   由于今晚发生的情况太过离谱,江霁初把他当成了厉天衡之流,至今为止的事都是他和杨远串通的自导自演!   也不怪江霁初多想,江霁初没见过吴鹰,什么都是听他说的,今晚的事都由他而起,对江霁初而言是无妄之灾。   谢寄:“艺术家,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厉天衡不是同一类人。”   江霁初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我没那个意思,谢总想多了。”   谢寄:“但我有一个问题。”   江霁初:“谢总请说。”   谢寄学着江霁初意味深长的语气:“我的私事一向不对外曝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有个擅长御鬼的表弟呢?”   这下愣住的人换成了江霁初。   片刻后,江霁初一拉被子:“偶然听人说起罢了,谢总晚安。”   谢寄光明正大地笑了两声,没紧抓不放。   待江霁初转过身背对他,眼里的笑意才逐渐褪去。   江霁初一定也是意识到某种不对,所以才会调查他。   从记忆深海翻起的浪花究竟是二人共同的某种旖旎幻觉,还是确有其事。   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牵扯……   他的目光向下移动。   这个季节的被子偏薄,江霁初又是侧睡,腰际向下凹了一段弧度。   谢寄记得,梦中江霁初后腰有两个腰窝,再往上有一颗鲜艳似火的小痣。   幻觉臆想和现实总有区别,只要确定江霁初后腰有没有小痣,就能确定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但小痣的位置太过隐私,又是在背后,就算他问了,当事人也未必知道。   谢寄计划着寻个机会看一看。   可他没想到,机会到来得这么快。 第186章第186章   谢寄脑中一团思绪,外加吴鹰还在别墅里,这一晚他没有睡沉,也没有睡好,不到六点就醒了。   他睁开眼,江霁初睡觉很老实,睡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背对着他,留给他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白天寡淡疏离的青年安静到有些温顺,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一截白净的脖颈。   谢寄食指动了动。   他上次好像就对江霁初的脖颈很感兴趣。   但他确实不是厉天衡那种好色之徒,哪怕睡眠不够,也很快恢复理智。   江霁初还在睡,被子只搭了一半,他的角度不仅能看到江霁初后颈,只要撩起一点上衣,还能看到后腰。   谢寄定了定神,动作尽量轻地用一根手指勾住衣摆,向上一拉……   不等他拉到足够的高度,江霁初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被冒犯后本能地防备与反击,江霁初干净利落地一翻身,左手拽住他的小臂,右手按住他的肩膀,压住他往反方向一侧,浅色的眸子不气不怒地看着他。   “谢总,趁人不注意扒//人衣//服可非君子所为。”   谢寄从小练习各种格斗技巧,本能快过理智,上身沿着江霁初力道猛地一弹顺利挣脱,接着反拉过江霁初手臂,以对方制服他的方式按住对方肩膀,直接给人脸朝下按到了被子里。   江霁初空着的左手握拳朝他砸来,又被他轻而易举化解,一只手扣住对方两只手腕。   江霁初见谢寄温和儒雅,还以为是个纯靠脑子吃饭的生意人,可他动了动,怎么也挣不开,只得出不悦出声:“谢总可真是恩将仇报。”   谢寄忙松开手:“抱歉,我本来……”   他话刚起个头,江霁初返身又是一拳,他赶紧抬手抵挡。   谢寄自知理亏,没好意思再拿出真本事,可江霁初却没顾虑。   江霁初乍看偏纤细,又是个学艺术画国画的,成天待在家里,捂得比女孩子都白,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结果动起手来比谁都狠。   谢寄攥住江霁初打过来的拳头,出言安抚:“霁初,你先听我说完。”   江霁初想把拳头抽回去,但没抽动。   谢寄:“我想看看你腰上有没有一颗红痣,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也知道请求有些冒犯,本来以为你还在睡,想偷看一下,我向你道歉。”   江霁初不能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活到现在还没被人压制的这么惨过,一时间连大早晨刚醒就被人扒上衣的愤怒都不顾了:“我们堂堂正正打一架,你打赢了事情就算过去。”   两个男人之间打架过后继续当朋友的多了去了,谢寄松开江霁初,此时让江霁初发泄发泄也好。   他前脚下床,江霁初后脚就追了上来。   足够宽敞的主卧成了二人缠斗的赛场。   谢寄先是只守不攻,江霁初飞起带风一脚袭向他侧颈,他挡住后便即刻放开,又去接砸向面门的拳头,一来一往化去十余招。   江霁初身手不错,但跟他比还是有点距离。   等他觉得江霁初发泄的差不多,一拧江霁初横过来的手臂,将人脸朝下按在了桌子上。   江霁初左臂被拧在背后,右手撑着桌子就想直起身,可谢寄却倾身压下。   桌子是大理石打底,又盖了层纯黑色玻璃,通过玻璃反光,他可以看到身后谢寄的表情,宽和,甚至带着无可奈何的温柔。   高于他的体温透过布料染在身上,嗓音是清晨特特有的暗哑,呼出的热气无意打在他后颈,灼地他不由自主又是一动。   “还要打吗?”   江霁初挣了挣,奈何谢寄稳如泰山。   他是真的打不过。   谢寄低下头,脸快要埋在他肩膀,声音也是温柔的:“霁初,事情非常关键,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他冷冷道:“我如果拒绝,谢总要来硬的吗?”   他调查谢寄的时候,听到了许多传言。   这位年纪轻轻就把控了谢氏,并将谢氏堆成庞然大物的谢总貌似很好相与,但能坐到高位,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心意的类型?   如果谢寄来硬的,他就……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江霁初一颗心越来越沉,他正要出言讥讽,谢寄却先一步放开了他。   他不解地转过身,谢寄冲他笑道:“如果你拒绝,我当然是尊重你的意见。”   江霁初闻言一愣,谢寄这相当于放飞到手的鸭子。   他揉着手腕,端详谢寄神色是否有变。   谢寄没骗江霁初,身体是一个人的隐私,往重了说还受法律保护,何况又不是什么不看就会死人的惊天大事,江霁初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可以用其他办法验证自己的猜测。   “你怎么知道我后腰有痣?”江霁初忽然道。   谢寄总不能说梦见我们在做那种事,江霁初铁定去厨房抄刀砍了他。   他眉眼一弯,高深莫测道:“秘密。”   江霁初静静看着他,半晌后:“可以,但我要做交换。”   谢寄:“交换?”   “谢总的肖像权,”江霁初做出补充,“不公开不售卖不牟利,只一次,如果哪天撞见了,谢总不要追究责任。”   谢寄:“你要画我?打算画点什么。”   江霁初目光躲闪:“怎么丑怎么画。”   谢寄顿时想到画室里那张白布下的画作。   江霁初先斩后奏,现在是想来找他要免责声明,又或者江霁初自己也不好意思,免责声明是求个心安。   谢寄挑眉看了江霁初一眼。   他不认为江霁初是对他有意思,艺术家嘛,可能单纯觉得画面好之类的,所以画下来,他就是个工具人。   江霁初被谢寄看得心虚,目光仿佛能看穿他在想什么,不由催促道:“换不换?”   谢寄点头:“可以。”   江霁初:“当真?”   谢寄:“当真。”   得到谢寄保证,江霁初好受了些。   他背过身去,主动将黑色上衣撩起大半。   刚才在床上只看到小半个指节那么宽,如今大半袒露,谢寄恍然发觉眼前的腰和梦里的别无二致。   细白劲瘦,腰窝再往上的位置,一颗红色小痣如燎原火种。   幻觉不可能杜撰出这么微小的细节。   梦中的刻骨缠绵并非符咒造成的臆想,而是被唤醒的真实记忆。   他和江霁初在两三年前就认识过,并且两情相悦到愿意毫无保留的地步。   可他一点都不记得。   一点都不。   “好了没。”江霁初提醒道。   谢寄回神:“好了。”   江霁初向后扭着脖子想看后背,奈何自己看不到:“有吗?”   谢寄伸出根手指,快而轻地在小痣的位置点了下:“在这里。”   江霁初敛眉:“竟然真有,它代表什么?”   谢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江霁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犹豫间,沉寂了一晚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有信号了?!   他睡时掏出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听见动静快步过去接起来。   杨远。   只是信号不如平时顺畅,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不过依然能听出杨远语气略带焦急:“谢寄,你还活着吗?”   谢寄:“……活得挺好。”   杨远明显松了口气:“那就行,我才忙完不久,一开机我妈就给我夺命连环call,你干的好事儿,你说能怪我吗,无论你那天晚上做了什么……”   谢寄:“咳咳,说重点。”   杨远顿了顿,聪明地领会到他的意思:“你身边有人?”   谢寄:“嗯。”   杨远:“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谢氏那么多事儿你手机从没关机过,所以觉得不对,替你算了一卦,结果卦象显示你正被鬼魂困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是不是城北郊区的那片别墅群?”   谢寄对杨远业务水平的认识有了新的高度:“对,我下班时撞见了鬼,车开到富强路就像进了异世界或者说遭遇鬼打墙,然后就开到了这儿,被一个朋友收留了。”   杨远:“你们俩保护好自己,我已经到这片儿了,给我十分钟。”   通话结束。   谢寄看了看手机状态栏,还是没有信号,杨远的电话应该是通过特殊手段打进来的。   他收起手机,对江霁初道:“救兵要来了。”   江霁初:“你那个擅长御鬼的表弟?”   谢寄:“对。十分钟就到,我去洗把脸,你去吗?” 第187章第187章   江霁初“嗯”了声,但没动,洗把脸这种小事,谢寄也没管他,径自走向洗手间。   他从洗手间门口收回目光,与谢寄相处一一在眼前闪现。   拍卖会上匆匆一面,那时谢寄是商场上大名鼎鼎的谢总,稳重成熟。   而后画展前谢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替他挡下了厉天衡的纠缠,答应他去咖啡店喝咖啡,两人聊得还算投机,谢寄随和自然,叫人亲近。   昨晚谢寄遇鬼,被迫在他家留宿,面对潜藏的危险,谢寄一个普通人从容淡定,临危不乱。   今早两人打了一架,谢寄俊朗儒雅的外表下还有绝佳身手,他已经相信谢寄的说辞,谢寄不是风流之辈,是真想通过他腰上的小痣确认什么重要事情。   仅仅见过几次,每次的谢寄好像都不一样……   江霁初瞥向立在一旁的镜子。   他腰上的小痣,到底代表什么?   “有没有一次性牙膏牙刷?”谢寄忽然从洗手间探头,顶着被水打湿的黑色碎发向他询问。   他整了整衣摆,朝洗手间走去:“下面的柜子。”   ·   Z市风雨未停,大早起天还是黑的。   谢寄被鬼魂困住,情况不寻常,杨远也没老实巴交地等房主开门。   他熟练地翻过墙头,又来到房屋前,在防盗锁上点了两下,锁便应声而开。   他一进门就看到断成两截的沙发,奇怪的是,除了沙发断了外,客厅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   杨远继续前行,路过一间开着的房间时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   和客厅一样诡异,除了床塌了外,也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   “你来了。”谢寄从拐角出现,身后跟着个刚洗完脸,袖子还没撸下来的漂亮青年。   杨远在谢寄的手机上见过青年的照片。   江霁初,《问山海》的作者,疑似谢寄对人家有想法的新锐画家。   他还敏锐地注意到,江霁初手腕是红的,上面有几道新鲜的指印。   如果是被鬼袭击,指印应该是其他颜色,比如黑色、紫色,江霁初手腕上的指印明显是人握出来的。   而他在别墅里只感觉到谢寄和江霁初的气息。   联想到坏掉的沙发和床,杨远悟了。   他试探地问道:“我是不是不该来?”   谢寄:“?”   杨远一瞥沙发:“挺激烈的啊。”   谢寄抄起手边的苹果就扔了过去:“都是鬼干的。”   杨远朝江霁初打了个招呼,手臂搭上谢寄肩膀,低声问道:“真没什么?”   谢寄:“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环境因素。”   “行吧,我是天师不是法官,”杨远松开谢寄,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江霁初,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但是这位小朋友,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报警,不行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转接姑姑姑父,姑姑是法官,她一定会坚持正义的。”   江霁初:“?”   谢寄表弟长得挺好,忙了一夜也不见疲态,桃花眼笑起来分外勾人,虽说是天师,却穿着件现代简约风黑色衬衣,下面是同色西装裤,整个一风度翩翩。   如果不知道是天师,还以为是刚从觥筹交错的酒会上退下来社会精英。   就是说的话让人听不懂。   江霁初接过名片,一脸不解地看向谢寄:“为什么要找你爸妈。”   “因为他脑子进水,”谢寄带着笑,眼睛微微眯了下,“杨远,你来捉鬼的还是来讨打的?”   杨远:“我那边刚收工,发现你出事就立刻赶来救你了好不好,有点良心。”   谢寄:“两码事,咱们挨个算。”   杨远:“行行行,先干正事儿。”   杨远一摆手,随意地在客厅看了几眼:“是只灵力很强的小鬼吧,嗯,还是个男孩子。”   进来后终于说了句人话的杨远顿时就有了高人风范,一开口就看出成了鬼的吴鹰是个小男孩。   谢寄:“灵力强不强不知道,但确实是个小男孩,说自己叫吴鹰。”   杨远:“他没有恶意,单纯想把你们困在这儿,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谢寄看了眼江霁初:“吴鹰好像是为了提醒我。”   记忆。   吴鹰想提醒他,他有一段失落的记忆。   杨远对他模糊的说辞不置可否,从外套里摸出张符纸:“叫出来问问就知道了。”   符纸被抛到空中,门窗紧闭的客厅里,符纸周围形成了巴掌大的风团。   风团越扩越大,谢寄可以看到其间的气流,但气流卷到茶几上时,最轻薄的抽纸竟一动未动。   杨远眸光一凝,低声念了句什么,最后重呵一声:“现!”   藏了整晚的吴鹰凝聚身形,挥舞着四肢被符纸吊在空中,又被杨远伸手一指,和符纸一起降落,双脚落到地上。   杨远问谢寄:“就他?”   谢寄还是第一次见杨远现场捉鬼,颇觉稀罕:“就他。”   杨远蹲在吴鹰面前,屈指在吴鹰额头弹了下:“还是个小灵童,乖,你为什么要缠着谢寄哥哥?”   江霁初发现杨远和谢寄有点像。   不是指容貌,而是说话的语气,他没见过谢寄在工作上的样子,但两人相处的时候,谢寄表现得总是很温和,容易让人产生信任。   吴鹰他想往谢寄的方向跑,但额上贴着的符咒让他无法动弹,两颗眼珠拼了命地扭向谢寄,大声喊道。   “谢叔叔!谢哥哥!”   “你要完成他的心愿!”   “封疆!”   “自由!”   “祭……祭……”   “他为了你在……”   “生死……”   吴鹰每说到关键的地方,喉咙像被东西卡住,双眼淌出血来,话却怎么都脱不了口。   杨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要再说了!”   吴鹰却不管不顾,大声对谢寄喊道:“生死簿!你快记……你快记起来!”   最后几个字因破音变了腔调,成了鬼的灵童竭力一吼,客厅如狂风过境,连地面都在震动,所有的摆件叮叮当当坠落在地,电视和玻璃齐齐炸开,头顶的水晶灯也发出脆响。   谢寄往江霁初身上一扑,带着人避过飞溅的吊灯,杨远也向后一跳,未被波及。   可吴鹰头上贴的符纸却火烧般燃尽,吴鹰也如灰烬般消散灌进别墅的风里。   谢寄:“吴鹰呢?”   杨远沉着脸:“没了。”   江霁初:“没了是指魂飞魄散?”   杨远捻了地上一点余灰,眉心皱起:“没有魂飞魄散,但就是没了。”   谢寄不太了解风水玄学,试着用自己的知识体系解释:“你的意思是,吴鹰没彻底消亡,但我们再也召唤不出来他。”   杨远应了声:“这事不简单,谢寄,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   谢寄在商场上叱咤多年,不可能没几个仇家,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窗外风雨依旧,但不再是谢寄来时的荒芜景色,别墅群在雨中依稀可见。   吴鹰消失后,鬼打墙也结束了,只有满室的狼藉证明发生的一切不是错觉。   谢寄站在原处,一语不发。   吴鹰临消失前的喊话让他更加确定自己丢失了记忆。   封疆、自由、他为了你在、生死簿、你快记起来。   吴鹰竭尽全力突破限制,付出了消失的代价,就为了向他传达这几个关键信息。   封疆。   自由。   他为了你在。   生死簿。   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可却记不起任何相关内容。   寒风令室温大幅下降,谢寄深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有些冷。   他需要查明和思考很多事,别墅显然不适合。   “我们先离开吧,”谢寄对江霁初道,“把你家弄成这样子,抱歉,我会负责赔偿。”   江霁初:“不用,刚才谢谢你。”   谢寄:“嗯?”   江霁初指指碎掉的水晶吊灯,如果不是谢寄保护他,估计他脑袋得给砸流血。   谢寄笑了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有危险,回头我让秘书把钱转给你。这儿也不能住了,要不然你收拾收拾去我那儿凑合几天?不愿意跟我挤的话,我在别的地方也有房产。”   江霁初犹豫了下,还是道:“没关系,我去和爸妈住几天就行。”   江霁初坚持,谢寄也就没多劝,他知道江霁初和父母关系很好。   谢寄又看向杨远,却见对方对着吴鹰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谢寄:“你发现什么了?”   杨远像是没有听到。   谢寄:“杨远?”   谢寄:“小远?”   两次呼唤后,杨远终于起身:“嗯?”   谢寄:“你在看什么?”   杨远神情困惑:“说不上来,先走吧。”   江霁初谢绝了谢寄要载他去父母家的好心,独自留在了别墅。   他得先收拾一层的画。   江霁初绕过几块碎玻璃,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画室的锁孔。   他一动就发觉不对。   画室没锁?   江霁初推门进去,画室和他昨晚离开前一样,他最担心谢寄看到的那幅画也待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移动的痕迹。   谢寄懂分寸,不会没事儿往他画室跑。   他掀开白布,随意地拉了小板凳坐在画前。   叫吴鹰的鬼魂明显是向着谢寄的,所作所为都有其目的,那么吴鹰让谢寄来自己家,是为了什么?   “你快记起来!”   记起来,代表谢寄有所遗忘。   江霁初伸出根手指,快而轻地砸画中谢寄的脸上点了下,就像今早谢寄触碰他后腰的小痣。   他自己都不清楚后腰有颗小痣,谢寄怎么会知道?   他之前从没见过谢寄,后来也没有熟悉的感觉,拍卖会上他更没从谢寄眼里看到疑惑或熟悉感。   可他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眼前这幅尚未取名的雨夜图是根据不知何处而来的灵感所画,他本以为前晚的梦是由画而来。   真的如此吗?   又或者所谓灵感才是错觉,它来自于记忆中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所以才能真实到无以复加。   “谢寄……”   江霁初闭上眼,忍着羞赧回忆梦境的后半截。   与这几日见到的谢寄都不同,他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从而激起了谢寄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怎么求饶都没有用,直到他哭累了,谢寄才难得显出平时的温和,抱着他轻柔地亲吻。   梦里的谢寄,似乎比现在要年轻个两三岁。   两三年前…… 第188章第188章   昨天工作处理得差不多,谢寄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他给秘书打电话,让秘书给江霁初准备赔偿金,并找出自己两三年前的行程,看看有没有去过海边。   杨远是坐飞机来的Z市,到别墅区是打的出租,此时二人坐一辆车回去。   本来是杨远开车,但谢寄看杨远开车开得心不在焉,差点直往桥墩子上撞,忙把人换到副驾驶,别躲过了鬼打墙,却死在自己亲表弟手里。   谢寄:“怎么出来后老走神?”   杨远靠在椅背上,双眼望着窗外飞驰的景物,却像是落在遥远而不知名的地方:“我总觉得‘生死簿’听起来很耳熟。”   谢寄:“所谓阴曹地府的设定吗。”   杨远摇头:“不是对常识的耳熟,而是……”   谢寄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是像失去了一段记忆?”   杨远猛地看向他。   暴雨至今还在下,乌云也没有变薄的趋势,豆大的雨水砸上车身,耳边全是隐约杂乱的动静。   谢寄直视前方,平稳地拐入下一个路口:“我可以肯定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吴鹰出现就是为了让我记起来,虽然我不知道那段记忆是什么,但它对我来说一定十分重要。”   杨远:“那段记忆和刚别墅里的艺术家有关?”   谢寄:“对,他也不记得。”   杨远:“其他人呢。”   谢寄一掀眼皮:“没人跟我提起过他,可能我和他私下里来往过,也可能是……”   杨远沉声道:“其他人的记忆也被抹除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明白,谢寄绝不是遭到了哪个仇家的报复。   普通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将某段故事相关的记忆全部抹掉。   “那个灵童灵力强大,能给他施加禁制绝非易事,再加上消除其他人的记忆……”杨远垂着眼喃喃自语,“生死簿……生死簿……”   谢寄:“你想到什么。”   杨远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放到前边:“我不知道,谢寄,事情非同小可,以防万一,这几张符纸留给你傍身。”   等车来到谢寄家小区地下车库,杨远说是要去翻阅古籍,不但没去他家里休息会儿,把他的车也开走了。   他有心让杨远至少睡一觉,奈何杨远不领情,只得一个人回了家。   他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自己的衣服,而后去了书房。   《问山海》还没被决定好挂在哪儿,他先把它收在了书房的架子上。   秘书很快把行程发给了他,他打开一看,和他记得差不多,那两年里,他一共去过三次海边,每次都是和家人同行。   梦里的他是受了伤的,可他没一点受伤的印象,父母年纪大了,他不会在和父母出游时做让父母担心的事。   但现如今的时代,除非自带物资用脚跑过去,不然机票车票都会留下记录。   一只无形的手不仅抹去了他的记忆,还从物理意义上抹去了他和江霁初相识的证据。   他本该与江霁初形同陌路,纵使哪天巧遇,也只能迎面相逢不相识。   可杨远无意间的恶作剧将深海之下的泥沙翻至海面,江霁初后腰那颗小痣为梦境的性质一锤定音,吴鹰拼了命的暗示更是让他确认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温柔惨烈的不是幻觉,而是被抹去的现实。   但记忆连点成线,谢寄循着每个节点依次溯源,偏偏未曾找出任何缺失的部分。   他的记忆无比完整,没有空隙够他和一个男人相知相爱。   无法被证伪的过往成了岁月长河中最为晦涩的悖论,谢寄在前行的同时向后回头,与之遥遥对望。   ·   接下来的日子里,公司的新项目按照既定规划提上日程,谢寄不得不把江霁初的事暂时抛之脑后,专心应付项目。   新项目规划已久,是公司的重点项目,谢寄虽不至于忙得昏天黑地,但也少有闲暇,等终于能喘口气儿时,距离那个混乱的雨夜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   这段时间虽然繁忙,谢寄的生活中也没再出现神神鬼鬼,江霁初和吴鹰就像被抽离的记忆,开始变得不真实。   想到那个混乱的雨夜,谢寄打开聊天软件。   他和江霁初加了好友,可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上次还是他问江霁初有没有收到秘书的转账,江霁初简单回答了句“收到,谢谢”,就再无后文。   尽管只有短短几面之缘,谢寄对江霁初印象颇佳。   江霁初性格虽然冷淡了点,但懂礼貌,挺有正义感,人也挺能打的,还那么好看。   重要的是,待在江霁初身边他觉得很平静。   或许这些感觉都和那段被抹去的记忆有关,加上后来他发觉自己和江霁初可能有过亲密关系,又会在江霁初头上叠一层滤镜。   可江霁初又是怎么想的?   吴鹰当着江霁初的面喊让他记起来,江霁初一定也听见了,除非是个傻的,不然都会有所怀疑。   那江霁初为什么一直没试探他?   见才晚上八点,江霁初肯定没睡,谢寄发了条信息过去。   “房子装修的怎么样了?”   他没指望江霁初秒回,毕竟画画一画就是几个小时,不看手机很正常。   发完信息后,他切掉窗口打开浏览器,打算再搜一下有没有和梦中海滩相似的地方,好亲身过去寻找线索。   还没看两分钟,右下角的图标就闪了起来。   谢寄滑动鼠标点开图标。   谢泉:哥,你明晚有没有空,我弄到了两张思默音乐会的门票,一起去看吗?   之前去拍卖会的路上谢泉和他提过,说喜欢上了这两年红起来的一位女歌手,思默,思默过段时间会在Z市举办演唱会。   现在这个“过段时间”到了。   他对谢泉向来疼爱,加上需要释放一下,于是敲击键盘回复。   谢寄:好。你把具体时间地点发我,到时候我过去接你。   谢泉:好耶!哥你忙了那么多天,就是该来演唱会感受一下年轻人的火热气氛放松放松!   谢泉:明天晚上七点半,市中心的体育场。   谢泉:我直接去找你吧,晚上我们在家里吃个晚饭,然后一起过去!   谢寄:ok。   谢寄失笑。   年轻人,就是比较热情。   他感叹完关掉窗口,没一会儿右下角的图标又开始闪烁。   谢寄以为是谢泉忘记了什么事,点开一看发现是江霁初。   这名青年就不怎么热情了。   江霁初:刚装修好,已经在住。   吴鹰在江霁初别墅里竭力一吼,直接把江霁初客厅吼到报废,谢寄还记得客厅满地狼藉的模样。   谢寄:这么快?方便看看吗。   那边很快打来视频通话。   谢寄点击接受,屏幕里的客厅已经修回了原来的模样。   一段时间未接触,江霁初头发长了些,神情虽然一如既往较为寡淡,但似乎有点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谢寄:“身体不舒服?”   江霁初愣了下,躲避似的往一侧瞥了眼,但很快又看向镜头:“没有,可能昨晚没睡好。”   谢寄:“遇见烦心事了?”   江霁初不是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性格,谢寄本就是随口一问,以为江霁初会直接否认,却见对方有些犹豫。   不等江霁初犹豫出结果,屏幕里又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镜头因角度问题,囊括范围有限,谢寄只能看到一截裙摆。   女人关切道:“小初,阿姨说你晚上又没吃饭。”   听声音有四五十岁,应该是江霁初的妈妈。   女人边说边往江霁初这边走,不等江霁初回答,又开口道:“呀,跟朋友打视频呢。”   江霁初:“嗯,之前客厅粉尘爆炸的时候他也在,问我装修的怎么样了。”   粉尘爆炸……   想想也是,江霁初总不能跟妈妈说撞见鬼。   女人:“那我就先回去了,要吃饭啊!记得叫你朋友来生日会玩。”   江霁初对他道:“稍等。”   说完就离开镜头,去送妈妈离开。   谢寄能隐约听到那边母子二人的对话,都是些琐碎小事,一言一语却尽显亲近。   过了会儿,江霁初回到镜头前:“抱歉,失礼了。”   谢寄:“没事儿,人之常情。你要举办生日会?”   江霁初:“我外公的意思。”   谢寄了然。   江霁初是古邻溪最疼爱的外孙,场面自然要热闹些,还能让江霁初多结交人脉。   谢寄笑道:“什么时候,怎么没通知我。”   江霁初:“你不是不来吗。”   谢寄:“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   江霁初:“你秘书说你没空。”   秘书。   谢寄记起来,他后来一概不去生意场上的生日会,叮嘱过秘书全部拒绝。   而特别熟的朋友会直接找到他这儿,不会经过秘书那道卡。   谢寄:“你又不是没我联系方式,找什么秘书啊,他那儿来者全拒。”   江霁初眼睫颤了颤:“哦,那你来不来。”   谢寄看过江霁初的资料,知道对方生日:“三天后?”   江霁初:“对。”   谢寄:“咱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你都叫我了,我能不去?你发个地址,我按时到。”   趁江霁初打字的功夫,谢寄又问道:“你怎么没吃晚饭?”   江霁初:“没胃口。”   谢寄又折回被江霁初妈妈打断的问题:“遇见烦心事了?”   江霁初动作明显一顿,而后很轻地摇了摇头:“没,睡眠不好。”   谢寄一听就知道是鬼话,江霁初显然在为什么事烦忧。   比如已经初露端倪的记忆。   他望着屏幕,那头的江霁初不像面对厉天衡时的疏离与冷淡,或许他口中“过命的交情”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又或许是哪怕被遗忘也停在骨子里的熟稔令江霁初对他疏离冷淡不起来,但也不算亲近。   他不禁想起梦中的江霁初。   谢寄还没变态到不断回味一场激烈的春//梦,可二人的过往仅剩了这么点东西,他想回忆别的也无从下手。   梦里他们像是换了两个人,江霁初全身心信任着他,一如他信任江霁初。   梦的后半截大概是江霁初犯了什么错,被欺负得狠了也不生气,只不断跟他求饶。   他能感知到梦里的情绪,心疼,气愤,以及……恶趣味,像是对那段感情有所仰仗,便随心所欲。   性格除了先天外,大部分都和后天经历的事情有关。   他和江霁初一定有过漫长而诡谲的故事。   那在故事中,平时的他们又是怎么相处的?   “才八点半,晚上还长呢,多少吃点,”谢寄弯起眉眼,“要是家里阿姨做的不合胃口,来我这儿?” 第189章第189章   江霁初努力分辨谢寄是客套寒暄,还是有心邀请。   电脑屏幕上谢寄正笑着,即使是经过信号传导也无损俊美,一张脸没任何死角,肆无忌惮地冲他释放荷尔蒙。   像是看穿他的顾虑,谢寄开口补充:“我晚上也没怎么吃,你要是过来,我亲自下厨,再给你加个草莓小蛋糕。”   大晚上去别人家里多少有点不太合适,可谢寄诚心邀请,江霁初握着鼠标的手动了动:“地址发我。要带什么东西吗?”   谢寄笑得更加惹眼:“你人来就行了。”   挂断视频后,谢寄哼了两句小曲走进厨房。   他们住的地方有一定距离,等他做的差不多,江霁初刚好上门。   刚刚还只能隔着屏幕聊天的青年出现在家里,五月末天气已经有些热,江霁初穿了清爽的短袖和牛仔裤,但不是打视频时的那套。   谢寄说让江霁初空手来,江霁初还是意思意思买了点水果。   “你也不嫌沉。”谢寄接过分量十足的两袋子水果,把江霁初迎了进来。   吃饭的一共就两个人,他不清楚江霁初口味,干脆做了小分量的四菜一汤。   先前说没胃口的江霁初尝了一筷子后就没停,谢寄说晚上没吃多少纯属哄人,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暗中观察江霁初喜好。   之前在咖啡厅的时候听说江霁初喜欢吃甜点,他猜测江霁初饭菜也有类似口味,于是弄了个鱼香茄子,江霁初果然很喜欢。   除了鱼香茄子外,另一道辣子鸡丁也吃的比较多。   看上去像朵开在雪山之巅的小白花,没想到喜辣喜甜,口味还挺重。   这会儿接近十点,谢寄见江霁初像一天没吃饭,一碗米饭见底,忙劝道:“快该睡觉了,吃那么多小心积食。”   江霁初夹着茄子停在半空,闻言朝他看来。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谢寄却从中品出了点委屈。   他当即就有点心软,但还是坚持道:“你喜欢吃,我明天再做,别一次给吃伤。”   江霁初迟疑了。   谢寄:“而且冰箱里还有草莓小蛋糕。”   江霁初咽下最后一口茄子,放下碗筷:“谢……嗝。”   见江霁初懊悔地捂嘴,谢寄没忍住笑了声,只觉江霁初也太好养活,吃顿饭就乖得不成样子。   谢寄:“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没有,很好吃,”江霁初耳根还在为刚才打的嗝泛红,“谢总手艺好得惊人。”   谢寄:“谢谢。”   江霁初起身:“我去把碗刷了。”   让客人刷碗不太礼貌,但谢寄没有拦。   一来江霁初吃那么多,站一会儿最好,二来他不想跟人那么客气。   碗不多,江霁初没用洗碗机,洗完一个正要擦,谢寄顺手接了过去,擦干后摆进柜子。   江霁初似是想说什么,可最后也没说。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厨房内,身边只有水声和碗碟归位的轻微碰撞声。   谢寄再次感受到了江霁初身边带给他的平静。   他记不起一星半点,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却坚信,在那段被抹去的记忆中,他们也曾有过类似日常。   不是惊天动地生死一线的危难,不是一盏夜灯下水//乳//交融的缠绵,就如现在这样,他们待在一起做些琐碎小事,让生活变得更像生活。   谢寄将又一个盘子放进橱柜。   他的记忆没有断层,被抹去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查过生死簿,那是掌管轮回的东西。   难道他遇见了传说中的上辈子有缘这辈子再聚的话本故事?   江霁初那边收工结束,将手擦干净后再次向他道谢:“今晚麻烦谢总了。”   谢寄轻轻一哂:“哪里话,正好我也饿了,还要谢谢你陪我吃饭。”   一句话就把负担揽了过去,谢寄似乎总是体贴而周全,让人很舒服。   江霁初比谢寄低一些,此刻稍稍仰着一点头与谢寄对视。   温暖的厨房灯光在谢寄身后亮起一团模糊光晕,将略显硬朗的线条模糊了些,他从谢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好像有点呆。   江霁初照过镜子,也游过湖海,但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眼中看到自己。   “谢总要是去哄小姑娘,一哄一个准儿。”   谢寄失笑,自然地抬手摸上江霁初后颈,当指腹触碰到细腻的皮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此刻再放回去更加突兀,而江霁初也没反抗,他便将整个手掌覆盖上去。   手感比他想的还要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像是某个缺失的地方被彻底填满。   谢寄轻声道:“我可没这么哄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厨房烟火气还未彻底消散,似有似无地将他们包裹在内,而正是零星的烟火气,让人显得更加真实。   谢寄觉得自己仿佛从某座山上摘下了一朵花,连根带茎都牢牢握在掌心。 第190章第190章   谢寄从江霁初的反应中察觉不对,但不等他反悔,江霁初已经恢复自然。   江霁初:“好,不过要等一段日子。”   谢寄:“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江霁初停顿半晌,唇齿开合,正当谢寄以为江霁初会说出答案时,只听到一句“没什么”。   谢寄以一个非常舒展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很放松,以至于显得没有攻击性。   以他的角度,需要抬头才能与江霁初对视,但江霁初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恍然发觉江霁初就像一只没有在意之事的动物,对外界善恶自带一番评判规则。   他在身边放个笼子,简单几句就能哄得江霁初跳进去,哪怕江霁初认识那是个笼子,哪怕笼门没关,都会乖乖待在里面。   可江霁初不会跳到他怀里。   这是他们和那段记忆中的最大区别。   谢寄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江霁初身前。   他刻意比社交距离多走了半步,闯进了江霁初的安全范围内:“你好像瘦了。”   江霁初大抵是没想到谢寄神来一句,一时间忘了回答。   谢寄的公寓不是冷冰冰的样板间,尽管装潢冷色为主调,一些小摆饰点缀其中,还是为它添了不少人味儿。   就像谢寄本人,温和宽厚的表象下冷静至极,能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界翻云覆雨屹立不倒,可再往深了看,他对个别对象又抱有超乎寻常的耐心。   谢寄声音放得平缓:“我虚长你几岁,如果遇见什么事不方便告诉父母或朋友,或许我可以给出意见。”   不方便告诉父母或朋友。   朋友。   他们不是朋友吗?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江霁初望着谢寄,公寓里四处都是谢寄这位主人的气息,而距离再度拉近,气息便愈发浓郁。   他想,谢寄一定是最后做的小蛋糕,以至于他嗅到了最喜欢的草莓味。   江霁初鼻子动了动,不对,不是草莓味,比草莓味要沉,要更男性化,是他喜欢这种味道,所以先入为主以为是草莓。   光线从天花板的吊灯直射而来,谢寄挡光造成的隐影可以将他遮得严严实实,和在厨房时不同,他觉得谢寄眼中多了些东西,却又说不清到底多的是什么。   谢寄又往前一步,两人中间只隔了小半截手臂那么宽,呼吸都清晰可闻:“说说看,我帮你解决?还是身体不舒服?”   如果江霁初再年长几岁,或者对谢寄更了解一些,就会发现此时谢寄看似温和的言语都是为了掩盖其不甚明显的侵略性。   可他还不懂,只隐约意识到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罩住了他,明明身体没任何束缚,却不得动弹。   “我……”江霁初努力找回理智,咬了自己的舌尖,“没不舒服。”   谢寄低头询问:“没不舒服,那为什么心脏跳得好快。”   耳边像炸开一朵烟花,江霁初猛地抬头,整个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谢寄眼前。   谢寄目光从那段可以轻易折断的脖颈上扫过,他重新调整姿势,噙笑看着江霁初:“逗你的。但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信任我,告诉我,我会帮你。”   谢寄可能是逗他的,但他却真听到了自己不同往常的心跳,如擂鼓般响在二人中间。   江霁初:“我先回房间睡了。”   他说完扭头就走。   谢寄没追,他抱起手臂,目送江霁初逃似的钻进客卧,还不忘提醒一句:“换洗的衣服给你放浴室了!”   又发现江霁初一个特点,不经撩。   ·   江霁初一溜烟进了客卧,看也不看地直接坐在床上。   等坐下后快速弹起,警惕地打量了收拾整齐的床铺一眼——还好,吴鹰不在了,床没像在他家一样塌掉。   他放心地坐了回去,谢寄的话开始在耳边回荡。   几分钟后,江霁初后知后觉地产生懊悔。   他跑什么?   谢寄也没过分的动作,只是在问他遇见什么困难,或者身体不舒服,他跑路的行为实在难看。   江霁初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去洗个澡。   他在舒服的热水中暗自摇了摇头。   谢寄不是单纯询问,分明就是在撩他!   可谢寄作为谢氏总裁,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男女女没见过,怎么会对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感兴趣。   他迎着水流闭上眼。   记忆……   谢寄那么聪明,一定发现了两人之间曾存在某段被抹去的关系。   那天之后,他对着画好的雨夜图发了很久的呆,去回忆自己与谢寄是否见过。   没有,他记不起丝毫与谢寄相关的事。   然后他去查了自己前几年的出行记录,他是个画家,因为写生跑过很多地方,其中海边去了很多次,但职业的关系,他对景色几乎过目不忘,每次又都会拍照片。   就算记忆欺骗了他,也会有照片或者画留下来。   可他同样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   他的人生中没有谢寄插//入的痕迹与空间。   大概是他们这行很讲究虚无缥缈的灵感,越是找不到,他就越想去找,然而越想找就越找不到。   他像被扔进了透明的玻璃罐子,拼了命地要去拿罐子外的东西,始终无法突破屏障,罐子里的氧气也逐渐变得稀薄。   然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有轮回转世一说。   或许这辈子他们真的没见过,但上辈子有过一段深刻的缘分,深刻到横渡黄泉水,跨过奈何桥都忘不干净。   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梦境虽然只有两个场景,又都是那方面的事,但梦里的建筑、装潢、摆设都是现代的风格,左右超不出十年。   梦里的他和谢寄至少成年,现实的他二十一岁,就算在梦里的那个年纪死去,元素的风格也不对。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就这么自己跟自己杠了一段时间后,江霁初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他画不出来画了。   作为声名鹊起,被业内广泛看好的新锐画家,他连一根线条都画不出来。   他不是太谦虚的那种人,对自己的水平天赋心里有数,也有着与之相配的骄傲。   他无法容忍自己画不出东西,同时,也因为这份骄傲和对自己的无法容忍,使他没有办法告诉别人他的变化,所以在谢寄问他时,他第一反应是回避。   谢寄……   江霁初关掉淋浴,浴室的镜子上雾蒙蒙的一片,他伸手抹出一块不甚清晰的镜面。   弥漫的热气将他包围,仿佛置身于刚才谢寄炽热的气息中。   谢寄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待在谢寄身旁,他莫名会感到安心,哪怕虚幻的记忆不断作祟,他反而从中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真实。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信任我,告诉我,我会帮你。”   也许谢寄真的可以帮他。   而且作为那段记忆的另一名主人公,他只有和谢寄交流,才能找到症结所在。   再者说……   谢寄撩他,他就不能撩回去吗!   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比谢寄少块肉!   江霁初下定决心,等吹干头发后,拉开卧室门,一路走到谢寄卧室门前,不轻不重地在门上敲了几下。   “进来。”   门没锁,江霁初按下门把走了进去。   谢寄卧室内还放了张书桌,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见他进门,随手抽了张书签夹在书里,一推椅子朝他走来。   不同于往日的随和,也不如刚才的压迫感,谢寄扶了扶眼镜,流露出良好氛围下养出的矜贵:“有什么事吗?”   江霁初差点被晃了眼。   谢寄微微笑了下:“难道床塌了?”   ……   那晚的事着实叫人印象深刻。   江霁初二十来年鲜有变化的表情习惯救了他,他控制面部肌肉,学着谢寄的模样也极其不明显地笑了笑:“没有,只是发现忘记和你说晚安。”   谢寄平时一个人住,家里最多只有谢泉的衣服,都是穿过的,他给江霁初准备的是自己收进衣柜的新衣服。   但他们两个有几厘米的身高差,江霁初体型又偏纤细,松紧带的裤子还好,衬衣就显得有点大了。   他走过去,以他的身高,刚好能看到领口下精致的锁骨。   他只扫了一眼,便十分礼貌地止住了,伸手帮江霁初把衬衣领翻好,又帮忙整了整领口。   江霁初没想到谢寄会来这么一手,不等他细想,脑子里好像涌现出什么画面。   他应该是见过谢寄这副模样的。   他正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猝不及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晚安。”   怀抱一拥即逝,他来不及挽留就先行离他而去。   久违的安心和真实再度涌上心头。   江霁初:“谢总,我……”   他刚说三个字,余光窥到卧室床头挂着的一幅画上。   山水又远又冷,像被遗弃在世界之外的哪个谁冷眼俯视人间。   刚被打断的灵感以更猛烈的力道冲击而来,江霁初好似被高速行驶的火车迎头撞了下,痛得他差点跪到地上。   他半蹲下去,忙用手撑住头。   这个动作遮住了他眼中忽闪的磷光,连谢寄都没发现。   “霁初!”   而疼痛未加停止,他忍不住低叫出声,一切感知都如同谢寄的拥抱与他渐行渐远,他最后听到谢寄焦急的呼喊,随后失去了意识。 第191章第191章   等江霁初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大早的事了。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头还有些昏。   雪白的天花板,软和的被褥,以及……淡淡的香气。   江霁初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这不是他自己的家。   他花了几秒整理记忆。   昨天他被引诱到了谢寄家里,并稀里糊涂地住了下来,之后想找谢寄商量事情,但因为看到《问山海》,大量陌生的灵感冲击脑海,导致昏迷。   灵感!   江霁初眼中盈上喜悦,他这段时间像跑到沙漠的鱼,连根线条都画不出来,但现在又像回到了海里,灵感充沛!   昨天冲击脑海的是什么?   江霁初试着回忆,他以为会是和那段记忆中的其他画面,但他还是没记起来,只有充沛的灵感不断环绕。   他爬到床尾,望着墙壁上的《问山海》。   没想到谢寄竟然把它挂到了卧室……   “醒了?”   正想着的人出现在卧室门口,食物的香味也一并而来。   谢寄来到床边坐下,用手背碰了碰江霁初的额头:“不烧。”   江霁初:“昨天晚上……”   谢寄:“昨天晚上你突然昏迷,但体征一切正常,我把医生叫到家里,医生说你是没休息好,神思郁结,多养两天就没事儿了。”   江霁初低下头:“给谢总添麻烦了。”   谢寄揉了揉江霁初后颈:“没什么麻烦的,就是给我吓了一跳,行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煮了粥。”   他说完就要起身,起到一半时胳膊却被江霁初一把拉住。   江霁初跪坐在床上,还穿着他那件偏大的白衬衫,一手拉着他的手臂,颜色偏浅的瞳孔静静仰视着他。   青年昏迷一宿,必不可免地带了点病气,长久挂在脸上的冷漠被病气削减,拉着他也没用力道,反倒显出几分罕见的乖顺。   江霁初:“谢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寄从江霁初话中感受到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随即他很快意识到,江霁初是在尝试跟他摊牌,他可以借此机会顺理成章地问江霁初是否也发现缺失的记忆。   但他只是坐回床边:“大家都对你很好啊,昨晚你堂哥和表妹,还有朋友都发信息找你,堂哥还给你打电话了,我告诉他你在我这儿休息了,要不要先回个信息?”   江霁初没管递到手边的手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不一样。”   “你对我好,跟别人的不一样。”   谢寄:“哪里不一样?”   “你说,不是父母和朋友,”江霁初顿了顿,“谢寄……我是不是,喜欢过你。”   不是客套的谢总,除了那晚江霁初被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听到床榻的动静赶到卧室时下意识喊出名字外,这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叫谢寄的名字。   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遮挡被撕开,二人面对面坐着,近到足以呼吸纠缠,可中间却横亘了一段难以被证伪的记忆。   所有过往在深海无声翻滚,泥沙被洪流席卷向上,气泡升至海面破裂咆哮。   如同一壶沸腾的热水,壶盖与壶身激烈碰撞,眼见就要被顶飞落下,无形的力量却犹如那那夜冰冷的暴雨兜头而至,连火焰也一同熄灭。   充满气的气球没有炸开,但被悄悄解开了尾端,临到嘴边的话混杂泄露的气体重重跌回胸腔,几乎凝实的堵在心口。   “我不知道。”谢寄说。   江霁初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   然而大海风浪渐小,在恢复平静的前一刻,谢寄把江霁初抓着手臂的手拿下来紧紧反握,他坚定道:“但我一定喜欢过你。”   所以他才会允许江霁初进入自己的领地,在梦中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恨不得把人锁在自己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所以他才会冥冥之中买下《问山海》,在迎面相逢不相识之后,于人海茫茫中与江霁初再次相见。   如果真有宿命一说,那他们之间一定有宿命的连接。   哪怕剥离了过往遗失了记忆,也会像现在一样双手交握。   江霁初感受着从手掌传来的热度。   二十多年来他生活在被疼爱和赞誉蒲了满地的鲜花之路上,却又像在这一刻才踏到实地。   他从谢寄眼中看到一汪湖水,金色碎芒在上面交织出瑰丽的暖色。   紧闭的蚌壳打开一道狭小缝隙,江霁初迎着谢寄专注的视线缓缓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谢寄:“什么梦?”   江霁初:“梦见我们在沙滩看海,在卧室聊天。”   谢寄:“……”   谢寄强忍笑意:“海好看吗?”   江霁初点点头。 第192章第192章   主会场华丽绚烂的灯光持续环绕,思默看上去文静,但在舞台上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什么类型的歌都能唱,现场气氛十分活跃,粉丝尖叫声不绝于耳。   谢寄和谢泉坐在前排,他弟弟的尖叫比任何人听起来都要响,充满青春的活力,而他也在这种场合里以另一种方式获得放松。   此时思默在唱首节奏较快的歌,刚到副歌部分,正投入地跃动。   体育馆右侧的大屏幕展现出思默因跳舞变红的脸颊,以及几颗自然滑落的汗水,但思默却不觉累般,忘情地享受舞台。   一曲结束,谢泉激动地晃谢寄的胳膊:“怎么样,哥,是不是很棒!”   谢寄应了声:“是,她表现的很好。”   谢泉:“所以我超喜欢思默!她台上和台下的反差简直绝了!”   反差。   灯光全数熄灭,思默去稍微修正准备下一曲。   谢寄眺着黑漆漆的舞台,想到了城市另一端的江霁初。   误会他要行不轨之事时出腿带风的凌厉,今早穿着偏大衬衣跪坐在床上拉他手臂的乖顺。   思默的反差暴露在万众瞩目之下,而江霁初的反差只展现给他自己。   他动了动手指,江霁初后颈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残留,他愈发能体会到梦中自己想掌控一切的原因。   谢寄学着其他粉丝的样子,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打开聊天软件准备分享给江霁初。   可他刚找到江霁初的头像,屏幕被突如其来的通话打断。   而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正是他想分享生活点滴的人。   谢寄按下了通话键。   “喂,是谢总吗?”电话对面一开始还礼貌客套,听见嘈杂的音乐和叫喊立刻发火,“卧槽你那边怎么那么吵?!你他妈干什么呢?!”   是江霁初的电话,但不是江霁初的声音。   谢寄前后左右都是人,大多还是女孩子,他一时挤不出去,插上耳机把音量调高:“是我,你是哪位?”   对面:“我是江霁初他表哥!”   谢寄意识到什么:“你好,是霁初出什么事了吗?”   江霁初表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他现在酒喝多在这儿叫着你名字耍酒疯!你倒好,小两口吵完架去酒吧泡吧?!”   “?”谢寄,“霁初喝酒了?他现在在哪儿?”   江霁初表哥:“在他家别墅,你爱来不来!”   电话倏地挂断,谢寄摘下耳机,脸色有点发沉。   他打电话的时候虽然没开外放,但谢泉还是能听到他说的话。   谢泉:“哥,是学长出事了吗?不对,你们怎么有联系?!”   谢寄:“是出了一点问题。”   谢泉:“那哥你赶紧过去吧!我这儿没事,不用耽误我,等散场了我去找思悠思默玩一会儿,然后自己回家。”   谢泉今年二十一岁,不是一岁,有成年人的自理能力。   谢寄把手机一收:“那我先过去,你到家后告诉我一声。”   谢泉:“哥你就放心吧,路上小心!”   离开体育场,谢寄开车直奔江霁初住的别墅。   早上分开时还好好的,怎么晚上突然喝多酒,还发酒疯喊他名字?   所幸体育馆里别墅不算远,谢寄开了大半个小时就到达目的地。   他这边车一停,别墅就窜出个比他大几岁的男人。   男人穿了身略显皱巴的工作装,应该是忙完就来找江霁初喝酒,然后给折腾得不怎么整齐。   男人上下瞧他几眼,克制着怒火站在铁门另一边:“谢寄谢总是吧,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不怕你,你怎么厉害都是你的事,伤害小初就是不行!”   听声音,就是刚才电话里那位江霁初的表哥。   江霁初表哥知道谢寄。   这位大名鼎鼎的谢氏掌权人自成名以来就没曝出过花边新闻,但名利场上表面光鲜亮丽,私底下谁知道烂成什么样。   早期还有人想攀附谢寄,自己制造八卦,结果还没冒出来就被按进水里,听说还是个合作商,想发出八卦的第二天合作就取消了。   而后谢氏越做越大,谢寄的身价水涨船高,但身边始终没个人。   一开始大家觉得谢寄是想忙事业,后来觉得谢寄是不喜欢女人,想拉关系的老板往谢寄身边塞漂亮男孩,谢寄还是一个没收,并且狠狠敲打了那位想拉关系的老板一番,来了个杀鸡儆猴。   于是大家猜什么的都有,离谱程度能直接登UC头版。   他虽然没跟谢氏打过交道,但该知道的一条不少,有备无患嘛。   没想到一扭头,自家的宝贝表弟竟然好像跟那位谢总有一腿。   是。 第193章第193章   谢寄和江霁初的表哥表妹对视一眼,这两位家属显然也是刚听见江霁初画不出东西的事,双双震惊。   谢寄只得继续哄道:“为什么画不出来呢?”   江霁初:“不知道,就是画不出来。”   谢寄:“什么时候的事?”   江霁初:“那天晚上之后。”   谢寄:“怎么不告诉我?”   江霁初:“丢人。”   醉酒后的江霁初可谓有问必答,声音里还夹杂着丝委屈。   等弄清楚原委,江霁初依然搂着谢寄不撒手。   谢寄推不开,只得就着被扑的姿势抱孩子似的一把将人抱起来。   江霁初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谢寄还是双臂环住江霁初腰间竖着把人抱离地面,可他走得很稳,直将江霁初抱到卧室的床上。   谢寄拉过被子给江霁初盖好:“今天先休息,等明天醒了我陪你画,好不好?”   江霁初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像要拒人以千里之外,奈何脸红得不正常,反倒更加勾人,尤其一双眼干净得像水洗过,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谢寄按上拽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先休息。”   江霁初抿了抿唇。   谢寄:“听话。”   江霁初闭上眼,但依然拽着他没有松手。   等江霁初呼吸变得均匀,谢寄这才把小臂上的手给扒下来。   江霁初表哥和表妹在客厅等着,一见他出来就站起身。   江霁初表哥从烟盒里摸出来一根,又掏出打火机,一起递给谢寄:“不好意思,之前误会了谢总。”   “不会,”谢寄和气道,“霁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霁初表妹苦笑道。   “表哥最近心情不是很好,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没胃口。   “姑妈担心他给他叫医生,医生说表哥是心理问题。   “但我们再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他就说自己也不知道,我们见表哥不像说谎,就想着多陪他聊聊天。”   江霁初表哥接了下去。   “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几个小辈平时关系就挺好,但我之前一直忙工作,因为小初生日才回来,他心情又不好,虽然生日会马上就到,但也不耽误今天一块儿吃个饭。   “结果吃着吃着小初就开始喝酒,我寻思着他都成年了,喝两瓶啤酒能有什么事儿。   “结果第二瓶还没喝完,他就自己跑进画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着那幅画叫你名字。”   谢寄点点头,和他猜的差不多。   那天晚上的事同样对江霁初造成了影响,但江霁初本身就不爱说话,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又是个学艺术的,对“失去的记忆”这类带有玄学和浪漫色彩的东西更为敏感,和关系好的亲戚一喝酒,情绪上头没憋住。   “谢总,”江霁初表哥冲他使了个眼神,指指特地没关好的江霁初卧室,“你跟小初,真是那种关系啊?”传说中片叶不沾身的谢总对江霁初还挺……宠溺?   谢寄笑了笑:“霁初说什么就是什么。”   画室里两人抱着亲吻的画谁看了都得多想,何况江霁初刚才还跟他那么亲。   以前他和江霁初在一起过,现在则是朋友关系,只不过朋友得不够纯粹。   江霁初表哥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和自家表妹互相看了看:“没想到啊,小初竟然跟谢总……诶,谢总啊,那孩子话虽少了点,但心地善良,是个知冷知热的。”   谢寄:“我知道,小初是个很好的人。”   江霁初表哥:“方不方便八卦两句?你们怎么认识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小初不像会谈恋爱的那种。”   谢寄心说我也不知道,我还好奇以前怎么跟江霁初在一起块儿的。   他正寻思找什么借口,江霁初昏昏沉沉地走出卧室,目光艰难地落在他身上,估计是发现他不在,出来找他。   谢寄往下一看,连鞋都没穿。   谢总自律自好,从没做出过醉酒失态的蠢事儿,家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滴酒不沾,妹妹年少从军,也没照顾人醉酒的经验。   他嗅觉比较灵敏,不喜欢这类味道,换做其他人这么往他身上凑,要么不理,要么直接扔给秘书。   可对着江霁初,他顾不得找借口敷衍江霁初表哥,快步走过去,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怎么出来了?”   江霁初眼睛都对不上焦,却依然精准地拽住他手臂,不高兴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寄只得把人重新抱起来,对江霁初的表哥和表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江霁初表哥和表妹十分知趣:“那我们先回去了,小初就麻烦谢总了啊,别忘了提醒他改天早点去生日会!”   两个人拿过沙发上的公文包和手提包,二话不说离开别墅,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谢寄抱着江霁初再次放到床上:“睡觉。”   江霁初已经困得不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毅力死撑着不肯闭眼。   谢寄:“听话。”   江霁初继续看着谢寄。   谢寄无奈翻身上床:“我不走,在这儿陪你睡。”   江霁初这才拽着谢寄一小截袖口,安心地闭上眼。   谢寄扯过被子盖好,只希望明天酒醒了江霁初不会恼羞成怒,像那天早上一样打人。   ·   清晨。   江霁初先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嫌弃地撇了撇嘴。   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内,让他觉得不太舒服,费力掀起沉重的眼皮,结果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旁边睡了个大活人。   江霁初下意识往后一退,眼见就要撞上墙壁,又被人给拉了回来。   “醒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直击耳膜,江霁初彻底清醒。   他又眨了眨眼,认出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到底是谁。   江霁初:“谢总?”   谢寄打了个哈欠:“早安。”   江霁初:“早安。”   他礼节性地回复后发现不对,捂着隐隐刺痛的额头回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表哥和表妹来找他吃饭,他因为画不出来画不高兴,喝了两瓶酒,跑去画室抱着画叫谢寄名字。   然后……   回想起一切的江霁初冷漠着一张脸,直想扭头冲墙把自己撞失忆。   而另一位当事人也坐了起来:“头疼?”   谢寄眼尾还染有睡意,与白天西装革履从容不迫的模样相比,整个人带着慵懒的味道,说话还掺杂尾音。   江霁初懊悔道:“又麻烦谢总了。”   “也不差这一次两次,”谢寄好脾气地一摆手,“头疼得厉害吗?”   江霁初:“不怎么疼。”   谢寄妥善安排接下来的事:“先去洗把脸,我叫早餐过来,吃完饭休息休息再去洗澡,不然伤身体。”   江霁初正觉得没脸见人,闻言立刻从床上跳下去直冲洗手间。   谢寄遥遥喊道:“你想吃什么?”   江霁初:“都行!”   谢寄望着江霁初逃难似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谢寄订的是最近一家酒店的早餐,味道还过得去,重点是来得快。   他买了自己喜欢吃的小笼包,给江霁初买了豆沙包奶黄包,还要了两碗粥,以及应季小菜。   良好的休养刻进了江霁初骨子里,吃起饭来不紧不慢,配上那张惊艳出尘的脸,看他吃饭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考虑到江霁初的身体和脸皮程度,等一顿早饭吃完,江霁初做好心理建设,谢寄才说起昨晚的事。   谢寄:“昨晚……”   江霁初:“昨晚实在是打扰到谢总了。”   谢寄失笑:“我是想问问你说你画不出来东西的事。”   对一个才华横溢又有点傲气的画家来说,这个问题显得较为尖锐。   江霁初喜欢简洁大方的设计,以至于餐厅稍微有点空,天已大亮,餐厅的灯还开着,来自各方的光把二人身影打出许多道。   从谢寄的角度,江霁初稍稍低着头,下颌线像一条绷紧了的琴弦。   昨晚敞开的心扉是因为多喝了两瓶,一夜过去,酒精被人体自然代谢,处于清醒状态下的江霁初又成为了那个沉默寡言的艺术家。   人家不愿说,谢寄也不想自讨没趣。   他将手里纯色无花纹的陶瓷杯放回餐桌,陶瓷杯与大理石桌面撞出一声极轻的细响。   这声细响落到江霁初耳朵里却像是一声宣判。   “我没有画任何东西的欲望。”江霁初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   谢寄:“没有画任何东西的欲望?”   江霁初:“是,山川湖海,花鸟虫鱼,斗转四季,我都没有画下来的欲望。”   谢寄了然。   有的人是想画的太多一时间不知道画什么,江霁初这是什么都不想画。   他想了想:“你之前说要帮我画一幅,还做不做数?”   江霁初:“做数。”   谢寄站起来:“那现在就画吧,我陪你一起。”   江霁初茫然道:“可我……”   谢寄离开餐厅,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而后朝江霁初招手:“过来。”   江霁初走到谢寄身边。   谢寄指着别墅院子某个方向:“命题画作,既然你对画任何东西都没有欲望,就试着为了我画一画它吧。”   江霁初顺着谢寄示意的地方看去,别墅矮栏杆围起来的花池里,有一簇盛开的蓝蔷薇。 第194章第194章   五月末已经开始有蚊子,花花草草里更是容易生虫,谢寄没让江霁初去亲近大自然,和江霁初一起把画架和画具搬到客厅。   客厅的玻璃都是新换的,又有阿姨擦得透亮,至少对江霁初这种水平的画家而言,在里面在外面区别不大。   谢寄:“你画前一般勾线吗?”   江霁初:“偶尔,复杂点的可能会。”   谢寄直接拿过调色盘递过去。   江霁初坐在画架前,长年累月形成的本能让他轻松在调色盘里和出几个颜色,但提起笔,却仍旧茫然。   他看了眼身边的谢寄,日光之下的男人长相无可挑剔,轮廓清晰鲜明,完美得如同一尊雕塑,亦或者是哪位下凡的神祇。   而谢寄温柔坚定地回望着他,鼓励道:“试一试,不行的话,就闭上眼。”   江霁初尽力静心,朝画架伸出的胳膊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脑海中可以复刻那簇蓝蔷薇的每个细节。   笔尖离画布越来越近,但当只剩一寸时,他猛地要将手收回:“我不知……”   而胳膊还没落下就被稳稳架住,谢寄站在他身后,强有力的胸口抵住他的后背,托着他的手臂在画布上随性地划出一道深海蓝。   谢寄:“这是第一笔。”   江霁初对着那道毫无理由的蓝色愣了下,不等他反应,谢寄又托着他的手臂在蓝色旁又划下重重一道。   谢寄:“这是第二笔。”   他能感受到谢寄胸膛规律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能抚慰人心。   而他在规律的心跳中真的平静下来,经验,技巧,更重要的天赋,纷纷来到握笔的那只手上。   他缓缓落下第三笔,第四笔。   江霁初处在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被牵引着在画布上勾勒出形状,画画对他而言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前段日子无从落笔的艰涩被全然遗忘,如今他又逐渐回到那种畅快中,每个毛孔都透露着喜悦。   他甚至没意识到谢寄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臂。   谢寄手机早调成震动,他收到一条短信,悄悄跑去拉开门,手指伸到唇边,跟前来送电脑的秘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秘书看到客厅里专心画画的背影,眼观鼻鼻关观心地冲他一躬身,懂事地离开了。   谢寄虽然不是美术专业,但也知道江霁初画这类的作品少则一天,长了谁也不敢说。   他怕出什么岔子,干脆就在江霁初这里办公。   他瞥了眼江霁初,握着画笔的手指白皙细长,他莫名觉得这样才对,这双手就该在一室温软光景里描绘万千世界,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念头戛然而止,就像那些想不起来的记忆。   谢寄摇摇头,按下开机键开始办公。   江霁初画得忘我,中午还是他叫人吃饭,结果江霁初草草吃了几口,又跑去画架前继续画,一画就画到了天黑。   谢寄看了眼时间,他今晚不太方便住下,得回家换身衣服,明天也有工作要做,重要的是江霁初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也不需要他一直陪着。   他走到江霁初身后,画布上已经呈现出朵开到极盛的蓝色蔷薇,他先前帮忙画的两条线纯粹瞎胡画,但江霁初却做了艺术加工,全都围绕着他那两条线展开。   花开到极盛就该衰败,可画布上的那朵哪怕极尽艳丽,也给人一种会永垂不朽的错觉。   他再度升出一种不算陌生的陌生感——就像第一次见到《问山海》。   画还没画完,但时间已经很晚了。   谢寄:“霁初。”   江霁初回过头。   谢寄笑道:“又该吃晚饭了,画不急于一时。”   话音刚落,送餐的酒店员工就按响了门铃。   ——他特地没让酒店员工静音送餐,为的就是提醒饭点到了。   菜色有他喜欢的,也有江霁初喜欢的。   江霁初画了一天,中午又没怎么吃,这会儿确实饿了,一个人就吃了一碗半的米饭。   等吃过晚饭,谢寄起身告辞。   江霁初听到后先是一怔,一天下来他已经习惯谢寄在身边,都忘了谢寄也有自己的生活。   他喝了口水,低声道:“今天实在是麻烦谢总……无以为报。”   谢寄:“本来就是给我画的画,哪里说得上麻烦我,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早中晚三顿饭?你总不至于跟我AA几顿饭钱吧。”   江霁初不缺几顿饭钱,更知道几顿饭钱谢寄看不进眼里,说这话纯粹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他在父母亲友的疼爱中度过了二十余年,遇见过各式各样的示好,可从没有一个人像谢寄一样让他产生心血沸腾、仿佛有把火把经脉都烧得滚烫的情绪。   谢寄……   谢寄。   他从前一定也是很喜欢,很喜欢谢寄的。   江霁初没有回答,跟着谢寄起身。   谢寄拎起电脑包,他没拒绝江霁初送他,还笑着侧头叮嘱:“这不就解决了,以后再有这种事,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记住了吗?”   江霁初:“记住了。”   谢寄:“行,记得画完给我打电话,我叫人……”   话说到一半,随着咯啪一声,客厅的灯暗了下来。   太过突然的明暗变换让谢寄短时间内失去视物的能力,他感到肩膀一沉,江霁初的两只手搭到了上面。   紧接着,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静谧黑暗中,喉结被温热的唇瓣吻住。   江霁初甚至随着他喉结不由自主滚动地幅度上下蹭了蹭。   温软的触感没停留太久,江霁初上半身后仰几寸,略显紊乱的呼吸打由下而上的打在他的下巴上。   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谢寄两只手臂自然下垂,没拎电脑包的手指动了动,却是在犹豫。   他该吻上去吗?   在这种被无形中窥探操纵,万事尚不明朗的现在。   他想了想,他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信心,这或许不重要。   但江霁初的举动又是因为什么,喜欢,还是……感动。   一个没有感情经验,小他七岁的青年,真的能分得清吗?   他们之前有过亲密关系,但对一张白纸似的江霁初,他贸然接受,算不算作弊?   在他的沉默中,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   他已经可以稍微看到东西,江霁初正垂着头,偏长的刘海遮住了漂亮的眼睛。   “谢总开车小心,我就送到这里。”   谢寄:“早点休息。”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独自去车库钻进车里。   暖黄色的车灯照亮前座,引擎声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不可闻。   谢寄终于没有忍住,手指抚上自己的喉结。   他要尽快揪出幕后真凶,找到他们遗失的记忆。   可能是车子刚启动,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谢寄开得很慢,还比不上那天骑自行车差点撞到江霁初的学生。   将要驶离别墅时,他鬼使神差地向别墅望了一眼。   他走后,江霁初依旧没有开灯,路边路灯的光却在一层偌大的落地窗前拉出一道看不分明的身影。   没有普世加诸的光环,没有亲朋好友的陪伴,江霁初孤零零地站在黑暗中目送他离开。   暖黄色的车内灯将他们分成两个世界,不过小几十米的距离,仿若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   他无端就觉得,哪怕他开车驶离别墅,驶离小区,驶离城北,江霁初都会一直站在那里。   永永远远地站在那里。   他心口突地一疼。   别墅主体本就垫的比较高,谢寄又坐在车里,望过去的时候仿佛在仰视高处。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身历其境地见过类似场景。   不是别墅,是更高,更黑,更凄冷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   他的头忽然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人类会下意识躲避痛苦,可他偏偏不肯想别的,把所有思绪都集中到那隐隐约约的画面上。   疼。   头疼得快要炸开,快要难以呼吸。   但画面却也越来越清楚。   黑色,满眼都是黑色,台阶、两旁的扶手也都由黑色制成,四周没有半点光亮,而他在一片昏暗间仍然能够视物。   极具压迫性的空间带来窒息感,以及刻骨的悲凉。   他还听到了温馨美好的音乐,可越是温馨美好,在这种环境下越显得诡异。   镜头蓦地上移,阶梯尽头摆着一座古式长椅,上面躺着一个人。   他们隔了百余米,正常人都不可能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看清楚百米之外的情况,可他就是能看到。   年轻了两三岁的江霁初穿一件不符合季节的深海色衬衣,外面披了件更为奇怪的华贵长袍,怀中搂着个精致盒子,正闭着眼睡得香甜。   安宁,又满足。   不对。   不该是这样!   这种地方哪里是能待人的!   谢寄迈上长阶,朝尽头呼喊。   “江霁初!”   “江霁初,醒醒!江霁初!”   江霁初在他的呼喊中醒来,在看清他后,原本冷淡的眉眼间升上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愤怒。   更多画面伴随演奏到副歌的钢琴曲汹涌而来。   “我叫谢寄,你叫什么名字?”   “谢寄!快走!”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活着出去。”   “谢总是二十六年没抱过人吗?”   “今后就跟我过了,好不好?”   “娶啊,谁说我不娶,你现在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虽然我国暂时不给同性情侣发证,但为了尊重你,我可以再等你三年再办婚礼,当然你要是急也可以提前,婚礼想要中式的还是西式的,聘礼随便开。”   “都什么跟什么……”   “考虑领养孩子吗?哦这个以后再说,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那就先过几年两人世界吧。”   “江霁初,如果你跟他离开,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我的艺术家。”   大量的记忆从深海翻至海面,而现实的景物却离他远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谢寄看到江霁初从别墅飞奔而出朝他跑来。   “谢寄!” 第195章第195章   谢寄身处在浓厚的白雾中,恢复记忆带来的冲击让他头还在阵痛着。   他立刻意识到,离开真·祭坛后,他们没有进入现实世界,也没有回到祭坛主城区,而是进入了新的关卡。   白雾中传来依稀的脚步声,谢寄不是很在意,还有心思拍打右侧的裤线。   “谢寄。”   直到白雾中的人来到可见范围,谢寄才抬起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王。   和江霁初描述的一样,女王有着人类的外表,而且还是清丽的那一挂,长发未绾,身上是刚才记忆里出现过、穿在江霁初身上的华贵长袍。   谢寄唇角上扬,眸中不带丝毫温度:“初次见面,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女王和蔼颔首:“好说。还喜欢这个世界吗?”   谢寄不客气地道:“不喜欢,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世界。”   女王轻声笑了下:“这个你们,不包括我的‘妄’。”   谢寄:“他不是你的‘妄’,至少我作为家属,从来不认。”   “随便你怎么说,”女王,“我知道你的表弟还好好活着,对你而言,这个世界和现实并无不同,但对‘妄’和‘酒’呢。”   谢寄冷眼看着女王。   没错,他从江霁初处得知杨远还活着的消息,对他而言,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并没有太大不同,对谢泉来说也一样。   他不知道时知别有没有以新的身份出现在殷霖身边,但时知别还活在主城区,思默虽死,也被他们从关卡中带出,眼下正和时知别待在一起。   可江霁初不一样。   江霁初无父无母,自幼孤苦伶仃,十九年来未曾被善待,而这个世界的江霁初有疼爱他的外公、父母,为他出头的兄弟姐妹,以及几个能说话的朋友。   现实世界没受过的关爱一次性补全,那是江霁初最缺的东西。   可这到底都是虚幻。   女王:“你在想这个世界都是虚幻?”   谢寄不答。   女王:“排除生老病死的意外,人一辈子也不过弹指百年,如果江霁初可以在这个世界活到终老,那它和现实世界又有何不同?”   谢寄:“江霁初不需要你替他做选择。”   “那就需要你替他做选择吗?”女王不紧不慢地反驳,“谢寄,只有你和‘妄’的记忆我封闭得比较深,你想离开,可以,‘酒’,你弟弟,殷霖,你都可以带他们离开,但是你要告诉‘妄’真相吗?”   “告诉他,他是一个孤儿,母亲因为父亲与家庭决裂,不负责任的父母从未喜欢过他,父亲为艺术丧生,母亲为找寻父亲踪迹不断奔走,最后为爱殉情,留他一人在那世上。”   “你可知他吃了多少苦,有多少人因为他那张脸觊觎他,因为他无父无母却握有大笔遗产排挤他、欺骗他、侮辱他。”   “他没有朋友,不会坦诚,只得把自己打造成钢筋铁骨,谢寄,你认识他许久,应该知道从他口中听到一句真话有多难。”   “你有你的行事作风,不会干扰别人选好的路,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妄’面前,想要带他脱离苦海,现在难道要做一个坏人,打破他本该拥有的大好人生?”   “谢寄,你说的出口吗?”   和江霁初隐瞒他和思悠不同,他跟思悠在知道真相后会有明确的仇恨对象——女王,但江霁初知道真相后,则需要做亲朋好友与谢寄的选择。   谢寄深知江霁初对自己的感情,只要自己开口,江霁初是肯放弃一切和自己走的,但选择必定痛苦,假使留下来,也会时时刻刻想着这一切都是虚假。   他只要开口,江霁初就会面临痛苦的抉择。   他只要开口,就会打破江霁初本该拥有的大好人生。   谢寄舌尖泛起苦味,可他定了定神,表面仍旧不露声色。   女王一锤定音:“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离开,‘妄’可以继续享有如今的亲情友情,花环环绕,无病无灾地过完一辈子。”   谢寄直视着女王,在女王以为会得到答案时,他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我第一次、第二次进入祭坛时,都是先到了类似黄泉边上的地方,有鬼魂问我,要不要正式进入祭坛,如果我说不,会怎么样?”   女王饶有兴致地回望,唇边笑意愈发明显:“你说呢。”   谢寄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他一直有所怀疑,最开始以为只是没标清合同内容的面买卖,但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如果是将死之人来到祭坛,进不进都会死,而那些拥有强烈愿望的人,如果不答应进入祭坛,也是个死,纯粹白浪费一条性命。   女王:“我们可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你还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一一替你解答。”   谢寄一扬眉:“确实还有个问题。”   女王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寄:“你把‘杀’和‘淫’捞出来了吗?”   女王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   谢寄:“既然还没捞出来,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去捞你的两条好狗吧,如果去的及时,说不定还有救,你说呢,女王?”   女王脸色变换很快止住,又恢复来时的从容:“那我就不打扰你跟‘妄’了,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谢寄:“谢谢,不会帮你转达的。”   白雾和女王一同消散,谢寄意识回笼,皱着眉睁开眼。   “谢总,你醒了?”   谢寄循声看去,他正躺在昨晚睡过的床上,江霁初坐在床边,语气虽然平淡,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关切。   江霁初……   “我叫医生来看过,医生说……!”   谢寄坐起来一把将江霁初抱在怀里。   先前于沸点前夕被浇灭的水彻底烹开,他紧紧抱着江霁初,像要把人扯进自己的往后余生。   我都记起来了。   我都记起来了,霁初。   江霁初先前讨吻被拒,而今又被突然抱住,一时无所适从。   他从谢寄身上感受到浓烈到快要溢出来的情谊,烫得他头脑一片空白。   明明才拒绝过自己,江霁初这么想着,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回抱。   幻觉也好,欺骗也罢。   他确实贪恋谢寄的温柔。   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谢寄的思绪。   他终于舍得看一眼窗外和腕表。   他是晚上离开的,现在已经快到第二天正午。   生日会。   对,今天是江霁初生日,古邻溪要替江霁初举办生日会,江霁初作为主角肯定有的忙,外面的人都是在等这位主角,而因为他的昏迷,江霁初只在这儿守着他。   谢寄深深喘出一口气,他没有抱太久就在江霁初后背拍了拍,继而向后拉开距离,这下他看到了江霁初眼底浅浅的青色。   江霁初守了他一整晚。   谢寄拇指拂过那片浅青,温声道:“生日快乐。”   江霁初反射性地眨了下眼:“谢谢。”   江霁初期盼谢寄的注视,可当注视太过专注,又充满情谊,他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找回语言:“医生说你身体没什么问题,也不像太过劳累。”   他们没见过家长,倒是先见过了对方家里的家庭医生。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回事儿,”谢寄一哂,“不用管我,去忙吧。”   江霁初:“你……”   谢寄:“我回家一趟,换身衣服,再把给你的礼物拿来,介不介意我提前参观小寿星的生日会?”   “不介意,”江霁初摇摇头,又生涩地补充道,“很高兴。”   谢寄想起和女王的对话。   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江霁初在满满的爱意中长大,性格也比现实世界要更坦诚一点。   他陪江霁初出了客卧,外面是江霁初的表哥表妹,以及几个没见过的人,或许是江霁初其他的亲人,也可能是关系好的朋友。   看到他后,众人表情各异,还是江霁初表哥出来打圆场:“谢总醒了啊。”   谢寄:“抱歉,耽误你们流程了。”   江霁初表哥:“没事儿,来得及,就是爷爷的意思是让小初去收拾打扮一下,不如我陪谢总坐一坐,吃顿午饭?”   谢寄:“不用,你们忙,我回一趟家,一会儿再过来。”   “行,那我送送谢总,”江霁初表哥向后招呼,“老三,带小初去老宅!”   谢寄说是回家换衣服拿礼物就真的是换衣服拿礼物,他没有立刻去找谢泉、思悠、殷霖,以谢氏的影响力,只要他想,今天下午就能见面。   但他只是洗了个澡,从衣帽间找出身不那么出挑,也不会落面子的装扮,换好后就一刻不停地去了举办生日会的老宅。   至于工作的事,他交给了公司里信得过的下属。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是个幻境,他一定会想办法回到现实。   他到老宅的时候,江南风格的大宅院被装点的红红火火,每根横梁都彰显着主人对今日生日会主角的偏爱。   江霁初被众星拱月地包围,像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从人群中望向他。   而他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谢寄安静看着江霁初无奈却不拒绝地“任人摆弄”。   江霁初不喜欢交际,不喜欢人太多,今天来的人大多是江霁初的亲友,古邻溪没借外孙的生日会做拉拢人脉的打算。   老宅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就连来往佣人的脸上都盈满喜悦,真切地为江霁初生日感到开心。   大家都很喜欢江霁初,喜欢这个漂亮、才华横溢、面冷却心热的青年。   谢寄从生日会准备期间待到了生日会结束。   他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大屏幕上滚动显示着江霁初从小到大的照片,婴儿时就是个奶团子,才小学就拿起画笔,初中已经有了如今清冷模样的雏形,高中和朋友们在操场打篮球,才上大学就举起某个知名绘画比赛的奖杯。   他还看到江霁初偷偷换上他送的腕表。   古邻溪送出“平安喜乐”的祝福。   江霁初父亲亲手在蛋糕上绘制出图案。   江霁初母亲淌下热泪。   全场合唱生日歌。   一大群人争着和江霁初合影。   江霁初本该有、说不定隐隐期待过的东西,全都在虚假的幻境中得以圆满。   “难道要做一个坏人,打破他本该拥有的大好人生?”   “谢寄,你说的出口吗?”   谢寄捏着价值不菲的红酒杯站在人群间,参与真实又虚假的一切。   他咽下一口红酒,把酒杯放回桌面,再抬头时,江霁初已经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古邻溪找来了顶级造型团队,把本就长相优越的江霁初收拾得更加俊俏。   只不过大概在古邻溪眼里,外孙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造型师特地给江霁初化了几笔淡妆,柔和了太过冷淡的眉眼,让青年更显得像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小少爷。   江霁初端着块草莓蛋糕递给他,满大厅的灯光交相映在眼中。   谢寄接过瓷盘:“霁初,今天快不快乐?”   江霁初眉眼稍稍一弯:“快乐的。” 第196章第196章   谢寄没有贸然去找江霁初之外的三位同伴,他先是派人调查殷霖身边有没有类似时知别的存在,在得到没有的答案后,他立刻做出判断。   女王为他们安排了附加关卡,这一关卡以现实世界做基础,补全了他们的遗憾后的发展。   比如他和杨远没有经历绑架,他不需要因为表弟在眼前去世的惨状产生对自己的痛恨,也就没有四处游历,而是求学归来后顺利接手谢氏。   谢泉从小身体健康,他也不需要因为谢泉的病进入祭坛,兄弟二人友善和睦。   江霁初父母尚在,亲友疼惜,有幸福圆满的人生。   杨远没有跌入水中被某位世外高人救下,但大抵是与玄学之类的事物有缘,因缘际会下还是走了这条路。   思默没有染病,两个人一个台前一个幕后,在娱乐圈风生水起。   殷霖没有因为在化学方面的天分遭人记恨,种种事件之后厌世,而是顺顺利利进研究院工作,获得不菲成就。   每个人的遗憾都被补全,并按性格和该有的发展走在最令人期待的路上。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时知别,这或许是女王特地留给他的关键。   时知别和思默同属一类,时知别不在,他就可以确定陪在思悠身边的“思默”只是假象,而非女王把主城区的思默本人调进关卡。   那样的话,他们的难度就是地狱级了。   女王针对的还是他和江霁初,两个冥顽不灵与祭坛对抗的“反叛者”。   “杀”和席玮都被他坑进了真·祭坛的黄泉水里,相当于永世不得超生,女王无人可用,左膀右臂被他斩了个干净,再好的脾气也会动怒,在白雾中相见时没控制好的脸色就是证明。   他和江霁初会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而且感情坚定,所以女王想拆散他们,要江霁初留在祭坛,他跟其他人回到现实。   这和当初好好学习关卡女王派“杀”介入的目的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江霁初会拥有虚假但快乐的几十年。   几天后,谢寄一同约见了谢泉、思悠、殷霖。   据女王所说,她只用心封闭了他和江霁初的记忆,这点上女王不会骗他,所以他决定一步到位,把三位同伴的记忆全部唤醒,也省得一个个的说。   就像他恢复记忆是靠看到和过往相似的情景,记忆需要触发点,谢泉信任他这个当哥哥的,思悠和殷霖的触发点也很简单——思默和时知别。   地点是在谢寄家里,他本来想着和谢泉坐一起,思悠和殷霖分坐茶几另外两边,结果长大的弟弟泼出去的水,竟然抛弃他和思悠坐。   谢寄喝了口泡好当季新茶,没跟谢泉计较。   接下来他没花多少功夫,就在自家客厅帮三位同伴记起了祭坛的事。   和他被记忆冲击到昏迷不同,三个人除了短时间的头疼没其他反应。   殷霖在现实中因为一些问题产生厌世情节,但在祭坛摸爬滚打了七八年,又有时知别陪了那么久,早年间的事对他而言已经不值一提,这也是谢寄敢于告诉殷霖真相的原因。   遗憾被满足后的殷霖性格没太大改变,整个人非常随性,外面在下雨,来的时候干脆非常不符合规定地穿了身白大褂,配着眼角那刻痣,显得又纯又欲。   这位做出不菲成绩的化学家第一个按着太阳穴骂人:“女王也太阴了吧,我特么在实验室连轴转了一个月,结果告诉这个世界是假的!岂不是做了白工!”   谢寄笑着安慰:“经验是你的,出去也能用。”   思悠脸色发青,这个世界的“思默”几乎是真实思默的完美复刻,说是亲妹妹也可以。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谢泉可谓他们几个人里生活最简单也最幸福的人,虽然被病痛折磨许久,但家里尽力救治,父母哥哥姐姐疼爱有加,后来病也痊愈,两个世界的转换和真实的记忆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谢寄十指交叉叠在腿上:“我相信我们的目标仍旧没有变。”   思悠臭着张脸:“是,我要带思默回到现实世界,帮她站上舞台。”   殷霖附和道:“我也是,知别还在等我。我答应过他带他一起回现实。”   谢泉嘿嘿笑了两声:“哥,你知道我的,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们因为共同的目标集结在一起,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表完态后,殷霖犹豫着出声:“我们都没什么问题,但小初……”   思悠嫌弃:“江霁初肯定是跟谢泉一样,谢寄去哪儿他去哪儿。”   谢泉:“可学长跟我们不一样啊,他……”   每个人都知道谢泉要说什么。   如果他们不告诉江霁初,江霁初就能毫无负累的在虚假幻境中继续活下去,一生圆满。   但只要他们开了口,就会把江霁初拉回那个冰冷残酷的现实。   殷霖:“谢总,你怎么想的?”   谢寄端起江霁初送他的茶杯,细嫩茶叶沉在杯底,映出一杯幽幽青绿色。   “我想带他回去。”   他知道虚假世界对江霁初而言的意义,知道江霁初可能会面知道真相后的痛苦,但他……还是想带江霁初回去。   谢寄沉声道。   “虚假世界看上去对江霁初很友善,但没人能保证女王承诺的可靠性和承诺的期限,也没人能保证江霁初的状态。   “我们离开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万一消失了呢,在我知道真相之前就已经和江霁初建立了感情,如果我消失,不能保证他不会记起来。   “一旦我们离开,他再记起来,但是找不到离开的方式,他这辈子就没办法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一旦我们离开,女王就把他带回祭坛当boss呢?他又该如何自处?”   过往的岁月中,没有人怀揣爱意选择过江霁初。   但他想选择江霁初。   他会坚定、不放弃的只选择江霁初一个人。   抛开以上可能性不谈,如果他们离开后,这个世界会出现虚假的他,他不想让江霁初和虚假的他在一起,这对江霁初来说不公平。   如果他们离开后,江霁初忘记了他们,和另外的谁走完余生,他私心也不愿意。   谢寄:“就让我当这个坏人吧,我会拉着江霁初,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客厅陷入沉默。   半晌后,殷霖攥紧拳头,率先道:“是我的话,可能做不到谢总这么果决。”   谢寄苦笑:“我也犹豫过。”   思悠往沙发上一靠:“你跟江霁初还真是绝配。”   谢寄:“谢谢,我也觉得。”   殷霖一抹脸:“行了,既然确定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世界没boss,我刚试过,发现也拿不出生死簿,无法确定关卡到底是什么,更没半点提示,我们该怎么离开?”   谢寄快速收拾好情绪进入状态:“我们要想回到现实世界,就得先回到祭坛。”   谢泉:“那怎么回到祭坛呢?”   谢寄定定道:“真·祭坛。”   殷霖:“你是说我们刚进入第七层的那栋鬼楼?”   谢寄:“对,我们和杨远都进过真·祭坛,说明真·祭坛是现实世界和祭坛世界的联系,既然我们目前所处的虚假世界是以真实世界为基础,那么虚假世界也一定有真·祭坛的存在,只要我们进去,就能找到回祭坛的路。”   “表哥!既然表哥进入过真·祭坛,那我们问他不就行了吗?”谢泉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啊……不行,虚假世界的表哥没有经历过那些事。”   谢寄:“但进入真·祭坛的不止杨远,我在陈珠的记忆中还看到另外一个男人进去过,他不是谁家秘密的后花园,但凡存在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我已经着手联系一些知名的风水大师,相信一定能找到些线索。”   殷霖:“不愧是谢总,靠谱。”   谢寄笑笑,他比同伴都更先恢复记忆,所以能做更多的准备。   谢寄:“但这是第二条备用方案,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我们会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   谢泉:“什么解决方式?”   谢寄:“就是……”   “砰——”   紧锁的大门忽然被从外面撞开。   他们都是闯过祭坛的老手,立时警惕地看向门口。   谢寄家装有最高规格的防盗门,怎么会有人撞开?!   难道是女王窥视着他们,发现他们的计划,想要打击?   谢寄从茶几上摸过把水果刀反手握住,与同伴使了个眼色,隐藏脚步声走向门口。   可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杨远?”   那日江霁初别墅分开后,杨远就又投身驱邪捉鬼造福人间的伟大事业中,谢寄发现抽屉里的符纸不知为何烧成灰后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差点报警。   失踪多日的表弟毫无预料地出现,常穿的黑色衬衣被雨水浇了个透,下面的肌肉若隐若现,碎发也湿漉漉地搭在额上。   可杨远不愧为看脸当之无愧的感情骗子,他神情颓然,宛如受了什么重大情伤,一双没了精神的桃花眼里像是碎了满池春水,落寞都落寞得格外好看。   在谢寄被强塞进脑子的虚假的记忆里,杨远从来没这么落寞过。   谢寄:“发生什么事了?”   杨远正要说话,眼神忽然锐利起来,防备地看向室内。   谢寄往后一看,谢泉他们都还在拐角没出来,杨远敏锐过了头。   他解释道:“家里都是我朋友。”   杨远皱眉:“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关于你的……记忆。”   谢寄深深看了眼杨远:“进来再说吧,他们几个什么都知道。”   杨远:“事关重大,你确定?”   谢寄:“我确定。”   杨远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和谢寄一同进了客厅。   “介绍一下,这是我信得过的朋友们,谢泉你认识,这是思悠,这是殷霖,”谢寄,“这是我跟你们提过的表弟,杨远。”   杨远像赶时间一样,草草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随后对谢寄道:“谢寄,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空调冷风呜呜作响,呼啸的风携带着雨水砸上窗玻璃,于杨远身后形成一道阴沉幕景。   见杨远表现得太过郑重,谢寄也严肃起来:“你说。”   杨远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倒了粒小药丸咽下。   又从后腰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在几人陡然升起的戒备中,猛地扎向自己的心脏。   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   谢寄:“杨远!你干什么!”   他立刻让谢泉急救,自己掏出手机想打救护车,可杨远一把按住谢泉:“别救我。”   杨远把匕首一扔,右手在胸口摸了把鲜血,看似随意却有章法地洒向四周。   “只有我心脏流出这个血量,才能阻隔窥视你们的东西。”   杨远一句话镇住了神色各异的众人。   “这个世界,是假的。”   “那是一个无从考究的年代,有位……” 第197章第197章   城北郊区。   Z市的夏天很爱下雨,连日来少有晴天,连带着家里也潮得厉害。   江霁初把地上的画一幅幅挂在墙上,或者收进刚买的柜子,考虑到本市的天气状况,画都进行过特殊处理,但这么脆弱的东西还是更注意点好。   他把那幅还没命名雨夜图挂在了最里面,谢寄偶尔会来看他画画,万一不小心被看见就不好了。   虽然之前有跟谢寄要求过使用一次肖像权,可谁好意思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画的自己和对方的亲吻图。   最外面挂的是谢寄指名要的蓝蔷薇,画早就画好,这两天他亲自做了后续处理,好保护画的后续存放,等谢寄来了可以直接拿走。   “小初,西瓜切好了。”   “来了。”   江霁初离开画室,妈妈从厨房里端来一盘切好的沙瓤西瓜。   他拿起一块看起来最红的递给妈妈,自己又拿起一块。   “怎么样,很甜吧?”   “嗯,很甜。”   “你从小就喜欢吃甜的。”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谢寄指纹成功录入进江霁初别墅外大铁门的指纹锁里,此刻他站在门边,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只言片语,忽然就有点挪不动步。   但他没有多久犹豫的机会,门被从里面拉开。   刹那间谢寄已经收敛好神情,端出一副温和儒雅的神态。   江母见到他有些吃惊,随即友好道:“谢先生来找小初?他就在里面,快请进。”   谢寄:“我来时没和霁初打招呼,是不是打扰到伯母和霁初了?”   江母:“没有没有,我就顺路给小初带个瓜,这就走来着,你们玩。”   谢寄眼中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滞。   却也只有一瞬。   送走江母后,他和江霁初进了屋。   江霁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外面还下着雨。”   谢寄黑发只被雨打湿了末梢,拒绝了他递过去的毛巾:“出门取趟东西,正好路过,想着过来看一看,你干什么呢?”   江霁初:“吃瓜,你尝尝,很甜。”   谢寄依言尝了一块西瓜,点头认同:“是挺甜。”   西瓜甜的像是在糖水里沁过,可谢寄舌尖却泛起苦味。   江家父母对江霁初是真的很好,大雨天还专程拐来,就为了送个江霁初喜欢吃的西瓜。   江霁初:“那幅画画好了。”   谢寄回过神:“蓝蔷薇吗?我看看。”   他擦了擦手,走进画室。   蓝蔷薇被挂在最明显的位置,故意等他来取。   世事无常,冥冥中却总有些东西是注定的。   比如他哪怕不记得,也会在江霁初生日时送上同款腕表,会让江霁初画出祭坛复式里的蓝蔷薇。   即使之前见过,他还是对着画看了又看:“你是真的很有灵性。”   江霁初坦然接受,类似的夸奖他从小到大听了太多。   谢寄:“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就开始画新的画了?”   江霁初:“对,想把那天生日会上的场景画下来,已经画得差不多了,你要看吗?”   谢寄:“看。”   他被江霁初带去了另一个画架前。   这幅画画的是生日会上的大团圆合影。   江霁初:“当时想叫你一起,但是你不在。”   谢寄听出江霁初语气中的试探之意。   他当时确实是有意没去合照。   古邻溪在Z市的老宅楼阁高耸,青砖绿瓦间尽是为江霁初庆生的欣喜。   江霁初现实世界形单影只的十九年间,怎么会没隐隐期盼过父慈母爱亲友环绕。   他不恢复记忆时不觉得,一旦记起来,眼前种种都成了镜花水月,而江霁初陷在其中,如同沉睡进世间最暖润宁静的梦里。   而他则是梦中最残酷最违和的符号,仿佛一个不经意就会把江霁初的梦踏得粉碎。   谢寄控制着表情:“我当时有点事,现在补给你一张?”   他心知两个人拍,和当时一群人拍的意义不同,可江霁初还是说:“好。”   他们的手机都有拍照功能,谢寄还是郑重其事地陪江霁初翻出相机,用三脚架架好,设好定时拍照,再陪江霁初站到相机前。   刺目的白光闪过,谢寄就要去看拍出来的照片,手臂却蓦地被抓住。   江霁初:“谢总,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谢寄心中一动。   他这次前来并非所谓的顺路坐一坐,而是……想带江霁初走。   他对谢泉他们说过,从真·祭坛找到通往祭坛的路是不得而为之的方案,在此之前,他们有更简单、更有效的办法。   从女王封闭记忆的程度能看出来,这一关卡针对的是他和江霁初。   他像一把钥匙,而江霁初就像那扇门。   钥匙向左,门就会被打开,他将带江霁初回到残酷冰冷的现实。   钥匙向右,门就会被锁上,连同真相一起。   联想到选择的内容,关卡主题不言而喻。   江霁初就是本关卡的“阵眼”。   只要江霁初记起来,关卡或许就会不攻自破,当然,代价也不言而喻。   恢复记忆需要触发点,真·祭坛就是那个触发点。   把江霁初带到真·祭坛前,就能结束一切。   江霁初正看着他。   谢寄知道江霁初生的好看,可抵御住最开始的侵略感就会发现,这种好看远超皮相。   他们并不是在虚假的世界生活了二三十年,而是以本来的身体进入关卡,关卡规则强行把时间线向前推了几年,让他们的事业、感情都达到一个可以留恋的状态。   但实际上他们进入关卡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左右,二三十年的记忆全都是被硬塞进脑子里,所以人的机能、气质都和原来相似。   江霁初的气质是在日复一日的苦难中打磨淬炼而成,宛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刀,幻境以虚假的记忆为刀封上一层娇生惯养的薄蜡,遮去锋芒,换了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而他要硬生生拔刀出鞘,将薄蜡尽数撕毁,让这柄刀在痛彻中重见天日。   只是痛彻的不止江霁初一人。   修剪得体的指甲因攥得太紧嵌进肉里,谢寄望着江霁初,静默像过了一个世纪:“我想带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江霁初:“那个地方有什么问题?”   谢寄按住江霁初肩膀换了位置,从后面把人抱住,声音艰涩:“它可能,不如你现在的生活快乐,甚至可能有点苦。”   江霁初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谢寄肯定地回答:“在,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不背叛,不放弃,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生活那么长,我们还可能会遇见一些矛盾,但总能一个个解决。”   江霁初头蓦地疼了起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微微攥紧。   其实他活到现在,没吃过什么苦,却像是习惯了疼痛一样,一声都没吭。   身后是自己喜欢的人的胸膛,耳边是饱含情意的话语,江霁初在疼痛与缱绻间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谢寄一定是知道了线索,或许干脆已经记了起来,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肯坦白相告。   但谢寄还是想告诉他的,所以说让他一起去某个地方,以更迂回的方式告诉他,或者尽量拖延时间。   谢寄一贯果决,现在这么委婉,必然有其苦衷,比如……会伤害到他。   但谢寄还说了,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背叛他,不放弃他。   江霁初几不可查地笑了笑:“那好像,也没有多苦。”   他听到谢寄竭力压抑的呼吸,如起誓般:“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快乐。”   江霁初:“我知道。”   他的后颈被印下一吻,随之而来的是头部更为猛烈的痛感,洪水不断冲击闸门,他整个人都快要裂开。   他忍不住颤了下。   江霁初他不想打扰到两个人难得的好气氛,尤其他明白谢寄在说的事很重要。   现实世界十九年,祭坛七年,那些实际存在的经历在江霁初未察觉的情况下替他撑起了场子,令他“无师自通”地淡漠着表情瞒下痛感。   就连谢寄都以为江霁初的颤动是不习惯,或者害羞。   他笑了笑,重新站直。   江霁初:“什么时候走?”   谢寄:“越快越好,你可以找伯父伯母告个别。”   江霁初:“我知道了。”   谢寄没有多留,他相信江霁初能从他的态度猜出些东西。   他想给江霁初一些思考的时间。   他再次拥抱了江霁初,抱着《蓝蔷薇》出门。   江霁初把他送到车上,像以前一样目送他远去。   雨水垂成一串串珠帘,谢寄也就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不久,江霁初甚至没来得及回到房间内就昏倒在地。 第198章第198章   “小初这么快喝完啦?要不要再来点?”   “就是,这么瘦,在外面想吃什么就让阿姨做嘛,或者买点零食什么的,钱不够跟爸爸说。”   “已经饱了,钱够的。”   江霁初放下碗,扯了张纸巾将嘴巴擦干净。   父母还在殷切地关心他的近况,他安静听着,时不时回答几句。   他昏迷后被赶来找他玩的三表哥发现,小题大做地送他回了父母家,找来医生给他全方位检查一番,他醒来的时候手背还插着营养液。   父亲连连关心是不是压力太大,母亲则亲自下厨做了他最喜欢的甜汤。   三表哥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直把他昏迷的消息弄得人尽皆知,好在谢寄和三表哥没交集,至今也没发现。   手机弹窗一个接一个,朋友们从各个社交平台发来问候,问他身体状况如何,还想叫他出去玩散心。   江霁初扫了一眼手机,倒扣放在桌上。   他被四处奔来的爱意包围,本该感到开心——如果他没有记起来的话。   不发现时没觉得,下午还习以为常的亲切变得陌生而诡谲,像看了场以自己为主人公的影片,尴尬到无法共情。   小时候他期待过自己能有一个和普通人一样完整的家,父慈母爱,普通平凡,再加三五知心好友。   人活一世,缥缈如梦,他本就无牵无挂,真实与幻境对他而言并无区别。   短短几十年,怎么过不是过,幻境反而更舒服。   可他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脑海中不自觉记起以前的一些画面。   因为他是个孤儿,学校里有同学排挤他,说他丧门星。   因为他长得好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又会把他挤在回家的小巷,说最下流的荤话,对他动手动脚,他奋起反抗,双方俱是头破血流。   然后他一个人回到死气沉沉的家里,翻出医疗箱熟练的替自己包扎。   第二天回到学校,挑事的同学家长在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比起他一个孤儿,老师自然更偏心那些有父母的家长,毕竟父母比小孩子难缠多了。   他不是没有责怪的,责怪父母离他而去。   可年龄渐长,他逐渐接受了现实,明白别人后退一步是港湾,他后退一步只有冰冷的四壁。   他学会打架,学会考年级第一,越是好一点的学校越偏心优等生,他努力往上走,学会自己做自己的依靠。   他想证明给九泉之下的父母,即使没有你们,我也能过得很好,其中掺杂隐秘、幼稚又悲哀的报复快感。   等他再长大一点,心态愈发平和,这点报复快感也无影无踪。   他继承了父亲对绘画的天赋和喜爱,即使父母遇难的导火索就是父亲外出写生,但他还是喜欢画画,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这一件事。   话虽如此,虚假的记忆还是不可避免的对他造成一定影响。   在哪儿画不是画呢……   他完全可以掩耳盗铃的过一辈子,拥有被人艳羡的未来。   但他遇见过谢寄。   一顿饭的时间,外面骤雨将歇,露出雨洗刷后的澄净天幕。   江霁初推开凳子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这个点了你回去做什么,在家里住一晚上吧。”   “就是,你家里又每个人,再昏倒要怎么办?真出事就晚了!”   江霁初长长地看了一眼他的“父母”,最后笑了笑:“等下次吧。”   拥抱是重逢与离别的礼仪,就像谢寄下午离开时那样。   可他搓了搓指尖,忍住了。   “小初,今天就住下来吧。”他即将离开前,江母忽然跑来拽住他。   被强塞进脑子的虚假记忆里,江母从来不会这么做。   他回过头,江母保养精致的面容上带了点哀切:“小初,就今天一晚上。”   江父也拦在门口:“听你妈的,就留一晚上,你身体还没好。”   雨水死灰复燃与狂风重返人世,毫无征兆地哭啸在窗外,客厅的大灯应该是没有挑好,衬得人面色略死白。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江霁初掏出一看,是一位表哥疯狂发来的消息,频率都快能赶上外面雨落。   “小初,听说你生病昏倒了,现在在姑姑家,我和你妹妹这就过去看你。”   “路上有新鲜的草莓,我给你买了点,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刚从S市回来,给你带了一套很漂亮的画具,你一定会喜欢!”   “我到楼下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江霁初没有管,温和且强硬地把江母的手撸下来。   江霁初:“我要回家。”   江母:“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江霁初平静道:“这里不是。”   没有谢寄,就什么都不是。   门忽然被从外推开,四表哥大兜小兜地往屋里进,身后还跟了个古灵精怪的六表妹。   “小初,在门口站着干嘛呢,走走走,陪哥哥下盘棋。”   某个字眼触及到江霁初神经,他眼神忽地一凛,冷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四表哥六表妹把门堵得严严实实,说起话却包容又宠溺。   “怎么我们一来你就要走,是不是不喜欢四表哥了?”   “对呀,霁初哥哥,你要是不喜欢他,你总得喜欢我吧,我是你最可爱的六表妹啊!”   江父也在他身后道:“你表哥表妹都来了,现在再走像什么样子,快坐下。”   江母:“说得对啊,你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去办,一天都耽搁不了吗?”   江霁初在一句又一句的劝说下反而更加冷静。   他们通过了第七层的真·祭坛,目前所处的空间极有可能是女王强行给他们造出来的第七层的附加关卡。   杨远本该是幼时和谢寄一同落水,虽侥幸未死但下落不明的人,现在却好好的与谢寄保持联系,谢寄没有再因为杨远造成的心理阴影四处游历,一毕业就回国接手谢氏。   也就是说本关卡是弥补了他们每个人的缺憾,又根据现实世界“数据”向未来推动三年后的理论上最有可能的世界。   可这些数据形成的人一反常态,近乎焦急地不让他离开。   女王……   是女王不让他离开。   今晚留下就等于开了个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   女王想温水煮青蛙,消磨他的意志。   江霁初按住四表哥的肩膀,他稍稍带了点手劲,用力将人拨开,同时向旁边一侧,躲过六表妹抓他的手,真正生死一线练出来的身手快到让人看不清,只三两步他便来到门口。   “不是一天,我一分钟都等不了。”   江霁初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驱车赶往谢寄的住处。   谢寄下午来时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指的是现实,也指的是真·祭坛。   他们只有再次在进入真·祭坛,才能找到真·祭坛和祭坛的连接点,回到祭坛,才能回到现实。   谢寄说的时候,一定很不好受吧……   前些天刚参加过他的生日会,见到他在生日会上有多开心,谢寄却必须要亲手打破这一切,打破他虚假却幸福的梦。   以谢寄的能力,有没有他都能离开关卡,但谢寄还是做出了选择。   谢寄不会抛弃他。   夜风呼呼地吹进车内,却浇不灭江霁初心口半分热烈。   他要去找谢寄。   他好想见到谢寄。   车型流畅的黑色车体在雨夜中疾驰,临到某个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   江霁初看了眼谢寄送他的腕表,手指一下下敲在方向盘上,眼中少见地透露着不耐烦。   三。   二。   一。   零。   信号灯终于转绿,江霁初踩下油门,稳步提速。   就在他过路口过到一半时,一辆笨重的大货车刹车失灵般,不顾红灯,直挺挺地向他撞来。   ·   “哥!找到了!是不是这个啊?”谢泉小心翼翼捧着本快要散架的古书走向谢寄。   书房里临时多加了桌椅板凳,上面堆了一叠又一叠的资料,四个人正在为最后的离开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   谢寄推了推眼镜,接过谢泉捧来的那本书。   他翻了几页:“对,就是这个,殷霖,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殷霖从自己桌上那堆书中抬头:“五套装备,随时可以出发。”   谢寄晃动鼠标,在浏览器中搜索地名,他认真看了一番,脑海里迅速搭建起路线图。   思悠凑过来看了一眼:“要过去比较麻烦,得先坐飞机,再倒大巴,还要爬山经过两个村落,你们身体撑得住吗?”   殷霖:“才进来不到一个月,何况期间又不是没锻炼。”   谢寄:“不那么麻烦了,我联系直升机,我们直接空降到最近的地方。不过真·祭坛位置不够明确,我们下去后还得再人//肉//搜//索。”   他说完拉出殷霖买的装备列表,根据地形和气候又添上几个装备名称:“再补充一些东西,我明天让秘书去买。”   谢泉:“哥,表哥留下的罗盘啊之类的我都找来了。”   谢寄:“书看得怎么样?”   谢泉挠头:“有点难。”   这个世界的杨远死前给他们留下了一批东西,但那都是天师用的,普通人用起来就像在按没装电池的遥控器,怎么按都不会有反应。   考虑到他们几个人只有谢泉有所谓的“灵力”,谢寄找了大师给谢泉上课,临时抱佛脚,到时候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谢寄:“没关系,不强求,按照杨远留下的信息,我们一定能找到。”   殷霖放下手边的书:,“小初那边怎么样?能保证吗?”   谢寄停了停,ctrl+s保存列表:“他没问题。女王重点封闭的就是我和他的记忆,但记忆可以被触发,只要我们带他找到真·祭坛,他有极大概率记起来。”   殷霖:“我们真的只需要找到真·祭坛,而不需要进去?”   谢寄眸色一沉:“我认为不需要。”   他没猜错的话,这一关的关键在江霁初身上,只要江霁初恢复记忆,他们就离出去不远了。   谢泉:“思悠,你还能感受到关卡的状况吗?”   思悠摊手:“不行,我们现在连生死簿都没有,‘酒’和‘妄’的能力一并被封了,哪怕记忆回来了也没用。”   殷霖叹了口气:“唉,怎么就逮着小初一只羊薅羊毛呢,也太不是东西了!”   谢寄冷声道:“她早晚会和‘杀’一样。”   深色的电脑屏幕映出谢寄的面容,平日里温和儒雅的眉眼间笑意荡然无存,隐隐透出几分锐不可当的锋利。   谢寄:“大家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就等同于通过了第七层,女王也会随之出现……”   通过第七层可以向女王许愿,并离开祭坛。   最坏的情况,他们需要再次穿过真·祭坛,重重鬼怪势必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程度的消耗,女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人病要人命,趁他们尚未调整打一个措手不及。   到那时,就是最后的决战。   几人都感受到谢寄的潜台词,气氛一时变得凝重。   半晌后,思悠洒脱一笑:“我们不是一直在为那个时刻做准备吗。”   两次冒险,将近八年的蛰伏,数不胜数的危机中的磨砺,统统都是为了那一刻。   殷霖合上手中的书,像回到学生时代似的,食指抵住书封皮中点,悠然转了两下:“思悠说得对,已经到现在了,这点觉悟总该有。”   谢泉抱起个箱子,也对着谢寄笑:“我也会跟大家一起努力的。”   望着同行至今的队友,谢寄彻底放下心,眉眼舒展:“我们会是赢家。”   危机在即,众人却爽朗笑开。   谢寄:“我叫了夜宵,大家休息一会儿,先吃点东西吧。”   众人忙到现在都有些累了,伸着懒腰依次离开书房。   谢寄掏出手机,想给江霁初打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皱起眉,江霁初的电话从来没打不通的情况。   客厅里谢泉打开电视,正抱着杯从冰箱里翻出来的橙汁解乏。   屏幕上播着晚间新闻,妆容得体的女主持捞过一份新闻稿。   “插播一条最新消息,建设路发生一起车祸……”   谢寄像感应到什么,往外走的脚步顿时停住,回头看向电视机。   上面刚好切换到现场事故图片,尽管打了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路中央报废的黑色小轿车。   那是江霁初的车。 第199章第199章   谢泉:“这撞得够惨的啊。”   谢寄死死盯着屏幕:“是霁初。”   谢泉:“啊?哥你说什么?”   谢寄:“那是霁初的车。”   客厅几人同时看向屏幕。   殷霖:“卧槽?你说出车祸的是小初?!”   谢寄心口扑扑直跳,他难得感受到慌乱。   他坐过江霁初的车,开得很稳,以江霁初的脾气也不会有路怒症之类的。   可外面正下着暴雨,又是大晚上的,江霁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开车出门?   女王……   他今天去找江霁初,明确表达出了要带江霁初走的意思,如果不是虚假世界内部的天灾人祸,那就是江霁初发现了什么要来找他,女王为了阻止江霁初和他会面,强行制造了一场灾祸。   一旦女王介入,事情的严重性就不一样了。   江霁初现在是什么情况,车祸到底有多惨烈?   谢寄沉着脸往外走,他捞过门口架子上的车钥匙,指尖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打算动用人脉仔细调查一下车祸的具体情况。   离建设路最近的医院是第三人民医院,如果江霁初被救治,一定是送到了那里。   前提是还有救治的可能。   “谢寄你等等我,我们一起过去!”   殷霖等人拿外套的拿外套,抄手机的抄手机,谁都顾不得空空如也的肚子,脚步纷乱地跟上谢寄。   谢寄拉开房门,却见外面站着一道偏纤细的人影,带血的右手举着,像是要按门铃。   赫然是江霁初。   谢寄瞳孔骤然一缩,脑海中一片空白,紧接着便仔细打量江霁初。   青年浑身是水,衣物一块一块地贴在身上,像只落难后寻找避难所的小动物。   “霁初,你……”   话没说完,他被江霁初撞了个满怀。   江霁初抱着他喃喃道:“谢寄。”   哪怕身处走廊,他身后还站着谢泉思悠殷霖,向来脸皮薄的江霁初还是赖在他怀里,本就偏低的体温沾了雨水更显得凉,谢寄几乎要暖不过来。   “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吗?”隔着衣服,谢寄没办法确认江霁初的受伤情况,他想把江霁初推开,可江霁初紧紧抱着他。   “方向盘打得及时,只有一点擦伤,路边拦了辆车过来的。”江霁初低声道。   谢寄确实没感受到江霁初身体上生命或体力的流失,他紧紧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短短几分钟,他像坐了趟从地表直冲云霄的过山车,心脏承受了巨大考验。   还好。   还好江霁初没事。   不仅没事,谢寄心想,江霁初还记起来了。   婚礼关卡中二人身险可以描绘内心期待的幻境中,他在里面看到了高台之上的江霁初。   彼时江霁初打算杀死女王,把他送离祭坛,并且拿走他的记忆,盒子里就是他的记忆。   江霁初把它叫做,和他一起种下的花,可见江霁初对二人的过往有多重视。   如今江霁初竟然忘了过往,发现后自然会情绪激动,尽可能快的来找他。   可无论江霁初多看重二人的过往,也无法抹去江霁初现实世界遭遇的一切,如今虚幻但幸福的未来唾手可得,他却成为毁掉未来的坏人。   过山车仍未落地,他整个人似乎被悬挂在半空,还自认卑劣地抱着江霁初不肯撒手。   谢寄哑声问道:“你会怪我吗?”   江霁初离开他的怀抱,认真地望着他:“谢谢你没有抛下我。”   喧嚣的夜风与雨水疯狂撞击走廊另一头的玻璃,却始终冲不进阑珊灯火之中。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在一切言语不可及的美好中,只有你,是我最温柔也最热烈的真实。   谢寄垂眼看着江霁初。   他挡住了从房□□出的灯光,本该在江霁初身上搁出一片阴影,走廊的吊灯恰好将阴影消去,清晰勾勒出青年的面庞。   头发还在滴水,唇色泛白,却怀抱一腔热忱、毫无悔意与他对视,漂亮得惊心夺目。   “也谢谢你,自始至终都坚定地选择我。”   幻境于脚下开始崩塌,白光氤氲间,墙壁,雨幕,夜空,犹如一片片碎掉的棱镜相继坠落。   五人诧异地望着周围,几息之后,他们回到了主城区。   谢泉讶然道:“这就回来了?”   谢寄一摸后腰,枪也回来了,江霁初手中也握有长刀。   他唤出生死簿,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持有者:谢寄   关卡名称:江霁初的心愿   关卡等级:第七层(附加关卡)   关卡分值:   参与人数:三人   所得积分:   剩余积分:60109283   这就是他所说的更简单的解决方案。   如他所料,这一关的重点在于江霁初。   江霁初小时候也许期盼过美满的家庭氛围,但随着年纪渐长,认清和接受了现实。   江家只是表面的假愿望,而江霁初真正的愿望是……   谢寄牵住了江霁初的手,江霁初当即回握。   十指于一处相交,仿若永如此刻的未来。   思悠率先反应过来,冷静道:“通过第七层可以去找女王许愿,我们现在就去主城区尽头找女王?”   谢寄:“不急,先吃饭。”   思悠:“吃饭?”   谢寄看一眼腕表:“对,我们关卡里的时间是晚十一点,现在主城区是下午四点二十,虽然提前了,但我们得抓紧时间补充一□□力。”   他想了想:“上次那家店的糖醋里脊挺好吃。”   思悠:“你是觉得反正已经通关,什么时候许愿都可以?”   最坏的打算是通过真·祭坛回到祭坛,但虚假世界的崩塌免去了他们消耗,也就不存在被“趁虚而入”的机会。   谢寄望着主城区尽头高耸入云的祭坛:“不是说通过第七层女王就会出现吗,我们等她来找我们。”   谢寄说的那家店在平民区人最多的地方,菜品色香味俱是一流,他们传出来的地方是主城区,接上了家里的思默和时知别,一起去了饭馆。   江霁初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觉得谢寄舍近求远选此处吃饭的原因并非那么简单。   谢寄先给江霁初换了身干衣服,进饭店时还在隔壁药铺买了药水。   在主城区的恢复buff下,主城区愿意浪费积分买药的人并不多,药店老板还热心地给打了折,“欢迎下次再来”这种不吉利的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但眼神却饱含期待。   等菜的时候谢寄没让谢泉帮忙,亲手给江霁初处理了伤口。   江霁初伤得不重,有buff加成,估计上完药伤就好了,但谢寄还是坚持上药,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放松。   等众人吃了个七分饱,又在饭店赖了一会儿,再走到街上时,行人忽如鸟兽散。   谢寄有所感,望向长街的另一头。   不远处走着一名着装和周围非常不搭调的年轻女子,她目不斜视,每一步都是平静的,单看表情,还能看出几分优雅娴静。   但她每走出一步,都会带着摄人的威压。   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有一个念头,自己就像路边随便一只蝼蚁,女子并不会注意到他们,尽管如此,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怖。   就好像万一对上女子的眼神,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一刻,终于来了。   江霁初握紧长刀,思悠一把将谢泉和思默揽到身后,殷霖虽然没见过女王,但也从几人的变化间明白过来,护着时知别掏出长棍戒备。   掌握祭坛权柄,在恐怖世界呼风唤雨的掌权人被他们卸掉了耳目股肱,而他们全须全尾地离开了第七层,逼得女王不得不独自走下云端,履行自己的职责,担起自己的骄傲,来到人潮拥挤的平民区。   谢寄遥遥看着女子向他们走来,直到走到跟前时,他才淡然开口:“女王。”   人群并没有逃离太远,而是躲进附近的各个店铺,从门缝、窗帘缝,从各个角落偷窥。   明明还在下午,天色却黑得像是午夜,绚丽多彩的霓虹灯与天际压顶的乌云负隅顽抗,又反射到平民区每一块玻璃,映出一张张恐惧惊异的脸。   拔地参天的祭坛傲然挺立于女王身后,鲜血与眼泪,嚎哭与呼喊,所有人的噩梦组成她最坚实的铠甲。 第200章第200章   谢寄依稀听得到潜藏的抽气声。   谢寄听得到,女王也听得到,可她置若罔闻,只端起一副和蔼的笑容对着谢寄:“恭喜你们通过第七层。”   嘴上说着恭喜,女王心中指不定把他们千刀万剐,第一次进祭坛没弄死他们,第二次用尽手段还没弄死,反倒五个守卫的boss尽数折戟,若比作买卖,可谓是亏大了。   谢寄:“谢谢。”   女王一展长袖:“根据约定,我会完成通过第七层的人的愿望,当然,思默和时知别是关卡boss,‘妄’和‘酒’算我的守卫,我只会完成你、谢泉、殷霖三个人的愿望。”   谢寄施施然道:“我们三个就够了。”   女王从谢寄的态度中隐约意识到不对,谢寄很少按常理出牌,但又确实过了第七层。   女王:“说罢。”   周围响起更加明显的惊叹和小声讨论。   “真的有人活着通关了第七层!”   “那个是谢寄吧?积分排行榜第一的谢寄!”   “旁边那个好像是殷霖,第二的殷霖。”   “他们有七个人,‘妄’和‘酒’又是怎么回事?”   “我有听说女王的几个护卫由人类变成,谢寄跟‘妄’、‘酒’一直都是一伙的,草,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这得是什么神仙队伍,怪不得能通过第七层。”   “真好,他们可以出去了,我也想出去。”   ……   一众的嘈杂中,谢寄看了眼谢泉,后者从思悠身后探出脑袋,一如既往礼貌客气:“女王大人,我的愿望是让思默和时知别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好好活在现实世界。”   话是谢寄教的,没那么生硬,却绕开了“以什么状态回到现实世界”、“什么时候回到现实世界”的坑。   殷霖随后道:“我的愿望是江霁初和思悠能摆脱boss的身份和我们一起回去,好好活在现实世界。”   听起来都是一起回去,谢泉曾提出是否能一并说了,但不等谢寄,思悠就做出反驳。   她跟江霁初,思默跟时知别,四个人是两种状态,操作起来步骤和原理也不相同,如果并列在一起就算两个愿望。   但即使如此,也是一次说两个人,女王未必会答应。   果不其然,女王听后轻轻笑了下:“两个愿望要带走四个,谢寄,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总该听说过。”   “自然是听说过,”谢寄勾起唇尾,回以一个足够和善的笑容,“既然女王抠门,那我就只提一个不用让你取舍的愿望。”   唇尾的弧度在最恰当的位置定格,谢寄看着女王,语气淡淡,好整以暇道:“我要你手中的半本生死簿。”   女王眸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杀气,又很快消弭于无形:“你在说什么?”   谢寄随意地把玩着手中枪//支。   “初入祭坛时,我们来到了类似黄泉附近的地方,通过新手关,每个人都收到了记录个人信息的生死簿,广场最显眼的积分榜是类生死簿的风格,这一系列的场景或元素都在暗示着祭坛的背景。   “后来思悠虽然没有找到与你相关的关卡,但阴差阳错发现了和祭坛相关的关卡,关卡中也有一座祭坛。   “在真·祭坛中我们得知,祭坛和真·祭坛共同撑起了只进不出的半个假轮回,所有人哪怕死了也无法离开,而是会进入真·祭坛做一抹永不消散的幽魂,有的还会被你拎出来当祭坛关卡的boss。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在支撑这么大一个空间的运转,而答案,是你送到我手上的。”   女王已经想到了好好学习关卡时,派“杀”强行把“妄”带回来的事。   谢寄继续道:“祭坛中充斥着与生死簿有关的意象,而‘杀’那日拿出一本与众不同的生死簿,很容易联想到,不是吗?”   女王:“你又怎知道不是我撑起来的祭坛。”   “你如果有那么大的能力,我们根本活不到现在,你费尽心机想把我们按死,奈何只是借力,不得不受规则所限,”谢寄话锋一转,语气沉沉,“更何况,‘生死簿’本来就不该是人间的东西,哪怕只有半本。”   女王死死盯着谢寄,就算谢寄能推断出生死簿的事,也不该知道生死簿只有半本,除非是在何处听到了什么。   她心中蓦地一动:“你那个表弟。”   “不愧是女王,”谢寄气定神闲地点点头,“你特地弄出来的附加关卡借由现实世界中我们每个人的‘数据’生成,是我们每个人最可能拥有的未来,杨远也确实是我的遗憾,不过你没想到,杨远天赋极高,无论有没有那场绑架落水,他都会成为厉害的……天师,落水的杨远进入过真·祭坛,没落水的杨远,也能进。”   女王目光阴鸷:“他去你口中的真·祭坛走了一遭,并以性命为代价给你送出消息。”   谢寄:“也不全是因为他去过真·祭坛,他本来就对这些事有所耳闻,只是人生漫长,你又怎么会去看他近三十年都经历过什么。他凭借天赋察觉到虚假世界的不对劲,才会前去真·祭坛,当他确认世界虚假,就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了我。”   顶着女王刻意释放的威压,谢寄不疾不徐道:“包括你的过去。”   那日吴鹰消失,杨远听到“生死簿”后就猜出关联,只身前往真·祭坛所在的位置。   具体内容杨远没有细讲,但谢寄从杨远口中听出,杨远已经发现虚假世界是假的,他自己也是假的,但谢寄却真实存在。   杨远说,在这个世界他没有救下一个人,希望谢寄可以打碎这个世界。   为了达成目的,也为了帮助谢寄离开,杨远告诉了谢寄一段辛密。   那是一个无从考究的年代,有位出身贫寒的书生十年寒窗苦读,却受限于天赋且少有气运,连年科举不中,数次下来终于认命。   他到底有点真才实学,经人推荐做了个教书先生平淡度日,没过几年取了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很快生了一双儿女,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虽然清苦,却也乐在其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长子四岁那年,书生撞上县令之子杀人现场,县令之子干脆就将杀人的事扣在了他的头上,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直接让他横死狱中。   书生死得实在冤枉,也不肯去投胎,浑浑噩噩地在黄泉边上游荡。   也不知道多了多少年,一位阎罗带领判官驾临忘川,同时,一个浑身浴血的厉鬼由人间与地府的交界处坠落。   原来当年书生死后,他父亲去县衙伸冤,被乱棍打了出来,丧子之痛加上棍棒打出来的伤,年买的老人没有抗住,没过几天就去世了,而他的母亲身体一直很差,接连丧子丧夫,没过几日也跟着去了。   妻子不甘心,变卖了嫁妆和仅有的几件首饰,带着孩子准备去京城告御状,收到消息的县令在城门外把人给截了回来,妻子受尽折辱而亡,两个孩子则被喂了狗。   温柔贤淑的妻子恨意难平,化厉而归,先杀了县令的儿子,在她要继续杀县令时无意害死了个路人,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杀了县令全家,戾气难以控制,又屠了整座城。   妻子的法力日趋强大,无数道士和尚前来收服,却都是白白送命。   直到一天,有一位修为极其高深的高涨将她逼向酆都,耗尽全身修为将她打入黄泉路,直坠忘川桥。   虽然妻子为报仇才化厉,却也害死诸多无辜,判官合上生死簿,直接判她在十八层地狱待个几百年,再魂飞魄散。   妻子神智已不甚清醒,叫嚣着要与这昏蒙世道同归于尽。   阎罗和判官当然不答应,又是好一通飞沙走石,妻子到底不敌。   书生目睹了这一切,他不明白,他老老实实过了一辈子,没做过什么恶,处处与人为善,却不得上天眷顾,亦不得公道青眼,这倒也罢了,凭什么在他死后还拖累父母妻儿,甚至妻子还要为他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凭什么?   他吸收了妻子魂飞魄散前所有怨气,一时间十八层地狱万鬼同苦,趁地府混乱,他飞身去抢判官手里的生死簿,趁对方措手不及,生死簿硬是被他撕去一半。   书生借忘川黄泉内所有不得投胎转生的死灵之力,于人间与地府交界处平底起上一座祭坛。   他又用浑身法力改写这半本生死簿的规则,即日起,世界再无魂飞魄散一说,被打散的鬼魂均入祭坛,由祭坛滋养重塑,他日仍可入地府,偿尽生前恩怨后再进轮回。不愿往生者,则永留其间,无光无水,于混沌中永生亦永灭。   谢寄要的,就是这半本生死簿。   他已经猜到女王仰仗的力量与生死簿有关,为了通过第七层,他做过许多计划。   其中一条是打乱女王脚步,让思悠找出与女王相关的关卡,从女王的经历确认猜测。   但这是最好的情况,谢寄本来也没指望可以成功,既然已经猜出生死簿的事,他早就打算好许下抢夺生死簿的愿望。   然而思悠找到了真·祭坛,第七层附加关卡中又有杨远相帮,同样为他解开了祭坛之谜。   女王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这不是她加害旁人的理由。   古时死在她手里的百姓,千百年来在祭坛中哀哀求生的普通人,以及被抹去记忆、被迫姐妹分离、爱人分离、承受刻骨之痛、被强行困在祭坛饱经苦楚的他们,谁又不无辜?   自从知道江霁初身份那一刻起,谢寄就没想过单纯离开祭坛。   他要将女王拉下王座,将这场永有止境的黑暗终结。   千万盏灯火于谢寄身前身后交相辉映,江霁初与其他奋战至今的队友陪在他身侧。   他一如初进新手关,斯文不改,眉眼噙笑,挺拔坚毅的站在那里,比主城区尽头的祭坛更不可逾越。   “我要你手中的半本生死簿。” 第201章第201章   在场的人都全神贯注地观望着谢寄等人与女王的对峙,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消息赶来围观。   他们的愿望都是离开祭坛,街道上的男人矛头却直指女王。   “妄”和“酒”都是由人类变成的消息已经传播开去,更有流言称前些天“杀”与“淫”不幸陨落,他们原本不信,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不信也变成了相信。   女王刚才当着七个人的面说“‘妄’和‘酒’算我的守卫,我只会完成你、谢泉、殷霖三个人的愿望”,也是为消息做了佐证。   更有甚者打听到“妄”和“酒”的特征,往街上一看,正好有一男一女对得上。   那个叫谢寄的男人诱拐了“妄”,又与“酒”联手,策反了女王仅剩的四个守卫中的两个。   并与队友一起解决了“杀”和“淫”,把女王削成了光杆司令。   围观众人在此刻都意识到,眼前的对峙可能会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谢寄无意与女王牵扯往事。   他又不是搞犯罪心理的,不想听女王是怎么从一个单纯善良小姑娘走到如今玩弄人心性命掌权者的内心剖白,他只想替受害者讨回公道。   谢寄已提出愿望,接下来就看女王怎么答复。   谢寄虽没在人前提起那段过往,女王却依然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来。   当年一步行差踏错,怨念横生,就再也回不了头。   力量,权力,蝼蚁的恐惧,那些她幼时想也不想敢想的东西成了最好的滋养。   可几千年来,她并不后悔。   哪怕黄泉边看到丈夫消失也不后悔。   只是她依凭半本生死簿才能掌控祭坛,反过来也要遵守规则。   她能感受到生死簿想往外窜。   如今“杀”和“淫”不在,“妄”和“酒”因为生死簿失控而不受控制,数不清的普通人又在旁围观,她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独自面对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牛鼻子老道。   女王暗自沉心。   她可以赢第一次,就可以赢第二次!   女王动作机械地掏出了生死簿,和普通人所拥有的生死簿不同,这本更为精致,颜色也更加深,一被掏出来,众人就感到一股从万丈深渊透出的阴寒与压迫。   有规则控制,女王掏出来的只能是真品。   谢寄看着生死簿,同时没有忘记防备女王。   女王动作非常的慢,像是与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在做抗衡。   当手臂伸到一半时,女王突然发狠,猛地一咬右手指尖,鲜血抹在生死簿上。   “谢寄,你想要它,做梦!”   以鲜血为引,整个主城区开始剧烈震动,室内的瓶瓶罐罐接连跌落,街上装的不结识的广告牌也砸了下来。   雷电破开乌云,毫无规律地从天空劈下,在水泥路面划开一道又一道的裂口。   而那裂口之中,数不清的鬼怪狰狞爬出。   除了鬼怪外,主城区的一些关卡出口还多出不少茫然的普通人。   思悠喊道:“是目前祭坛所存关卡中的boss!它们都被女王放出来了!”   同时一起出来的,还有正在过关卡的人。   祭坛最重要的关卡系统整个陷入停滞。   女王一声号令:“杀了他们!”   鬼怪从四面八方朝谢寄他们涌来。   谢寄二话不说,当即冲向女王。   一个被烧成焦炭,外形丑陋的boss第一个赶到,大叫着要去抓谢寄,它每动一下,身上就会掉下一点腥臭的肉块。   江霁初长刀出鞘,于夜空划出一道寒光,将boss切成两半。   思悠殷霖也动了,匕首和长棍次次命中,有所成长的谢泉也捡起一块能挥动的广告牌,护着思默和时知别拼了命地阻拦boss潮。   思默好说歹说也是当过关卡小boss、闯进第七层的人,她身体恢复不好,随便抄了什么东西跟鬼怪打了起来。   就连从来都被殷霖护在身后的时知别也尽己所能,拾起掉落的砖块砸向鬼怪。   女王铁了心要把谢寄他们按死在这里,从新手关到第六层的boss尽数放出,平民区一时间成为了鬼怪的海洋。   一个boss谢寄轻松搞定,来十个能拼一拼,来一百个他们七个人拼死拼活也得残一半,现在来了成千上万个,除非他找官方借艘航空母舰对着轰,不然怎么也打不过。   万幸的是boss们不是一下子出现在他们眼前,是不断从被雷电劈开的深渊爬上来,给了他们一息喘息之机。   只是这点喘息之机没什么用。   五颜六色的血液与空中飞溅,子弹出膛破空、刀锋陷入血肉的声音与鬼怪们的狞叫混作一团,响彻长街。   女王被boss们重重守护,谢寄根本近不得身,别说去抢生死簿,他们七个人都被鬼怪包围,性命难保。   他连射数枪,将要靠近的鬼怪击倒一片,江霁初脸侧染上斑驳鲜血,长刀划出的锋利弧线切开几个boss,于鬼怪群中冲他叫道:“太多了。”   再这么下去,他们十分钟都坚持不到。   “都愣着干什么!”   某座商业楼的二楼突然传来一道嘹亮的男声,厉天衡一脚踹碎玻璃。   “看不出来现在到什么时候了吗!只要让谢寄拿到生死簿,我们就都能出去!!”   相看两厌的两个人隔空对视,厉天衡狠狠啐了声,从二楼一跃而下,踹倒了个张牙舞爪的boss。   “我拦住这群玩意儿!你快去抢生死簿!”   谢寄选择在长街与女王对峙,就是考虑到女王会有后手。   女王到底是祭坛的掌权人,众人围观之下光明正大的交涉可以让女王难以反悔,要是出点像现在这样的乱子,有脑子的人也能意识到是大家离开的机会,上前帮忙。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厉天衡。   有一就有二。   第二批冲进长街的都是谢寄认识的人,也许称不上认识,他们一同经过关卡,知道谢寄的实力,也受到过谢寄的照顾。   “谢哥!我们来了!坚持住啊!”   “谢哥!女王往这边跑了!”   “谢总!小心背后!”   有了第二批就有第三批。   还在围观的众人受到街上气氛的感染,越来越多的人壮着胆子冲了出来。   “就是这些东西杀了我的好朋友!”   “只要撑过这一次!我们就都能出去了!”   “冲啊!!”   能进平民区的都多多少少有些实力,另外也有一些进入选拔区的也爱来平民区凑热闹,宽阔的街道上开始了大混战。   谢寄他们压力骤减,孤注一掷地寻找女王。   谢泉眼尖,大声叫道:“哥!在那儿!七点钟方向!”   血液和思悠深红色的发色混为一体,眉心不知何时被划出一道血痕,她脚下不停地在鬼怪群中穿梭,双臂交叉着挥舞匕首,一个人闯出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势,为谢寄开辟出一条能够看见女王踪迹的血路。   殷霖紧随其后,长棍抡圆了一甩,将涌上来掩护女王的鬼怪砸倒大片,他跳到某家奶茶店的吧台,又飞身跃起,长棍重重砸在高处摇摇欲坠的硕大广告牌上,将要补位的鬼怪一齐压在下面。   谢寄握着银色手//枪,江霁初牢牢跟在他身侧,二人飞快地朝女王跑去。   有众人相帮,他们与女王越靠越近。   此刻女王身边剩下的护卫只有五个。   时光仿佛于此刻倒转,他们又回到了第一次进入第七层,那时的女王风光无限,只需要端坐于幕后,由五个直属boss摆平一切。   他们被算计,被背叛,被从未听说过的规则限制,受伤,死亡,分离,失去记忆,成为boss。   而今终于重新聚首,可以向女王讨回血债。   最前面的鬼怪显然是个没脑子的,独自冲来想拦住他们。   江霁初长刀一横划向鬼怪脖颈,在上面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可鬼怪仍未死,谢寄翻身冲它后脑勺射//出一枪。   接着,另外的四个鬼怪抱团围了上来。   能冲到离女王只有几步之遥,即使是他们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伤口随处可见,有的地方外翻出的血肉还泛着不正常的紫黑,显然是中了毒。   可成败在此一举,疼痛不但没使他们退缩,反而激发了最原始的野性。   谢寄直接捞过其中一个鬼怪的肩膀来了个过肩摔,趁露出缺口想突围,而另一侧鬼怪很快补上,江霁初兜头从怪物额头直直向下,差点将怪物切成两半。   杀意冒出,江霁初后背像长了眼,看也没看就旋转刀锋,切断了要偷袭的鬼怪一只手臂。   过于强大的运动量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脸庞泛红,深色血液溅在眼角,被他不在意地抹开,双目满是杀意,比这些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鬼魂更不像人类。   江霁初:“我拦着,你快去。”   谢寄没跟江霁初废话,用腿绊倒头和身体只连着薄薄一层后颈皮还要扑他的鬼怪,又抬手按住另一只鬼怪的肩膀,利落地跳出包围圈。   他终于来到女王面前。   女王端庄华贵的长袍不知遗落在了何处,只剩件普普通通的外衫,恶狠狠地瞪着他:“谢寄。”   简单两个音节仿佛从齿缝里蹦出来,字字都淌着血。   谢寄甩了甩酸痛的左臂:“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女王已经被逼到悬崖边,她几乎用尽了能用的办法去对付谢寄,可失去记忆重来的谢寄比初入祭坛更加不可摧毁。   失忆,牵绊,鬼怪,感情,没什么能拦住他的脚步。   她只得殊死一搏:“你自己来拿啊!”   虽然无法违抗规则,但毕竟是活了几千年的鬼魂,多多少少能做出一些延迟。   女王的假面彻底破裂,挽着长发的饰品脆生坠地,黑发随风摆动,指甲变得尖长猩红,连眸色都浓烈瑰丽。   哪怕谢寄是个没灵力的普通人,也能感受到女王身上快将人逼到窒息的戾气。   怨憎,悔恨,绝望。 第202章第202章   指甲以快要肉眼难辨的速度来到谢寄面前,他仰面躲过,指甲却忽地变长,在他侧脸划出一道血痕。   他抓住伸过来的手臂绕后反剪:“你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把生死簿给我。”   书生原本只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强行建造祭坛需要极大的力量,除了生死簿外,还因为他吸收了女王即将魂飞魄散时泄露的大部分戾气。   如果女王真保有几千年前屠城的能力,就不会被逼的唤出所有关卡的boss,也不会带着生死簿连连后退。   他不顾女王的抵抗,一把抢过因为规则女王不得不一手拿着的生死簿,而后略一使力,把女王推给赶来帮忙的江霁初。   江霁初跟女王更是深仇大恨,刀尖直抵在女王喉口。   谢寄知道江霁初不至于犯傻,但看着江霁初快要凝成实质的杀意,还是没忍住提醒道:“你要现在杀了她,万一变成新女王,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江霁初微微仰头,血管青筋在皮肤下不断跳动,哑着声音回应:“我知道。”   生死簿已经到了谢寄手里,但鬼怪还在陆续从地缝里爬出。   女王从地上爬起,即便受制于人也要坚持站着,神色透露出癫狂:“谢寄,你拿到又有什么用!你说的没错,生死簿不该是人间的东西,你一介凡人想要操纵它,痴人说梦!”   谢寄懒得理她,兀自翻开生死簿。   然后就发现女王说的有一定道理,里面纯粹鬼画符,他一个笔画都不认识。   殷霖绕开鬼怪的袭击,一路领着时知别狂奔过来:“谢寄,快挡不住了。”   平时进关卡都是十来个人,乃至二十来个人对付一个boss,如今所有关卡的boss都跑了出来。   主城区共分三个大区,贫民区的进不来平民区,不过这种情况进来也只是白白送死。   选拔区的大佬倒是来了一些,可就跟面积广阔的平民区一样,来的只是一部分,祭坛没有信号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更多的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压倒性的数量,让他们根本扛不住源源不断的鬼怪。   谢寄不动如山,他已经拿到了最重要的生死簿,关键在于什么使用。   怎么使用……   谢寄手中摊着生死簿,大脑快速运转。   想要短时间内认清这些鬼画符根本不可能,他每晚一秒都会有人受伤甚至死亡。   生死簿本就不是人间的东西,据杨远所说,它一直流落人间的原因复杂,其中有一条就是沾染了人气。   但生死簿就是生死簿,它不属于人间。   万物有灵,生死这等神器呢?   女王只是借用它的功能,开辟出了新的空间,所作所为却也会受到限制。   作为地底下的东西,它本该维持五道轮回的运转,又为什么愿意当女王的帮凶?   现在他已经拿到了生死簿,为什么鬼怪的攻击还没停止?   思悠也护着谢泉和思默赶了过来:“谢寄,再不快点就真扛不住了!”   江霁初给思悠递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别打扰谢寄思考。   只是他们能等谢寄到天长地久,受女王操纵的鬼怪却不肯。   没过多久,鬼怪就冲过帮忙的人群朝他们冲来。   厉天衡肩膀被咬了个对穿,血哗哗往外冒,他摸不准谢寄的方位,只仰天叫道:“谢寄!你他妈还没好吗!”   思悠咔嚓两下卸了女王两条手臂,女王凉凉地看着她:“你恨我。”   思悠没被女王激怒,只漠然道:“谁不恨你。”   她想了想,又捡起根不知绑什么的粗麻绳,把女王绑了起来,在女王震惊仇恨不理解的眼神中,给谢泉递了把匕首。   思悠:“看着女王,自己小心。”   说完将谢泉一推,和江霁初、殷霖四散开去,为谢寄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周围的呼喊与怒骂都没能影响到谢寄,形势危如累卵,说不定那一刻他就会被汹涌的鬼怪朝吞没。   可他沉静的脸上没任何多余的表情,目光缓缓从生死簿移到被谢泉拿匕首抵着的女王身上。   女王被自己曾经的下属快卸成了废人绑成了粽子,还得被一个她眼里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用匕首威胁,实在是狼狈至极,可眼睛却亮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和女王都沉陷进豪赌里。   赌他是先找到办法,将女王拉下王座,终结不见天日的无限祭坛,还是先被鬼怪吞没,万劫不复,女王重回巅峰。   鬼怪越压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   他几乎能听到江霁初劈下长刀时的低吼。   女王只是借力,祭坛也好,真·祭坛也好,轮回也好,关卡也好,统统是借力。   除了这些,女王借力的地方还包括……   谢寄目光移动,落在拿刀抵着女王的谢泉身上。   他第一次进入祭坛是为了给谢泉治病,而女王自己都无法离开祭坛,又怎么帮助现实世界的谢泉恢复。   生死簿是一件神物,给予力量,设下规则,帮助谢泉康复的,从来不是女王,而是生死簿本身。   也就代表着,完成愿望不是女王,是生死簿!   谢寄眼尾一勾,左手合上生死簿,咬破右手食指,学着女王的样子将鲜血抹在生死簿封面。   女王冷笑:“你是人类,又没什么灵力,即便以鲜血为祭也无法操纵生死簿,成为祭坛的主人。”   谢寄:“谁说我要操控它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稀罕这破地方。”   下一秒。   生死簿在谢寄手心冒出亮黑色的光团。   寒风骤起。   谢寄碎发被风吹得乱,衣摆和裤脚都猎猎作响,眸子映着黑光芒,如同世上最罕见最珍贵的宝石,锋锐而坚不可摧。   他于鬼怪潮的正中心朗声道。   “作为两次通过第七层,并拿到生死簿的闯关者,我自愿与生死簿达成协议,待心愿完成,从女王手中还生死簿自由,并不持有、不使用。   “我与我的队友共三人共同第七层,我在此代表他们许下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所有进入祭坛的闯关者可自行离开祭坛,回归现实世界。   “第二个愿望,以江霁初、思悠、思默、时知别为首,无辜死在祭坛关卡以及被迫成为boss的人类,都有最大可能在现实世界找回自己的身份。   “第三个愿望,女王与生死簿的连接解除,祭坛关卡永远关闭。”   生死簿是被强行夺走的,未必愿意助纣为虐,谢寄用一个愿望换取生死簿自由,权做一场交易,可以增加生死簿履行承诺的筹码。   而对生死簿了解不深,刻意将解除连接放到最后,尽可能地阻止钻空子。   他是一个生意人,与对手或合作对象双双防备已是常事,会考虑各种风险,推动项目的成功运行。   短暂的停顿过后,生死簿像是认同了这场交易。   黑色光团扩大到一米见方,急不可耐地包裹住生死簿旋转飞到空中,在转速已无法被分辨的瞬间轰然炸开。   江霁初挡在谢寄背后不足一米的位置,他的衣服快全被鲜血染红,鬼怪的利爪距他面门只有一指之遥,指甲带出的厉风甚至在他鼻梁上提前破开血痕。   可那只利爪生生停住了。   所有鬼怪的攻击都停住了。   原本激烈的嘶吼像被无端锁了音轨,顿时鸦雀无声,鬼怪从裂隙深渊中爬出,却如风般一个接一个凭空消散。   平民区寂静无比,繁华喧闹的街道被刚才的战斗弄得一团糟,楼都倒塌了好几座,而鬼怪连尸体都没剩下,只有满地满墙的血水,以及随处可见的狼藉证明他们没有遭遇幻觉。   梧桐叶簌簌摇荡,宛如落幕的赞歌,黄昏的霞光刺破厚重乌云,丝丝缕缕地落下,清澈而温暖,将一道道的影子拉得细长。   所有人愣愣看着,当最后一只鬼怪也消散。   万籁俱寂间,街道中央响起一道凄厉的女声。   “谢寄——!”   她的一切!   她的一切都被毁了!   女王用尽力量撞开谢泉,张开红到滴血的尖爪,跌跌撞撞冲向谢寄。   可不等江霁初挡在谢寄面前,她自己就腿一软跪了下去。   “你——!”   谢寄把江霁初拉到身旁,如山如海般站在女王前方,平静道:“成王败寇。”   女王皮肤开始溃烂,半边脸已然露出森森白骨。   她怨毒地仰视着谢寄:“还不到成王败寇的时候。”   女王十指在水泥地上抠出两道斑驳痕迹,而后就要刺向自己心脏。   虚幻世界,杨远便是用这个动作付出生命的代价阻隔窥探为谢寄送上信息,女王作为千百年的厉鬼,眼下又恨极了谢寄,所做之事只会更加可怕!   而谢寄只稳稳拉着江霁初,神色没半点波动。   在女王十指即将触碰到心口的刹那,一道亮黑色的光束犹如利剑从天而降,率先将她贯穿。   “啊——!”   女王被黑光层层包裹,叫喊声逐渐变得虚幻缥缈,随着人形黑光被压扁、拉长,人和声音都彻底消失。   谢寄影子的尽头、女王消失的地方,黑光不断变化,化作一道暖黄色的光门,和煦微风从中吹出,穿过并肩而立的二人,飞向更广阔的远方。   凡风所至之地,每个人的伤口都以比主城区恢复buff更快的速度愈合。   片刻后,谢泉小声问道:“结束了?”   谢寄肯定地回答:“结束了。”   三个字像是某种咒语,江霁初眼皮颤了下,长刀“咣当”一声掉落地面。   结束了。   对谢寄而言只有一年,对他而言,却是接近八年,其中没谢寄的七年里每天都生不如死。   终于结束了……   谢寄轻轻抹去江霁初眼睫上粘的血汗,将人揽在怀里。   他们恪守不渝寻求光明,历经千辛万苦,跨越两个世界的虚幻与真实,时间和空间都被拉扯到扭曲,在万事万物的尽头,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打碎隔着深海的晦暗倒影,毫无负累地拥彼此入怀。   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众人满是愕然,他们看看自己完整如新的伤处,又看向光门附近。   谢寄已经拉起江霁初的手,思悠左边站着谢泉,右手牵着思默,殷霖搂着时知别,七个人朝另一端高大的祭坛建筑远远投去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光门。   苦难与征程于此终结,他们从未放弃过彼此,也将一同回到大好人间。 第203章第203章   祭坛八年的磋磨没在谢寄等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时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至少江霁初从祭坛出来时,还是十九岁的大学生模样。   不过不管外表怎么样,八年时间是真真切切的过去了,就连谢寄和谢泉也在祭坛待了好几个月,回到现实世界后,大家都需要花一段时间回忆自己进祭坛前在做什么事,适应太平生活。   谢寄回来后发现,他不在的这段日子,他的“假身”类似一具完美的道具,不但欺骗了所有人,连工作都没给他耽搁。   他倾向于进入祭坛的只是魂魄之类的存在,身体仍留在现实,至于驱动身体行动的是什么,他也不确定,可能是某种“数据”,也可能是某种玄学类的东西。   说起玄学,他开始着手寻找早年间落水的倒霉表弟,只是江霁初和杨远相遇的太早,现在再去寻人难度很大,一时没什么进展。   最后一战时,谢寄对生死簿许愿,以江霁初、思悠、思默、时知别为首,无辜死在祭坛关卡以及被迫成为boss的人类,都有最大可能在现实世界找回自己的身份。   祭坛存在太久,很多人死了几十年、几百年,所以他许了一个生死簿可以完成的愿望,“最大可能”。   他重点强调了队友的名字,因为不清楚这些人现实世界情况如何,尸体有没有火化下葬,所以以通关者的身份着重强调,让生死簿给予优待。   就结果来看,他的愿望实现了。   思默和时知别都“活”了过来。   思默虽然死了三个月,但现实世界的“思悠”秘不发丧,也就没传出“死人复活”之类的传言。   谢寄在蛇果关卡和思悠重逢,他们都没有记忆,思悠自称在现实世界是做经纪人的,这话是江霁初请思悠帮忙照顾谢泉时给的“剧本”。   只不过“剧本”来源于曾经的了解。   回到现实后,思悠带着思默复建,继续在娱乐圈打拼,最近走上了正轨。   时知别则像凭空多出来的人,连身份证都没有。   毕竟时知别不知是哪年哪月去世,连是不是现代都不敢说,生死簿不可能建立起一段虚假联系。   不过只要人在,别的就都不成问题。   殷霖回了实验室,一直想办法给时知别整个身份,不然以后出门连飞机都坐不了。   谢泉是他们中受影响最小的那个,先有思悠保护,后来又和谢寄会和,队里都是大佬,基本没吃多少苦,一点心理阴影没留下,屁颠屁颠回学校学习去了。   因病进入祭坛的队友出来后身体也都痊愈,这大概是生死簿得到自由的回馈。   几个人偶尔会一起坐坐,不过这段时间很少,因为刚出祭坛都比较忙,但私底下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拉了群,没事儿会在群里聊几句。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江霁初的事没瞒住。   两人虽说没想瞒,却还是被厉天衡一句“哎呀小美人你看上谢总没用,他有家室了”给意外公开。   根据谢寄的了解,从祭坛出来的人里,只有通过第六层的保有记忆,第六层以下的则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也好,能通过第六层的都知分寸,体量也小,不至于搞出什么轩然大波,就算有一两个想曝光,也都被当成脑子有问题,没人当回事。   “咚——咚——咚——”   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谢寄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   秘书抱着沓资料,稳重地走到办公桌前:“谢总,这是江先生的资料。”   谢寄“嗯”了声:“放那儿吧。”   戴着宽边眼镜的秘书补充道:“在调查中,我们还发现江先生的外公最近有意联系他。”   谢寄合上笔盖,金属质地的钢笔与办公桌发出几不可闻的撞击声,他从签好的文件中抬头:“有意联系?”   秘书:“是,根据最新调查结果来看,昨晚古邻溪先生和江先生已经有了接触。”   谢寄拿过特地放在最上边的一份资料。   第七层的虚假世界中,他帮助江霁初恢复记忆,打碎了江霁初可能拥有的,虚幻但幸福的未来,出来后还记着这件事。   但他没有贸然去找古邻溪。   距离江母去世已有十九年,古邻溪不会不知道江霁初的处境,却一直没有照顾孤身一人流落在外的江霁初,想必也没有多少情谊,他再去牵线只会帮倒忙。   没想到古邻溪自己找上了门。   谢寄翻过几页资料,对古邻溪的想法有了认识。   古邻溪年事已高,人老了容易心软,念及血脉骨肉,多半是想把江霁初认回去。   但江霁初也多半不会答应。   古家人早干嘛去了,江霁初虽然艰苦,却也长大成人,能够照顾好自己,现在想把人认回去,跟马后炮有什么区别。   谢寄:“我知道了。”   谢寄今天工作忙得差不多,将资料一页页看完,上面全都是江霁初这些年来的经历。   哪怕身陷困境,双腿被污泥包裹,江霁初还是迈出险滩,穿过一地荆棘,顽强地向上生长。   他越看越心疼自己的小男朋友,一颗心快要化成水。   左右没什么事,他打算提前下班,去接江霁初放学。   谢寄最后整理了文件,关掉电脑离开办公桌,他拿过架子上的薄外套正准备出门,手机“铃——铃——”地响起。   屏幕上是陌生号码。   他瞥了眼收好的资料,按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不算熟悉的年迈男声:“请问是谢寄谢总吗?”   第七层的虚假世界里,谢寄听过这个声音为江霁初送出生日祝福。   正是刚刚和秘书讨论的古邻溪。   谢寄:“是我,古老先生。”   古邻溪纵横商场多年,算起来还是谢寄的前辈,简单的称呼和语气就足够听出来谢寄已经明白自己的来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看来谢总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打这通电话了。”   谢寄和古邻溪没生意往来,如果古邻溪从小把江霁初养到大,他可能会看在江霁初的份儿上对古邻溪亲近许多,眼下只不卑不亢地回应:“因为霁初的事吧。”   古邻溪作为古家家主,声音和语气常年充斥说一不二的威严,但考虑到打算,还是尽可能地表露自己和蔼的那面:“谢总说得不错,我人在Z市,不知道谢总什么时候有空一见。”   谢寄抬起腕表:“如果古老先生方便,我现在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两人约定了地点后,谢寄开车赶去。   古邻溪选的是一家清静幽雅的茶室。   尽管在虚假世界见过面,谢寄在现实世界里和古邻溪相遇还是头一遭。   包厢设计仿古,大方典雅,光线充足明亮,和虚假世界比起来,现实里的古邻溪似乎不那么有精神,哪怕包裹在得体的中山装里,依旧被谢寄捕捉到从深处透露出来的、若有似无的老态。   也是,如果事事称心如意,也不一定能想得起江霁初这个外孙。   古邻溪打量谢寄一番,客气地请他入座。   古邻溪:“早就听闻谢总年轻有为,二十出头就能扛起谢氏,今日一见,可证传言不虚。”   谢寄:“古老先生过誉,我们这些晚辈可是听着您白手起家,一手建立商业帝国的故事长大的。”   古邻溪笑着摆手:“人老了,时代属于你们年轻人,国家建设需要人才,谢总和谢氏积极响应号召,与高校合作,加强创新,提携培养新人,为国家、社会培养着优秀人才,实乃新一代栋梁。”   “只是承担一些能够承担的责任,”谢寄没继续跟古邻溪客套,茶社离江霁初学校有些远,他怕赶不上接人放学,“古老先生找我来,应该不是讨论这些的吧。”   古邻溪喝了口茶,古朴精致的瓷器缓缓落在桌上,他叹了口气:“据说谢总和小初是恋爱关系。”   谢寄坦然承认:“是。”   古邻溪静默片刻,怅然道:“当年,小初的妈妈为了那个男人与家里决裂,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连小初都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说着,古邻溪又想起什么似的,跟谢寄保证道:“谢总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闻言,谢寄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意有所指:“霁初早就成年,有自己的判断。”   古邻溪略眯起眼。   谢寄短短一句话可是挡下了太多东西。   古邻溪:“谢总这是对自己和小初感情很有信心。”   谢寄不痛不痒拆招:“年轻人,对感情自然看得重些。”   既是指江霁初,也是指他本人。   在古邻溪面前,他可不就是年轻人。   “既然谢总是聪明人,那我们也不必浪费口舌了,”古邻溪不再跟谢寄打太极,“我想把小初接回古家。” 第204章第204章   古邻溪等了片刻,见谢寄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只得继续道:“但那孩子态度强硬,这十几年是我缺失了他的成长,我也愿意退一步,不带他回S市,只要把他认回来,希望谢总可以帮忙劝一劝,他无父无母,还是有血脉相连的家当后盾,我这个当外公的才能放心,至于报酬,谢总可以随便开。”   古邻溪手握万贯家财,至今仍掌握着古家大权,他口中的随便开价,重逾万金。   可谢寄放下茶碗,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古老先生是不是误会了,我愿意赴约,也是只看在您与霁初那一点相连血脉,我说过,霁初早已成年,他认不认您,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干涉。”   古邻溪找谢寄之前就对人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谢氏实乃屹立商界的庞然大物,可谁又会嫌钱多呢,没想到谢寄连考虑都不带考虑。   但就是如此,他对谢寄的评价又高一层。   “谢总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小初,他只有十九岁,叛逆期还没过完,拒绝我说不定只是一时意气,他早晚会明白,回到古家只会对他的未来更好,”古邻溪话锋一转,“再说谢家家大业大,小初又是个男孩子,也得有所仰仗,才能活得更舒心些。”   谢寄:“您是长辈,有些话或许不该从晚辈之口说出来,但您还是霁初的外公,而我是他的另一半,我想问问您,您真觉得霁初需要迟到十九年的亲情与荣华富贵吗?”   古邻溪脸上被岁月划出的层层痕迹一时绷得愈发明显,他顿了顿:“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谢寄将秘书手机的资料放在桌上,推给古邻溪。   “我不了解霁初的母亲,但霁初从没怪过您,同时也从没指望过您能给予的亲情或财富,不然古氏大楼就在那儿,他早就去找您了。   “我不会干涉霁初的任何选择,他认不认您,都有自己的考量,至于未来的生活,我和他是最亲近的人,我们可以分享所拥有的一切。”   为了仅有的体面,谢寄没有把话明着说出口,但他用态度告诉古邻溪。   十九年的缺席,古邻溪作为亲人早就失格。   亲人不亲,而他才是江霁初唯一的仰仗,唯一的后盾,他就可以给江霁初更好的未来。   和古邻溪告别后,谢寄前往Z大接江霁初。   Z大是国内有名的综合性大学,在Z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占地面积也不可小觑。   谢寄以前接谢泉来过几次,加上记性好,学校里又有指示图,很容易就找到江霁初所在院系。   昨天就和江霁初说好今天接人回家住,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江霁初昨晚才没把古邻溪的事告诉他,想着今天见了面说。   跟古邻溪谈话耽误了些功夫,他来的时候,学生刚好下课,没赶上看江霁初听课的样子。   怕跟江霁初错过,谢寄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江霁初在哪儿,结果还没点住号码,余光就捕捉到熟悉的背影。   江霁初实在是太显眼了,即使在一学校的大学生中,即使背着个黑色大书包,站在那里也神采英拔。   他收起手机,江霁初也朝一个方向走了两步,足够他看到侧脸。   哪怕出了祭坛,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江霁初还是那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冷漠而疏离。   可他见过江霁初各种模样,哪怕冷淡疏离,落在他眼里也觉得乖。   谢寄不自觉弯起眉尾,冲江霁初走去。   不等他走到江霁初身边,一个男生被同伴推了把,直接给推到了江霁初路前。   男生红着脸揉了揉后脑勺,责怪地往后看同伴,同伴纷纷起哄。   江霁初绕过男生就想走,又被男生手忙脚乱地拦住。   谢寄大学没谈过恋爱,但也明白眼前在上演着什么。   不愧是美术系,连风气都比其他地方开放。   男生壮起胆子:“你,你好!我是上次比赛时坐你旁边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江霁初淡淡道:“抱歉。”   男生有点失望,但还是继续开口:“没关系。”   江霁初掏出手机看了眼,像是在等他的电话或信息。   男生见状也顾不得害羞,鼓足勇气:“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江霁初不带半点犹豫:“谢谢,但我有男朋友了。”   男生震惊道:“你有男朋友了?!”   谢寄脚下未停,此刻刚好走到江霁初身后:“霁初。”   江霁初回过头,神情依然是平淡的,眼中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谢寄心满意足地捏了下江霁初后颈:“课都上完了?”   江霁初:“上完了。”   谢寄:“行,跟你同学告个别,我们回家。”   江霁初抓着书包带的手松下来与他食指交握,听话地对男生道:“我和我男朋友先走了,再见。”   谢寄和江霁初有着七岁的年龄差,跟学校里这些热血的学生没法比,他对江霁初,对这段感情有足够信任,成熟男人也有成熟男人的好处。   虽然这么说,看到江霁初果断地拒绝别人,牵他手离开时,还是觉得心口暖呼呼的。   明天周末,二人坐上车,谢寄载着江霁初回家。   他按照计划,在离Z大和公司都近的地方置办了一套房子,但还在装修,所以先去了他家里。   两人在外面吃的饭,回到家天色已黑。   江霁初直到进门都有些心不在焉,换衣服的时候扣子差点扣错。   谢寄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的黑西装,一天下来依旧整齐熨帖,他从背后靠近,双臂绕过去把江霁初居家服的扣子扣好。   温暖的灯光下,也卸去了白日里对外的冷淡,只留给谢寄满满的柔软温润。   他搭上腰间环着的手:“昨天古邻溪找我。”   谢寄鼓励道:“然后?”   “他想让我跟他回S市,我拒绝了,他退而求其次,想把我认回去,我也拒绝了,”江霁初解释道,“本来昨晚就想告诉你,但我们分别后时间太晚,怕耽误你休息,又想着今天会见面。”   和他猜的一样。   谢寄:“你怎么想的。”   江霁初:“没怎么想,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   谢寄:“古邻溪下午也找我了。”   江霁初气场陡然一变,不悦道:“他打扰你做什么。”   谢寄捏了两下后颈给江霁初顺毛:“他也是见说不通你才找我。”   江霁初:“你怎么回答他的?”   谢寄:“我直说了,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两人来到沙发处坐下,江霁初坐在谢寄腿上,面对面地趴在谢寄怀里:“我不需要他,从前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   “我知道,”谢寄安抚地拍打着江霁初后背,“身外之物,古邻溪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江霁初闷声开口:“我不要那些。”   谢寄:“至于其他的……我还想给你一个家。”   江霁初从谢寄怀里爬起来,有些愣憧的与之对视。   谢寄把挡在江霁初眼前的黑发拨开:“我父母知道了你的事,催着我把你带回去。”   江霁初更茫然了。   托厉天衡的福,圈子里都知道他有了恋爱对象,话自然也传到了他父母耳朵里。   单身多年的孩子有了对象,父母可不得关心关心,结果一打听,江霁初是个男的就罢了,反正他一直不谈恋爱,父母明里暗里说过家中开明,就差直接说“男的也可以”。   谢寄语气温和,直视着江霁初的双眼:“他们人很好,而且我妈尤其喜欢长相漂亮的,对你肯定会比对我还好。”   考虑到江霁初脸皮薄,谢寄补充:“当然,你要是觉得早,我们就再等等。”   江霁初不善交际,更别提要应对谢寄父母,一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不早。”   算上独自守在祭坛的七年,他认识谢寄已经快八年了。   江霁初垂下头,眼中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失望:“但我不会说话。”   “没关系,你在那儿坐着就已经很讨喜了,”为了缓解江霁初的尴尬,谢寄笑了出来,“不过你得跟我父母澄清一下,因为太过突然,你年纪又小,他们以为我们是不正当关系。”   江霁初:“?”   谢寄家里虽然对他对象是男人这件事没太大反应,问题是江霁初还在上大学,才19!刚成年!   性别不是问题,都什么年代了。   但一定要遵纪守法!   他妈不知道看了哪出电视剧,质问他是不是不学好,学人家玩什么强取豪夺,警告他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也就谢寄风评好,又有谢泉出面,他妈才没亲自上门解救“被困大学生”。   他无奈地跟江霁初解释了遍,获得声没忍住的轻笑。   江霁初清了清嗓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给谢总正名。”   谢寄:“只要你准备好,随时都可以。”   他们计划好明天要和谢泉殷霖一起去听思悠思默的专辑录制,也算是几个朋友聚一聚。   去见家长的事,还得往后推。   谢寄见江霁初提前开始紧张,转移话题道:“等明天回来再想这些,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冰箱里有草莓泡芙,去吃几个?”   江霁初摇摇头,从谢寄身上下来坐到一边。   谢寄随手江霁初书包放到沙发后:“你白天上一天课,回家还要画画吗?要不要打两把游戏,看看电影什么的?”   江霁初像是被他的动作惊醒,探身把书包抱进怀中,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又刻意拉开一段距离。   谢寄:“?”   江霁初近乎肆意的将谢寄从头看到脚:“我忽然想到,伯母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难不成谢总有前科。”   谢寄:“我哪有什么前科。”   江霁初翻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条用处不明的教鞭。   鞭身漆黑,与江霁初握惯了笔的白皙手掌形成鲜明对比,他用力按下头部三角形的硬片,教鞭跟着弯成一道暧昧的弧度。   他松开手,教鞭便又随风恢复自然。   江霁初向后靠上沙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鞭子,条形状的阴影在他脸颊和锁骨不断徘徊。   他略一挑眉:“今天中午无意间记起来,之前心愿关卡,我见谢总玩得很熟练啊。”   感情那么在乎书包,是因为里面放了这种玩意儿!   小小年纪!   谢寄欺身过去,根本不给江霁初逃跑的机会,一把将人仰面按在沙发上。   两个人紧密相贴,谢寄夺过江霁初手中冰凉的教鞭,他西装还没来得及换,袖扣擦过江霁初脖颈,带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之前在国外时跟朋友去酒吧,看他们用过,但我没玩,借口有事走了。”   江霁初这辈子大概都无法改掉爱撩、撩了又爱怂的毛病。   尤其是谢寄携带铺天盖地的荷尔蒙将他包围,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时,更是本能地就想向谢寄投降。   可谢寄不给江霁初机会。   他在江霁初唇上极轻地碰了下:“倒是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   谢寄说得多温柔,接下来的动作就有多强硬。   抓着江霁初肩膀将人翻了过去,自己跟着坐直。   江霁初听着簌簌风声,自觉是刨了个天坑,慌忙提醒道:“我们明天还要和谢泉殷霖去给思悠思默捧场。”   谢寄笑了声,一手将教鞭头部按在江霁初侧脸,一手松开领带,往下解了两颗扣子。   他整整领口,膝盖把江霁初右腿撇到一边:“感情在这儿等着我呢,以为拿到了免死金牌?”   江霁初心思被戳破,僵硬地把头埋在抱枕里。   谢寄确实没用过,但他学什么都快。   犹如惩罚降临前给的甜头,他先没什么力道地甩下去两次,开恩般:“自己挑地方?”   江霁初咬着手臂,另一只手指向卧室。   谢寄把手臂从江霁初嘴里解救下来,几步后把人摔到柔软的被褥间。   他瞥到某个未完全闭合的抽屉,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那点动静和他说话的声音重合,江霁初又满心他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   “没让你挑这种地方,乖,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病历在一室水声中安静沉眠。   上面是谢寄不久前车祸的伤情诊断书,那次撞击完全不足以形成致命伤,以他的身体素质,甚至两三天就能康复。   哪怕剥离躯壳,遗落记忆,你我也会烙印在彼此灵魂之上。 第205章第205章   昨晚折腾得有点久,江霁初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六点醒了一次,但他困得不行,被谢寄哄了两句,迷迷瞪瞪又睡了过去。   他再次睁开眼,是让床头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的。   他们已从祭坛出来了有一段时间,但江霁初前半生养成的警惕并没有完全消除,在学校的时候偶尔还是会疑神疑鬼。   奈何有谢寄的地方总是令他安心,谢寄方圆百米画个圈就是他心理安全区,哪怕现在谢寄不知道跑哪儿去,卧室就剩他自己,充斥着熟悉气味的床铺也令他贪恋。   江霁初不甚清醒地摸过手机按下接通按钮。   “喂。”   电话那头传来道温柔宽和的笑:“都十一点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赖床?”   江霁初皱起眉,用力揉揉眼,努力聚焦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闽瑾。   这谁?   闽瑾:“我刚下飞机,还想让你来机场接我呢,怎么样,能过来吗?”   江霁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里是谢寄的手机,他刚睡醒,嗓子哑,又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对面没听出来。   江霁初:“你找谢寄?”   闽瑾愣了下:“你是?”   江霁初:“稍等,我去把手机给他。”   谢寄不可能出门不带手机,人肯定还在家。   江霁初从床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觉得腿一软,硬是跌了回去。   一跌不要紧,又因疼痛刺激反射性地站直。   昨晚的画面浮现脑海,谢寄看上去斯斯文文,结果根本不做人!   江霁初懊恼地捏了捏眉心,抬腿往外走。   闽瑾:“你是谢寄新认识的那个小男孩吗?”   闽瑾的语气非常温柔,像邻家大哥哥,但江霁初却敏感地从中捕捉到丝不对劲。   他冷眼瞥向手机,没有回答,而是拉开卧室门朝外面叫道:“谢寄。”   谢寄刚好从浴室出来:“醒了?睡这么久,头疼不疼?”   江霁初:“不疼,你电话。”   谢寄接过手机,先在他腰间轻轻一拍:“我刚叫了午饭,去洗个漱,一会儿吃饭。”   江霁初听话地走进洗手间。   谢寄瞅了眼江霁初只套了他衬衣的背影,笑意加深。   衬衣下摆没完全遮住的地方还泛着红,没办法,江霁初在他面前实在是太乖了。   昨晚他恶趣味上来,先把两边拍到红得快滴血,又哄了两句,江霁初就强忍羞赧自己掰开。   估计江霁初这会儿正生气不该乱买东西。   他摇摇头,将手机举到耳边,顺便看了下显示的名字。   闽瑾。   在外留学时的同学,他们还当过几天室友,也就几天,他很快就从宿舍搬了出去。   后来他毕业后满世界乱跑,两人也没断了联系,关系算不错。   闽瑾:“谢寄?”   谢寄:“是我,好久不见。”   闽瑾笑道:“好久不见啊,谢总现在可是大忙人。”   谢寄也笑笑:“哪里话,最近过得怎么样。”   闽瑾:“还成,就是一直怀念国内,前两天终于下定决心回国,现在刚下飞机。”   谢寄:“欢迎回国,国内有国内的好,回来好好歇一歇。”   闽瑾:“刚刚接电话的,就是传说中那个你新找的大学生?”   谢寄走到沙发边坐下,他从浴室出来时没穿浴袍,而是换了套舒适的居家服,此刻笔直的双腿伸展开搭在一起,说不出的惬意与放松。   他抿了口水:“那是我男朋友。”   闽瑾沉默片刻:“我听说是个挺漂亮的男孩。”   谢寄失笑:“你以后别当他面说他漂亮,动起手来我可拉不住他。”   闽瑾:“他还会打架?”   谢寄:“以前练过。”   “你怎么……”闽瑾,堪堪止住话头,“圈里都说你把人藏得很好,咱们这关系,我能不能见见?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到饭点儿了,一起吃顿饭?”   谢寄无意把江霁初当成金丝雀圈家里,在他的认知中,把男朋友介绍给自己朋友认识是理所当然的事,奈何最近忙,确实没跟以前的朋友小聚。   眼下闽瑾回国,说要一起吃顿饭顺理成章。   可他看着从洗手间出来,脸还没完全擦干,右眼眼睫挂着颗小水珠的江霁初,二话不说回绝了:“改天吧,今天不方便。”   他朝江霁初招招手,后者从沙发另一边直接爬上来,半边脸趴在他大腿上,懒洋洋抬眼看他。   闽瑾:“怎么?小美人害羞?”   小美人冷漠地发出死亡视线。   谢寄揉了把江霁初脑袋:“我们今天还有别的活动。”   闽瑾无奈道:“刚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以前不知道你好这口,现在好了,有了美人忘了朋友,还想着让你来机场接我呢。”   谢寄从闽瑾告状似的话里感觉到非常明显的针对性,眉心微微下压。   江霁初虽然不爱交际,为人又较为冷淡,但江霁初喜欢他,对上他认识的人的时候,会刻意压着性子,更为礼貌一点,除非是闽瑾先说话不好听,才会有所谓的“不理人”。   以江霁初的脾气,没直接把电话挂掉都是看在他面子。   他的朋友应该尊重他的伴侣,而不是明知他和江霁初住在一起,还说暗示性极强的话。   他刚要开口,身上忽然一沉,紧接着喉结被湿润的事物一舔而过,江霁初攀着他的肩膀,眉眼却不带什么表情。   闽瑾就差直说“小美人祸乱朝纲”,江霁初干脆坐实罪名。   谢寄挑起眉峰,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江霁初还红着的部位,后者含恨跌进他怀里。   他搂着终于老实的人,继续道:“别一口一个美人的,他是我男朋友,已经见了我弟弟,改明儿就要见我爸妈,见完就要去领证,你什么时候学会尊重他什么时候再说吃饭的事儿。”   闽瑾大惊:“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要……谢寄,你别被人给骗了!”   谢寄心道,江霁初那点儿心眼儿,连偷吃个小蛋糕都藏不住,真遇见点事只会瞒着他替他去死,要骗他至少得修炼个七八辈子。   谢寄饶有兴致:“我等着他骗我那天,挂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手指把江霁初下巴抬起来。   江霁初就着谢寄的动作垂下眼,长睫扇动:“这人谁?”   谢寄:“大学认识的一同学。”   “哦,”江霁初顿了顿,迟疑地补充道,“你们之前很亲近?”   谢寄硬是把江霁初下巴又抬高了点,与那双闪躲的眼对视:“怎么,吃醋?”   江霁初向后仰了一段脱离掌控,随即低头咬住谢寄手指,含糊不清道:“不吃,我是要见家长领证的人。”   谢寄怡然自得地靠在沙发上,一手揽着江霁初后腰,指节略一弯曲:“下午不想去看思悠思默了?我记得今晚要吃烧烤。”   江霁初:“去。”   谢寄:“去你还不老实点?”   ·   谢寄顾忌着今天下午要和朋友会面,没折腾太狠,等到出门时,江霁初已恢复如常。   如今大家都走上正轨,借着思默第一张专辑发行,七个人正好聚一聚。   地点选择思悠思默住的小别墅。   别墅有宽敞的院子,谢寄到的时候,播放设备和烧烤架已经摆好。   等人员到齐,他们稍微说了几句话,给烧烤架点上火,思悠就不掩炫耀地开始播放专辑。   专辑在思默进祭坛前就准备差不多,这段时间又加入了新的领悟,和从前比多了几分新味道。   谢寄虽然五音不全,但他受过最好的教育,又有很强的领悟力,不会实操却懂理论,能听出来思默专辑质量是真的不错。   等播放完毕,他赞赏地领头鼓起掌。   思悠作为思默的姐姐和经纪人,得意地冲他们笑,思默比思悠要含蓄,只温婉地朝他们笑。   他们凭借最好的心态离开祭坛,以至于出来后至今都没太大变化,也就殷霖头发剪短了些,说是为了实验泡了段实验室,剪短好打理。   谢寄记得殷霖做的实验恰好是在第七层虚假世界里熬了很久的实验,现在回到现实,正好能用上,如果不出意外,能获得某个知名奖项。   时知别身份的事办理得差不多,户口和殷霖落在一起,殷霖一提起来就笑得眼不见眼。   实验有着非常大的价值,但殷霖没把专利攥手中,或许是在户口的事上做了交换。   夜色愈来愈沉,天空挂的星星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小院的灯被全部打开,七个人不乏在各自领域叫得上名字的大佬,屁股底下各一个小马扎围坐在一起,隔着升腾的烟雾与香气,漫无目的地闲聊。   友情最好的状态,大概就是可以共苦,也可以同甘。   思悠咽下啤酒,慢悠悠道:“谢泉再过两年该毕业了吧,打算跟殷霖一样搞研究,还是去临床?”   谢泉握了根羊肉串,闻言抽出纸巾一抹蹭到唇上的调料,不太确定地回答:“没想好,我都不排斥,不过我哥建议我去搞研究。”   思默:“搞研究安全点,谢总一直很疼你。”   “那当然。”谢泉嘿嘿两声就要去搂谢寄手臂,后者看了眼自家弟弟手上的油,十分不在意兄弟情地避开。   殷霖正给时知别挑鱼刺,头也不抬地插话:“小泉身手不错了吧,我上次还看到他见义勇为受到表彰呢。”   谢泉:“那得看对照组是谁,对了,知别打算做什么?”   时知别本来就是人,回来后也渐渐融入社会,没初见时那么拘谨:“我想开个花店。”   谢泉:“花店好啊!什么时候开张,我去照顾你生意!”   谢寄那边正跟江霁初讲怎么调酱汁更好吃,耳朵一动扭过头:“你有想送的对象了?”   谢泉:“可以买康乃馨送给妈妈!”   江霁初一愣,想起要见谢寄父母的事,不由问谢寄:“我去你家的话,要带什么东西比较好?”   谢泉抢答:“学长!你决定要来了吗!你人来就行!什么都不用带!我妈已经开始怀疑我哥学人家搞强//制爱了,你可得还你们俩清白。”   殷霖:“什么什么,小初要去见家长了?”   思悠也好奇道:“江霁初见家长……那得是什么样?”   谢寄揽了揽江霁初肩膀:“到时候要怎么做有我呢,你人来就行。”   时知别:“那你们办婚礼吗?在哪儿办啊?”   思默:“追求清净的话,国外会好一点。”   殷霖:“你们打算领养孩子吗?”   江霁初手里的铁签硬是被单手掰弯九十度:“你们想的真够多。”   谢寄笑笑:“走一步算一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要怎么做,到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正如他和江霁初,正如他和这群同伴,所有命定与否的相识都会走出该有的答案。   烧烤冒出的缕缕细烟在一院灯光下升向无垠夜空,微风穿林而来,送上季节末的凉意,偌大的落地窗映出几人模糊身影,笑声从未停歇。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1]   他们拥有最好的现在,也会拥有不负人间走一遭的的未来。   ────────────㏄南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